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山上,钟离为了救她,曾三箭齐射,事后他就因用力过大导致臂伤复发,许久都没能再拿起弓箭。可此时林肆风居然要挑战钟离的极限,他一没有钟离那样的强壮,二没有温霆丰富的习武经验。他这么做。未免也太冒险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拦住他,只听周遭的人突然屏住了呼吸,她抬眼望去。看到林肆风已将弓弦缓缓拉开,弓弦硬如铁,要拉开实在是不易,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他的脖颈显出一条条青筋。青筋跳动着就如随时会爆开一般。
林肆风……堇南将手绢攥得更紧了,手绢微微有些潮湿,上面落的全是她手里的汗。
突然间,周遭有了响动。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
林肆风到底是将弓弦拉开了,“放!”他的声音就如弓弦一般,变得坚硬极了。
小厮打开笼门。兴许是看愣了,竟将里面的鸽子一股脑儿全放了出来。
六十只鸽子哗啦涌到天空中,就如一片白茫茫的雪。在沙场之上轰地往四周散开。
林肆风举弓瞄准鸽子密集的地方,五支箭同时射出,箭头连着箭尾,一串银芒越过天际,五只鸽子坠落在地。
连珠箭。居然是连珠箭!人群里有人耐不住兴奋低声道。比赛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场中央的人。
林肆风五箭齐发。拉弓既快又准,一道道银芒划过,鸽子像是雪球一般纷纷落地。箭囊里的六十支箭用完后,沙场上赫然横着一片白花花的死鸽。
小厮跑上去数了数,回头面向众人通报时,声音小了起来。
“林公子,射中五十九只,落空一只。” 众人面面相觑,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想着这是在温府,温霆在自己地盘上失了面子,真不知接下来会发什么呢。
温霆面色略微有些尴尬,道:“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小子,你今日倒是让大伙都开了眼界。温某甘拜下风!”说着就要抱拳一拜。
林肆风连忙拦住他:“温将军且慢。肆风今日能赢,实在是侥幸。原因有二,一,温将军射箭时,场中起风,导致一箭意外射偏,那一箭应该不算落空。二便是我没有背起箭囊,周身轻快了,行动自然要快些。所以若真的比较下来,还是将军的武艺更胜一筹。”
“能打又能说,哈哈!小子,我倒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温霆大悦,又问:“不过,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你肯让宋罗一幅对子,却不肯让我一箭呢?”
林肆风从容道:“宋先生和温将军不同。我若敷衍了事,故意输给温将军,反倒是对您的不敬了。”
温霆闻言,仰头大笑,很是欣赏地拍了拍林肆风的肩,继而对淳于崇义道:“老兄,贵府可真是个揽才之地啊!”
温霆何许人也,能让他如此赞许有加的人,世上寥寥无几。见林肆风不仅没有给自己丢脸,还给自己挣足了面子。淳于崇义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倏地浮现出几许得意之色。
堇南见林肆风在众人面前风光了一把,正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呢。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将拳头捏得发响,转头看去,淳于彦气得咬牙切齿,瞧他恨得只差咬碎一口银牙。她连忙拉住他,害怕他在温府闹起来。
“你放开,比射箭算什么?不就是连珠箭么,你瞧他那嚣张的样子!”淳于彦火气越来越旺,怒喊道:“姓林的,你来我场对决,怎样?!”
堇南见他真的快气疯了,踮起脚想要将他的嘴赌上,可手还没挨过去就被他挡开了。幸而比完赛,温霆领着宾客走出沙场,在他大喊大叫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不过林肆风像是听见了,他稍稍侧过头,什么表情也没有,仅是往后看了一眼,又抬脚往前走去。
“哼!好个傲慢无礼的东西!总有一天,我要将他狠揍一顿,让他跪在我脚边求我饶恕。总有一天!”淳于彦狠狠地往地面踹了一下,激起黄沙无数。
堇南用手扇了扇纷扬而起的沙粒,劝道:“哥哥,你理智点好吗?”
淳于彦红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让我理智点?你还要我怎样理智!按我以往的脾气,我早就将姓林的赶出府去了!”
“哥哥!”堇南一听这话,突然急了,“他是父亲的义子,你若将他赶走,父亲铁定不会轻饶你!不仅是父亲……”她咬着唇,欲言又止了。
“还有你是不是,你也不饶我。”淳于彦冷冷地道。
“那家伙到底哪里好了?!你和姝萦居然都被他给俘获了!真是笑话!亏你还是我的妹妹,胳膊肘只会往外拐!我当真就这么差劲么……姝萦背叛我就算了,连你也要背叛我么?!”他先是暴跳如雷,说着说着就蹲到地上,痛苦至极地用手抱着脑袋。
看到他因为林肆风变得如此沮丧,堇南的心软了一些,她也蹲下身,小脸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想用无言的行动来安慰他。
良久,久到夜幕降落、天边出现一轮月亮时,淳于彦才将堇南拉起来,替她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声道:“刚才我的话说重了,你就当哥哥放了个屁,忘了吧……”
堇南嗤地一笑,故作掩鼻状:“我就说呢,臭死了!”
