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一段,塞坦尼尔合上书,打算到窗边透透气。他站起来,视线正好扫过桌上的咖啡杯,便把它拿起来喝了一口。咖啡已经有点凉了,味道并没有任何特殊,反而带着点奇怪的苦涩。他把杯子举到眼前看了看,不明白索德为什么专门命人送这个给他。他把杯子放下,过去推开窗户,楼下的草坪上插着一些魔法灯,照亮了碎石小路和布置得错落有致的花坛。草坪尽头,阿格龙河倒映着两岸的灯光,静静流淌。几声轻轻的水响,一条船靠上了码头,十来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下来。
宴会已经结束了吗?索德回来了?
这个忘头刚刚闪过,塞坦尼尔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索德不会这样偷偷摸摸地回来。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仆人们会马上过去迎接。可这些人已经走到草坪的一半处,下面还是毫无动静。再回想起刚才侍女的行为,塞坦尼尔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来不认为索德对他需要用什么手段,所以就算刚才那个侍女举止有点异常,他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咖啡肯定有问题了。
他忙往门口走,想看看守在二楼的护卫还在不在外面。可就在他走到离门几步远的地方时,眼前突然一黑,当即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巴贝雷特
塞坦尼尔在一个小房间里醒来。他坐起来打量四周,房里只有他睡着的这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盏灯,顶端的魔法石发着黯淡的光。墙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开得很高,浪涛声和潮湿的空气从那里涌进来,这个房间应该是在河边。
头有点晕,大概是迷药的残留效果。这件事绝不会是加百列的手下做的了,把自己迷昏了带出来这种事太不尊重,他们是绝对不敢招呼都不打就这样做的。如果这是魔界的人做的,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塞坦尼尔想了一会,下床去开门。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外面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一端延伸到黑暗里,另一端的尽头转角处透出一点光。走廊里很静,门推开的声音显得格外响。走廊尽头传来几声响动,然后有人急匆匆地走过来。等他走得近了,塞坦尼尔才看清他是一个黑六翼的堕天使。
那个堕天使见到塞坦尼尔便行礼道:“塞坦尼尔殿下。”
塞坦尼尔应了一声,问:“我为什么在这?”
堕天使低着头用带着魔界口音不太流利的神语恭敬地回答:“我们奉命营救殿下……今晚趁着魔王去赴宴,殿下身边防卫松懈把殿下带出来……接应的人马上就到,请殿下在这里稍等一会。这里环境不太好,但为了安全,请殿下忍耐一下。”
塞坦尼尔打量他两眼,淡淡地命令道:“抬头。”
“嗯?”堕天使好像没听明白。
“抬头看着我。”
堕天使犹豫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慌张地低下去。
塞坦尼尔问:“谁派你来的?”
“是……亚纳尔殿下。”
塞坦尼尔朝走廊尽头瞄了眼,冷笑说:“很好!”突然飞快地伸手向他抓去。
堕天使吃了一惊,忙向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塞坦尼尔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一按,他就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他吃痛地叫了声:“殿……”塞坦尼尔一下劈在他颈侧,他马上倒在地上。
走廊尽头的灯光晃了两下。
塞坦尼尔站直了身体,调匀呼吸。他被索德下了力量封印,现在的力气只有正常时的十分之一,刚刚够日常生活中一些不太剧烈的活动而已。刚才那两个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对力量的要求很高,他勉强做下来现在觉得眼前都有点发黑。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一点力气,开口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说:“巴贝雷特殿下,您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谈一谈呢?”
走廊尽头的灯光又是一阵晃动,巴贝雷特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六翼堕天使。
巴贝雷特穿着一身华贵的晚宴服。白色的衬衣嵌着花边,上面点缀着珍珠,黑色的长礼服熨贴地勾勒出健美的身形,领结上一颗硕大的钻石闪闪发亮。他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对塞坦尼尔点了点头,“殿下很厉害,居然猜得到我在这。”
塞坦尼尔淡淡笑了笑:“索德什么时候过来?”
巴贝雷特有些意外:“殿下连这个也猜得到?”
