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极少听谪阳提及家事,也不知道谪阳同他的母亲关系如何?他的意见能够影响母亲道什么程度……陆颖思量着,想了一会觉没有头绪,干脆换了个角度:假设自己是谪阳的母亲,她会怎么考虑。
卓将军的身份是什么?她最关心的是什么?在谪阳的婚事上她最想达成的结果是什么,最不想达成的结果是什么样……
陆颖恍然明白,原来如此。又看见一眼不言不语等着她自己醒悟的老师,觉得自己真是反应迟钝,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如果是这样,谪阳的母亲留意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人选自然也成了她需要紧迫进行的事情。毕竟就算不是军方的人,能找到一个倾向平南军的人,至少不会倾向皇室的人成为谪阳的妻主。
老师此行虽然不会得到平南郡王府的热烈欢迎,但也绝对不会被怠慢。
“老师,我明白了。那谪阳的母亲怎么说?”陆颖问。
李凤亭回答:“说是提亲的人很多,谪阳又是唯一的嫡子,婚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需要斟酌,让我们再等段时间。”
拖延战术吗?不过也不是单纯的拖延战术,怕也是要考察一下自己和其他候选人吧。陆颖心道,想到谪阳的母亲恐怕要来试探自己,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老师,书院里这次事情完后,她们会不会罢手呢?”陆颖自己的事情稍微有点底后,思维又转向花山现状,“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她的用词斟酌,但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山雨欲来的预感:肖河等人的事件,也许只是一个信号!
李凤亭目光十分慈爱:“颖儿,你也不用太担忧。几乎每一代山长都要经历一届皇室更替的风波。但是只要我们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花山一定能够平安度过。老师挑选了你,证明你就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担子!何况,有我在一日,花山就不会轻易被撼动。而颖儿,你也不是一个人——许璞,沈菊,侯盈你的这些朋友,还有花山的其他学子,夫子,以及花山遍及天下的学生,都不回轻易看到花山倒下!”
陆颖得到鼓励,心里的担忧微微减轻了一点。想起那天本来极其危机的事件,一旦被扭转风向,情势就完全改变。看来从现在开始起,她要想办法团结花山内部和外部的所有人,增强花山的凝聚力。
只有花山本身是健康的,才有力量对抗外敌。
李凤亭见到自己的陆颖眼中光一亮,知道她有所觉悟,满意的点点头:“去吧,做你自己事情去。”
陆颖点头离开,还未离开文事房几步,看见门房正向这边走来,手里拿着两封信。
门房一看见她,高兴道:“正好,颖姐儿,这里有你一封信。拿去,免得我再跑你寝室一次。”
门房也是书院里的老人了,看着陆颖长大的。
陆颖接过信,扫了一眼,谪阳来的,又抬起头道谢:“谢谢廖姨。”正看见她手中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山长的名讳,便随口道:“老师还在文事房的议事厅里呢。”
门房笑着点点头,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前儿干得不错!”
陆颖以前做杂役的时候同门房也是一起住在南院的,感情不错。听得夸奖,陆颖立刻羞涩的谦虚起来:“哪里,也不全是我的功劳。”
门房立刻摇头:“你将来是大有前途的,我们都指望着你争光呢!好了,我要进去送信了,你去忙你的吧。”
“没有署名?”李凤亭疑惑的看了看信封,上面只有李凤亭山长收的字样,并无署名,她拆开信封,才看一个开头,脸色就变了,腾得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信纸,一向稳如泰山的李凤亭,脸上竟露出惊恐的神色。
“山长?”门房本来正欲退去,却见李凤亭面色惨白,人摇摇欲坠,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问道。
李凤亭被这一声惊呼换回理智,她扶着椅子,勉强让自己坐了下来,看着门房,眼神里居然带上说不出的肃杀之意:“这封信谁送来的?”
