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我走了!”
他逃也似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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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逃到翠红坊的后门,是条寂静的小路,他才停了下来,擦着满头的大汗,大口喘气。
幸好没有人再追上来。
第一次发现被女人追着跑,如此可怕……
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然而就在他还来不及迈开步子
砰!地一声巨响!
眼前什么东西一晃,从高处坠了下来》
“啊!”
他惊叫一声,往后疾退,睁大眼睛盯着地上,然后慢慢地将视线往上移,在第二层楼上,有一扇木头窗户破了,窗框半挂着摇摇欲坠,他再把眼光落下来,傻傻地盯着地上的……
人!
有血,流着血!
是个衣着简陋的身形单薄的姑娘!
裴文进几乎呆了,他本来反应就不快,此刻望着血泊中纤瘦的人影,更是慌张得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看到那姑娘动了一下,是的,他没看错,动了一下,她没死!
他这回也顾不得害怕了,忙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姑娘扶了起来。谢天谢地,幸好楼并不高,她的头摔伤了但并不严重,那血大多数是从手脚处来的,而且她竟然还是醒着的,微微睁开了眼睛。
“姑娘!姑娘!姑娘你还好吧?”他大喜过望,不住地唤她。
“我……带我离开这儿!我不要,不要在青楼,他们逼我……我不肯……”
尽管她说得断断续续,十分微弱,但是他还是听明白了。不由得怒气中生。
这年头还真有逼良为娼的人——
“放心,姑娘,我带你去看大夫,我绝不会让那些坏人再欺负你!“
他弯腰毅然把她扶了起来,她无力地将整个重量都靠着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然而,裴文进刚迈开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喝止。
“站住!“
他转过头,看到了从后门处走出来了好几个彪形大汉,大概是青楼里的龟奴了,中间是一位五十岁左右一脸精明的半老徐娘。
“我说这位公子,您带着姑娘要去哪儿?”
他愤然地答:“还能去哪儿,去医馆治病!我可不像你们这些人见死不救!”
“这姑娘可是我们翠红坊的人,公子还是将她交还给我们,自会有大夫替她诊治。”老鸨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我不会将她交给你们!就算她好了,我也不会让她回来!你们这些逼良为娼的恶人,欺负一个姑娘,逼到她跳楼,实在太没王法了!”
老鸨好笑地望着他:“这位公子,我看您大概平时读书读傻了吧?这姑娘是明码正价卖我们的,自然就是我们的人。她现在逃走,您就算是告到皇上那儿,也是我们有理!您要么把她赎走,要么就别管这档子闲事!”
“赎走?我知道了,要钱是吗?好!原来就是要钱么!”他想也不想,一手撑住女子,另一只手开始翻自己衣服里的荷包。但这次出门,却没有带太多的钱,翻遍了也只找到几个碎银子,凑了起来还不足十两,而银票也忘了带了。
他满头大汗,老鸨和几个龟奴都笑得更大声了。几个龟奴已上前来拉人,裴文进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一手紧紧抱着那女子,另一只手情急之下一把扯下腰间的挂坠,玉佩等物递了出去。
“我没多带银子,但我有这个!这个总归可以换得几两银子的!你们可别得寸进尺!”他现在大了些,这些东西都戴得少了,小时候,都是挂满的。这些都是上好之物,怎么也值得上百两。
那老鸨看着他拿出的东西,眼睛亮了亮,凭她的经验,自然知道这些东西只能官宦之家才有。京城到处都是官,本来也不希罕。但眼前的少年公子气质不凡,双目清澈,却又完全不懂世事,他连价钱也不问便掏尽所有,但又并非看中女子姿色,看来非普通纨绔子弟可比。反正这丫头不听话,太倔,留着也要花大心思培养,虽有点可惜,但因此而留条后路,也未尝不可。
“好吧,就算是给公子一个面子,这丫头我就不要了。但是公子请留下高姓大名,您的东西再怎么珍贵也是个器物,买不得米买得不布,改天要是有空,我还是要来拿银子的。”
她这是探对方的路子,当然不会真的去拿银子。但如果是普通的小官,她也不必太把对方放在心上。
“我家是户部尚书裴家,我叫裴文进!你不用来,等这姑娘没事了,我自会把钱送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马上重新抱起了地上的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老鸨瞠目结舌:“裴……裴尚书,是那个父亲做尚书,儿子刚刚封了将军的那家吗……”
随即,她已满头冷汗!
