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弯腰将谢云雁抱了起来,暗暗地点了她身上的几道穴道,止住了血。
裴孝杰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也笑道:“聂侍卫果然是识实务的聪明人,你放心,你把她送走后,明天我自然把玉佩还你。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管如何,都是张娘娘对你的一翻心意。以后有什么事,我还要多多麻烦聂侍卫!”
青衣男子气得胸口都要炸了,不过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点头:“大人客气了,聂某告辞!”
他一句话都不再多说,抱着谢云雁,走出了雅舍。
外面暴雨如注,青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将谢云雁紧紧地抱入怀里,尽可能地让雨水不淋到她身上,然后便轻轻一跃,越过后院的高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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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并没有将谢云雁送到京都府,半路上也没有停留,却径直反方向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妻子苏氏来开的门,看见他浑身湿透,手中抱着个孩子,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多说,闪身进屋,低声道:“把门关好,今晚不许任何人进来。”
苏氏慌忙把门紧紧拴上,这才匆匆地走进屋子,屋内一盏油灯摇摇晃晃的,照着四面简陋的家俱,十分的昏暗。青衣男子把怀里的人放到了妻子手上,道:“给她擦洗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
苏氏仍然抖个不停,差点接不住孩子,正在此时,从里屋跑出来一个少年,喊着:“爹!你回来了!我饿了!”
“住嘴!”青衣男子喝了一声,又对着妻子道,“你还不快点!”
“哦——好吧。”
苏氏只好抱着谢云雁走进了里屋,青衣男子这才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少年,也没心情解释,只是道:“给我拿酒来。”
少年看看父亲的脸色,知道自己还是不开口的好,只好走出屋子到厨房舀满了一壶酒,重新又回到了屋子里。
青衣男子已将湿衣服脱了下来,光着膀子,也不多说什么,拿着酒壶就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这才坐了下来,自斟自饮,满心烦燥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少年看看父亲,又偷偷地看看里屋的帘子。刚才那一瞥,他已认出了谢云雁。虽然浑身是血,但是他记得她就是白天在街上被自己撞翻的娇滴滴的小女孩,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又怎么会被父亲抱回来?
“你干什么?”青衣男子看着儿子的脚步不断地向内室挪,东张西望的,“这儿没你的事,快去睡觉?”
“爹,他是谁啊?”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去睡觉!今晚不许再过来!”
少年撇撇嘴,不过慑于父亲,也不敢再说什么,咕哝地走出了屋子。
他所住的小屋在另一边,和父母并不住在一起。父亲从小对自己严厉,还因为顽劣而狠打过几次,所以他心里很是怕父亲。
但是他在房里却翻来翻去地睡不着,老是浮现着谢云雁满头是血的样子,心里除了好奇,还有种莫名的害怕,仿佛总要发生什么事一样,终于,他坐起身下了床,打开门,跑到了对面的屋门口。
雨下得仍然很大,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劈里啪拉的声音,少年猫着腰伏在门外,竖起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幸好雨下得大,要不然以父亲的耳力,肯定也不难发现他在门外偷听。
他听到母亲颤声地在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让我们走?”
父亲却不耐烦地反问:“你收拾好了没?”
母亲几乎是要哭了:“没有!我为什么要收拾?你在外面到底闯了什么祸?这么急让我们母子走!这小姑娘到底是谁?”
“我让你们走就走!我还会害你们?”
“可总要有个理由啊?你告诉我实情,不然我说什么都不走!”
“你……你这个娘们烦不烦,天快亮了,快把东西收拾好马上走!”
“我不走!”母亲似乎发作起来,“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说什么也不走!好好的一个家,凭什么让我们四分五裂的?我不管这小姑娘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她扔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不要我们母子了,我们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呜……”
父亲烦得要命:“你轻点好不好?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那我就实话和你说!我和宫里的张娘娘……是老乡,有一次她来侍卫房看我,被裴孝杰大人抓了个正着,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只好帮他除了谢克宇谢大人一家……这种事情你弄不清楚的,反正你肯定也知道,今天谢大人全家都被皇上抓了,这小姑娘恰是谢大人的小女儿,叫什么谢云雁,裴大人让我把她给杀了,我不忍心下手,只好把带回来……”
母亲完全呆住了,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那可怎么办?你这死鬼,怎么做这种事?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你是不是不要活了?赶紧把这小女孩扔了,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人都救了,没理由再把她扔掉。哼,裴孝杰欺人太甚,你以为我帮了他这一次,他就会罢休吗?他想一辈子使唤我,门都没有!这次我还非要跟他对着干!”
