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嘛,偶尔表扬表扬才能激发她的上进心。
十二岁的陆颖眼睛更亮了,暗示的眨眨眼睛,明显还不满足。
李凤亭差点要笑出声了,但还是忍住了,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差不多就给我够了!不要得寸进尺!”
陆颖摸着被敲得地方,心里有些不满:“就这样啊!”
居然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要知道她可是把进花山当成很大的事情呢,怎么着也要多说几句吧。
山长真小气!
耳边传来山长的训话:“别以为考进花山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别望了,如果连续三年拿不到一科合格,可是要被退学的。”
陆颖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我才不会被退学。”
山长微微笑了笑,表情严肃一点,然后说:“我有正事要与你说。你入花山后,就是正式的学子了,在做些杂役的活计就有些不妥。而书院收得束脩不多,但学生们的衣食却是要自理的。”
陆颖听到这里,也不敢再嬉闹,乖乖听着。
她自小被山长带回花山后,一直在书院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役,借此换取自己的衣食,除此外并没有任何报酬。好在山长时常给她一些零花,她在干完活后,有时候会做些小玩意托宝屏的娘在镇上市集换些银钱,然后再买些笔墨纸张回来。毕竟念书是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而长期的笔墨消耗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我与几位夫子商量过了,束脩免去。至于你的衣食费用,我给你安排的另外了一个差事。”山长整理者她的衣服,拢了拢她的衣领,慈蔼的说,“明天起,你到内务堂协助葛老打理库房物资,月银二两。虽然不多,但管你的衣食和笔墨纸张应是够了。”
葛老是书院内务堂的主事,管理着整个书院的银钱和物资,地位不低。
陆颖立刻明白,这是山长特地为她争取来的。有了这份差事,从今以往她也是一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了,喜得连连点头:“谢谢山长,我太高兴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山长,你太好了!”
一面是考进书院,一面是衣食无忧,陆颖心花怒发,有山长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山长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形象,点点头,嘱咐道:“整理好了就去宗祠等候吧,不要迟到了。”
陆颖明白山长在祭拜宗祠前来看自己,便是要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怕自己为将来的生活担心,感激涕零,乖乖嗯了一声。
李凤亭也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前往宗祠。
路上遇到白发夫子,两人并行。
“早知今天,当初何必那么麻烦。如今她也顺利考进来了,你还没有考虑好吗?”白发夫子悠悠的说。
李凤亭微微一笑:“当初将颖儿带回来,她不过六七岁,还在病中,尚不知事。我担心一旦将她收做养女或者弟子,引来他人的侧目和谄媚,容易助长孩子的虚荣心和娇气,不利成长。如今眼见她能够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以十二岁之龄考入书院,可谓佼佼,以往的担心自然是早没有了。但现而今她也近成年,凡事有自己的看法,人也逐渐成熟。却也不再需要我为她提供一个虚名,为她遮风挡雨了。代老,你说呢?”
李凤亭的神色有些黯然,眼睛中抹过一丝悔色。
代宗灵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什么虚名,什么独立了不需要了?都是鬼话,不过是你的借口吧。你不过是心里觉得小时候未曾收养她,让她以杂役的身份在书院生活了六年,觉得愧对于她。现在在她快要成年的时候提这件事情,又恐这孩子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所以不敢向她提。”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便是人大了就不需要你照顾了?以十二岁之龄考进书院的,三十年来就这么一个,你以为这份能耐还简单了?以陆颖目前的成就看将来,将来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人一出名是非多,到时候除了你还有谁保护她?”
李凤亭不说话了。
代宗灵叹了一口气:“凤亭,你既不打算成家,难道还不许收一个孩子在身边养着——做女儿也好,做衣钵弟子也好,总之晚年也好有个精神寄托。你在花山也有十多年了,花山的弟子换了一代又一代,也没有见你收一个。每届都有那么几个聪明的刻意讨你喜欢,也总被你冷待。现在总算有个不错的,是你看中的。我瞧陆颖这孩子也是对你崇拜得不得了——你觉得这母女、师徒名义虚幻,她却很可能视若珍宝。如果你肯开口的话,我想她定是喜欢的。”
李凤亭神色犹豫了一阵,终是摇摇头:“颖儿刚刚考进书院,这个时期太敏感。我再等等吧。“
代宗灵无奈道:“随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更完,吃饭。
8
8、007 。。。
陆颖站在宗祠院子外,抬头用自豪的目光仰望门口的匾牌,压抑下心中的激动,方走进了院子。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到。
陆颖用心细数,这一届足有三十六人入院,恐是五十年来唯一一次录取人数超过三十人。山长应该会很高兴吧。虽然花山的学子的才学皆是世间少见,但也因为录取标准过高,人数一直不多啊。历史记录上最少的一届仅有三人入院,而每届平均入院人数也不超过二十人。
正出神的望着“宗祠”两次,却感觉似乎有人在打探自己,陆颖疑惑的回头,却见一眉眼精致,衣着华丽的少女摇着折扇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个人——陆颖拧眉回忆了一下,是最后几批上山的考生中的一人,似乎是叫沈菊。她从她们的船上下来的时候,这沈菊还出舱目送她离开。看她一脸趣味的看着自己,陆颖心中猛然有些心虚:完了,不会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吧?