淳于彦笑了笑,拉着她刚走出沙场。一团灯笼的火光越来越近,原来是寿宴已经开始,温府的婆子来邀他们过去。
“淳于公子、淳于小姐,开席了,快随我过去吧。”
卷一 062、挑拨
(感谢打赏,三更出炉)
跟着婆子去到白日里会客的大厅时,厅内已是灯火粲然,一片热闹景象。
绕过十几桌宴席,一个十二扇琉璃围屏后,温家老夫人已经端坐在那里,在众人的簇拥下,老夫人面色红润,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
堇南和淳于彦说了贺寿之词后,便一一落座。这时宴席已经开始了,淳于府和温府的人共坐一桌,由此可见淳于崇义在温府的特殊地位,他不同于普通宾客。温霆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于虚伪奉承之人,他历来是嗤之以鼻、从不深交。可对于让他打心眼里崇拜的人——譬如淳于崇义,他就会报之以最多的尊重,拜其为上客。
席上,淳于崇义和温霆交谈甚欢,一壶酒空了后,两人脸上都有了醉意。
堇南的席位在淳于彦和林肆风中间,她是故意将他们两隔开的,不然若是淳于彦再被林肆风的傲慢给激怒,两人在老夫人的寿宴上交起手来,坏了大家的兴致,可就不得了了。
她入席后不久,只听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厅外传来,扭头一看,温姝萦和五六个姑娘,你拉着我,我挽着你,好不亲昵地走了进来。
看着温姝萦一脸的欢欣,堇南倒有些落寞起来,她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有空陪那些闺秀们做女红,却没空领着自己在温府转悠一圈。
到底是没空,还是压根就不想?堇南朝温姝萦看过去,见对方只是对自己笑了笑,连个招呼都没有,心里突然有些疑惑。
她疑惑,自己将温姝萦当成是知己,不知在温姝萦的心中。自己是否一样重要呢?
再看温姝萦一直偷偷地往自己的左侧,林肆风的方向看去。她愈加感到不解了,温姝萦时常来府上找自己,来的次数多了,她便发现一个规律。林肆风在府上时,温姝萦就会停留得久一些;林肆风和道罹上山练功时,她坐一会儿就耐不住了,随口找个理由便回府了。
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猜不透温姝萦的心思了。
她用余光看到,淳于彦整个人恹恹地靠着椅背。只是闷头往嘴里扒饭。也是,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暗送秋波,任谁都会吃不消吧。
当她们几个年青人各自想着心事时。一个婆子突然走进来,附在温霆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温霆闻言后,表情极是不悦。
“温府从不欢迎不请自来之人,传我逐客令!”
还没等婆子出去,一个老者就从琉璃屏风后饶了出来。一张干瘪枯瘦的脸上盈着奸诈的笑,他捧着贺礼走到老夫人面前,道:“梁某献上薄礼,祝老夫人春秋不老,欢乐远长——”
老夫人心地善良,不知道官场是非。见有人诚心诚意地来贺寿,她正想请人家入席,可看到温霆极其冷漠的态度。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屏风后又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的长得和梁舟行完全不像,浓眉、长目、高鼻以及一张厚嘟嘟的嘴唇儿,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光看长相。他和狡诈如狐狸的梁舟行完全沾不上关系。
可听到少年叫了梁舟行一声“爹”后,席上众人都将目光移向他们父子两。人人都有些许错愕。
“爹,走吧,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咱们就走吧,何必在这里冷场呢?”少年的声音乍一听去温吞吞的,细听之下却又有一丝傲气藏在里头。
“你别多嘴。”梁舟行低声斥道,转脸看向温霆,又谄媚笑道:“温将军,梁某虽是不请自来之人,但好歹是负皇后之命,您不给我面子也罢,皇后的面子您总得给吧。呵呵,娘娘得知今儿是温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便让我送来一尊玉炉。玉炉就在外头,啧啧,那可是个稀奇的物件,通体用和田玉打造,足有一人高。温将军,您要不要过过目?”
