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已经在背地里跟儿子说了他的坏话。
他心里一直不太瞧得起女人,因为女人左右不了大局,女人都是关在后院里的,外面的事终归还是男人来办的。因此他虽然知道新皇后对他有些芥蒂,在尝试过缓和但无果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他忘了一点,女人也许管不了丈夫外面的事,却能从小教育儿子。
皇帝是个什么脾性,夏起一清二楚。只要自己足够忠心,万事不违逆了他的意思,自己的位子就能坐得稳稳的。可是凡事又不能不往远了看,光皇上信任他不行,万一大皇子将来继位,对自己不满,那时皇上不在了,还能有谁给自己撑腰?
就算自己侥幸走在皇上前头,自己可还有亲信家人呢,这件事总得从长计议。好在皇上正当盛年,再生儿子也不是难事,封太子又怎么样,太子到皇帝这一步,有时候走起来可不一定要多少年。
夏起暂时收了手,皇上明显不想让他在这时候再继续折腾,免得给新后册封一事添堵,他也就听话的深居简出起来,把心思用在了别的事情上。
十月里封后大典如期举行,繁琐的礼仪过后,秀兰终于搬进了坤宁宫。
换掉了礼服,秀兰和皇帝相对而坐,都有些不太适应。秀兰四顾一圈,叹气:“还是逸性堂好。”
皇帝一笑,拉住秀兰的手揉了揉:“等过了年,到春天咱们再去。以后半年住西苑,半年住宫里就是了。”
“你能憋得住?”秀兰斜睨皇帝,“我瞧着这才一个月,你就已经心痒了。”
皇帝讪讪笑了两声:“咱们一起忍一忍吧。”
正说着,冬梅自门口回话:“陛下,娘娘,大皇子、大公主、二皇子求见。”
瞧瞧,回了宫规矩就是多了,连见面都得好好通传。
皇帝叫了进,三个孩子鱼贯而入,进来给皇帝和秀兰问安。
秀兰对“母后”这个称呼十分不习惯,叫了几个孩子起,又让容儿到自己身边坐,问他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几个孩子也跟着她住到了坤宁宫。
“回母后,都收拾好了。”阿鲤站起身答道。
皇帝让阿鲤坐:“你那里也罢了,反正过不久你就要搬出去。”
秀兰听了蹙眉:“不能再等等?鲤哥儿虚岁才九岁呢,让他一个人搬出去住,我怎么都不放心。”
“封了太子才好出阁读书,他也不小了,再晚怕耽误了。”皇帝温声说道,“说是搬出去,也没多远,你想他就叫他来就是了。”
秀兰不情愿的咕哝:“不远那也出了内廷,我又不方便过去看的。”
阿鲤有些不好意思的插嘴:“娘,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秀兰闻言瞥了他头上一眼:“不是小孩儿,你头上怎么还光光的呢?”
屋子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阿鲤脸颊上透出些红晕,低头不说话了。
秀兰正式登了后位,淑妃就将宫内事务全盘交了回来,和着两个选侍低眉顺眼的来给秀兰问安。
“不必如此多礼,我也不是那等在意虚礼的人,以后若非节庆,几位都不须再早早就来问安了。”秀兰还是不惯跟她们打交道,客气几句,让人奉了茶,过了一会儿就命人送客了。
她倒一直犹豫要不要去看废后郭氏,可若真的去了,倒像是自己在炫耀一般,于是只打发了人过去看她过得好不好,让人在意一应供给,别的也就不再管了。
当秀兰母子终于在宫中习惯了一些的时候,也就到了年底。这一次秀兰作为皇后,在柔仪殿受了内外命妇朝贺。
因秀兰封了皇后,王家父子也跟着水涨船高,王贵兴封了世袭羽林卫指挥使—自然是虚职,实际指挥自有人做,王家两兄弟都封了千户,皇帝还给王家又赏赐了田地钱帛,张氏也跟着得了诰命,此番有幸进宫朝贺。
不过因内宫规矩甚严,秀兰和张氏母女俩也只在柔仪殿说了几句话,并没能把母亲带到坤宁宫来说话—因无此先例。秀兰更加郁郁,真是有得必有失,进宫做了皇后,反而什么都不得自由了。
想不到糟心的事还在后面,好容易熬过了过年期间的各种宴席,秀兰却又听说,夏起和黄国良向皇帝启奏,要在今春采选秀女。
“黄国良?”秀兰有些不相信,他为什么不先跟自己透个风,却与夏起搅到了一处?
赵和恩脸色不太好看:“自臣去到黄大人手下,黄大人面上对臣虽关照有加,底下的各位内使却都事事防备于臣,黄大人几时跟夏大人走到了一处,臣也不得而知。”
这可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啊。黄国良怕赵和恩抢了他的位子,转头就跟夏起抱成了一团,可他就不怕自己这个皇后么?还是夏起许给了他什么东西呢?
