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太脆弱了。
与她而言,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东西杀死他。而且至少有一百种方式。
然而这个男子却在方才那混乱的一瞬间,让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他身上绽放出来,甚至给了她一种他在保护她的感觉。
叶子语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沈月竹以为她吓到,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刚才不过是一辆马车。现在都没事了。”
叶子语还在惊愣,沈月竹有些慌了,挠了挠头,看到旁边正在买发簪的小贩,赶忙道:“子语,别发愣了,我给你买发簪啊。没事了。”
说着,他慌慌张张捡起刚才落了一地的布匹,站起身来,拽着叶子语到那小摊旁边,看了看,拿起一只凤尾木簪道:“这个喜欢么?”
“嗯?不喜欢?”沈月竹皱了皱眉,又准备去拿下一个。叶子语赶忙开口:“喜欢。”
“喜欢这个?”看她终于回神,沈月竹终于又微笑起来,再拿起那只凤尾木簪,看着叶子语确定的点头,他便同小商贩又讨价还价了一阵,花两文钱买了下来,递给叶子语。
叶子语看着那木簪,静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木簪。
“很好看。”
她开口出声,赞美那只只值两文钱的凤尾木簪。
正文 第四根杀人绣针
后面的时日,叶子语便开始跟着沈月竹去了医馆。
医馆其实就是沈家的外堂,虽然不算大,但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早上天还没亮就开门,晚上说不定要弄到披星戴月才能关上大门。时不时还要出夜诊,所以两人可谓是忙得团团转。
叶子语识得大部分药材,尤其精通解毒和外伤,倒让沈月竹十分吃惊。但他认定她出身杏林世
家,便也不多问,反倒让她搭了把手,俨然成为了医馆第二个大夫。
那些时日倒也过得飞快,每天早上两人几乎同时间起床,然后匆匆忙忙吃过早饭,便去医馆。沈月竹开药,叶子语抓药。沈月竹不能确定是否是毒药,叶子语就上前帮忙诊断。遇到外伤伤患,沈月竹开些防止发炎的方子,叶子语帮那人包扎。
有时候得到空闲,两个人就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沈月竹会把肉都给叶子语吃;会特地让秋菱给叶子语备下午茶;看到有些女病患讨论哪家胭脂水粉好的时候,会顺便让对方带上一盒。那个时候,对方就会把眼睛瞟向不远处忙碌的叶子语,暧昧的笑起来,询问道:“沈大夫何时举行婚事啊?”
于是沈月竹便尴尬的笑:“误会了,我不过是帮母亲带点。”
然后不久之后,那本该给陈氏的胭脂,便就出现在了叶子语的梳妆台上。
那天夜里,医馆关门之后,叶子语便点了油灯坐在屋内跟着缝制衣衫。
她答应过沈月竹做件衣服给他,自然也就不能失言。
那是深夜了,油灯被风吹得闪闪烁烁,那细细麻麻的针线晃得她眼睛疼。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便就是那时候,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从她房门外迅速掠了过去。
那脚步声很轻,轻到近乎没有,她却还是听到了。她把那针从衣服上咬下来,然后将线团拿到了手里,推门走了出去。
寂静的庭院里,初春的冷风吹着院子里的槐树飒飒作响,非常轻微的一声兵器相交之声从不远处的小屋传来,叶子语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沈月竹和陈氏的屋子,然后走到了秋菱的门口。
里面秋菱的呼吸明显有些紊乱,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叶子语敲了敲门,里面的呼吸声立刻有些紧张起来。然后听到一个男子一声闷哼,接着便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叶子语再敲了一下门。
里面便传来秋菱貌似迷蒙的声音:“谁啊?”
“开门。”叶子语直接开口要求,秋菱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僵硬:“叶姑娘有事么?”
“开门。”叶子语再重复了一遍。秋菱便道:“叶姑娘且先等等,我穿好衣服再来。”
“麻烦。”叶子语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即便将手放在门上,用内力悄无声息的震断了门插,随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正将地上尸体放入床底的秋菱忽地一愣,声调里不由得点了些颤抖:“叶姑娘……”,声调虽是害怕的模样,但叶子语却看她暗自握紧了袖中的剑,并且对她浮现出了浓厚的——杀意!
“杀人前,学会收敛自己的杀意。”
叶子语扫了一眼那正放了一半进床底的尸体,对旁边少女淡淡开口指导道:“且,注意方向,不要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你……”
看叶子语淡定的模样,秋菱不由得有些心惊:“你是谁?”
“你是墨宗的人?”扫了一眼地上人的伤口,叶子语皱起眉头来,目光凌厉的看向一旁的少女:
“有何企图?”
