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奕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点去做,转头靠在软榻上,咳嗽了几声。
“你身子不舒服?”陈柏川问道。
宫奕摆了摆手,“都是闲出来的病。”
陈柏川信了。
结果当日下午看见了躺在床榻上高烧不退的宫奕。
颜忱是回来后第一次踏进这里,他没想到几日的功夫人就成了这样,就连大夫都说此病凶险,能不能治好还说不准。
总之症状显而易见,一天里,有那么几个时辰与常人无异,剩下的便是这样虚弱地躺在床上。大夫无从下手,只能试着开几副方子给宫奕服下看效果。
颜忱知道宫奕自己精通医术,便也问过了她。
“内力尽失,以前积攒的那些毛病一股脑都犯了,要不了命,却也舒服不了。”
这是宫奕的原话。
半月来,颜忱日日来坐上半日,坐在床前陪陪她,每每讲起以前旧事,宫奕便含了浅笑听着,一言不发。
好在身边有陈柏川忙前忙后,怕厨房熬好的药端来凉了,宫奕便索性提议压榨陈柏川,让他端着小锅去了隔壁熬。
于是每日除了搬书外,陈柏川又多了一项任务,熬药。
对于战场上的事,宫奕只字不提,似乎那些生生死死与她无关。
颜忱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只要不出这个院子,一切由着她。
后来宫奕躺在床上的时间少了不少,偶尔能去隔壁药房盯着陈柏川熬药,顺带指点指点。
这让颜忱大喜,瞧着瘦了不少的宫奕,他命人做了几桌药膳给她大补。
又过了半个月,宫奕面色红润,精神极佳,陈柏川脱离了整日待在药罐子前的日子,又开始每日重复着搬书,收拾,磨墨的书童生活,却乐得其所,再也没抱怨过。
“王妃,听说颜族今日在崇山谷道设了埋伏,若是成了,那对面的敌军会全军覆没。”
崇山谷道宫奕自然晓得,是南云进入颜族的一处必经之地,易守难攻,若是真的在那里设埋伏,南云的兵马胜算不大,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陈柏川似乎知道宫奕在想什么,笑嘻嘻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燕淮领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击溃。”
是燕淮么……
宫奕的心忽的漏了一拍,脸映在光影里,明媚自然,看不出惊慌失色来。
陈柏川无味地撇撇嘴,“不过也说不准,据说颜族的老祖宗在那里设了机关。”
宫奕懒洋洋倚在软榻上,似乎这辈子就要黏在上面,她朝着陈柏川招招手,“去请戏班子来。”
陈柏川一愣,“眼下到那里去请戏班子?”
宫奕一记冷眼,让陈柏川看到了她的决心。
于是,陈柏川无奈找了颜忱,当晚一队戏班子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登台卖场……
戏班子连着闹腾了三日三夜,嘈杂的声音传出了十万八千里,很快整个颜族都知道了,他们少主带回的女人日夜不消停的吃喝玩乐。
陈柏川此刻两眼憔悴,一头乱发,那魔音让他恨不能将一群戏子统统撂出去。
可是座子上那位祖奶奶,竟能连着三日悠然处在嘈杂的戏台下面,喝茶水吃瓜果,困了就眯一会,醒了继续听,还听得饶有兴味。
第四日,宫奕似是还不尽兴,又让人去寻了好酒来。那好酒不是别处的,是颜忱住处一坛坛价值千金的陈年佳酿,颜忱却是眼都不眨给她抬了来。
这下颜族族长彻底大怒,第五日逮着颜忱出去的空子命人将宫奕请了去。
刚进殿,一声厉喝夹着强大的威压直奔宫奕。
“跪下!”
宫奕冷眼瞧着座上的男人,“我无罪为何要跪?”
颜族族长气笑了,“一介卑贱女子,竟然敢在颜族为非作歹!颜忱是宠你不错,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宫奕嗤笑一声,“我乃圣族圣女,何来卑贱,别说颜忱,就是你,也没那个资格教训我!”
“大胆!”颜族族长猛地从座上起身,眨眼间的功夫来至宫奕面前。
宫奕内力全无,哪是颜族族长的对手,当面迎上那一掌,宫奕被拍的七荤八素,一口鲜血喷出,摔倒在大殿上。
“哼,你看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颜族族长冷笑,一步步逼近地上的宫奕,在他看来,这个女子能如此张狂,目空一切地挑衅他,都是颜忱惯出来的。
今日他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此女,让他知道在这里是谁当家!
冰冷的地板石上迎出宫奕娇小的身影,她低垂着头,柔顺的发丝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随着颜族族长一步步逼近,宫奕嘴角蓦然勾起冷笑,赫然带着诡计得逞之后的得意。
颜族族长脚步一顿,原本平静的神色忽的因疼痛皱起眉头,下一刻怒目圆睁,只见他紧捂胸口,无力地栽倒在地上,“你!”