门房也被吓了一跳,拼命回忆:“是个很魁梧的女人,看起来有功夫在身,话很少。我见信没有落款也问过她是谁。但是她直说交给您,然后扭头就走了。”
“有其他人动过这信吗?”李凤亭不放过的继续问。
“没有。我拿到信就马上送来了。”门房立刻道。
李凤亭面色这才平静了一点,她挥了挥手,示意门房离开。
门房才心里惴惴的走了,想到底这信里写的什么,竟然能让山长吓得如此。
李凤亭将信又看了两遍,脸色越来越阴沉,然后找出一只火折子,连信带信封都烧成了一堆灰。
、045
肖河的罪行和惩罚决定公布后,举院欢庆。当然最不高兴的只有被关押在禁闭室里的肖河、史红凌几人。
一听到出发决定,肖河和史红凌尚是失魂落魄,其他跟随者立刻就软了脚坐到地上。与这两人出身官宦贵族不同,其他人只是贫民或者普通士族出身,若是被花山赶出去,可以说一辈子的前途都没了。只是此刻来懊悔不该听信肖河的怂恿和诱惑,自以为抱上了太女的大腿,日后好青云直上,没想到一步踏错,反跌入泥中。
陆颖坐在肖河等人下山后住的客栈对面的酒楼上,小心翼翼的向外偷窥:“已经是第五天的,也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人和他们接触。”
“或许已经发现我们的了?”沈菊端起一杯飘着清香的茶水,里面的嫩芽根根悬立,水色清澈,十分惹人,“好茶啊。”她感叹一声,眼睛满足的弯起来。
窦自华瞟了她一眼:“我们六个人一个不少的集体消失,不叫人警惕那才是鬼变的。“
陆颖果然回头,嗔怪的看着沈菊:“都是你,干嘛拉这么多人一起下来。“
“总比你一个人要偷偷冒险来的好。”为沈菊辩解的反而是许璞,她冷冷的看了陆颖一眼,“这几人此刻最恨的人就是你,你还胆敢偷偷的一个人溜下来,那红凌打起架来极厉害,万一要是受伤怎么办?”
陆颖不快的盯着许璞:“寒光,你最近怎么老是帮玉秋说话,都不帮我!”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那里有她在内库苦读月余后第一次尝试制作的一个小玩意。虽然从来没有在人身上试,但是那威力伤人是肯定够了。可惜她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地抱怨道:“而且我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她们伤到!”
内库大殿里的书,她每天如同在三部的学习和工作,定时进行。慢慢的也根据自己学习所得,做一些小实验,小道具。
有些东西的表现出来的威力,让她十分吃惊。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得花山者得天下这句话。如果真有人有心用这些东西来谋取天下,可以说她拥有很大的赢面。
只是——如果拥有花山内库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野心家。她是否真的能够天下无敌,是否真的会无人可挡,当她将乱天下黎民的时候,自己和其他人是否就要束手就擒……如果真是如此,那与害怕敌锋而屈从又有什么区别。
当正义与武力不是一路,当武力悬殊如此之巨,她该何去何从?
陆颖忽而轻轻一笑,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上开始迷惑。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是她从小就能脱口而出的道理,怎么反到大了还糊涂起来了。不过是其中危险放大了,她竟然就心智动摇了。真傻!
谪阳不是说过吗?花山内库是一把剑。善者用之,谓之圣剑,恶者用之,谓之邪剑。
无论如何,内库里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别人囊中。
下了酒楼,陆颖吃得太饱,又点犯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睛扫着路的两遍,乞讨的人看起来比上次来要多好多,而且更加瘦弱了。有几个孩子几乎是皮包骨头,全身脏得要命,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用一种虚弱的目光看着来往的路人。
想到自己等人刚刚的饱食,陆颖有些不好意思,忽然就想起距离上次给宝屏她娘银子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是时候去看看她们了。
陆颖想到这里,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个朋友要去看看。”
许璞几人丝毫不为所动:“要看便一起去看吧,别想一个人跑了。”
陆颖大怒:“我的信用有那么差吗?”
宝屏的家就在花山溪距离镇上最近岸边,很是好找。
许璞等人跟着陆颖进了小木屋,认出床上躺着那个女人正是那日送她们去书院赶考的船夫,于是心下了悟:若陆颖与船夫不熟的话,又如何那么巧能在她们船行河中的时候轻易上来。
“吴姨,怎么病得这样,还不去看大夫?”陆颖看着吴姨发黄的面色和缺乏血色的嘴唇,忧虑的问。
宝屏扬起头,看着抱着自己的陆颖道:“镇上来的流浪者越来越多,上次颖儿姐给的几百两花得越来越快,娘看着银子越来越少,就心疼舍不得花。”
吴姨虽然没什么精神,但瞪儿子的力气还是有的。宝屏往陆颖怀里一缩,陆颖忙笑道:“宝屏也是为你好,你瞪他做什么?”
然后又道:“如今那些难民有多少了?”
吴姨叹了一口气:“眼下已经有四五百人了。大多数只能靠沿街乞讨和颖儿你留下的银子勉强维持生计。但是现在每天涌入花山的难民却与日俱增,我真不知道往长远走了怎么办?所幸花山镇离燕江距离还比较远,能逃到我们这里大多都是青壮年,还有一些孩子。其中还有十几个人在镇上找到了活。但是我担心也是这么一点,万一将来断了她们的活路,花山镇只怕也会同其他的城镇一样乱起来。”
陆颖此刻已经不是每月靠做几个手工活换点零花钱的小杂役。而是花山书院独一无二的主人,花山的家当有多少,她心里已经很清楚。拨出一部分用于救济灾民并不难,她相信山长如果知道也会有这个打算。
陆颖开口道:“吴姨,这些你暂时不要管,先把自己身体治好。等你好了之后,将现在镇上的难民的情况和银子使用的情况与我详说。我来想办法,你一个人再能省,能省出多少来?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吴姨苦笑:“你也不是有金山银山,如何能总是指望你?”
