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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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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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几秒钟,他拿手背揉揉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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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晚上十点。去不了多高级的店,他们选一间开在地下室的酒吧。走摇滚风,简单的空间里到处可见金属元素,小型舞台上还穿插著乐团表演,嘶吼鬼叫的主唱脖子都冒出青筋。高脚圆桌子很小一张,三杯酒精饮料,一碟花生米和猪肉条,半满的菸灰缸,三个人赖在靠墙边的位置,彰显些许颓废的基调。
  
  陆朝无意看见项平端裤袋上挂著的金鍊子,好像短了一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项平端讲:「我把它剪一半,挂南日那里。」眼里透出来的招摇得意,一瞬比从舞池边闪过的霓虹灯还亮。
  
  「干嘛,你又在查勤啊?烦不烦你!」
  胖子大叹风水轮流转,橡皮从来只有别人查他,没有他查别人的份。
  「啧。」项平端没空理,忙著对萤幕输入字句。陆朝看了要笑不笑的讲:「活该,谁叫他自己犯贱。」
  「赞!说得好!」胖子立刻给陆朝一个大姆指,然後搭著他的肩,抱怨:「你不在,都没人敢跳出来说公道话。」
  「你不是最不怕死吗?」
  胖子扔两粒花生米进嘴里,学周润发那样咬。
  「怕!怎麽不怕。谁不想活长命百岁?!」
  项平端似乎终於发送完讯息,随手弹两下菸灰,根本没什麽抽。
  「以後什麽打算?不考虑回去念个夜间部,至少高中毕业。」
  陆朝不屑地从鼻子出气,「你是谁的口水吃太多。夜间部?不像你以前会说的话。」
  项平端无所谓要不要脸皮,他也很乾脆接话:「没错,今天还没吃到所以等下要赶回去吃。」懒懒换个姿势翘起二郎腿,「这里谁不是在混日子,看你混得爽不爽而已。」
  胖子夹中央左瞧右瞧,耐不住搓汤圆的本性,赶紧跳下海,「橡皮你管太多了啦!自己都差点毕不了业敢讲别人。」
  项平端无视胖子艰辛,拿起酒杯对陆朝的碰一下,冰块与杯缘撞击发出清脆声响。陆朝清楚,项平端正在告诉自己。南日,还有一个南日。
  「乾!兄弟。」
  握紧杯子的指甲发白,陆朝撑起一个不怎麽捧场的笑脸,「你不怕我像以前一样整他?」
  项平端没有喝,手拿著杯子也没放。
  「他又不是小孩子,被整不知道还手。快点喝,一口气乾了!」
  陆朝垂下眼皮,玻璃杯里的啤酒已经失去气泡。拖那麽多年,再喝,也早就变味。
  我没忘记。谁敢动你的人。
  陆朝猛一抬头几大口喝光,有一些还流进领子里去,胸前沾湿了一片。他一将玻璃杯放下,项平端也正好‘叩’地杯底敲上桌面,木质纹路都是交叠的圈圈水印。
  项平端爽快地‘哈’一声,转头看向胖子,拍拍他肥厚的腰背,讲:「你陪金毛继续喝。」再看向陆朝,「我没搬家,找时间来我家喝痛快。」听在陆朝耳里,他忍不住骂干,这到底算不算诱惑。
  帐已经先付过,项平端背了包俐落走人。胖子看项平端的身影消失在门後,故意夸张的叹气。
  「『恶马恶人骑』,橡皮一定又是抓猴子去了。」
  陆朝没有回胖子,因为刚才灌下的酒精发酵,害他想吐,却吐不出来。
  
  
  
  
  胖子果然遵照项平端教诲舍命陪金毛,两个人勾肩搭背踏出酒吧小门,喝的钱包空空,脑袋更空空。陆朝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和胖子说再见的,一个人摇摇晃晃在街上游荡,撞到谁没撞到谁,是电线杆还是活人都无所谓。
  
  他在找。又不知道找什麽。
  或许是一口呼吸,一份温度,能暖进心底。
  太寂寞。再用力也挥不开前面的影子,他跟著那个人的脚步走,但是要去哪里?
  
  我想回家!回家!!
  