温霆冷着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要是将温霆眼中的小人列一个名单出来,梁舟行此人,肯定排在名单最前面。
温霆浴血沙场,经历过的战役数不胜数,他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平日里最恨的就是宫中的尔虞我诈。要说宫中阴谋最多的人,非皇后莫属。他与皇后不和,乃是朝野中人尽皆知的事。偏偏梁舟行是皇后的党羽,阿谀奉承,手段阴毒,名声早已发臭了。
温霆见这种人来贺寿,哪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老夫人不明白他为何要将场面弄得如此尴尬,为了圆场,便招呼梁氏父子入席。
席上本来只有一个空位,此时正巧空出两个位置。是因为淳于彦受不了温姝萦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入席不久后,便一脸疲惫地告辞离去了。
梁氏父子刚落座,温霆就将手里的杯盏重重地砸在桌上,一点也不给对方面子。
“儿啊,人家好歹是客……”老夫人是菩萨心肠,看不过去就在一旁劝道。
“娘,您快别念叨了,吃鱼!”温霆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老夫人的碗里,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宴席另一角,堇南看着少年坐在自己一侧,见其长相老实,不像是讨人嫌的人,便问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光顾着大嚼大咽,将美食收入腹中,闷声闷气地回了“梁楚”二字。
梁楚……堇南在心里默念一遍,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名字,听起来干净利落,还有几许历史的沧桑感……知道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暗中掐了自己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当她再转眼看向梁楚时,梁楚手里已经多了一卷书,此时他的目光像是被书上的字黏住了,人和书完全分离不开了。
看着他一副陶醉之态,堇南哑然,她见过爱读书的,就没见过这么视书如命的。她猜想,如果将梁楚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不给他水和食物,单给他一摞书,他光靠啃书肯定可以坚持半个月。
难怪他用膳那么急,原来是为了将时间省下来看书……若问世间书呆子为何物,看一眼梁楚就知道了。
梁楚沉默寡言,他的父亲梁舟行却截然相反,在席上高谈阔论不说,也不知什么话当将什么话不当讲,他看到淳于崇义在场,便道:“淳于大人,上次我送去贵府的几盆君子兰长势如何,花苞可又多了几个?”
此言一出,他和淳于崇义的关系就摆得很明显了。温霆听出他两私下有交情后,脸色腾地由红转绿,他看向淳于崇义,眼里跳跃着几团怒火。
“老兄,你交友甚广,就不怕遇到一些人渣么?”
正文 063、鱼刺
淳于崇义起先也对梁舟行不适时宜的话感到不解,可看到对方的神色后,他顿悟这又是皇后的一个阴谋。皇后知道他与温霆交情颇深,害怕他倒戈相向,便先下手为强令梁舟行来从中捣鬼,意图使他和温霆反目。
皇后……是要逼自己众叛亲离,成为她最为忠心的棋子呵!淳于崇义脸上拂过一抹凄色。可转念一想,皇后越是如此威逼自己,表明她越是重视自己,想到触手可及的丞相之位,淳于崇义心一横,阴阴笑道:“人渣还是知己,深交方能知道。”
满席震惊。
堇南诧异地瞧着自己的父亲,心想这是怎么了,父亲和温叔十多年的好友,为何现在因为小人梁舟行,他竟用这种语气与温叔说话?
果然,温霆被激怒了,他一拳砸在桌上,怒不可遏地瞪着淳于崇义。
“老兄,我还以为你是个不易随波逐流的人,没想到……我真是看错人了!”
淳于崇义平静地啜了一口茶,悠悠道:“余本就是个俗人,将军可别高看余了。”
温霆脸色铁青,额上有青筋跳动,他怒到极致眼看就要爆发时,一旁的老夫人突然出了状况。
“啊……儿啊……”老夫人张着嘴,指着自己的喉咙,痛苦的喊道。
“娘,您这是怎么了?”温霆抛开怒火,连忙扶住老夫人。他本是一脸紧张,看到老夫人碗里的一条光秃秃的鱼骨时,他神色缓和下来,召来一个婆子让其拿几个饭团来。
席上的人见此情景都围了上去,大家看着老夫人的异状都不由地担忧起来。
“没事,没事,应该是被鱼刺卡住了。吃个饭团将刺压到胃里就好了。”温霆安抚完大家,转头看向老夫人,又道:“娘,您忍着点,等一会儿就好了。”
拍了自己的脸一下,他后悔不迭:“儿子不孝,知道您眼睛不好,还让您吃鱼!”
这时婆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团,来到老夫人身边。将一个饭团小心翼翼地喂到老夫人的嘴里。
“老夫人,您使劲咽下,将整个饭团都咽下去。”
老夫人听话地使劲一吞。只听脖子里“咯”地一声,她便剧烈咳嗽起来,就如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婆子慌慌张张地取来痰盂给老夫人接着,当咳嗽声终止时,新的状况又出现了。老夫人竟开始咳血!
席上的人都紧张起来,梁舟行本是太医,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好袖手旁观,他离座走过去想要帮老夫人看看身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霆却像一个山似的护着老夫人,用眼神警告他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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