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救她,你亲自前来。”颜忱云淡风轻的话语宛若山涧的清风,然背后却带着看不见的杀意。
宫奕摇头,不许,她一个将死之人,万不能将他牵累进来!
颜忱上前轻轻将宫奕抱起,点了哑穴。
“有你在,他定然会来。”
……
“好。”那个日夜念着的声音穿过雾霭落尽宫奕耳畔,带着低哑。
宫奕死死盯着对面那道修长的身影,眼中的满是绝望,不能过来!
颜忱纵马,带着宫奕向前走去。
对面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人也渐渐清晰。
清晰得足以看清燕淮眼底的那抹深情。
宫奕摇头,眼中满是惊恐。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害怕。
以前她总会念着,等到重逢哪一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那时一切太平,她会安心窝在他怀里,陪着他坐看四季轮转,岁月飘零。
他们膝前会有一群小孩子,热闹喜庆。
等初阳长大,便会再多一群小家伙喜滋滋的围着他们,叫爷爷奶奶……
可是现在她宁愿永不与他相见!
颜忱已将她束缚住,丢她在马上。
燕淮不知何时已与颜忱战在一起。
那数万弓弩早就牢牢对准了燕淮一人,即便颜忱输了,燕淮也活不得!
两人过招刀光剑影凶险非常,少差一寸便是你生我死的区别,看得两方大军精神紧绷,不敢有一丝懈怠。
宫奕心口越来越疼,那股子悲愤像是一座活火山,将她焦灼成了灰。
她拼了命的想要挣扎下马来。
眼前的光影越来越暗,那两道纷飞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
轰隆一声,似那天上的惊雷大地颤动。
春雨时节,偶有惊雷并不惊奇,然而当大地也颤动起来,山涧乱石翻滚的时候,人们才警觉起来。
宫奕蓦地呕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颜忱一个不查,胸口被燕淮划伤了大口子。
“少主!”颜族将领大怒,当即下令万弩齐发。
只是没等话落,天地色变,宛若带着天庭雷神之怒,一道惊雷劈下,山势倏然崩塌。
这一刻来的太快,众人只觉得这一刻天塌地陷,山石覆灭,仿佛那末世之景,转瞬眼前景象变换,一道巨石掉落,不见了场中人的踪影。
宫奕狠狠摔在一处地坑里,少说也得掉落了数十丈。
此刻的胃里翻江倒海,浓烈的血腥气让她不自禁地呕出了更多鲜血。
不知那块石头是否真的起了作用,总之颜忱的弩箭便毁在了地龙翻身上,倘若能躺在这里安静死去,不为人知也好。
能做的都做了,燕淮命大便活,活不过便是天意……
“阿奕!”这样一个熟悉的怀抱让宫奕倏地模糊了眼。
“燕淮……”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了,也没有力气去抓那人的手,她甚至弄不清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她临死前做的一场梦。
“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她无意识地嘟哝着。
燕淮颤抖着将她瘦弱的身躯抱在怀里,一滴清泪无声划过,滴落在宫奕的脸颊上。
“阿奕,睁开眼睛,爷不许你死!”燕淮红着眼,数年征战熬出的铁血男儿此刻再也掩不住眼角的泪。
他可以在人前铁血冷面,可以为了大燕的臣民成为一个百坚不摧的帝王,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他有了弱点。
她死,他便失了灵魂。
“呵……”角落里,颜忱的清冷笑声响起。
一道白衣人影已经狼狈不堪,胸口的血不受控制的汩汩流出。
“燕淮,枉你费尽心思却不知她已是必死之身。从进入颜族的那一刻,她的命便落在了我的手上。”
“杀了我又如何,在阴曹地府我还有她陪着!”颜忱满眼柔情地看着躺在燕淮怀里安静沉睡的宫奕。
燕淮眼中嗜血之色渐浓,他恨不得在将眼前的这个人抽筋剥骨,挫骨扬灰。
颜忱脸色渐渐趋近透明的白。
燕淮轻柔地将宫奕抱起,眼中压抑着浓厚的杀意,“即便她死,也是入我大燕的皇陵,将来与我合葬一处,她若想跟你跑,我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不会饶过你。”
颜忱咳嗽几声,挣扎着换了个姿势能让自己说出话来,“打个赌如何,以我命换她命……将来她若是醒过来,便陪着你一生一世,做你燕淮的皇后,与你坐拥天下……若是她醒不过来,便陪着我下阴曹地府,到时她身子还是暖的,你如何舍得放下她杀到阴曹地府来……”
燕淮身子一顿,良久他柔和地看着怀里的人儿,轻柔的声音宛若三月的浮花,“三月之期一到,她若不醒,我便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你——躺在这里下地狱去吧。”
说完,不再回头,燕淮一步步抱着宫奕向着远处的光明走去。
“阿奕,三年已到,爷来接你回家。”
……
颜忱虚弱地躺在废墟里,身上的冷意厚重地压来,像山一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他仿若未觉,痴迷的目光看向远方,飘渺不定。
“终究狠不过你……”良久一声叹息回响在阴暗的废墟里。
“……阿奕,我何尝不想你好好活着,可是有他在……我不甘……”
☆、后记
世人都说当今大燕陛下天纵奇才,三岁登基代理朝政,今七岁有余,已能独当一面,将手底下的一帮老臣管的服服帖帖。
当今圣上手下一文一武两位老臣更是忠心耿耿,往殿前一站,就是朝堂之上的两个门神,将小陛下护得严严实实,谁都不敢起什么歹毒的心思。
一人,便是当年先帝在位的护国大将军杜文宣;另一个,是出了名的忠臣南承宗!
