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松了口气,褒奖道:“还是你机灵。”又让抬轿子的人快走,再问:“娘子此刻身在何处?”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什么时候来的,都说了什么。
旁边一路小跑跟着的赵和恩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最后说道:“小的来报讯时,娘子往莲花深处去了,有采莲船在,想来他们一时寻不到娘子。”
“彭磊去宣宫门监来,将那几个假作宫内来使的内监给我绑了起来,好好拷打一番,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擅入西苑拿人!”皇帝知道了秀兰无事,怒火就涌了上来。
彭磊应声而去,赵和恩嘴唇动了动,本来想劝,可是见关续和彭磊都没有异议,他身份低微,实在没有开口相劝的份,也只能忍了下来。
一行人一路快行,到了待渡亭边的时候,彭磊召集的门监也都到了,正上船要去寻那几个内使。
香莲等人迎上来行礼,回禀道:“陛下,宫内来使已经上了画舫,似乎没有寻到娘子,还在湖里游荡。”
“去给我把他们捉回来!”皇帝怒声下令,又问:“娘子在哪里?”
香莲低头答道:“奴婢等也不知,娘子应是下了画舫,上了采莲船。”湖上采莲船有七八艘,且有荷叶遮挡,一时还真不知道秀兰在哪。
皇帝心里急躁,就要亲自上船去找,关续忙劝:“陛下不如先上揽星楼,登高望远,应能看到娘子。”
“你上去看看,速来回禀!”皇帝不肯离开,打发了关续去看,自己在岸边来回踱步。
秀兰此时已经绕到了另一面,她看见那几个太后派来的人上了画舫,就催着小船往莲花深处去,还特意转了个弯,使得小船被莲花遮住,不让画舫上的人发现。
船上另有两个采莲的宫人和两个划船的内侍,都小心翼翼的看着秀兰,不敢出声。秀兰则专心致志的看着远处的画舫,也没心情跟他们说话,船上就这样沉默着。
秀兰正小心躲着观察,眼瞧着画舫在远处湖上转圈圈,像个无头的苍蝇,正在庆幸,忽然视线里又驶过来两条船,并一直向画舫靠近。她离得远只能听见有人声,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就见他们一同转向,似乎是向着岸边去了。秀兰不明真相,也不敢乱动,还是躲在莲叶深处不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画舫再次转了回来,还有另外两条小船,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在湖上继续乱转,还有呼喊声随风传来。秀兰不知是敌是友,依旧老老实实窝着不动。
在她身后的宫人们实在忍不住,壮了胆子说:“娘子,似乎是在找您呢。”
“嘘!”秀兰急忙转头,在唇边竖起食指,不准他们说话,“看清了再说。”万一是那几个死太监重新布置了“抓捕”路线呢?这个死昏君,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救命啊!就知道跟着他没好事。
秀兰眼珠转了转,回头问划船的内侍:“若是我们一直向南划,能出了西苑么?”实在不行,先跑路再说。
内侍吓的直哆嗦:“娘、娘子说笑、笑了。”
怎么就吓得都叫娘了?秀兰无语,转回头去继续看,眼见着画舫一路向南来,也有清晰的声音渐渐传入耳内,似乎是香莲的声音在唤:“娘子,郎君……接你……”
难道是昏君回来了?但是现在还没看到真人,秀兰不打算贸然出去,还是继续窝着。一直到画舫已经到了他们前面那一大片莲蓬边上,秀兰远远看到了船头立着的皇帝,才拍了拍划船小内侍的背:“出去吧。”
第34章 救星来也
皇帝看见秀兰坐船从莲叶深处转出来的时候大喜过望,亲自到船头把秀兰接上船,温声细语的问:“可吓着了吧?莫怕,我已叫人把那几个悖逆无礼的东西绑起来了。”
有意思,刚刚那几个太监还说她“狂妄悖逆”,现在又换他们“悖逆无礼”了,秀兰见到皇帝以后反而不知该如何表示,要收拾她的是他亲娘,愤怒好像不合适,何况她也没吃着苦,就是狂跑了一通,那么委屈?惊吓?