幸好,自己够聪明,没有把事做绝,不然,人家官大势大,要对付一个小小的翠红坊,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第10章 第十回 今宵酒醒处,正是旧良朋
裴文进没有带那姑娘回家,而是来到了京城屈指可数的名医,原太医院的院士张太医的医馆处。
“张伯伯,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受了些外伤,调养阵就好了。可是……二公子,这怎么回事?好好的这姑娘怎会摔成这样,是家里的丫头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不过看她摔倒在地上,就……”
张太医哭笑不得:“二公子,你也太好心了。这年头,到处都有这样的人,你怎么救得过来?”
“我能救一个就算一个!张伯伯,医者父母心,麻烦你了,还有,在她好之前,暂时住在你这儿行吗?……你也别和我爹讲。”
“好好,不过,下不为例!我和你爹几十年的朋友了,也不便瞒他,再说虽然我眼下退了朝廷的事务,但还是不时有许多官员来诊治,等她好了,马上就得走,以免添得麻烦。”
“是,那是自然。”
裴文进答应着,将眼光落在塌上。那女子此时已被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头上用白布包着,安静地睡着了。他才发现她竟然长得楚楚动人。
这动人深处,还有股淡淡的熟悉之感,仿佛很久以前见过似的,让他心生莫名的疼惜。
这女子如弱花嫩柳,是谁如此狠心,将她送入污浊之地?
他转眼又想,等她醒后,他又该如何?真的又让她一个人离开吗?会不会又重新落入那些恶人的魔掌?
不行,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他一定要想个妥当的方法,将她好好地安置,才不妄做了一件有始有终的好事。
从医馆出来,裴文进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顿时惊觉此番出来已是半天有余,忙定了定思绪,急匆匆地朝自己家中走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与他相反方向的不远处,一家小酒馆内,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正独自默然喝酒。
男子坐在酒馆靠窗的桌边,独人独饮,桌上,只有孤伶伶地一壶酒。他一袭黑色衣袍,裁剪合身,以带缚腰,腰上悬着一把长剑,衬得他的身形极为修长挺拔。不过他的坐姿却不是很端正,右腿曲立在长木凳上,右手手肘搁着膝盖,一杯一杯地,不紧不慢地喝着。
但纵然如此,这黑衣男子却并未给人以一种沉闷的感觉,他看上去极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黑黑的肤色,想是长年晒着阳光所致,然而虽满面风尘却精神奕奕,浓黑得眉毛深入鬓间,配着挺直的鼻梁和带着不屑的嘴角,倒显得十分的不羁,与那些京城的锦衣玉食富家公子全然不同。
尤其他的眼睛,竟然是异常的清澈,仿佛这人世间的事,在他目中都不会太过复杂,只不过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却是不能掩饰,眼神炽热如火,里面燃烧的,虽然有伤痛,有隐忍,但更多的,还是希冀。
是的,他来京城,本就是奔着一个希望而来。
他从来都不是空想的人,想到了就做,是他从小到大的性格。虽然许多事,他不明白,也有怨恨,但此刻最重要的,并非这些,而是找人!
他要找一个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人!
目光一闪,他已饮干了最后一杯酒,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扔于桌上,便提剑就出了酒馆。此时红日西坠,天边云霞似火,城中房舍林立,与他记忆中的场景并无一二。他迈着极为稳键的步伐向东而行,此行的目的,是京城最大的军营。
他早已不是十年前的莽撞少年,此刻来之前,他也打听清楚。裴大将军的名声并不小,尤其是他从塞外来,比普通的百姓更提前一步知道了边境战事取胜的消息。所以他特意比裴武阳迟了几天到京,并且得知他平时是在京都府的军营中任职的。
他很快就来到了那军营门口,小时候,这儿还要小一些,现在好像翻新过了,但基本轮廓仍在。他把自己藏在阴影处,靠在墙上抱着胸,不一会儿,就看到裴武阳走了出来。
他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黑衣男子对自己轻功和跟踪本领十分的自信,但他没想到,事实上,才走出军营未多久,裴武阳就感到有人跟着自己。
他有些奇怪,因为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并非是在关外危险之地,何况感到跟踪者脚步轻盈,若隐若现,说明武功绝非泛泛,明显并非是官兵,是个江湖人。
他是个武将,平时与江湖中人交道打得极少,更毫无恩怨可言。所以疑惑之余,立刻提高了警惕。无论如何,这京城中藏龙卧虎,也不缺双重身份的特别人物,跟着自己,肯定是不怀好意。
当下,他也不露声色,脚步照常,慢慢地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似乎是闲逛巡查的样子,然后才一点一点地走到了人烟僻静处。
果然,那声音清晰了些,似乎对方也不怕被他知道,他更加的奇怪了,正打算如何突然回身将对方来个措手不及,但刚停下脚步,一柄长剑就从颈后直射了过来。
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原本细柔的春风,一下子变成极为急促凛冽的剑风。
裴武阳眉心一沉,很自然地将头向旁边一偏,向右闪了过去。同时,身子急速灵巧地转过,右臂横扫过去,闪电般地极为准确地握住了一个人的手腕,习惯性的,他用力地向下一按,通常就马上会听到对方剑掉地上的声音。
然而……没有。
对方的剑,仍然稳稳握着,同时,对方的左掌已如风般的劈到,伴随着一声有力低沉的喝声:“裴武阳,你真当我还是你的手下败将吗?又来小时候那一套,哼,所谓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裴武阳一愣,顿时,一阵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刚才那一闪一抓之间,过于熟悉的动作,他已是激动非常,而今听到对方这声呼喝,他已完全知道那是谁了!