  快把脖子折断的仰起头,陆朝大吼。漆黑一片的夜空没办法带他离开。
  也就是乾吼几声而已。金色的发丝在人群中异常醒目,可是他感觉不到。
  他想要的,和平常人没什麽两样。
  
  习惯用右手掌心包裹住左手腕,那里,有一道伤。
  总在最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想起来,曾经有人,给他一个家。
  有塞满食物的冰箱,有一张大书桌,有一个不关门的人。
  
  当你感觉最痛苦的时候,第一个想寻求的,未必是你最爱的人。
  但,肯定是最依赖,最不可或缺的人。
  
  陆朝直至现在才发现,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看见项平端。
  完全不。




(28)


  (28)
  
  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天。秦直被那桩医疗过失的案子搞得不能说焦头烂额,却相当棘手。从老鼠洞一样的捷运站口爬出地面,经过一条巷子,听见好像有人在争吵,声音还挺熟悉的。转头一看,正好与当事者之一对上眼,竟然是何毅品,气的面红耳赤。不意外,另外一个人是便当店的小老板。
  何毅品恨恨推开人,快步走到秦直身边,头低低的讲:「走。」秦直没说话,手臂一伸搭上何毅品肩膀,在小老板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离开。
  
  
  走入大楼进到办公室,秦直锁好门,见何毅品依然僵硬站著,问:「怎麽回事?」何毅品只低头不回答,秦直换了个口气,开玩笑说:「你们两个吵架,中午还有没有便当吃?」
  何毅品终於抬头看向秦直,目光却尽是嘲讽。「你很希望我跟他凑一起,这样你就轻松了。」
  「你说什麽」
  「我说什麽你不知道?!」何毅品彷佛已忍到极限,扭曲的面容,即将挣脱理智的禁锢。「我不喜欢那个卖便当的。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我是不是和他一样,对你死缠烂打,害你怎麽甩都甩不掉!」
  秦直出手按住何毅品肩膀,发红的眼角,看他像仇人一样瞪视著自己。
  「不是。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和秦念都是我弟弟。」
  
  律师这一行久了,谁都清楚『说话』能变出多少花样。所以秦直盯著何毅品的眼睛,让他自己去判断是真是假。没想下一秒何毅品突然两手抓住秦直西装,脸凑上用嘴堵住秦直的嘴,趁来不及反应连舌头都伸进去。秦直咬不得,更推不得,只好暂时让何毅品发泄。何毅品吻的急切,好像要把这麽多年的压抑全数释放给秦直。透过黏膜接触,似乎真的将那份无法言说的悲哀传递出去。秦直不是铁打的,心头微微一动,揽住何毅品,手掌带著力道缓缓抚顺他的背。何毅品感觉到了,两手改环抱秦直,更加忘情於这个吻。
  
  被一个如此亲近的人默默放在心里这麽久,是人都会觉得愧疚,觉得感动。尤其何毅品这样优秀,长相又好的男人,接受起来就更容易。
  但是。
  最後,还是秦直先退开,两人都喘著气,秦直看见何毅品顿生希冀的眼神,如当头棒喝般告诉自己,刚才做了什麽不可饶恕的事。不敢再直视对方,秦直万分後悔。
  「抱歉,是我不对,我不应该。」
  「为什麽?!」何毅品不愿意放开秦直,好不容易才有一丝机会,他追问:「我不比别人差,要你爱我很难吗?」
  「不难。就是不难,我才不能这麽做。」秦直深呼吸克制下很久没解决的欲望,「我对你有好感。要吻你甚至跟你做都没问题。但是,我很清楚,我不爱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毁掉你。」
  「…陆朝…你的人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陆朝!你还要等到什麽时候?」
  「我没有在等。」秦直说著,松开抱住何毅品的手臂。「你说的对,不会再有第二个陆朝。」他长叹气,讲:「你不是和小老板一样,你是跟我一样。你也可以和他交往,但是你拒绝他。因为你我都不想伤害爱自己的人,对吧。」
  何毅品仍旧不甘心。但,他们都明白,煞车已经踩到底。
  「为什麽,你不怪我。」
  「怪你什麽?」
  何毅品呆呆望著洁白粉刷的墙壁,「你知道是我逼走陆朝。」许多年来,这个话题始终没人提起过,像从未发生。
  停滞数秒,秦直才淡淡回:「你没有逼走他,你只不过给他多一条路走。要不要走,往哪里去,谁也勉强不了。」
  「你倒是看的很开。那你何必为他独身一个人。」
  秦直有些招架不住,一手刁难出来的学弟,结果刁难到自己。
  「不是这个问题。人就是这样,由奢入俭难。吃过合胃口的菜,再想找别的来替换,难。」
  何毅品沉默下去,不再反驳。
  「我去抽根菸,你待一会再走。」
  戴好被挤歪的眼镜,秦直回身朝门口走去。
  
  
  一开门,秦直愣一下,才反手带上门关起。门外站两个人,一个小老板,一个死抓住小老板的魏竹。
  秦直走到小老板面前,靠近以极轻的声音讲:「你都听到了,只要我想,他随时是我的。多巴结他一点知道麽?小老板。」说完秦直不屑地笑了笑,「魏,交代警卫先生,以後不准放这个人进事务所。」
  「了解!」魏朝小老板比个中指,「滚蛋啦你!」
  