宫奕松了口气,她浸淫医术多年,怎会让自己无缘无故生病?
那些药材又为何让陈柏川搬到隔壁去煎熬?
她是闲的筋疼才去指点他熬药?
这一切终究不过是她用来收集草料制作毒药的办法罢了。
她生平最厌听曲,总被那些东西搅得心神不宁,却为了惹恼颜族族长连着听了三日三夜。
就连没有内力,都成了计划实施的一大阻碍,如何能在百步之外对他下毒,宫奕思虑很久,不得已在大殿上故意将其惹恼,逼他亲自出手,那一刻的接触,已经让颜族族长成功走进了她的圈套。
“族长!”四面八方赶来的颜族族人大惊失色。
“妖女!”一句大喊激起了颜族的仇恨,无数把尖刀对准了宫奕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扎进去。
“住手!”一团乱哄哄中,陈柏川挤着人群出来,“此女一死,族长回天无力!解药只在她手里,快点带她去见少主!”
宫奕嘴角勾起笑容,陈柏川当真聪慧。
她知道今日颜忱身在崇山古道,也知今日便是决一死战。
对于颜族的古老机关,宫奕不知是何物,却从以前的书中寻到了蛛丝马迹。
崇山古道自古多有地龙翻身,可是从很久以前,便没有了关于地龙翻身的记载。
如果她所料不错,颜族的老祖宗定然找到了压制地龙的某种方法,一旦机关解开,崇山古道便会分崩离析,天地色变,那将是人力无法改变的!那时,燕淮必败无疑,也必死无疑!
如今宫奕所求无多,只愿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题外话------
大家元宵节快乐哦!
☆、124 大结局(二)
当日,一辆马车马不停蹄地驶出了颜族,奔赴崇山古道。
宫奕端坐在马车上,因为颜族族长的一巴掌,脸色并不好看,好在宫奕自愈极快,如今已好了七八分。
“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到你这样折腾的女人。”陈柏川啧啧叹着,“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去了,燕淮得救了,你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宫奕凉凉瞥她一眼,“这是何意?”
陈柏川有些为难的看着她,“……你身上……也有颜族族长给你下的药,无解之毒,命不久矣。”
不然以颜族族长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逼迫宫奕拿出解药?
宫奕挑眉,意外的没有一点慌张,“你下的?”
这一个月有机会给她下毒的,除了陈柏川别无他人。
陈柏川叹息一声,没有隐瞒,“说来对我有恩的不是颜忱,而是颜族族长,所以有些事我还是要做的……”
他瞅瞅宫奕的脸色,继道,“……颜族族长追求长生之术,五千年前就为了你们那个鬼秘方想破了脑袋,后来他发现自己变老了,抓了云翳,就是你们以前那个小皇子,问出了些名堂,说有你的血肉才能真正永生。”
“你体内的那个毒药,算是引子……所以不能解,也解不了。现在能救颜族族长的只有颜忱。”
宫奕倚在车壁上,好笑道,“怎么救?杀了我?”
陈柏川摊摊手,“不知道。”
“既然你为了报恩,何须将此事告诉我?”
陈柏川无辜地看着她,“我只管投毒,你中毒了,我的恩便报完了。跟你说纯粹是因为我憋着难受。”
……
马车很快进入了崇山地界,宫奕不耐烦地睁开眼,怒视陈柏川,“你不要一直盯着我!”
陈柏川撇嘴,“我不是怕你生气吗……”
你毒都下了还好意思说这个……宫奕暗自腹诽。
得知自己必死,宫奕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
毕竟她有燕淮,有初阳,如何能舍得撒手离去。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知道了颜族的计划,心里便能有提防,也能赶到崇山谷道去给燕淮提个醒,做到这些已是最好,多余的伤感此时并不需要。
半晌,沉默许久的陈柏川咳咳嗓子,“既然害了你,补偿是我的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来。
宫奕脸色一黑,“你立坟就给我捐这么块破石头?”
陈柏川嘴角微抽,“这不是给你立坟用的,这是崇山古道机关的钥匙,虽然是仿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你拿在手里,好歹多一份胜算。”
宫奕二话没说收下了陈柏川的“好意”。
随后一直到达颜忱大营,都没在说一句话。
宫奕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双手是陈柏川临下车前给她绑上的,说是做做样子。
而他自己则是去了营帐将大体情况禀报给颜忱。
没多久,车帘被猛地掀开。
颜忱一脸寒冰地怒视着她,“下来。”
宫奕被两个士兵架下马车,带进一处营帐里,宫奕四下一看,摆设齐全,尤其是桌上的帅印,证明此处是颜忱的营帐。
两名士兵押她进来后便出去了,颜忱走进来。
“你一定要如此决绝?”颜忱狠狠钳住宫奕的下巴,眼中的怒火恨不得要将她捏碎。
宫奕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想让你爹活命,或者长命百岁,就带我去阵前。”
颜忱眼睛一眯,“你都知道?”