陆颖笑道:“吴姨也没有金山银山,所以也把所有的担子都自己担了?”
吴姨摇头:“我本想你做了这么多,多少能得些人的感激之意。但是人心叵测,我看那群能长途跋涉到花山的,也非个个良民。眼下不用她们任何劳力,竟还有有几个不知足的抱怨不能暖衣饱食。若是一日没吃的了,谁知道会生些什么闲言碎语。因此便从来没提过你的名字。”
陆颖有些惭愧。吴家世代以摆渡为生,虽然只能挣些小钱,却也是忠义传家。吴姨性子耿直,乐于助人,又喜打抱不平,在花山一代也是平头百姓中的一号人物。这些难处长此以来吴姨都没有和她提过,定是怕她担心,只是眼前怕难以再支持下去所以才透露。她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难处,怕不比她说得还要艰难。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宝屏,做起事来也不能一味逞强。
坐在吴姨的床头,陆颖低头心里默了一默:这些能走到花山的,若都是平和的性子,怕真也活不到这里。这一路上为了生存,怕是少不了使些损招。说不定其中还有沾着人命的。仙道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书院光出钱出粮还不成,不但不能招人注意,还得将这一群为了生活已经单薄道德意识的难民真正安抚下来。
想着,陆颖道:“寒光,你为吴姨诊诊脉吧。”
好在只是小伤风,只是拖得久了。陆颖知道病情后,便拿起许璞开的方子,拿了块碎银让宝屏快去抓药。
沈菊见事情处理完毕,方才开口:“颖,你一直在帮助镇上流浪来的灾民?”
陆颖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也谈不上什么帮助,只是买些粗粮,勉强供她们果腹而已。”
窦自华疑惑:“便只是果腹,这几百人这么长时间来也不是不小的开销,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陆颖苦笑:“镇上也来灾民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前左右,那时候人不多,镇上的居民施舍一点,再她们四处打打短工,在山里挖点野菜还能凑合。后来人慢慢多了,我见其中有些过不去的实在可怜,便将平日留下的山长给我的零花交给吴姨,让她买些粗粮送去接济一下。但再后来这点粮食也不够了。所以——”
说到这里,她脸微微红了一下,“三个月前入院的时候,我就想出卖试题的法子,测评了她们的品德,顺便……诈了那些投机取巧的考生一共大约八百两银子。却不想耗得如此快。不过我想也许是来镇上的灾民能够得到食物的消息传出去,所以才引得周边的灾民也在向花山流入。”
侯盈接过话:“也就是说,将来‘慕名而来’的灾民只会越来越多?颖,你有什么打算只管说,我们都会尽力帮你。”
其余四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陆颖望着五位好友,感激道:“谢谢你们。”
侯盈笑着捶了她一拳:“我们六个人之间还需要为这样的事情谢来谢去吗?”
陆颖被她的大力打了一个踉跄,感激之情立刻消失,翻了个白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表达的这么‘有力’!”
六人融洽的气氛落在吴姨眼中,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她也自陆颖小时就认识她,知道她从小少又朋友,此刻有了这五位同心同德的伙伴,不由得也为她高兴,心情也好了一些。
几人正说笑,忽然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喊声。
六人一愣,吴姨闻声已经变了脸色:“宝屏!”就要挣扎着起来。
陆颖忙扶起她走出去,之间外面围了有五六个年轻女子,五大三粗,一脸悍气。其中一个一只手里抓着宝屏如同抓一只小鸡一样,目光在她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定在自己扶着的吴姨身上,笑容让人无比厌恶:“我说吴姐儿,前儿姐几个不过想多喝一碗粥,你说银子不多了要省着用。姐几个是明理的人,也就算了。如今又哪里来的这不少闲钱呢?”
她另一只手里举着的,赫然是陆颖交给宝屏买药的一小块碎银。
、046
陆颖此刻只觉得一股灼人心肺的怒火胸膛升起,滚烫的血,袭遍全身。此刻她真的觉得,想要在这种愤怒的状态下控制自己,是多么困难。
此刻抓住宝屏的女子和她身后几人目光无不不怀好意的在她们六人身上打转,尤其是侯盈与沈菊衣着华丽,望之便知道是富贵家庭出身的小姐。
吴姨看着宝屏哭喊,心疼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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