向沈菊尴尬地笑了一笑,点了下头算是招呼,陆颖赶紧扭头走进宗祠,心里毛毛的:这个家伙眼这么利,还是离远点好,不然什么都叫她看穿了。
沈菊不知道自己明明是示好的一笑产生这样负效果,见大女孩向自己和蔼的点头而笑,心中大悦,立刻自作聪明的跟了上去。
“你是叫陆颖吧?”
“嗯。”
“我叫沈菊,字玉秋。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你称我玉秋即可。”
“嗯……玉秋。”
“你的字是什么呢?”
“我还没有字。”
“对了,你才十二岁。果然不愧是山长的弟子,竟然十二岁就能够入院!”沈菊一开始对于这位少女天才兼山长爱徒在船上卖考题的行径便十分好奇,此刻两人已成同窗,自然更有心交好她,口中赞叹,却见眼尖的发现陆颖神色有些暗淡。
“我虽然是山长教导,但是并没有被山长收做弟子。”陆颖不情不愿的解释道。
李凤亭的弟子和花山的学子意义不同。花山的学子按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李凤亭的弟子,顶破天了也只能算是李凤亭的记名弟子。真正的弟子必须是规规矩矩行过拜师礼,并将师徒关系公布天下。老师挑选一位弟子一般严格又谨慎,学识的传承丝毫不比血脉的传承来的马虎。而对于李凤亭这样天下闻名的大贤,择徒标准只可能更加严苛。
同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老师对弟子有着绝对的权威,弟子必须对老师恭顺敬仰,不得违逆。天下所有逆师者都是被世人理所当然唾弃的对象。
李凤亭并没有让陆颖对她行拜师礼,也没有对外宣称彼此的师徒关系——除开那天入院试前并不算正式的一句暗示外。
山长,这是为什么呢?
你既然将我带回花山,若是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可你手把手教我习贴,一字一句教我念书,我做错了事情你会责罚我,做对了事情你会鼓励我,小时候我一旦生病了你就会将我抱到你房里日夜看护,喂我喝药,替我擦汗换衣,我不爱吃早饭,你便叮嘱厨房日日监督我……我瞧宝屏的娘有时待宝屏还不及你待我细心。莫说弟子,你待我的好恐对自己孩子也不过如此。
只是为什么,你不肯将我收做弟子呢?
是不是我努力的还不够,还没有达到你心目中亲传弟子的标准?
陆颖的眼圈微微红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已经站在花山书院的宗祠前,离山长更近了一步,她会更加努力,总有一天让山长承认她,她不会让山长丢脸!
沈菊听得此话,心中也同陆颖一样有些疑惑,见她神色不悦,知道此刻交浅不便言深,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便随意笑了笑,也不再问。好在新生们也都正陆陆续续的过来,两人也随大流进了祠堂。
代宗灵将新生们带入宗祠,让她们规规矩矩在中间排成了四行,过了一会,所有的夫子们也来了,人数竟不比新生少。这大概也是花山书院特有的一大怪:师比生多。除了李凤亭和代宗灵,站在正前,前他人都站在了新生两侧。
陆颖也是第一次进宗祠,尽管她从小就住在这里,可是非花山学子和老师,任何人都不许进宗祠。即便是守夜人也必须守在宗祠外。
夫子们没有什么好看的,她天天见。陆颖同其他新生一样,好奇的打量四周的陈列摆设。
宗祠很空,只正面有一张供桌,放着几卷书册和一只青铜香炉。供桌上方一副精致入微的木雕挂在墙上,一眼望去便知是照一副画临刻下来的。
只是那画十分简单,用寥寥数十笔勾勒出来的一副白描。但画者功力颇深,让陆颖一眼就认出来背景是花山山巅的。远处云海绕山,浅峦如波,近处奇石险峰,苍树古藤,一派磅礴巍峨之势。但在整副画入目后,大家目光最后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到画的右下角一棵茂盛的大树下,那是正副画中唯一的人物,一个女子悠然倚树望天的侧影。
那侧影也不过简单几笔,甚至脸都看不太清楚,只得一个轮廓,给人的感觉,却是那无数的山峦川江,人间百态,都不在这乍看并不高大的女子眼中。
她是谁?
