机会问一声,也是不难。
她这么盘算了一番,便让贾氏送元茂出去,而后等着她回来软软地瘫坐在那里,不免劝道:“你这又是什么了?先前你也是认了这么一番话的,如今怎生又委屈起来?还生生挂在脸面上,半丝精明也没有。让女婿瞧见了,他会怎么想?且收收那些个心思,好生经营这些情分才是正经。”
“他说了这半日的话,都是指着我斥骂呢。我听得自然难过。难道在他眼底,我就是半丝情理不通,一文不值?说什么只看着幼兰他们几个的份上,我当家理事这么多年,披麻带孝与公婆送终,便半分好的也没有?”贾氏说到这里,便滴了几颗泪珠子下来,心底也十分委屈。
洛氏瞧着这个不省事的女儿,只觉得太阳穴也有几分胀痛起来,当下拍了案几一下,震得那上面的杯盏也发出一阵清脆的磕碰声:“这些小节,你如此着意,却是为何?若这么一点事你都受不住,我何必说那些话,早早拿了和离的文书让你和我一道儿回去,岂不是更好”
这话一说,贾氏方止住落泪,只面上仍旧郁郁:“母亲何必说这样的话,我自是明白的。也就在您面前说两句罢了,在旁人面前,哪里会如此的?纵然我伤心委屈,也无人理会”
“你这丫头,越发的糊涂”洛氏听得摇头,却也没再像先前一般的劝慰,只道:“我还是那一句话,若这点子委屈也受不住,你便不必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这三十来的人了,竟也如此按捺不住,这岁数都是长到狗身上去了?你自个想一想,若是你与那李馨予换个位置,你可受得住才来的时候,她受得那些委屈冷眼?越发的连个小娘子也比不得了”
说完这话,洛氏再没半点好生气,只厉声道:“你若还要在这李家呆下去,就得做出贤惠的款段来。真要是等着人憎狗厌,女婿过不得三五年,将儿女婚配坐定,到时候让你在这里吃素念佛,也不打也不骂,只养着不让你见人,我倒是想知道,你那会儿怎么办去”
听得洛氏这么说,贾氏的脸色越发的惨淡,许久后才是咬牙道:“女儿明白了。”
“你明白最好”洛氏也是被贾氏的不争气气着了,只吐出这么一句话,便站起身来要回暂住的院子离去——多说无益,先前那么些话都是白填了,如今再多说,又有什么好结果不成
见着洛氏的身影消失在帘帐后面,贾氏单个儿坐在那里,许久也没有动弹。外面的婆子丫鬟也不敢进来,屋子里便似雪洞一般,冷清的可怖。慢慢打量着整个屋子,贾氏终究滴下两滴泪珠子来。
也或许真个是想通了,后头两日,贾氏竟是做得慢慢周全起来。不但与芳菲馆送了些衣衫首饰,甚至还想了想,又打听了些人家,与馨予寻了一些好人家做婚事的预备。名单虽有不足,却都还算是好人家的儿郎,年岁相当,容貌名声不差。后头更是寻了元茂过来,将单子给他过眼,道:“我也知道,这馨娘的婚事,你心底自有主意。不过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寻出来几个人家,老爷斟酌着看看。”
知道这是贾氏特特表白来的,元茂自然也不会说这件事已是托付给老岳母卢林氏并欧阳氏了,只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神情略略放松了些,到底,贾氏是致远他们的亲生母亲,又是继室,纵然身份行事差了点,只要面上做得过去,他也不愿意让孩子们伤了脸面前程的。
见着元茂如此,贾氏虽然心底一片复杂,但面上还是露出个比较自然的笑容,道:“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外面便有婆子回话,说是罗家使了婆子送了帖子过来。元茂听得这话,看了贾氏一眼,便站起身来道:“我与你一道儿过去。”
贾氏自是点头,心底却有些许紧张:罗家虽与自家颇有几分交情,打发平日里却没得使婆子过来送帖子的。多半还是打发小厮长随之类的投贴与老爷的,今日忽而来了个婆子,必定是女眷打发来的。难道说,是为着那罗家小郎君的婚事?