“你是谁,又有何企图?”在叶子语凌厉的目光下,秋菱却没失去理智,反而一直纠缠于那个重点的问题上。叶子语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死者的身体,声音不咸不淡道:“我是叶子语。”
“鬼才信……”秋菱话没说完,一根缝纫用的棉线便缠绕到了她的颈间。
那本是根毫无杀伤力,用来缝衣的棉线,然而秋菱却从方才的招式之间,清楚意识到,只要这个女子想要,这根柔软的棉线便会立刻将她整个头颅割下!甚至如她所说,不让一滴血沾到她身上。
秋菱惊恐的看着她,却见那女子穿着粗布衣衫,一手牵着棉线的一头,一手娴熟的翻弄着死者身上的伤口,搜索着死者身上的东西,随后抬起头来,带了些笑意道:“竟也是墨宗的?为何被你所杀?”
“你……”
“闭嘴,”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女子皱起了眉头:“你只需知道我可以杀你便可。莫要多问。
你是何人?”
“你杀了我吧。”
听叶子语这么问,秋菱却是认命一般转过头去:“沈家一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们。”
秋菱口头上虽是一副无畏的模样,但叶子语却清晰的透过那根棉线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叶子语稍微舒开了眉,将棉线忽地收回手中,淡声道:“可会殃及沈家人?”
“你不是他们的人?!”秋菱猛的回头,震惊的看着叶子语,不可置信道:“那你来沈家意欲何为?!”
思考着秋菱的问题,叶子语把棉线绕回线团上,皱眉想了片刻,十分诚实道:“吃肉。”
“啥?”
“沈月竹说,”叶子语一副认真的模样,十分诚恳道:“跟他走,有肉吃。”
“你在开玩笑么?”秋菱忍住痛打眼前人的冲动:“你这么高的武功,就为了吃肉呆在这个小大夫的医馆里?”
“那你呢?”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叶子语盯住秋菱,将问题绕回先前:“你在这里又是为什么?别告诉我和我一样!”
“我的事,你不用管。”秋菱冷笑起来:“你我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我和你不一样。”叶子语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我不惹麻烦,惹了麻烦也有能力解决。至于你……今晚的事,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我不需要和你交代什么。”秋菱走到床边,把人从床下拖了出来,扛到肩上:“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
“解决?”听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人声,叶子语一把抓住秋菱,足尖一点就冲出了门外,随后几个起落,就远离了沈府。
两人速度极快,片刻之间就已经来到完全与沈府相反方向的一个小巷里,叶子语故意放缓了速度,果不其然,那些原本冲向沈府的人便追着她们过了来。
秋菱把尸体扔在一边,叶子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给她,淡道:“化尸水,省着点用。”
“你居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么?”结果那个小瓶,秋菱忍不住惊讶的询问。叶子语点头,平淡道:“没用完,打算摆地摊卖,但一直没时间。”
——这种东西您摆地摊能卖出去么?!
秋菱强忍着抽搐的嘴角把化尸水倒在地上,随即地面就发出了极其浓烈的恶臭。秋菱干净捂住鼻子,叶子语却一脸平淡道:“买到假冒伪劣产品了。”
秋菱正想说什么,这时候便听到一声愤怒的男声,大吼道:“墨秋菱,你这叛徒!!”
随即四个人影就从天飞至,落到了两人面前。
叶子语完全没有给他们再次开口的机会,手间的绣花针直接抛出,随后棉线被她飞出,在空中穿过绣花针,然后手间一甩,那绣花针带着棉线便宛如长鞭一般,直直袭向四人。
四人被这变故一惊,但立刻慌忙躲闪其那绣花针来。那绣花针拖着棉线不断的袭击着他们,速度越发的快起来,秋菱惊讶的看着这令人惊叹的一幕,那原本是柔弱女子手中用来刺绣的针在夜色中绽放着赛过任何利器的凌厉。
几人原本还在躲闪,然而他们越躲闪,身边缠绕的线便越多,到最后,竟是生生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叶子语淡淡说了声:“再会。”
随即手指一拉,那些棉线猛然收紧,一瞬间将四人化作了血肉碎片!
血肉四溅!那些棉线竟是连骨头都能将其碎裂成段,比那些剑刃大刀丝毫不见逊色。饶是已经看多了江湖厮杀的秋菱,在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时,都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然而那始作俑者却是一脸平淡的站在那里,仿佛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用平淡得似在讨论明天吃什么的口气问她:“还有么?”
