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儿的鸡还没叫,我这儿的鸡都开始啄米了。”林肆风从堇南的手中取回书卷,趁她不备,用书卷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敲,“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被虫吃,大小姐,你懂否?”
堇南的眼睛越睁越圆,摸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这小子居然敢教训她?!
此时此刻,如果她的身体变成透明的,便可以看到一团怒火已经从她的胸口蔓延到了嗓门处,眼看就要爆发出来。可堇南已经找不到任何话来对付他了,她只能用一贯的方法了。
走到林肆风面前,她想要伸手打他的头,可发现这小子虽然才十五岁,个头已经和阿福差不多了。无奈,她命令道:“你,蹲下!”
见林肆风不动,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扬起小拳头就要朝他那张洁白如玉的脸上抡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拳头快要落在自己的脸上时,林肆风蓦地钳住她的手腕,双眸中闪过一丝嘲弄的光芒,薄唇一扬,笑道:“想揍我?够得着我再说。”
卷一 013、姝萦
堇南都快气晕了,偏偏力气比不过人家,挣扎了半天都没用,她抬脚一踢,正好踢中林肆风的膝盖。
林肆风松开手,痛得直抽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愠色。
堇南好不得意:“你瞪着眼做什么,有本事你也踢我一脚呀。”
“小姐!”
未等林肆风答话,阮娘突然出现了,她恰巧看到堇南踢林肆风,忍不住训斥道:“可不许对林公子动武!”
堇南撇嘴:“若是我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真把我当病猫了!你不训斥他,倒训斥我做什么!”
正说着,一个美人儿绕过几缕杨柳枝,徐徐走了过来。
堇南盯着她,看的都愣住了。只瞧那美人儿上穿杏色小衫,下着浅红花间裙,手臂间还缠绕着一条月白色的披帛。
如此清新淡雅的颜色汇聚在一起,倒衬得她的脸蛋越加娇艳了。
“……姝萦?”堇南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想到那美人儿一听,粉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来。
“堇南,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来了呢!”
堇南见来人果真是姝萦,心中大喜,连忙拉住她的手,生怕这不是真的而是一场梦呢。
姝萦是忠武将军温霆之女,比堇南年长一岁,生得美貌不说,性格也很是温顺。堇南家还未被贬到青州时,她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淳于府找堇南玩耍,也算是堇南闺中难得的姐妹了。
如今,分别三年之久再次重逢,两人都激动不已,手拉着手唧唧喳喳地聊了许久。
“姝萦,你也不早些来找我。你不知,这几日我天天待在屋里,除了抄书就是抄书,都快闷死我了!”
“这事儿你可不能怪我,我也是昨日才听父亲说你也来金麟了。这不,今儿一早便赶来见你了。”温姝萦亲昵万分地拉着堇南的手,“对了,三年来,你的医术可有提高?你有没有替人看诊过?”
“这你可就别提了,一提我就生气。医书我都背得死死的,任你说哪一个方子,我立马可以背出来。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人找我看病,我也没有办法。”突然感觉姝萦扯了扯自己衣袖,堇南侧头一瞧,只瞧姝萦这家伙两颊飞红,双目直直盯着站在一颗柳树下的林肆风。
林肆风手拿书卷正专心读着,丝毫没有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
装模作样!堇南的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
然而很明显,林肆风这招对温姝萦管用得很,她红着脸小声问:“那是谁?”
还未等堇南答话,阮娘抢先一步道:“那位是林公子,鹿州人,因父母双亡,托孤在淳于府。”
说着,阮娘将温姝萦带过去,想让他们互相认识一下。
当温姝萦走近林肆风时,脸上的红云愈加明显,她试着同林肆风交谈了几句,更是有种交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意味。
堇南看他们在在那儿说得眉飞色舞的,便走过去想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背着手围着他们绕了一圈,她汗颜,发现他们所说的尽是四书五经里的文章,她听得云里雾里,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诶。”堇南拐了一下林肆风,“你在这里,到底要待到何时?”
她所说的这里指的是思君园,谁知林肆风会错意,以为她说的是淳于府。
“等到小生步入仕途那日,自会谢恩离去。”
堇南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会儿,突然嗤笑出声:“但凭你?没个一二十年怕是不行的!”
“不得无礼,总是你你你的,成何体统,当称林公子是好。”阮娘听不下去,出口训道。
温姝萦知道阮娘爱念经,一说下去便没完没了,便欲告辞离去。
“姝萦,明儿你也来吧,我带你去空无园看我的药草。”堇南拉住她。
温姝萦为难道:“明儿……恐怕不行。父亲替我请了位先生,明儿是第一次见先生,推脱不掉的。”
她一面说,眼睛一面往林肆风那儿瞟,目光里尽是不舍之意。
“对了!”她灵机一动,欣喜万分道:“听说淳于伯父近来有意请师入馆,我家先生才学颇丰,不如请先生移馆到贵府。我同堇南、林公子三人也便于交流诗书。阮娘,你看我这法子可行不可行。”
阮娘道:“我家老爷确实有请师之意,温小姐说的是再好不过了,就怕小姐每日来府上听课不方便,路途也辛劳。”
姝萦道:“不碍事。我这就回府上同父亲商讨,若父亲同意,明日就请先生来。”
阮娘道:“那就劳烦温小姐了。”
***
翌日清晨,堇南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就被阮娘活生生的折腾醒了。
“小姐,快些起床了,宋先生都三敲云板了!”