想着先前在罗家宴席上面,馨予出的彩头,贾氏心中不安更深了三分。也是半路慢慢走着,想着母亲洛氏所说的话,才暂且将那些旁的心思放下,暗暗咬牙:如今若是再给那小贱人寻什么不是,搅合了这一段姻缘,只怕在老爷面前更是说不的话,没个脸面。竟还是将这件事搁下,从前自己能忍那些年,如今自然也能如此。将那小贱人打发出去了,还愁什么不好?纵然她嫁得好,也须得靠娘家一二,自己自然能掐住她一二分的。
如此压着心头气恼,细细想来,贾氏的神色倒没有先前一般的紧绷着,反倒略略露出点和缓来。元茂一面慢慢行来,一面有意无意看两眼,见着贾氏如此,倒是略有几分诧异。由此,等着到了会客的厅堂里,他虽是高坐在上,倒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那婆子原是办老了事的,忙先问了好,又代白夫人问候一二,才是将帖子递上去,满脸是笑着道:“原是我们夫人瞧着府上的女郎极好,也与我们小娘子投契,便邀请过去说说话。再者,也是与夫人许久不曾见面,想着走动邹总,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等着两人都是看完了帖子,才笑着又说了些和气的场面话,不外乎邀请的意思。元茂看着帖子上说的名头是赏花,虽将幼兰幼蓉也是称赞了一回,却不及馨予来得多且繁细,他略一思量,也就明白几分来,当即一笑,道:“我李家与贵家素有往来,倒有几分世交的情谊,何须如此郑重投了帖子来,既是看重小女,只管说一声,自该走动往来的。”
贾氏亦是绷住了心思,忙忙着道:“正是这个道理。没得倒是让两家生分起来。我瞧着馨娘与贵家女郎十分投契,可见也是缘分。”
见着两人都是应许,那婆子自是笑着点头,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是告辞而去。元茂自是点了点头,贾氏则令人于了些赏钱,再好好地送出去,然后她便打发了丫鬟婆子,与元茂贺喜道:“之前我瞧着那白夫人便是看重馨娘,如今又特特下了帖子来,不说有十分的意思,只怕也有七八分了呢。”
元茂略有些意外,但他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来,只淡淡着道:“这般事,我还未取中,并不急着定下。那罗家的小郎君只听着说不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没能打听探问清楚。在这之前,你莫要透了什么口风,反倒不美。”
“是。”贾氏再想不到,罗家这样的,元茂仍旧看不中,可见待那小贱人如何疼爱可越是恨得牙痒痒,她越是要绷住了,因此,虽说面上仍旧露出些痕迹来,但她口中却依旧照着贤惠的套路来:“妾身晓得的,再不会有什么纰漏。”
元茂瞧着也不理会,只一点头,便起身离去,心中却有几分盘算:那罗家子听闻确实不差,只是其母极得盛宠,又是独子,说不得会宠溺娇惯出些癖好来,竟还要细细看一番才是。再者,先前与岳母已是透了信,总要问问她们是个什么筹算才是。
手打txt 第九十三章 元茂到访 馨予邀约
第九十三章 元茂到访 馨予邀约
贾氏原还是想好人做到底,摆出当家主母的模样说一句让馨予回来,也该妆扮一二等等的话。见着元茂便就是这么离去,她的脸色暗沉了下来,许久之后,才是咬了咬下唇,按捺住心头的那些气恼,也是转身离去。
对此,元茂却不大注意,先前他也是略略等了一会,看着贾氏并无旁的话要说,才起身离去,并没有察觉到贾氏在那一会的矛盾犹疑,以及后面强撑出来的神色,只当她无话可说了,才是如此。因这样,等着他回了书房,也没想旁的事情,略略理了理思绪,拿定了主意,便令人备下车轿,起身往卢家而去。
且不说,贾氏后面得知后心头如何恼怒,只元茂却有几分自得,又随意想着:馨儿果是个好的,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从中挑个齐全的,也是一件为难的事。不过,这原是长辈该做的,倒也不算什么,她早年遭际堪怜,如今正是该加倍弥补,断然不能让她下辈子受半点委屈。
如此一番念头,等着到了卢家,使人送了信进去,他少等半晌,卢林氏便将他请了进去。而后,少不得一番礼数温寒之说,又吃了茶,说了几句闲话,元茂才是将今日罗家来人一事细细道来,又问馨予婚事可有什么进展。
卢林氏听得是罗家,又问了几句,明白大概之后,她也略有所思,半晌才是慢慢答道:“原是那个罗家。说来也是好人家,只是不晓得小郎君是个什么模样性子的。不过那白夫人既是皇室血脉,又得盛宠,想来也是矜贵之人,可得细细思量才行。说来,倒是欧阳那丫头颇有成算,择了几个人家,我听着俱是不错的。那几家也都有了些信儿,如今还有几分为难之处。”
说到这里,卢林氏冯籍等人细细描述一番,又将前些日子的排序问题说了一通,才是道:“我想着,再等两日,若是秦家再无些信儿,便将这事儿告与你,好生商量一二。不过,照着欧阳那丫头的心思,竟不妨先探探冯家。如今,你既是来了,也想一想这几户人家。他们俱是书香门第,大约你也听过见过的。”
“这几人,那冯籍沈维小婿非但见过,还曾说过几句话,倒都是整齐周全之人。另外的严知节,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倒是那秦家的只略略听过一耳朵。”听得欧阳氏已经择定了几个人家,元茂自是挂怀的。他也是见过冯籍沈维的,对这两人颇有几分赞许,只是略有些担忧:“旁的不说,那冯籍沈维却是芝兰玉树一般,颇有才干。只是,我瞧着那冯籍,却有隐逸游览之心,功名上面并不挂怀。那沈维,原瞧着是个性情沉稳,颇有才干之人,如今色色瞧着,也失之平稳,年少气盛。”
“到底是年轻的小郎君,还能讲究这么多?哪里有起头儿便十全十美的?”卢林氏听了一回,略有些犹疑,但还是颇为持重着道:“总要磨去些性子,日后慢慢圆滑起来。我听着你的心思,倒是更看重那沈家的小郎君?”