“你疯了!……这可让我以后怎么活?”
“所以我才让你们母子明天就走,到杭州去投奔我兄长,不用说废话了,快收拾东西。”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把这小女孩处理好,自然会来找你们!”
“怎么处理?杀了?扔了?还是偷偷养她?你倒是说清楚,你竟然和皇上的女人勾勾搭搭,闯这种大祸,还要我走,我死都不走……”
父亲终于火了,吼道:“你不说话会死啊?还有完没完?你到底走不走?你就算自己要死,也不该拿儿子当垫被!”
提到儿子,母亲终于不再闹了,痛哭着开始乖乖收拾衣服,父亲也闷声不响着,又开始大口大口喝酒。
屋外的少年已完全听得傻了,连最后怎么走回房的也不记得了。
次日天明,雨已经停了,母亲来到小屋,对着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发愣的儿子哑声道:“快点起来,我们去大伯家走亲戚。”
少年转过目光,冷冷看了看母亲红肿的双眼,又想起昨晚偷听到的谈话,然后,他开始鄙夷起来,他看不起父亲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更看不起母亲的忍辱负重。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莫名其妙要各奔东西了。
“你听到了没有?快起来!别像猪一样躺着!”母亲扯他的耳朵。
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胡乱地套上衣服,一语不发地下了床,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干馒头塞到他嘴里,权当是早饭,然后便拉着他的手:“走!”
他任由母亲拉着走出了屋,一夜的暴雨,让院子中满地都是落叶。他看到主屋已经上了锁,整个家空落落的,父亲和那个小女孩都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父亲,或许等他们一离京,父亲就被抓住砍了头,也或许,不出几天,他们母子也要身首异处。
从此以后,他就要寄人蓠下,东躲西藏,甚至说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不知怎的,他的胸口顿时升起一股愤怒,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带血的小姑娘,那傻乎乎又养尊处优的样子,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
她姓谢,叫谢云雁,昨晚父亲说,她是谢克宇的女儿!
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7章 第七回 岁月转瞬促,咫尺远天涯
十年后。
又是暮春,杜鹃花儿开得正盛。
“妈妈,你看,这丫头我足足养了十六年,吃好的喝好的,粗活累活都舍不得她做,要不是实在是穷得没办法,这如花似玉水灵灵的大姑娘,我哪里舍得卖了她。唉,都只怪她爹娘死得早,这几年又这个灾那个灾的,我这个舅舅是实在没钱送她出嫁了。您看……您看个好价钱,也算是宽慰了她死去爹娘的心。”
京城,翠红坊后院里,一个长相萎琐的小个子男人,正一脸谄媚的笑容,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又拉住身后一个穿着满是补丁青布衣衫的十六七岁女孩子,拖向站在面前涂着厚厚白粉的老鸨。
女孩头发很长,刘海也很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肤色和瘦得可怜的下巴。那男人一扯她,她却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将手臂一甩,同时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低着头,不发一语。
“你看你看,她就是这么倔。从小没见过世面,让妈妈见笑了。”
那中年男人干笑着,又要去拉她,老鸨却朝他摆摆手,一扭一扭慢慢地走到那姑娘身边,伸出一只戴满戒指鸡爪子一般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那女孩还想挣扎,但老鸨竟然抓得十分的紧,而此刻中年男子也很配合地按住了她的手臂,她只好被动地抬起头,刘海向二边分开,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双眼半睁着,有些无神,但更多的是愤怒。
“长得还不错……咦,这额角怎么有个疤?”
果然,在女孩右边的额角,头发边,有一个指甲印般圆圆浅浅的粉红色的疤痕,幸好并不是十分的明显。
“呵呵,小时候……小时候不小心撞的,没关系,看不出,几乎看不出来!平时头发挡着,不要紧的!”中年男人擦着汗忙解释。
“唔——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老鸨又捏着嗓子问。
那女孩仍然不说话,下嘴唇咬得起了白印,旁边的中年男子忙答道:“十,十五,不,十六了,叫……也不拘叫什么,您给取一个吧。”
“可以。”老鸨扫了一眼她单薄的身子,又不满地撇撇嘴,“瘦了点,得好好补补。不然,太瘦男人也不喜欢的。”
“是是,但凭妈妈做主。”
“会什么呀?琴棋书画?认字吗?针线怎么样?跳舞会吗?”