皇帝倒没想那么多,回来跟秀兰商量的时候说:“早先放出去那么多人,这几年都未再采选,现在我们又搬了回来,各处需要的人手不少,三个孩子也大了,也不能一直用你的人。你现在是皇后,身边的人都放出去,怎么支应得过来?不如趁现在选一些进来,也免得捉襟见肘。”
他都这么说了,秀兰自然不能反驳,就说:“你说的是,我也想着阿鲤要是搬出去,身边的人还真不够用。”西苑那边他们还要去住,也不能把人撤到宫里来,静园更是了,本来留守的人就不多,所以只能采选。“既然这次要选新人进来,不如也再放一些年纪大的出去吧?”
“这个你做主就是了。”既已经开了头,皇帝也不会再拦着。
秀兰虽然答应了此事,却要求由赵和恩牵头去办:“黄国良年纪大了,这些事还是让下面人去办,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自己的人去办,选来的人她才能放心。
皇帝答应得也爽快:“行啊,不过他没经过事,还是叫黄国良再派个人跟着一同去吧。”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已经跟几位大学士商量了立太子的事,打算在二月会试前就行了册封礼,到时也可让阿鲤与我一同赐宴新科进士。”
“这些大事陛下怎么安排就怎么定,我这里自无异议。”秀兰笑道。
皇帝牵着秀兰的手往内室走:“我这不是怕你又不放心阿鲤么?还有,不是说了么,不在外面就还是叫我五郎。”
秀兰顺从的道:“好,五郎,我打算让玉英、玉枝带着杏儿和白梅跟阿鲤去春和殿侍候阿鲤,至于内侍,就让张敬带着柱子和小五跟着去,你那里若有机灵的,再给他选两个也可。”
“你让张敬跟去,你这里不缺人么?我让尚喜儿带着两个人去侍候阿鲤吧。”
尚喜儿是范忠带出来的,秀兰倒也放心,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关续在励勤轩也许多年了,他现在行事倒比从前稳重得多,我这里确实少个人,你舍不舍得割爱?”
皇帝听了有些意外:“难得你瞧得起他,那就让他来吧。”
于是秀兰在内官监给关续挂了个职位,把他调到坤宁宫来了。夏起听说此事大为意外,特意私下见了关续,问他怎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徒儿也实在不知皇后娘娘这是闹的哪一出,兴许皇后娘娘是有意与师父示好?”关续一脸的莫名,似乎真有种突然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的感觉。
夏起却眯着眼盯着关续看了好半晌,然后忽然扯了嘴角笑:“这是你小子的造化,你可得好好侍候着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夏起继续作死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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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士别三日
“徒儿正想问师父讨教呢,这侍候皇上,徒儿自是驾轻就熟,可侍候娘娘,徒儿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关续面带忐忑,小心翼翼的向夏起求教。
这一向夏起和关续师徒俩颇有些疏远。皇帝回了宫,西苑自然大不如前,关续倒也一直老实,安安分分的呆在西苑里,竟没到处钻营。现在夏起回想起来,又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早就在皇后那里挂上了名号,所以才能安安稳稳的等着天上掉馅饼。
此时听关续这样说,夏起也不为所动,笑道:“你师父我也没侍候过娘娘呐。皇后娘娘自己要了你去,那就是一定有好前程等着你,你怕什么?”
关续搓了搓手,窘迫的说:“师父这是笑话徒儿呢,徒儿什么样您还不知道么?自从那一回受了牵累,徒儿早就熄了上进的心思,能保着这条命安稳就算不坏,哪里想得到皇后娘娘忽然要把徒儿调进宫去?徒儿也不知此去是吉是凶,自然要问问师父的意思。”
夏起闻言审视了关续好半晌,然后才叹了口气:“你呀,运气好也不好。不过比起陆鲲和刘群振来,你这也算难得的好了,你既然还认我这个师父,少不得我就嘱咐你几句。”把关续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时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吃饭,如今你是皇后的人了,咱们面上少亲近。”说完就打发了关续走。
关续在面见秀兰的时候,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夏起跟他说的话:“……嘱咐小人好好侍奉大皇子,让娘娘和大皇子知道他的忠心,不要误解了他……”
夏起这个老混蛋,这是往阿鲤身上打主意?不过他说的误解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对他有意见也算正常,为什么会觉得阿鲤“误解”他?
“他这话?”秀兰看着关续问,“你可听见了什么?”