陆颖又注意到这木雕下方还刻着几个奇怪的花纹,她细看之下,不觉十分眼熟:这个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意思。她暗暗记了下来,决定再去玉琼山的时候问问。
陆颖见山长在众新生面前站定,开始主持今天的入园仪式,便收了胡思乱想的思绪,专心的听山长是说话。
“入院仪式之后,你们便正式成为花山书院的学生。望诸位日后严格遵守花山院律,努力上进,成为有才有为之人!”
看着山长宣读完花山院律,然后向她们命令道:“所有人向后转!”
陆颖依言转过头,这个时候宗祠原本只开了四扇的大门此刻已经八扇全开,祠堂内光芒更加盛。然而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宗祠堂内,目光却被堂外一面墙所吸引。
陆颖这才注意道正立与祠堂外的厚墙竟然不是砌出来的,而是用整块石头打磨而成,说是石碑怕是更贴切些,上面还有几列文字。
字并不多么漂亮,既不苍劲也不飘逸,倒像是还在摸索着练字的学子,勉强能够看出一点中规中矩的齐整。
“这花山书院第一任山长,也是花山书院创办人留下的誓律,”李凤亭望着石碑上的字“请诸位同我一起宣誓。”
陆颖心里古怪的想,这话是创办人留下的,该不会这笔迹也是吧。这字,还真不好说,写得还不如十岁的自己。瞟了一眼周围,大多数人也是眼露微讶,显然和自己转的相同的念头。
“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骄奢不移,贫威不屈,敏而好学,中正自守,是谓花山。”
陆颖目光顺着口中高声所念,看到最后的落款“花山书院山长姬香妃”。
姬香妃?想来就是花山创办人了。
入院仪式结束了。
陆颖并没有回房,她散去的人群中寻找那个在成绩公布的时候为自己解围的少女的身影,当时场面混乱,她没有向她当面道谢。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感谢她。
向侯盈等人现在暂住的地方行去,一转弯却在一处走廊看见她正在不远处和一位漂亮少女站在一起,那少女拉着侯盈的袖子,似乎在哀求什么。
“我不管,我不回去!”少女顽固的说,眼睛里是不屈的光。
“胡闹,你为这是什么地方!若非入学考试前我来的晚,没有看见你,不然早把你赶回家了!”侯盈满脸怒气。
“表姐,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不是想和你一起念书,才费尽千辛万苦才考进花山。你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你——”侯盈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陆颖站在走廊口,猛得住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去火车站接同学,是以早点更新,各位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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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8 。。。
陆颖也有些尴尬,既然被发现了,自然来不及退回去了,干脆向前走了几步:“很抱歉打扰侯小姐,我是来为今天早上的事情来道谢的。若非侯小姐出手相救,陆颖怕是要吃大亏。”
侯盈也收敛了怒色,客气的对陆颖道:“些许小事,不必计较。你我日后也是同窗,相互帮助也是应当。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陆颖望了一眼一边少女,又道:“颖虽无才,但在花山也住了数年,对这里的环境和人都很熟悉。若是侯小姐需要颖帮忙的,只管开口。”
侯盈本来想随口应下,忽然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身边的漂亮少女。那少女见侯盈看自己,立刻警觉起来,瞪了一眼陆颖,似乎嫌她碍事,又向侯盈高声声明:“打死我也不会回去的。”
侯盈无奈的摇摇头,向陆颖拱手:“陆姑娘好意,侯盈十分感激。本不该这个时候冒昧开口,但是确有一件事情想拜托陆姑娘。”
陆颖忙道:“侯小姐请说。”
侯盈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少女:“这位是我的表妹韩宁秀,也是本次入院。因她素来性子顽劣,我舅妈舅舅希望将管在身边,让她就在京城上学。却不想她听说我来花山书院,也偷偷跑来考试。”说到这里,侯盈苦笑一下,“我这表妹性子刁蛮又不懂事,其他人怕是受不了她。如果可以话,烦请陆姑娘同那安排住宿的主事打个招呼,让她与我同住一起,可行?”
韩宁秀本来担心侯盈是想办法将自己赶走,却不想她居然要帮自己,不由得喜上心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瞧向陆颖,充满着企盼。
陆颖愣了一下,她并非没有见过好相貌的女子,只是这少女眼波流转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媚,让她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似乎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难怪侯盈也禁不住这少女缠——陆颖轻轻一笑,不过侯盈的请求还真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