宫奕冷笑,“我为何不知?利用我来达到让你们长生的目的,顺便用崇山古道一举歼灭南云兵力,陷我夫君于危难,少主真是好计策!”
颜忱蓦地松开宫奕的下巴,似是撤下了伪装,凉薄地看着她,“既然知道我便不同你说废话,你想救燕淮不是不行,前提是把命给我。”
“成交。”宫奕答应的爽快。
“那便将它吃了吧。”颜忱手上托着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药丸,“吃下之后我带你去阵前,到时能不能救他,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那药丸捏在宫奕指间,圆圆小小的,暗红色的光泽符合了世间一切毒药的特征。
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就算吃下它此刻会立刻死去,她也无法拒绝!
将它一口吞下,那苦涩略带血腥的味道在舌尖打转,一直苦到了心头。
颜忱眼神微冷,“一个燕淮便值得你为他如此,连命都不要了!”
“终归要死,何不死得有价值一些。”宫奕无所谓的笑着,“带我去阵前。”
颜忱恨恨地盯着她,情绪复杂,良久他冷喝道,“来人,备马!”
此刻宫奕被迫坐在颜忱身前,失去了内力的自己从颜忱身边逃走几乎不可能。
要想阻止他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机关所在,提前触发地龙,将燕淮阻隔在对面。
狭窄的崇山古道上,轰若雷鸣的金戈铁马奔腾而至,带着破天之势。
颜族的将士无不亢奋骄傲,练兵数十年,如今颜族的将士各个以一当百,今日便是他们少主斩杀燕淮,一举击溃南云大燕,将他们收入囊中的日子!
宫奕无视耳边的喧闹,静静看着对面黑压压的越来越近的南云大军,于万千人中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修长熟悉的身影。
阔别两年,今日一见,或许也是最后一面。
纵使她知道自己的兵力分布图已经牢牢刻在燕淮脑海,她知道东齐的各个要塞燕淮都做了详尽的部署应对,她知道就算没有自己燕淮也未见会输,她知道自己的离开会给他带来何种痛苦……
可是她必须这样,她不许燕淮的性命受到一丁点威胁,哪怕只是很小的可能,她都会将它排除!
“爷,王妃就在对面!”青竹激动地大喊。
燕淮自白衣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眸子便再没移开过。
有多少个日夜,那道袅娜身姿入了他的梦,他每夜细细勾画的眉眼,神情,此刻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他贵为大燕帝王,有多少人劝他留在后方。
可是何人能理解他朝思暮想之痛?
对面的女子,是他的发妻,是他孩子的娘亲,是他这辈子都该好好护着的人!
今日却阵前相见,让他如何安坐后方?
“放我下来。”宫奕轻轻的声音响起,若是细细听来,便能发现其中的颤抖。
颜忱轻笑,将她从马上放下去,“前数三丈,你不得越过。”
宫奕心底松了口气,好在崇山古道的两侧他并未限制自己。
颜族老祖宗留下的机关,想来也是在颜族这一方。
确定了想法,宫奕打起精神暗中观察着。
这样巧石嶙峋的山涧夹道,处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石头,何处去寻机关的开口?
就在宫奕心中渐渐绝望的时候,忽的眼神瞟见了一处地方,这里她瞄过几次,每次都觉的别扭却找不出特别之处,可是不经意一看,她确定那便是机关!
用余光瞥见颜忱离自己不远,而机关离自己也不远,若是这时候贸然行动,根本躲不过颜忱的控制!
为今之计,只有——
“燕淮,别过来!有埋伏!”宫奕像发了疯似得大喝一声,脚下踉跄着往前奔去。
颜忱皱眉,这女人就是以这样的方法来救燕淮吗?
燕淮蓦地一听,心里狠狠揪起,数万兵马闻他号令将金戈齐齐对准东齐大军。
战事一触即发。
下一刻扑通一声,宫奕脚下绊倒,骨碌着滚到了山壁石下。
这样令人错愕的情况人们头一次遇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刻,崇山古道死一般的寂静。
“咔嚓”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山涧响起,那颗其貌不扬的小石头牢牢被宫奕按在了机关缺口上。
然后风轻柔拂过,什么也没发生。
宫奕心下一沉,果然没用吗……
颜忱勾唇,大掌一挥,山涧忽的冒出数以万计的弓弩,正对南云大军。
“燕淮,今日你走不出这里。”
原来颜族的机关是这个……
原来所有的一切她都白忙活了一场……
“若想救她,你亲自前来。”颜忱云淡风轻的话语宛若山涧的清风,然背后却带着看不见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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