“谁是宋先生……”堇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道。
阮娘来不及和她多说,伺候她梳洗更衣完,便急匆匆地领着她往漱香斋赶去。
漱香斋四周有绿竹围绕,环境清幽至极,堇南见那竹子青翠可爱,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一些,正想走近仔细瞧瞧,却被阮娘不由分说的拽进房内。
一进去,牙签满架,堇南想,想不到爹爹的藏书在这漱香斋中也有放置。房内一张紫木长桌,林肆风和姝萦早就端坐在那里了。坐着的还有一个头戴儒巾,身穿玄色绣白梅儒服的老者,看堇南站在原地,老者开口道:“这便是淳于府上的千金吧,真是生得富贵之态也。”
“给先生请安。”
堇南想找位置坐下,看过来看过去,只有林肆风身边还有个位置。
昨儿在思君园这狂小子的话她都还记着呢,她拉长脸走到林肆风身边坐下,刚坐下突然觉得环腰一紧……嘶……锦裙裙腰上的线缝居然裂开了,她顿时悔得要死窘得要死,暗想阮娘说得没错,女儿家还是苗条一些好……
抬眼朝林肆风看去,见他神色无异,堇南才安心些。
这时,先生清咳两声,道:“老夫姓宋名罗,表字仙莱,曾在翰林院任过小职。如今年老去任,这才有缘和三位学生在此研习。待老夫问尔等一个问题,有谁知道老夫表字‘仙莱’是为何意?”
见没人回答,他看向堇南:“淳于小姐可有什么见解?”
“先生。”堇南道,“小女只知仙鹤、仙龟,哪知这‘仙莱’是何意。”
宋仙莱明显脸色有变,目光移到温姝萦身上,“你说。”
温姝萦徐徐答道:“先生的表字意为有仙来自蓬莱山,先生虽是凡人,但只要心中有仙道,也可超然世外,野鹤闲云。姝萦拙见,让各位见笑了。”
宋仙莱听了,脸色好转,赞许道:“温将军虽为武官,养育的女儿却如此知书达理、文静聪慧,真是难得!”
堇南知道他是在变向的说自个愚笨,却也不在乎,只听宋仙莱又问:“三位学生《诗经》、《四书》可都读过了?”
卷一 014、愚师
宋仙莱已彻底将堇南忽略,见林肆风和温姝萦都已读过,就摊开书卷,开始教授。
堇南两手空空而来,见林肆风面前摆着一卷书,她挨了过去,拄着脑袋假装认真地阅读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宋仙莱半唱半念,摇头晃脑,道:“关关是叫声,雎鸠又是何物?”
“雎鸠?”堇南顿时来了兴致,“这可是个好东西,剔除羽肉,留其骨骼,烧成骨灰,和酒饮下,有接骨之效!”
“胡说八道!”宋仙莱板着脸道,“一个女儿家怎就知道这些邪门歪术!温小姐,你说说看。”
温姝萦道:“这是《雎鸠》里的句子,所谓雎鸠鸟,传说此鸟有定偶,故用来拟作男女之间忠贞不渝的情感。”
宋仙莱拍掌:“正是如此!”
堇南撇嘴,知道先生已经对她这个“富态圆润”的小姐有了偏见,自个说的是正理也能被他说成是歪道,她好生无奈,索性耳不听为净,把他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统统不留!于是乎,只听到窗外黄鹂翠鸣,歌声婉转,清风从轩窗外吹了几缕进来,堇南嗅了嗅,居然有那些青翠可爱的竹子的气息。优哉游哉,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恍恍惚惚,半睡半醒,竟觉得自己已走到竹子丛中,突然嗅到一股吃食香味,堇南抬眼望去,却瞧见阮娘站在不远处正端着一碗汤笑吟吟的看着她呢,她跑过去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情不自禁赞叹道,
——好鲜的冬瓜青笋汤啊
“啪!”的一声响,堇南梦中惊醒,睁眼一瞧,只瞧宋仙莱气得吹胡子瞪眼,手里的云板拍在桌上都快被他给怕折了。
再看温姝萦,只瞧她极力忍着笑,脸都憋得通红,像猴屁股似的!