“认得认得,小时候隔璧有个好先生,教过她好些人,至于其他……”
老鸨朝男人一瞪眼,恶狠狠地说:“我问你吗?你插什么嘴?这丫头怎么屁也不放?该不会是个哑巴?你可别唬弄老娘!”
“怎么会呢,她会说话的,声音还很好听的!”那男人也急了,伸手就没头没脑进朝女孩头上打去,“死丫头,臭丫头,你又装死……”
那女孩忙用手护住头,但还是被他重重地打了好几下,可她就是咬紧牙关不出声,那老鸨冷笑一声,走到她身后,突然伸手在她腰间狠命地一捏,女孩不防,痛得叫了一声回过头怒道:“你干什么?”
“还行吧,这嗓子可以唱曲儿的。”老鸨用手帕抹了一下嘴唇,慢慢地走远些,单脚脚尖抵着地,对着中年男子说,“一口价,五十两!”
中年男子脸上肌肉一抖:“这,这好像少了点!我一家子七口人,这五十两一年也吃不够。”
“五十两不算少了。要不然你想多少?你以为我买了她马上就可以为我赚钱吗?我还要供她吃供她喝,给她打扮教她才艺,这可不是嘴巴说说的!而且这丫头脾气好像不太好,脸上也有疤。我买下她是看你穷得可怜,你以为我真缺人?你爱卖不卖,我就这个价!不然,请回吧!”
中年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谁让我们穷呢,穷人就是没得选啊。姑娘,你好自为之,不要以为自己是跳了火坑,其实呢,吃好喝好,比我们强多了……”
“废话少说,去帐房领银子吧。”
老鸨不耐烦地打发他走后,便回头对着那女孩道:“你跟我来吧。”
她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却发现那女孩没跟上来,不由得有些来气:“你还在杵在那里做什么?装什么小姐啊!我告诉你,在我这里,不管是丫头还是头牌,都一个样!都是侍侯男人的奴才!你最好别给我摆臭架子!过来!”
女孩长刘海下面的大眼睛,恨恨地瞪着她,身子却像钉在地上似的,仍然一动不动。
老鸨笑了起来,笑得阴渗渗的。
“哟,还真给我装上了!没事,你这种死装清高的姑娘,老娘看多了。不用打不用骂,老娘还嫌浪费力气呢!饿个几天就饿乖了。再说,这人啊,尊严值几个钱?为了吃饭,什么都愿意干,以后,你自然就会懂的!”
她说着,摆了摆手,立刻,几个彪形大汉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把她关起来,等她自己求饶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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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也同样在京城,却是在皇宫门口。
“裴将军!咱们……就这么进去啊?”
一名副将小心地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年轻男人。
“那不然呢?”
裴武阳转过了身,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温度。因为要见圣上,所以他没有把官服脱下,着一件普通的银色盔甲,却仍然衬得他不同凡响的英挺。经常在外征战,使他褪去了少年时如冠玉般的脸庞,显出一种健康的浅褐色,听着副将的话,他的面色更加沉静如水,俊朗得让人无法逼视的五官上,是不苛言笑的漠然。
“可是我们不是打了胜仗吗?说好了过二天进城,皇上也会派人迎接。但现在提前回来,不声不响的,会不会不太好……”
“既如此,我自己进去好了。”
裴武阳不想和他多说,大步地走向宫门口,掏出了腰间的牌子给卫士看了,卫士立刻恭敬地让开了身,那副将只好也快步地跟了上去。
一进宫门,就吸引了一些三三两两路过的宫女,纷纷或倚廊或扶着门驻足偷看他,他却目不斜视,径自来到待事殿里,早就有执事太监夺张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问好,并说皇上正在见其他大人,让他们等一会儿。
“裴将军打胜仗的事,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皇上龙颜大悦啊!连胃口都比平时好了许多。还不停地说要为将军庆祝,全国上下同欢。这不,今儿上午下了朝,皇上就把几个大人留下了,商量着怎么迎接将军,还一个劲地说要办得隆重!没想到,您这么就快就回来了。奴才刚才进去转告了,皇上是又惊又喜,让老奴好好侍侯,马上就召见您。”
执事太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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