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我没来,都有谁来见陛下了?”夏起只留了关续问话。
关续从头到尾数了一遍最近皇帝见的人,然后说道:“陛下近来没什么心思,多是在逸性堂陪着王娘娘,并没怎么见外人。”
夏起抬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外人?谁是外人?彭兴、黄国良算不算外人?章怀云常驻西苑,勉强不算外人了,他见了陛下几次?”
“这,徒儿如今不在御前服侍……”关续现在整天守在励勤轩,章怀云见皇帝都是去逸性堂,他哪里知道底细啊!
听了这话,夏起越发不悦:“如今不在御前服侍就不知道了?那你早先在御前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连个传话的都没有?如此说来,章怀云打算给王娘娘进献一座白玉观音你也是不知的了,黄国良想送王娘娘一对玉麒麟,你更是不知道了吧?”
关续给问的张口结舌:“这,师父,徒儿、徒儿……”
夏起使劲挥了一下手:“罢了,我养着你们,本是为了多对耳朵多双眼,如今看来,你们也只各多了张嘴罢了!镇日在我面前夸口,说已得了王娘娘的信任,跟王娘娘身边的人有了什么交情,你倒是跟我说说,你都换得了什么?”
关续沉默半晌,又小心翼翼的问:“师父,王娘娘封妃的时候,几位大人都送过了礼的,如今刚入腊月,又是送的什么礼?”
“送什么礼,总不是年礼!”夏起满心的窝火,“你最近见了云妆没有?她就没跟你透什么风?”
第70章 一坨八卦
关续满腔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夏起的火气从哪来,只能小心答道:“刚还见了一见,徒儿听师父命,跟她说了香莲的事。”
夏起却不满意:“我问的是她跟你说了什么!谁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她说,皇上终于把娘娘要的那个女官送来了,还说王娘娘的娘家姐姐有了身孕,赵和恩带着方御医去探了。”关续屏着气答。
夏起听了冷笑:“云妆这个小蹄子!真是一朝得志便忘了自己是谁!”看关续似乎不明白,恨得从袖里掏出荷包就砸在了他头上,“蠢材!那王娘娘的娘家姐姐有孕与你何干?她这是尽拿些无关紧要的事糊弄你呢!你给她卖了个大好,她就这么报答你?王娘娘时常宣御医她怎么不跟你说?那方程是为了何事给召到西苑来的,她怎么不同你说?”
关续不敢躲,硬挨了那一下,又把装的满满的荷包送回到夏起跟前,然后垂手站着听他说话。等夏起说完有些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说:“师父的意思是,王娘娘也……”
夏起把荷包放回去,叹了口气:“眼下只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瞒着你我师徒呢!不然那无利不起早的章怀云和黄国良,何故要去献这个殷勤?”
“可是娘娘有喜是好事啊,陛下为何不昭告天下?”
话一说完,夏起就瞪了他一眼:“说你蠢材真是蠢材!眼下若是就说王娘娘有喜了,太后会怎么说?早先就拿着册封王娘娘一事要陛下回宫,如今若是给太后知道了,可不要立时接了王娘娘进宫去养胎?”
关续老实受教:“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可陛下为何连您都没有透个口风?”
夏起扬了扬眉:“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又教育关续“我想得再周到管什么用?我一个人能想到多少?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争气?你啊,也不用再在云妆面前做小伏低,你就老实告诉她,她的底细旁人不知,我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要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跟王娘娘揭揭她的底。”
他又细细嘱咐了关续许多事,才起身要走,“你以后多跟彭磊学着点,多长点记性。”
关续应了,亲自送夏起出去,等送到门口才想起来,悄声问:“师父,咱们要不要也备一份礼?”
“哼,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备什么礼?等生了再一总送份大礼就是。”夏起拍了拍关续的肩膀,“你要记住,陛下不想叫你知道的事,你就得不知道,知道了也得装不知道。但是,可千万别真不知道,那样你就离陛下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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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妆回来就听说娘子要见她,可是一直到了晚间,娘子都跟皇上在一起,也没单独叫她,等来等去等到两位主子都安歇了,才回了房。
“云妆妹妹回来了。”珍娘手里提着水桶,站在门边跟云妆说话。
云妆快步上前,点头应道:“嗯,刚回来,珍娘姐姐怎么还自己打水?这些事叫小内侍们做就是了。”
珍娘笑道:“我是倒水,不碍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洗洗早些睡吧,明日还要侍候娘子。”跟云妆作别回了自己房里。
今夜是香莲和玉英等人当值,附近几间房都黑着,云妆回了自己房里只觉安静的有些不适应,她想起今日关续说的话,实在有些不敢置信,犹豫是不是该告诉娘子,想跟珍娘商量吧,眼看着她那里吹了灯,也只能自己默默寻思,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第二日就起得迟了。
等她梳洗打扮好停当,香莲等人都已经回来了:“娘子寻你呢,你今日怎地这么晚?”