“没……没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穿着粗布麻衫,秋菱却觉得面前这人竟是绕了一层淡淡的血色,那血色似是透骨浸心,仿佛她便是从那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人一般。
叶子语慢慢收回那些沾血的棉线和绣针,点了点头,再问道:“以后还有麻烦么?”
“没有……这一次是失误。”秋菱浑身还在颤抖,声音里也带了些颤意。叶子语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去。走了没几步,她忽地回头,静静盯住秋菱,眼里有着少有的凌厉。
那瞬间,秋菱觉得铺天盖地的杀意瞬间封锁了她所有生路,似有血海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甚至连呼吸都不能!
月光安静的落在那女子身上,然而却不能软化她半分。
“我留你,是因为沈家把你当亲人。如果你的事殃及他们……”叶子语轻笑起来,那笑容冰冷得令人心寒,微风轻杨起她的秀发,那仿佛地狱修罗的女子,对着秋菱慢慢开口:“我必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叶子语就转身离开了去。秋菱靠在墙壁上,慢慢瘫软着坐了下来。
她把手放在心口处,感觉那下面急促的跳动,慢慢舒出口气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然而过了片刻,方才确定自己安全下来,她却是不怕死开口,问向那背对着她离开的女子:“你喜欢公子?”
“他是好人。”听到后面的问话,叶子语顿了顿步子。
秋菱轻声叹息了一声,慢慢开口道:“所以,你和他没可能。”
“他是悲天悯人的医者,甚至于没看过杀人。但是你……呵……”秋菱轻笑起来:“你怕是满手血债吧?”
“嗯。”听这样的话,叶子语却也不否认。她点了点头,但却还是开口道:“但是,他很温暖。”
很温暖,所以我忍不住,带着这满身罪孽,也要靠近他。
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那皎皎明月,叶子语抬起脚,慢慢走回了沈府。
等她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微亮,她停在医馆门前,然后刚好看到沈月竹移开了一块门板,露出他平凡清秀的眉目。
那时候,晨曦的光芒刚好落下来,打在两个人脸上,闪闪发光。他们就这么四目相对,静静看了对方片刻,沈月竹轻笑起来,口气里带了些欢喜道:“你回来了?”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叶子语觉得似有什么忽地充盈了她那空洞的心,温暖的,明朗的。
她点了点头,平淡道:“嗯,回家了。”
正文 第五件牡丹长裙
过了些时日,到了四月二十六日那天前夜,沈月竹早早关了医馆,同叶子语一起走回后院。他一面走,一面漫不经心的询问道:“那日我买那红色凤尾白缎的衣服,母亲替你做成衣了没有?”
“伯母已经做好了。”叶子语淡淡回答。晚风徐徐吹来,她的声音如同那徐风一样,轻轻吹过他的心田。
他侧头看她,夜色里,她的容颜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他不由得心上一暖,随即询问道:“好看么?”
“好看。”她点头:“很喜欢。”
“喜欢就好。”沈月竹微笑着点头:“明天穿上吧,明天便是花会了。”
“嗯。”她继续点头,似在思考什么。沈月竹和她静静停在她门前,他静静看着她美好如花的容颜,看了许久,却是忽地一笑,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头,同她道:“好好睡,明天早上来我来接你。”
说完,他似是怕她发火一般,急急忙忙往长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走去。叶子语看他的背影,似是决定什么一般,忽地开口:“等等。”
沈月竹一闭眼,心道,完了,她必定是因为他拍她头生气了。
于是他摆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转身,扬起笑容道:“怎么了?”
“嗯,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她便走进房里,然后捧着一件月色的长袍走了出来,递给面前的沈月竹。
沈月竹有些惊愣,随即便看到面前女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红了脸,却还强撑着淡定,转过头看向一边道:“嗯,第一次做,可能有点瑕疵。不喜欢就算了吧。”
“不是,我……我很喜欢。”沈月竹一把抓过她手里捧着的衣服,好像怕对方抢走一般,看都不看就点头道:“很好看,我明天一定会穿,我很喜欢。”
“确定?”叶子语忍住抽搐的面皮,说实话,那衣服她本来都不敢拿出来的。那针线缝的歪歪扭扭,简直羞于见人。但想自己做了快一个月了,便就是只证明自己没有食言也好,方才把那衣服拿出来,却也不指望他能穿出去。
然而对方却一脸坚定道:“一定!”
“呃……随便你。”
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叶子语撇着脸看着院子,面上的红潮却是久久不散。沈月竹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拉住了叶子语垂在两边的手。
他的手很大,出了握笔的指头上有了些厚茧,其他地方却都嫩滑细致得如同玉石。而她的手则全是慢慢的厚茧,却是因为习武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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