近日听说南边发了洪灾,小皇帝一直嚷嚷着南巡。这可忙坏了手底下一众老臣。
若是放在平日里,皇帝南巡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眼下偏偏挑在了南方有洪灾的时候,万一小皇帝出个好歹,大燕可就绝后了!
南承宗连日里一有空便往宫里跑,磨破了嘴皮子愣是没打消小皇帝的念头。
今日宫里的下人们见到他们的南大人又来了。
“……皇上,南方有庆安夫人坐镇,您何必着急南巡。前儿庆安夫人来了消息,庆安府已经开仓放粮,又拿了银子修筑堤坝,相信过不了多久水患便会退去。皇上耐心等着便是!”
说起庆安夫人,闺名换做张伦伦,出身于京城归英候府,算得上地位显赫。当年先帝在崇山古道与颜忱那一战,庆安夫人拉着达官显贵又是捐粮又是捐银,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事后因功勋卓越,本应赐予她归英候府世袭侯爷之位,然庆安夫人婉拒,讨了一道御赐品阶后跑到江南去做生意,几年前又嫁了江南商贾,几年下来已是家财万贯,光贡献给国库的便有不少。
燕初阳懒洋洋趴在御案上,俊美之姿完全承自自家爹娘,堪堪九岁的年纪,便已经美名远扬。
窗外有暗卫跑进来,凑到小皇帝的耳边嘀咕半天,小皇帝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好,依丞相之言,朕过几日再去。”
南承宗守得月开见月明,激动地老泪纵横,当日哭着跑出了御书房。
皇宫外,阿秀手里捧着一碗凉滋滋的甜水圆子,眯眼坐在马车里。
身侧秦殊耐心地替她打着扇子,劝道,“慢点喝,今日只许三碗。”
阿秀撅嘴,有些不虞,“想当年我喝多少你也没管过我!”
对面的俊美男人叹气,揉着她的头发,“当初是谁生生折腾没了自己几千年的寿命,现在还有八十年的活头,我自然要好好看着你。”
阿秀撇嘴,“八十年怎么了,不是正好陪着你么……再说了,要是没有我拿了那些寿命抵了,小初阳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行……”秦殊哭笑不得,“你最厉害,没有你那些大军早就死在颜忱的迷阵里了。”
阿秀这才得意地靠过去,吸溜着甜水,“说来小初阳也惨,三岁就被爹娘丢下,自己管着这么大一片疆土。”
秦殊抱着怀里软软的小妻子,“是……我的夫人最心善,一会到了宫里可莫要盯着冰点不撒手。”
……
对于阿秀和秦殊的到来,燕初阳显然十分高兴,一大早就派人准备好了一桌美味佳肴。
“秀姨!”燕初阳挥着手,年少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欢喜。
阿秀瞧见小初阳也是十分惊喜,上前摸着头,笑骂道,“臭小子,叫干娘!”
燕初阳撇嘴,“朕若是叫你干娘,你就成太后辈了,听起来真老。”
秦殊看着两人嘻嘻哈哈哈一路走进去,无奈摇头,他的小妻子一向喜欢热闹,逼得他这个避世之人天天往外跑,一年到头每个消停的时候。不过看她这么喜欢孩子,他是不是该琢磨琢磨了?
燕初阳领着阿秀进了殿,“秀姨,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阿秀眼前一亮,转眼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燕初阳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听说南方发水患——”
“——是想寻你爹娘吧?”阿秀一眼就猜中了燕初阳的想法。
燕初阳点头,忿忿道,“我爹娘天天游山玩水,都快忘了我这个儿子了,这次水患我觉得他们也在,毕竟我爹娘不可能坐视不理。”
“有道理……”阿秀点头,“可是你走了京里谁坐镇?”
燕初阳无辜地将目光投向秦殊,“干爹……”
“我不管。”秦殊冷着一张脸,他又不姓燕,凭什么要替这个小鬼管这些破事。
见攻势无效,燕初阳可怜巴巴的望着阿秀,“干娘,初阳听说我娘酿的梨花酿可好喝了,你要是带着我,我就把她酿的那几坛子全给你。”
秦殊心叫不好,果然阿秀在这样的攻势下毫无抵抗之力,“成交!”