可是她不害怕啊!委屈基本也没有,就是有点后悔,都怪自己不谨慎,为了哄皇帝就信口胡说,真是白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和宫斗小说了,所以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秀兰叹了口气,说道:“幸亏小时候我娘总打我,我才能跑这么快。”
皇帝听了有些心酸,将秀兰揽进怀里,安抚道:“现在没事了,是我不好,我早该吩咐他们不能轻易放人进来见你的。”叫人开船回去,又保证:“放心,以后再也没有这事了。”
秀兰靠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就抬起头来看着皇帝,只见他满脸怒容,眼睛里也有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在强自压抑自己不发出来。她心里有些疑惑,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没怎么着,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回程途中皇帝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秀兰在她背上轻抚,旁边的人看着,只觉皇上真是宠爱王娘娘,这样耐心的哄着。秀兰完全没感觉到,她觉得皇帝箍得她有些难受,可是几次想挣脱开来,皇帝都不肯松手,就算她说了“我没事”也无济于事,于是她只能这样任他抱着。
直到回到待渡亭,皇帝才松开怀抱,牵着秀兰下船,又一路送她回了逸性堂,留下香莲、云妆跟赵和恩服侍她,说:“我先去处置那几个大胆内监,去去就回,你先歇着等我。”
“五郎!”秀兰忙拉住他劝:“教训几句就让他们去吧,别惹太后娘娘生气。”
皇帝微微一笑,拍了拍秀兰的手说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然后抽回自己的手,又吩咐香莲等人好好伺候着,就转身去了。
秀兰等他走了以后,叫香莲几个给她讲她跑了之后的事。他们三个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推了香莲来讲。原来秀兰一跃而起扭头跑了之后,屋子里的人都呆了一呆,没人想到她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秀兰心说废话,那是你们没看过《还珠格格》,跑了的小燕子从来没事,被捉到的紫薇一定没有好下场!
当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赵和恩,他看那几个内使似乎回过神来要追,就当先一步奔到了楼梯处,等那几个人追过来的时候,就故意在他们靠近的瞬间摔倒,然后推着最前面的人直接滚到了一楼转角,又故意压在那人身上,将整条路都堵死了。
后面追下来的人跨不过去,就要把他们拉起来,范忠几个此时也到了转角处,跟着一起搅乱,刚拉起一个,接着又摔倒一个,那楼梯拢共能有多宽呢,七八个成年男子挤在一处,没有一个人能过得去。最后还是领头的老太监一声怒喝,勒令先拉起倒在地上的人,然后再一个一个的通过,才算是出了抱月楼。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秀兰的踪影,问院里立着伺候的人,都说没见着,只能自己出门去找。可惜的是,一出门就是建在湖上用来曲折相通的回廊,秀兰一个人在上面疾奔,目标太过明显,那几个人很快就看见了她,然后一起快步跑去追她。
赵和恩几个自然不能让他们追上秀兰,就跟在后面捣乱,假装要扶着老太监,却故意拖着他们慢走,还有的脚下使绊子,反正是一路拉拉扯扯,直到秀兰的座船进入了湖面以后,他们才松手。
秀兰听说最后是关续冲进去把皇帝诳出来的,颇有些意外,“关续的胆子倒大得很。”她刚喝了一杯茶,坐了一会儿就很想去方便,叫云妆服侍着她去了,出来四顾一圈,觉得有些奇怪,问云妆:“人都哪去了?怎么就剩你们几个?”
“回娘子话,陛下将院里伺候的人都宣到了一处,命奴婢几人好好伺候娘子。”云妆回话的态度明显恭谨了许多。
秀兰有些奇怪:“都叫哪去了?为了什么事?”
云妆犹豫了一下,附在秀兰耳边说:“奴婢猜着,陛下应是要找出那传话的人。”
哦,对。秀兰就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她低声回道:“是该赶快找出来。”不然也太可怕了,她和皇帝两个在逸性堂里说的话都能传到太后耳朵里,他们两个还有什么**可言?难道真的只能到床上去说悄悄话?
云妆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同情那些被带去的人,娘子估计还不知道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等这一轮话问完以后,能回来的人只怕寥寥无几。她在心里转了几个弯,还是忍不住拉住秀兰说:“娘子,玉英和冬梅两个应与此事无关,娘子此时若能将她们两个救回来,她们两个定会对娘子死心塌地的。”
“救回来?不是就去问问话么?不对,她们怎么也去了?”秀兰皱眉,“那天她们两个并没在跟前伺候啊!咱们的人还有谁去了?”
云妆一一答了,秀兰立刻叫赵和恩:“去把冬梅和玉英找来,我这里有事吩咐她们做。余巩和张敬去哪了?怎么也不见人影?”
赵和恩悄悄看了一眼云妆,答道:“娘子,陛下此番要严查奸细,自然是要一个一个问过的。清者自清,等查清楚了,他们几个自然就回来了,那时岂不是大伙都放心?”
他的意思,难道是那几个人也不值得信任么?秀兰有些犹豫,自赵和恩在她身边伺候以来,一直是个极踏实稳重的,秀兰虽然不喜欢用太监,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在是个好帮手,他今日又舍身救主,此时脸上还有青紫在,秀兰不得不听他的劝,就说:“旁人也就罢了,冬梅和玉英皆不知情,你叫她们两个回来,就说是我的话,郎君必会放她们回来。”赵和恩只得答应了去了。
秀兰回去坐下,跟云妆两个合计:“在湖中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到底会是谁,能把话传到宫里去,你这里可有什么想法?”