“睡迷了,姐姐可见着珍娘了?”云妆问。
香莲点头:“她已经去了逸性堂了,你也快去吧。”
云妆不再耽搁,快步去了逸性堂,到的时候里面正在撤早膳,到门边问秀姑,秀姑说陛下还在里面,她就进了堂屋,在次间门口晃了一晃,眼见陛下在和娘子说话,她也就没有进去,老实在外面等着。
“今日气色瞧着好多了。”皇帝看着秀兰称赞,“比昨日红润好看。”
秀兰笑了一声:“行了,不用哄我了,皇上有事就去忙吧,我没什么事。”
皇帝偏头看秀兰:“我也没什么事,就想这么瞧着你。”
屋子里的宫人都更低了头,秀兰看见身旁的冬梅嘴角都翘了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赶皇帝:“瞧我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去看刘群振拿来的图样,好教他们盖房子么?”
昨日用完晚膳,皇帝跟她说已经叫刘群振画好了秋塘里的图样,要选个地方造一所大房子他们两个人住,他还要自己设计房子结构,问秀兰有什么想法。秀兰是劳动人民出身,总觉得一个皇帝有皇宫行宫的,还要出去盖房子,纯属劳民伤财,住着也心虚。可她不好直接坏他的兴致,只能不支持不鼓励,表现得兴趣缺缺。
“这是铁了心要赶我走呢,好吧,我先去看图样,等我画好了草图再拿来给你看。你若是在屋子里闷,就穿好了衣裳,叫人陪着你出去走走。”皇帝又嘱咐珍娘和冬梅等人好好侍奉秀兰,才起身走了。
云妆看见皇帝走了,才端着一盘桔子进去,“娘子吃个桔子吧。”
秀兰乍一见到云妆,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她一直视云妆为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是能理解她想法、能平等沟通的人,可偏偏她身上却有那么多疑点,让秀兰再难以心无芥蒂。她勉强笑了笑,问:“你一早去哪了?找也找不见。”
云妆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奴婢夜里没睡好,早上起晚了。”亲手掰好了两个桔子送到秀兰跟前。
秀兰吃了几瓣就擦手不吃了,先打发珍娘:“你昨日才来,又跟着忙活了大半天,今日先回去歇着吧。”又叫冬梅:“叫御膳房午间烧条鱼吃,叫他们仔细点,去了腥味。”等把屋里人打发的差不多了,才拉着云妆问:“昨日关续找你做什么?”
“娘子想吃鱼了?不嫌腥了?”云妆不答,反故意大声说些不相干的话,自己走到门边去看,见宫人们都守在角落,只有秀姑在门边守着,又回到秀兰身边,低声答:“他跟奴婢说了点事。”
秀兰看云妆十分谨慎,估计她是怕隔墙有耳,就提高音量答:“嗯,今日忽然想吃鱼了,你把大衣裳拿来,我穿上出去走走。”
云妆就叫了秀姑进来,跟她一起服侍秀兰穿了羽缎斗篷,然后服侍秀兰出了门。秀兰不叫人跟得太近,只扶着云妆的手走在前面,等走到了外面路上就问:“是什么事?”
“娘子,其实奴婢昨夜没睡好,就是犹豫该不该跟娘子说,此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云妆一脸的纠结。
秀兰看了一眼云妆,问:“那你觉得,我该不该知道此事?”
云妆垂头答道:“自然该知道。”她终于下了决心,“娘子,奴婢曾经跟您说过,香莲与章大人乃是同乡,可是昨日关续说,他们二人之间不仅是同乡那么简单……”
怎么又说起了香莲?秀兰微蹙眉头:“那还有什么?”
云妆有些说不出口,她抬头凑近秀兰耳边,低声说:“娘子可曾听过菜户,或是对食?”
“你是说?”秀兰快速转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香莲和章怀云?”香莲还不到二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那章怀云却已经年近四十,又是个太监,这也……
云妆点头:“关续是这般说的,他说此事仅极少数人知晓。关续说,当初太后宫里有个少监看中了香莲,想与她结为菜户,可是她不愿,那位少监就寻了由子责罚香莲,后来章大人亲自出马,将香莲选到了西苑,此事才得以了结。”
“英雄”救美啊?秀兰脚下越走越慢,还是不太相信,“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说香莲跟章怀云?”