“这并不难猜。您的下属刚才试图误导我。如果您打算对付我,根本不必要这样。我想您带我出来就是想激怒索德,让他杀我,或者最少也要让我吃点苦头。”
巴贝雷特摸了摸领口的钻石,笑得邪气:“殿下的推测准确无误。嗯,陛下应该快来了。宴会已经结束,陛下回去后发现您不见,再组织搜寻,大概要花一点时间。这还要感谢加百列,要不是无意中截获了他做的隔离魔法卷轴,我还没办法割断陛下的追踪魔法把您带到这来。当然我不会让您等太久的,到时候我会给陛下一点提示。”
塞坦尼尔默默地听完,转身回到房间里坐下。
巴贝雷特示意堕天使留在外面,自己跟进来说:“殿下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塞坦尼尔转头看他,“如果您愿意说的话。”
“当然。殿下醒得早了点,本来按我的计划,您应该在陛下到达的时候醒来。现在嘛,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不妨聊一聊。”因为只有一把椅子,巴贝雷特便坐到床上。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您还记得玛琪迪尔吗?就是您亲自下令把他革职降阶,囚禁到第五重天的那位大天使。”
“是的,我记得。”
“他曾是我的上司。”
“嗯。”塞坦尼尔应了一声,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殿下知道这个,那就该知道我为什么带您来这里了。”
塞坦尼尔沉默一下,“我想您带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他曾是您的上司,而是因为他曾是您的爱人。”
巴贝雷特露出惊讶之色,“你知道这个?是他告诉你的?”
塞坦尼尔摇头,“不,他没有说。不过在处理那件事之前,我就知道了。”
“你说谎,你一定是刚刚猜到的,不然当初你怎么没有下令抓我?!”巴贝雷特满脸不相信。
塞坦尼尔抬眼看他,“我没必要骗你。我没有追究你是因为你是智天使,法典并没有禁止你与人相爱并……做那件事。玛琪迪尔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离开得很放心。”
“住口!”巴贝雷特情绪激动地叫了一声,“你居然还可以这么轻松地说出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他曾经有多崇拜你!忠于你!可你却亲手把他推上了死路。”
“我知道。他也曾经是我很喜欢的……朋友。”塞坦尼尔的声音变低了些。夜风从狭小的窗户里钻进来,带来冰冷的湿气和粘腻感。“可是他做错了事,我很为他难过和惋惜。”
巴贝雷特气愤地低吼:“少在这假惺惺的了!他做错了什么事?爱一个人有错吗?”
塞坦尼尔抬头看向上方,目光定定地,仿佛可以穿过房顶和层层地狱,漫长的时空,看到记忆中朋友的模样。“他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在我去第五重天看他的时候……爱一个人没有错,但对于大天使,那就是错。根据我们就任时的誓言,我们应该把一切献给父神,不该心有旁骛。”
巴贝雷特短促地笑了声,“真是愚蠢!耶和华要你们都爱他,如果爱了别人,那就是罪。你觉得这有道理吗?”
“巴贝雷特,这是天国法典的规定。既然接受了大天使的职位,就必须遵守相应的约束。”
巴贝雷特连声冷笑:“你们都是这样不可理喻。玛琪迪尔他当初明明知道后果,还是不愿意和我逃走……在他去第五重天牢狱的路上,我冒险去见他,他却不肯转过来看我一眼。耶和华真是厉害,可以让你们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塞坦尼尔轻轻叹息:“他不肯看你,无非是不想彼此伤心罢了。”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懂!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怪物通通都该去死!”巴贝雷特愤怒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然后逐渐消失。
塞坦尼尔一时没说话,静默中只听到巴贝雷特激动的喘息声和窗外潺潺的水声。
一会之后,塞坦尼尔柔和的声音响起:“我想你误会他了,他对你的感情很深,也从来没有变过。你知道炽天使的记忆永远不会模糊,一旦产生了感情,也同样不会淡忘。只是他不能背弃自己的职责和誓言。他勇敢地接受了惩罚,也知道你会安危无恙,所以在那之后,他坦然地走完了最后一程。”
“什么职责?!”巴贝雷特重重哼了声:“做一个没有意志没有感情的工具吗?塞坦尼尔殿下你倒是做得挺高兴。”
塞坦尼尔愣了一下,似乎在奇怪巴贝雷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然后他轻声说:“巴贝雷特,你该知道,太过强烈的感情会带来欲望、偏爱或憎恶。处在我们的位置上,这些都是不应有的……”
“好了!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巴贝雷特恨恨地打断他,“我早知道你就是耶和华的走狗,只知道盲目地服从他。亏你还好意思说玛琪迪尔是你的朋友,你在他的判决书上签字的时候恐怕连手都没抖一下吧!”