而林肆风呢,则一脸嫌弃地盯着她。
堇南正想自己这是怎么惹着他了,低头一瞥,林肆风的书卷上有一滩水渍……水渍……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她对林肆风略表歉意的嘿嘿一笑。
“老夫在这讲的口干舌燥,你倒好,竟酣睡不醒了!如此辱没师尊,老夫再也忍不下去了!”宋仙莱气的浑身颤抖,手拿云板往墙角一指,“你站到那儿去,面壁思过!”
堇南早就看不下去他那摇头晃脑的模样了,便二话不说地走到墙角站着。
她背过脸,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宋仙莱拍拍胸口,平静了下心情,继续唾沫横飞地讲起课来。约莫过去一柱香的时间,他才结束讲课。
堇南站得脚都麻了,听着宋仙莱出了漱香斋,她擦了把汗一转过身,就见身后站着林肆风和温姝萦二人。
“干嘛?”她斜睨着两人。
面对堇南的一张臭脸,温姝萦笑盈盈地挽住她,神秘兮兮地同她说了一番话。
原来,温姝萦想要试探一下这宋先生的才学高深,便让林肆风写了个上联,想让堇南交给宋仙莱,求一个下联。
堇南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宋仙莱看不惯她,她更看不惯宋仙莱这老文酸子。有个机会可以捉弄宋仙莱,何乐而不为呢。
翌日漱香斋内,堇南一改常态,规规矩矩地坐着,没有睡觉也没有乱说话。宋仙莱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心想自己总算降服了这小霸王。
讲完一堂课,宋仙莱捋着银须,慢悠悠的问道:“今儿的课就到这里吧。学生们可还有什么不解之处?”
“有!”堇南见机,规规矩矩地将笺纸呈上:“学生得了一副对子,只有上联,却无下联,还请先生替学生解难。”
宋仙莱胸有成竹地接过纸笺。
“斜钩挂残照,日月盈亏。”他一念完,整个人就愣住了。不停的捋着银须,长眉时拧时舒,沉吟了好大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面对堇南他们期待的眼神,他再一次念道:“斜钩挂残照……日月盈亏……”
这次的语调,显然没有先前那般胸有成竹。
“先生可解出下联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林肆风试探道。
“……”宋仙莱局促不安起来。
突然,他痛叫一声,捂住肚腹,哀叫道:“老夫年事已高,近来肠胃不顺,腹内突然绞痛万分,老夫去去就来。”
看着宋仙莱狼狈而去,堇南和林肆风、姝萦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愚弄先生倒是有趣,可到了晚膳时,见宋仙莱也在座上,堇南就知大祸临头了。
果不其然,淳于崇义一见她,便斥问道:“书不学诗不读,只会挑些偏怪之题来愚弄先生,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先前的快意一扫而光,堇南有些委屈,一面恨这宋仙莱只会做长舌妇,一面瞄向林肆风,看他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肆风见堇南瞅他,便起身道:“伯父切莫错怪小姐,那半幅对子是小生交给小姐的,小生年少轻狂,只是想试探试探先生的才学。”
刹那间,堇南觉得林肆风顿时高大起来,这小子还挺讲义气的,是她有眼无珠,以前可真是错看他了。
“哦?”淳于崇义怒意减半,“余倒想见识下那幅对子究竟有多难,你且说说!”
“回伯父。”林肆风:“上联是‘斜钩挂残照,日月盈亏’。”
淳于崇义啜了一口酒,品味半天思量无果,便问:“真乃难句矣,倒把余也难住了。这下联是?”
“干土接阴云,天地玄黄。”林肆风微微笑道。
“难句,难句。”淳于崇义将杯中的酒饮尽,连连赞叹道:“却也是绝句呵!天地玄黄,真乃巧思矣。”
“伯父过誉了。”林肆风的表现很是淡然。
淳于崇义回味着这幅对子,越品越喜欢。当着众人面铺展笔墨,将这幅对子写下来后,又让李忠福请人将对子裱起来。
宋仙莱见状,顿时窘迫万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留下句“老夫不才”,就匆匆忙忙地告辞离去了。
淳于崇义见宋仙莱走了,便道:“一时才漏不足为怪,宋仙莱好歹也是翰林才子。你们年青人还是谦逊些为好。”
“是。谨听伯父教诲。”林肆风道。
堇南不服气,小声嘟囔道:“无才就是无才,还好意思来告状。”
淳于崇义一听,怒意又上来了,正要开口训斥,突然眉头紧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滚下,模样痛苦万分。
卷一 015、庸医
见淳于崇义的异状,座上的人纷纷围了过去,只瞧他脸色煞白,呼吸迟缓,说话都不能。阮娘、林肆风几人忙将他扶到里间,让他平躺在床榻上,好让气脉平息些。
堇南跟在后面,满心着急,心想爹爹身上一直有疾,可像今日这样严重的情况以往从未发生过。
阮娘让丫鬟端了净心汤来,想伺候淳于崇义服下,可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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