云妆回头看了一眼,见其余人离的都还不近,就放心答道:“不仅是,香莲刚到西苑的时候,也不过是做洒扫的,那时章大人常去看她,他们两人往来频密,这是许多旧人都知道的,香莲还给章大人做过衣裳鞋袜,后来香莲就调去了抱月楼。”
今天真是天上掉下好大一坨八卦啊!秀兰被这个消息震得脑子有些糊涂,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关续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传八卦?
“他说,章大人这个人圆滑世故,心思一般人都猜不透,连夏大人对他都多有忌惮,因此叫奴婢提醒您,小心着香莲。”
秀兰听了就看了一眼云妆,缓声答道:“哦,是这样。”
云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只觉得娘子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很多深意,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可娘子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也就觉得确实是自己多想了吧。
“小心是该小心,不过如果她跟章怀云真是那种关系,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秀兰沉默走了一段之后,忽然又开口,“章怀云对我们,还是多有善意的,总比他夏起强!”她忽然站住脚,转头看着云妆:“你知道么?夏起带着人把刘家从高淳赶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菜户、对食,都是指宦官与宫女之间的伴侣关系,菜户之说应是始于明代关于两者的分别,度娘百科是这样说的:对食可以是宦官、宫女之间,也可以是同性之间,且大多具有临时性;而可称为“菜户”的宫女与宦官,多共同生活,如同夫妻,具有相当的稳定性。
第71章 退步心安
这事秀兰也是昨日刚知道的,香莲趁着服侍她更衣的空儿,跟她说了这件事:“……奴婢这里听到消息已经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得空跟娘子回禀。”
秀兰也没有怪她,“也不是什么大事,晚几天知道也无碍。”人都已经早被赶走了,她就算早几天知道又如何?可是夏起怎会在她从西苑出走的时候,无缘无故的去赶了刘家走?“那段时间,夏起可有来见过陛下?”
“奴婢也不大记得了,许是有的吧,夏大人常来面圣的。”
秀兰左思右想,干脆坐下来,叫香莲给她讲讲她离开西苑的最初几天,皇帝都做了什么。当初云妆去见她,说的都是皇帝有多么茶饭不思的想她,回来以后身边的人也都只会哄她高兴,说些陛下没有她不行的话,秀兰还没想起来认真过问皇帝都做了什么。
香莲却有些想不起来了,“奴婢只记得,您回家去的那一天,陛下回来的很晚,一进门就叫把海棠送走……”她凝眉思索了半晌,然后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然后陛下召见了云妆,没一会儿就叫人侍候着就寝,遣了云妆和奴婢等人出来。”
召见了云妆?“云妆可曾说过陛下叫她做什么?”秀兰掩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个奴婢没有问过。”主子叫谁进去,说什么做什么,她们哪里敢随意问。
秀兰抬头看了一眼香莲,见她神色一如往常,恭敬温顺,却莫名有些不卑不亢的态度。她没有再追问,叫香莲扶她起来,作势要走,却又突然站住了问:“当日云妆刚被送到陛下那里的时候,你可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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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昨日香莲安然平静的神色,今日的云妆听了她的问话,明显不安许多,她扶着秀兰的手都不自觉用了力,嘴里也急促的小声说:“娘子怎么还惦记刘家的事?这事是谁与您说的?说这话的人才是不安好心。娘子,不论前事如何,您现在是惠妃娘娘,避嫌且还来不及,怎能再过问刘家的事?”
秀兰皱着眉头停住了脚,却没有答话,只扭头冷冷看了云妆一眼。
云妆被她这一眼看的有些心慌,手上就松了一些,可还是忍不住要劝:“奴婢知道娘子最是重情重义,那一家子也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可是眼下娘子越是记挂他们一家,他们就越没好日子过,为了大伙好,娘子还是不要再理会这一家了吧!”
“我几时说要过问这件事了?我又哪里有那个本事能过问?”秀兰深深吸了口气,“不过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白说一句!”
看秀兰面色不好,云妆也有些后悔自己语气太急,忙安抚解释:“是奴婢太心急了,娘子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奴婢一时情急,言语无状,娘子恕罪。”
秀兰面色渐渐缓和,又扶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眼睛看着前方答:“你说的什么话?我又怎会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奇怪一件事,当初既然都已经赶了人到高淳,放了几个月不管,怎么偏偏在我从西苑出走的时候,夏起却又亲自去把人赶走了呢?”
“娘子从哪里听来的这事,是说夏大人亲自去赶的人?”云妆小心翼翼的问。
秀兰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点头答:“是他亲自去的,有人看见了。”没有回答是谁告诉她的消息。
这下云妆不敢接话了,能让夏起亲自出马的人,又是去赶平头百姓、籍籍无名的刘家人走,除了那一位圣明天子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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