塞坦尼尔的喉结动了动,看向他说:“巴贝雷特,对这件事我很难过,但却问心无愧。任何违反法律的行为都必须受到惩处,这是维护秩序的基础。我唯一内疚的是他当初托我看顾你,我却没有做好,让你堕落到魔界……”
“堕落?!”巴贝雷特重重笑了声,“你们这些天使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成为魔族就是堕落?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比在天界时好一万倍!”
塞坦尼尔欲言又止,眼神黯了黯,说:“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话可说。”
“殿下不必为别人操心,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事吧。”巴贝雷特站起来往外走,“我想陛下也该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巴贝雷特。”塞坦尼尔叫了一声,“你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巴贝雷特已经走到门口,他停下来,并没有回头,“您既然是陛下的客人,当然还是由陛下亲自处理比较好。殿下您接二连三的逃走,我想陛下的耐心也快用光了。您现在还有点时间,不如用来好好想想怎样面对陛下的怒火吧。”说完他就踏出门去,留下一室冷硬的空气。
塞坦尼尔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感情?真的是不应有的东西呢。如果真的没有的话,就不会在想起过去的人和事时,胸口这样闷痛得厉害,连呼吸都成为一种负担。他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千万年前?或者两千万年前?也许活得太久了,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终究没办法如风过水面,不留痕迹吧。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多人冲进了这栋房子。一扇扇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近。塞坦尼尔静静地等着,门被踹开了,一个牛头人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大声叫道:“在这里!”
很快,索德冲了进来。在看到塞坦尼尔的一瞬间,他身体软下去一点,就像是长久的紧张之后终于得到放松。下一刻,他马上站直了,用下巴朝塞坦尼尔点了点,对着跟在后面的大恶魔侍从们吩咐道:“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后半部分请在长评内看。
☆、难忘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突然进行的全城戒严和搜查惊到了不少市民,大家惶恐不安地四处打听情况,不少人还以为是天界又打来了。不过随着几个小时后戒严取消,骚动也慢慢平息下来。
马车和骑士们飞一样的驰过街道,蹄声震得周围的房屋似乎都在晃动。还没有睡着的市民偷偷扒开窗帘往外看,只见十几个大恶魔骑着梦魇兽,护卫着一辆马车向阿格龙河畔的庄园区呼啸而去。
队伍停在宅院门口,索德跳下梦魇兽,大步走进大厅,然后转身,冷冷地看着侍从们带着塞坦尼尔进来。
他没有发出新的命令,所以两个侍从在把塞坦尼尔带过来后就站住了,不知所措地打量他的神色,直到卡莫斯用眼神示意他们退下,他们才如释重负地退到角落里,和其他那些大气也不敢出的侍从们站在一起。
塞坦尼尔站在索德对面,美丽的脸上无情无绪。
索德咬着牙,发红的眼睛盯着他看,半晌吐出来一句:“你昨天要我开放边防关卡,为的就是这个?”
塞坦尼尔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冷淡地说:“陛下,我并没有说。”
索德尖利地笑了声:“你没有说!塞坦尼尔殿下掌握天界政局几千万年,因势利导、制造机会这些手段难道还会陌生吗?”
塞坦尼尔轻皱了下眉,“陛下既然这样认为,那就是这样吧。”
索德重重喘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极低极快地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非要逼我把你关起来吗?”
索德盛怒之下用的力气不小,塞坦尼尔觉得肩上一阵剧痛,好像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他没有挣扎,忍着疼淡然说:“陛下想怎么做是陛下的权利,我想我无权过问。”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可能的后果,从索德的反应他知道这次对方是真的动了气,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等着他的也许是更严密的监‘禁,也许是刑‘责,又或者干脆被杀死。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也不想辩解。巴贝雷特不是冲动的人,他既然敢做,就肯定有万全的准备,把事情栽到加百列身上,再推出几个替死鬼,一切都顺理成章,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塞坦尼尔这个时候要是说出巴贝雷特来,倒好像是因为害怕索德的怒气而胡乱栽赃一样,何况他并不愿意说出玛琪迪尔的事,所以只字不提刚才和巴贝雷特的谈话。
索德死死盯着他看,愤怒的眼神里慢慢染上一丝伤心绝望,突然松开他的肩,改成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近和自己脸对脸,用低沉而急促的声音说:“你简直要把我逼疯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所以你为了做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