“倒不是说旁的。那冯籍存了那样的心思,若馨娘嫁与他,夫荣妻耀只怕有些难为。至于那沈维,也得看一看,若真是个急功近利之徒,也得放了去,省得日后牵累了家眷。”元茂略一思量,便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毕竟,他仍旧觉得女儿馨予最是个齐全的好孩子,谁个配她也是差了一筹,何况,这两人俱是有些不足之处。
卢林氏听了一回,也有些迟疑,只想了想后,才是道:“若只见过两面说过几句话,到底部稳当。我听闻这两个小郎君俱是做了官的,不如你好生探查一二,总要稳稳当当的,我们才好施为。不过,另外的两个小郎君,也得有个准数……”
“这我自是知道的。”元茂点了点头,看着卢林氏有些倦怠了,才是笑道:“只是那秦家特特使人送了信过来,既是他们有心,少不得要让馨娘走一趟了。等着晚间,我便使人接她回去。等这一桩事齐全了,再让她来陪您老人家。”
“既有事儿,自是先将这事办齐全了方好。”说到这里,卢林氏又是想起一件事来,便打点起精神,问道:“说来馨娘原并非前日过来,原是与欧阳丫头说准了过两日的。怎么忽而刺拉拉的坐了车马过来?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
听得这话,元茂想起先前馨予所说之事,不免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疼惜来:“原是这孩子心思太重,又是一片孝心,方才如此的。”说完这话,他便是将洛氏等人前来,馨予有心劝他与贾氏和好等事细细说了一番,而后更叹道:“我听得却是不落忍。瞧着幼兰,虽说糊里糊涂,没个规矩,到底是因着有人宠溺才是如此。馨予这般懂事知礼,孝顺熨帖,自然也是因着无人周全,冷暖自知,才能如此体贴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何必挂怀,总瞧着日后才是正经。”卢林氏听得是这么一个缘故,心底自是疼惜的,可到底往事不可追,也无可奈何,只得一面劝元茂,一面也是劝自己看开:“她也是想着合家和乐,又盼着你安乐平泰,方才如此经心。既如此,你何不成全了去?反倒是在这里感慨。自个过得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
“是如此,可我这做父亲的……”元茂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想着老岳母年岁已高,正是该说些喜庆之事,平白讲这些,倒是勾起老人的伤心事,不说也罢。由此,他自己倒是回转过来:“罢了,如今说来,这事也算有起了个头,总算如了她的心意,正该想着来日,何必说这些话。日后总要让她安乐度日,方才是正经。”
卢林氏听得这话,也是点头,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元茂才是起身告辞。卢林氏自是要留的,又道:“等会子便是要用饭了,正好让馨儿也过来,与你我一道儿用饭。”
元茂略有些迟疑,但念着尚有些事要处置,也不得不推了这一桩,只说日后,便就告辞而去。卢林氏独自坐在那里思量了半晌,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如今馨儿的婚事虽说尚未做定,却有几分准数了。想来自己还能看一看馨儿所出的孩子呢。阿弥陀佛,总算是盼到了如今……
另外一面,馨予正是在屋子里写信,前些日子在冯家的一番宴请,冯芸提及让她做东,取个新意来耍玩。她虽说那时候没有说出来,可心底却有几分筹划:这些日子,总也是旁人邀请自己过去,自己却不曾邀请她们一回。倒不如筹办一个什么宴席,总要回请一二,方才是往来之道。
不过如今中秋已过,眼见着便是入冬了,若说看菊,已是晚了,若是赏雪,却还早着很,竟也没个由头。她回去想了两日,才是寻出个新奇的点子来。如今,便是与冯芸等人都写了一封信笺,想着商量一二,也好作准了。
偏生先前过来的时候,也是来得急了些,竟没有备下素日与这几人通信用的洒花笺纸,且笔墨也是惯常用的。馨予本没有那等日日练书法的能干,如今笔墨纸俱是换了个样子,心中尚未有个准数,竟写了几张,也是觉得不好,倒是将笔墨搁下来,暗暗思量起来。
边上的青鹤等人瞧着,对视几眼后,还是青鹤想了个法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她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