  小老板忿忿然走人,秦直看他的背影,又转头看一眼紧闭的门板,心想自己以後真的会变成孤单老人。
  陆朝……到那时候…
  算算年纪,秦直决定别再想下去,买杯seven超难喝的咖啡来洗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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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一个多礼拜过去,陆朝突然接到项平端打来的电话,问火锅店配菜用的丸子有没有单卖。陆朝犹豫一下告诉他有,项平端说要买两包。陆朝随便编了理由什麽正好要到他家附近办事,乾脆顺便送去。挂断电话後,陆朝开始想怎麽跟店长讲要买。
  
  他不自觉掰著手指头算,高二、高三…现在他们应该大四等毕业,快六年。
  对於项平端提出的要求,他还是想办法做到。
  为什麽?
  这个问题直到下班後站在项平端家大楼前,也没有想通。
  
  不过。陆朝头转右边看向警卫亭的位置,好像瞄见一抹人影,有点熟悉。从小打架打惯了,被堵被跟都是家常便饭,敏锐度当然比普通人高一些。他提脚踢踢花台,又低头往旁边走几步,暗数十秒以後再猛一下抬头。
  果然,是南日。缩在警卫亭後面,仔细看地上还拉出来一条长长影子,真失败。
  虽然只有快速一瞥,以前那种时常困扰陆朝的情绪再度窜起来。
  
  凭什麽南日一个人乾净?顶著一张什麽都不懂的脸,一切肮脏污秽就通通与他无关。照样活的舒舒服服,自然有人愿意为他遮风挡雨。而我这种人活该倒楣,死了就算?
  陆朝一直很想把南日拖进暗巷子里强暴,狠狠的干,彻底毁掉他。看他被自己捅得惨叫,再也认不出人为止。
  不为项平端,只为自己心理的不平衡。这样南日就能和自己一样烂,烂到底,不比谁值钱。
  
  但是,陆朝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表,光滑冰凉的镜面,让暴冲的犯罪意图一丝一丝降温。
  没错。他承认,就是因为忌妒。因为他想要的人,一个要不到,一个要不起。
  
  
  陆朝打手机CALL项平端下楼拿冷冻丸子,另一头说OK马上到。没五分钟,大楼里走出项平端,穿著拖鞋啪答啪答的晃过来。还不够热的天气甚至有点阴,项平端一件短T应付。上半身肩膀胸型几乎是腰线都很清楚,牛仔裤垮垮挂在胯骨间。陆朝想不能再往下,一仰起头,项平端正微微皱著眉毛查看塑胶袋里的贡丸,嘴里边问:「这可以放多久?里面包香菇那种对吧?」
  什麽时候袋子跑到项平端手上都不知道,陆朝赶紧回神。「嗯,对。」长满整个下巴的胡渣,他觉得贴脸颊上应该很刺。
  「多少钱?谢了。」
  「没差。两包三百。吃得完吗你?」本来随口问问,结果项平端顿了顿,才讲:「我跟南日两个。他做实验搞很晚,弄这个煮面吃宵夜方便。」
  「干,少跟我炫耀,去恶胖子。」不自觉深呼吸,陆朝装作不经意提及。「南日勒?怎麽没一起下来,不爽看我喔?」
  「屁,他还在学校,没下课。」说著可能心虚,项平端不太自然地左右转转脑袋。
  「你没跟他说?」
  「说什麽?」
  陆朝盯著项平端先是听不懂後来又明白的表情,对方搔搔理成板寸的头,「啊…知道啦。」
  所以说认识一个人太久不好。知道他在说谎,而项平端也知道陆朝看得出来。勉勉强强,意思大概是不要再追问下去。被风吹的眼睛发乾,陆朝偏头揉了揉,躲布景後面的人还在。
  除了那个人以外,项平端从没对谁认真说过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那麽小心翼翼。怕说的太轻听不见,又怕说的太重把人吓跑。
  陆朝突然升起一种自残的想法。想再看一遍项平端亲南日的样子。不晓得能不能多一点临场效果,多感同身受一些。
  
  「改天找胖子来开一锅,叫胖子乔好哪天跟你讲。」
  也许是为了化解尴尬,也许嫌碍事。陆朝感觉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什麽时候该走人,绝不必等到别人赶。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
  「喔,骑车注意一点。」
  原本转身要走的陆朝停下,颇惊奇看著项平端,後者一脚踹在陆朝小腿肚上,力道很小,「看屁啊!没看过是不是?」
  陆朝点头,「是没看过。」
  「干,滚啦!」
  嗤一声,却忍不住笑出来。陆朝走远十多步以後再回头看,大楼里的电梯门正好阖上。贪婪的念头,因这随手施与的温柔而颤动。
  他蹲在马路边,点一根菸咬嘴里。仰头看项平端家的楼层,假想哪一边住著比较舒服。
  
  这时候口袋忽然震起来,陆朝顾不上菸灰,食指和中指夹著,右手往衣服里掏手机出来接。一看,熟悉到闭眼睛都能按键的数字,是他唯一昧著良心保留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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