“奴婢也没有头绪。”云妆面带难色,那日皇上大怒归来,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谁有心思注意旁人啊!
秀兰又问香莲,香莲更是不会说出人名来,秀兰也只得罢了,自己默默的想,然后等赵和恩的消息。赵和恩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把冬梅、玉英二人带了回来。
两个少女脸色惨白,都有些颤抖,冬梅脸上似乎还有泪痕,一进门两个人就跪在地上给秀兰行了大礼,先是谢过秀兰庇佑,又再三剖白,说自己绝不敢背叛秀兰。秀兰让云妆和香莲扶起她们两个,好生安抚了几句,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了。
“怎么回事?”等她们一走,秀兰就问赵和恩。
赵和恩答得简单:“小的到的时候,里面正在用刑。陛下亲自看着,命人杖责那几个敢冒犯娘子的内侍,冬梅和玉英受了点惊吓。”别说那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宫人了,就是赵和恩,看见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再听到内侍凄惨的叫声,也是一样心惊胆战。
秀兰听说以后,并没有什么解恨的感觉,只是可怜那几个人陷在这轮母子争锋里面,恐怕难以逃得活命,有些微的怜悯。毕竟他们并没伤害到她,而且只是奉命行事,始作俑者终究是她不能撼动的大BOSS,说白了大家都只是这场斗争中的棋子,棋子和棋子之间没什么仇恨。
她没再多说多问,挥手让赵和恩和香莲他们出去,自己躺下来,仔细回想今天的事。
第35章 母子争锋
首先是她身边的人,香莲等人都表现出了忠心护主,好现象,甭管他们是怕获罪于皇帝,还是真的对自己忠心,起码他们尽力保全了她。还有关续,今日要不是他当机立断,皇帝也不能那么快赶来,看来夏太监的人还真是需要笼络一下。
其次是皇帝的反应。他在刚见到她的时候确实有欣喜,可是在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那份汹涌怒意实在有些反常。之前他每次见了朝臣之后也都会不高兴一段时间,这时候的秀兰就会想尽办法逗他欢喜,可是今天,皇帝的那股怒意让秀兰都有些惧怕。
他到底是生气太后会这样背着他动他的人,还是恼怒太后居然偷偷往他的地盘伸手,入侵他自己营造的领地呢?秀兰觉得,后者的比例更大一些。
最后是太后,这是秀兰第一次跟她打交道,好吧,是秀兰单方面的被迫面对大BOSS的碾压。秀兰真的没有想到太后是这么强势、雷厉风行的人,她昨天跟皇帝随口的调笑,今天就成了罪名,并且内使还跟在内阁学士的后面到来,避开了皇帝,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自然束手就擒,恐怕此刻皮开肉绽的就换了人了。
好可怕!秀兰再回想起曾经听说的太后要废了皇帝的事,忽然觉得也许她不是只想吓吓皇帝而已,依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攻击性,难保将来母子反目、又时机成熟的时候她不会行废立之事!到时候她也许不会杀了亲生儿子(毕竟武则天只有一个),可是要收拾自己却绰绰有余!
秀兰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她深呼吸着,命令自己冷静。首先,要废就得接着立,太后长子死了,幼子无子,废了皇帝就得过继。皇帝的两个兄长早已就藩,年纪也都过了而立,绝不是合适的人选。
那么就到了下一辈了,秀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扬声叫人:“香莲。”
香莲很快进来:“娘子有何吩咐?”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她叫香莲扶着她坐起来,又要了一盏茶喝,等喝完了,理清了思路,她才开口:“我想起上次你说先昭文太子身体一直不好,英年早逝,郎君随后册封太子。可是太后娘娘一直拿郎君跟先昭文太子比,对郎君多有不满。”
香莲看着秀兰不应声,等她继续说。
秀兰手上抚摸着皇帝前些日子给她的玉镯,缓慢的问道:“那当时为何不立先昭文太子的子嗣?”这事也是有先例的,不提别个,朱允炆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香莲有些惊讶,不着痕迹的扫了秀兰脸色几眼,才斟酌着答:“先昭文太子去时,卫王殿下年仅三岁,其时先帝自觉不久于人世,朝中大人也多有言幼主不祥,齐齐推举郎君,这才……”
唔,已经封了王么?“那么卫王殿下现今贵庚几何?可还有兄弟?”隐患啊隐患,秀兰实在不能不问。
香莲垂下眼掩饰自己更深的惊讶,答道:“卫王殿下年方十岁,还有一庶弟,今年应有八岁了。”
危险啊危险,万一老太后一不做二不休,想把昏君废掉再立听话的孙子怎么办?秀兰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她现在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位小卫王的身体如何,有没有遗传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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