关续微微抬头往左右看了看,秀兰会意,让人都退了出去,只留珍娘,然后说:“如今也都是自己人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听了她这话,关续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略带些哽咽的说:“承蒙娘娘不弃。”他镇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沉稳说道:“小人的兄弟现在夏大人身边,听他说,近来宫里内使往外传话,言及大皇子对夏大人似有些不耻之意。”
秀兰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哪里的内使?这话是直接传给夏起的?”
关续更加小心了:“说是御花园里养神龟的内使,也有别的宫的,倒并不是直接传给夏大人,多是说给司礼监的内使,再由内使转告夏大人。”
“那些内使你知道了名字?”他说得这般肯定,想来已经查过了。
关续点头:“小人打听过了。”他到了秀兰身边服侍,若是不拿出点东西来,如何能在秀兰身边立足,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秀兰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吩咐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不忙打草惊蛇,先看看都是什么来头。西苑里可有什么异动?”
关续先应了差事,又答道:“西苑里安生得很,娘娘走后,香莲姐姐跟章大人见了两次,后来章大人宫里这边忙,也再没回过西苑了。”
当初进宫之前,香莲自己来求秀兰,说要留下看着屋子,秀兰跟章怀云合作的很愉快,也就没有难为她,把她留在了西苑。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熟悉熟悉宫里的人,过两天再来当差。”秀兰让珍娘送关续出去,自己歪到引枕上想心事。
不一时珍娘转了回来,给秀兰重新上了茶,然后说道:“无缘无故的,怎还把事情扯到我们大皇子身上了?”
秀兰叹了口气:“我也说呢,这还没封太子呢,就传出去这种话了,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她思忖半晌,“我得借机把宫禁再管得严一些。”
等晚上就跟皇帝说,外面有些话提及阿鲤,都说是宫里内监传出去的,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宫禁管起来,内使们也不能随意出入内宫,有事办事要拿牌子,何时出入要登记上档,过了时间逾期不回的,也要有相应处罚。
其实这些规矩宫内并不是没有,只是随着内监的权力越来越大,很多事情管的不那么严格了而已。加上各个大太监也常遣了人进进出出,办的是他们的事情,内宫也管不到那么远,后来就越来越松散了。
“也好,内外界限确实该管起来,无论如何,内宫的事都不该传出去,你只管放手去管教,若有胆敢以身试法的,杀鸡儆猴便是,千万别手软。”皇帝知道秀兰心软,还特意嘱咐她:“此事万不可心软纵容,下面人就得让他们知道惧怕。”
于是秀兰找来了黄国良和宫正司的宫正,将整肃宫禁的事说了,严令各处侍候的内使和宫人不得私下走动,若有差事外出,必须在内官监登记上档,记录下出入时间,若有无故外出、或逾期晚归的,一律按宫规处置,不得宽贷。
凡在外廷听事的内使,无故也不得私入内宫,若有事回禀,也一样要递牌子登记上档,不得长时间呆在内宫,逾时一样受罚。
秀兰有意整肃,在此令下达之后,很快就抓了个典型,不偏不倚就是那御花园喂神龟的,因无故去了外廷被拿住,秀兰也不忙问话,先叫打了二十廷杖,然后才着人去问原委。
二十廷杖打的结结实实,那个内使已经去了半条命,关续和张敬再去问的时候,几乎不用费什么劲就问出他是去干嘛了。
皇帝拿到口供的时候,实在有些不相信,“夏起探听内宫?他何必?”
秀兰笑了笑:“兴许是这个内侍被打得糊涂了,我也觉着,夏起无缘无故的,探听我和孩子们做什么?他是为陛下办事的,只要陛下满意不就成了?”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
而实际上关续挖到的不只这么多,等秀兰理清了这里面的层层关系之后,实在有些咬牙切齿:“章怀云,真是玩得一手好权术!张敬,你明日回西苑去接香莲来,就说大公主想她了,叫她来教大公主做针线!”
他是唯恐自己与夏起矛盾不够深,怕自己登上皇后之位,阿鲤也做了太子,再不愿与夏起相争,竟敢想出这种法子来挑拨,还把阿鲤也置于这些阴谋里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秀兰现在无暇他顾,还不能收拾章怀云,只能先把香莲弄到身边来看着。赵和恩那边采选宫女已经到了尾声,这次选了三百多人入宫,正在交由老嬷嬷们调/教,以备后续充入各宫使用,秀兰得好好留心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人。
除了这事,册封太子也在眼前,秀兰要忙的事情甚多,只让关续继续盯着章怀云和夏起那里,打算等忙过这一阵再说。
章怀云和夏起听到皇后娘娘整肃内宫的消息,反应不太相同。章怀云点头微笑:“皇后娘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夏起则是冷笑:“宫里可不是西苑,真当她能一手掌控?”他也不在乎,继续准备他的,打算一等过了春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