但……但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
只是此刻,并非是他激动的时刻,那猛烈的掌风来的时候,他因为分神,险险被击中,幸好危急中将腰向后仰,才避开了这一掌。只刹那间,他胸口一片澄明,全身精神大振,立刻放开了对方的手腕,似乎手忙脚乱想要逃开的样子,向后退了好几步,露出腰侧的空隙。果然,对方的剑毫不犹豫地就刺了过来。
他微微一笑,腰部一偏,同时,大喝一声,右腿斜斜踢出,一下子踢在对方左膝弯处。这一脚踢得恰到好处。只听得对方低吟了一声,左膝一软,欲跪下来,他赶紧以剑尖撑地,才勉强站住了。
“裴武阳!”他愤怒地瞪着他,“你怎么可以使诈?”
“你不是说我是将军吗?兵不厌诈而已。”
裴武阳悠然地站在他面前,看他和小时一般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笑意更深:“云鹰,这辈子你是别想嬴我了!”
“你放屁!”
谢云鹰粗骂了一声,提剑又想砍过来,不过这次是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发泄心中不服而已,裴武阳也不想再和他打下去,跳出了战圈:“行了,你来就是找我打架的吗?”
“当然不是!”谢云鹰只好悻然将剑收回,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这小子不是整天坐在马上打这个打那个吗?还有时间练功?真是太邪门了!”
他也不回答,只是笑着揽住他的肩。
“走。去喝酒!”
“我刚喝过了!”他有些不太乐意。
“你怕醉?不是连喝酒也要输给我吧?”他激他。
“你……喝就喝!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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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喝酒,但谁的心事也不在酒上。
进了楼上最幽静的雅座,裴武阳胸口有数千万个问题要问,但是不知是不是话到嘴边,反而不知如何开头,他一直连饮了三杯,才简短地问了一句:
“怎么躲过那场风沙的?”
谢云鹰冷哼一声,给自己倒满了酒,斜眼看他:“你以为我死了吧?”
他肃然:“是。我一直有在打听,之前是毫无消息。后来得知你们遇到罕见的沙暴,却是三年后了。幸存的人,没有一个是孩子。都是谢家的奴仆,我为此十分的沮丧。”
“我是谁啊?我是堂堂的谢云鹰,怎么那么轻易就死?”他拿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才仰头喝干,得意地一扬眉,“我命大,本来必死无疑,已被沙子埋进了土里,恰好师父路过,救了我。我便跟了他十年。”
“师父?”
“没错,是个世外高人,教我武功的。他很厉害,我学不到他的十分之一,这不,又输在你手里了,丢他老人家的脸了。”谢云鹰无奈地说。
裴武阳却摇摇头:“你的剑法绝对在我之上,只是临敌经验少,因为我碰到的对手,比你多得多。”
他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是变幻莫测的军事诡计,这些,都不是仅靠一身蛮力就可以取胜的。
二人一时沉默了下来,似乎都还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了。裴武阳激动的心情并未比刚才有稍许的平复,其实自从见到谢云鹰时,除了因为儿时的伙伴安然无恙而喜悦外,更多的,是萦绕在他心中一个深深的牵挂。
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
他没事,是不是表示她也没事?会不会正躲在某个角落,突然跳出来,喜悦的,调皮的喊他一声:“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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