于是,为了自家的媳妇,秦殊不得不替自己的干儿子守着宝座,还要冷眼面对着南承宗状若癫狂的咆哮……
——
庆安府里,张伦伦急的火烧火燎,“南边的仓库不是还满着吗?你告诉我钥匙在哪?”
下人哭丧这脸,“夫人,已经空了,都捐了!现在灾民越来越多,光靠咱们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啊!”
“报——夫人,府外来人,说是夫人的故人!”
“故什么人,不拿出几万石粮食来谁都不见!”
“几万石粮食我还是有的,夫人见还是不见?”门口浅笑声传来,张伦伦身子一顿,蓦然转过头去。
只见女子一袭白衣,飘然清丽,这些年过去,一如当年一样绝色倾城,淡泊娴雅。
女子身后跟着一名男子,身影修长,清冷孤傲,周身的贵气宛若空谷幽兰,沁人心脾。
“阿奕,王爷!”张伦伦喜出望外,走上前紧紧握住宫奕的手,“你们怎么来了?”
宫奕笑着坐下,“江南水患,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张伦伦长舒一口气,“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出钱修筑堤坝这些都不是问题,粮食一定要供给充足!”
“正巧,我们还带了不少人来,下午就能去河堤开工。”
庆安府粮食充裕的消息一放出,四面八方的难民赶来。
张伦伦在门口开设了粥棚,难民们领了粥便坐在地上聚团休息。
很快庆安府前边聚了密密麻麻一片人,恰巧有位说书先生,先来无事便说起了书,一众人听得有滋有味,就连庆安府里的下人们都趴在门框上听的出神。
“……话说当年崇山古道一战,颜族少主是设下重重埋伏,百万机弩,以御清王妃为要挟,就要夺了御清王的命!咱们御清王妃急中生智,携起奇石一按,刹那间天翻地覆风起云涌,一个地龙翻身,双方大将统统压入山下!等在出来,便是咱们御清王抱着王妃,留下颜忱一人在石头底下咽了气!”
“王妃怎么样了?”
说书人瞧着石头板子,神秘兮兮道,“话说咱们王妃以命抵命,服下了颜忱的毒药,这才来了阵前,救了咱们大燕将士一命!御清王救出王妃,在床榻前不眠不休守着三个月,就在众人以为王妃早就命丧黄泉之时,王妃眼皮子一抖,活了!所以说,吉人自有天相!咱大燕的江山有御清王和王妃守着,兴盛个几百年不成问题!”
“那要是王妃不醒怎么办?”有人问道。
说书人大手一挥,“废话,御清王对王妃一往情深,不醒便守着!睡她三年便守她三年,睡十年便守十年!”
“颜族呢?他们少主死了不是还有别人吗?”
“那就要说说咱们王爷的用兵如神了,当日阵前虽有大军挡道,大燕私下里其实早就包抄迂回,暗中破了颜族的防御迷阵……”
坐在屋角的一男一女饶有兴致的听着,女子舒适的倚在男子身上。
“……你说他说的对不对?”
燕淮神色淡淡地盯着前方,“夫人指哪一句?”
宫奕抬头,笑意浅浅地看着他,“我若是不醒……”
“爷三月之期一到便杀了你,陪你去死。”燕淮不假思索的说出来,“那日爷刀子都揣在袖子里了。”
宫奕扑哧一笑,“这才是我的夫君。”
想了想她又道,“颜忱聪明一世,到头来名声全没了,可惜……”
“可惜什么?”燕淮凉凉扫她一眼,“他不过是用自己那点血给你解了剧毒,还差点把你给勾下去,你觉得爷该谢他?”
宫奕把头埋在他怀里,认真想了想,“还真应该谢他,不然我这个不死之身如何打破?到时候我还得亲眼看着你变成老头子?”
燕淮脸一黑,“你就忘不掉他颜忱了是吧!”
宫奕委屈地撇撇嘴,讨好地蹭蹭燕淮,“忘掉是忘不掉,可是夫君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燕淮依旧冷着脸不说话,宫奕无奈地看着他,小性子一起,“那你说,要是没有颜忱,你怎么救我?我就长生不老了,你怎么办?”
燕淮咬牙切齿的看着狂妄的妻子,半晌冷冷丢出一句,“你以为爷看不见的那两年都在家里绣花不成?颜族的底细爷要是没打探清楚会贸然开战?就你那个体质你以为光颜忱贡献几滴血就能解决了?”
宫奕一怔,这样听起来貌似还有隐情。
“你之前怎么不说……”宫奕有点怂了。
燕淮只冷哼一声飘然离去。
宫奕觉得这次真的玩大了……
于是一连几日,燕淮都没有搭理她,就算迎面碰见了,也是目不斜视的过去。
终于宫奕憋不住了,那日抓住了青岚,逼问他两年发生的事。
一开始青岚支支吾吾不愿意说,后来架不住宫奕的威逼利诱,终于松了口。
“……那两年爷用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