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又突然凶巴巴地对着谢云鹰道:“对了,还有,我走了以后你也不许告诉他我是谁,知道吗?”
“为什么?”
她眼珠一转:“我,我要自己告诉他,行不行?我才不要你说呢!”
谢云鹰没撤地摊摊手:“你大了,我可管不了你!”
她嘻嘻一笑,拉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门外,果然天已大亮,军队都已整装待发,沐筱慧老远就见到他们,跑过来。
“你们怎么这么慢?”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子规不好意思地说,转过身,勇敢地直视着前方的裴武阳。
他正在低声和一名将领说着什么,没有看到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谢云鹰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自己则慢慢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裴武阳面前,他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像刚刚发现似的看向她,她抢先朝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裴将军,我有事和你说。”
那将领便很识趣地走开了。
他像以前一样眼神无波地看着她:“什么事?”
“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在说,要派马车送我回去吗?”她故意四下张望了一下,“车呢?”
这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努力了半天的若无其事差点被轻易击溃。
“你不是不肯走吗?”
她淡淡一笑:“可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你说得对,我老跟着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在太任性了。反正我把我所有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你,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有谢大哥和沐姑娘帮你,你不会有事的。我还是——回去了。”
她说得十分的顺,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只需背出来就可以了。
可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几乎是肯定,她是要避着他!昨晚那个拥抱,真的那么可怕吗?
他想说,算了你别走了;也想说,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惹你……
但最终,他却说:
“也好,我安排车子,送你回裴家。”
“不!”她摇头,“只送我回京城就好。”
她肯定不会再回裴家。
还未等他反对,她马上又笑着接道:“我等你打胜仗回来,到时候再给你做荷包蛋吃,好吗?”
朝阳照在她的笑颜上,没有一丝的阴霾。
他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看着她的笑容,又觉得好像的确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脸色自然地放柔了些:“好吧。”
“恩。”她望着他,眼睛微红,“你小心点。”
他没有回答,转过头,叫来四个士兵和一辆马车,吩咐道:“送子规姑娘回城。”
“是。将军。”
然后他对她说:“再见。”
“再见。”她轻声地道,便也不再看他,朝着远处的谢云鹰和沐筱慧摆摆手,便跟着士兵走了。
这边,裴武阳也上了马,大喝一声挥了挥手,驾着马儿飞奔到了队伍最前面,也将子规的马车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谢云鹰看着他们各自朝二个方向越走越远,叹气着摇摇头,也去牵自己的马,骑上去刚要走,才发现沐筱慧仍站在原地发呆。
“你怎么不走?再不跟着,你的裴将军要追不上了!”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他一眼,有着隐隐的挫败,但是却仍然一言不发地也上了马,低声道:“就算追上了又怎么样?”
“你说什么?”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但视线又并非落在他的脸上,反而是定定的,然后,她苦笑了一下,又像是最终还是勉励自己下了个很大的决心地道:“没关系!我要继续努力,绝不能放弃!驾!”
“喂,等等,驾!”
谢云鹰也策马追上去,与她并肩骑着,想说几句安慰地话,但迎面猛烈的风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沐筱慧乌黑的发辫上浅黄色的发带被风吹得如一条笔直的线,才二天下来,她晶莹白晳的脸色也似乎染了许多的尘土。
他的胸口顿时发闷了起来,想不通她看上了裴武阳哪一点,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有前途的大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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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子规回到了京城门口。
她跳下马车,对着护送的士兵道:“多谢二位大哥,我已经到了,你们快回去吧!”
“子规姑娘,你小心,我们走了。”
“好,再见”
她感激地说,看着他们重新上了马,马儿扬起一阵尘土,又驶回了官道。
她站了一会儿,才默然地转过身便要进城门。
谁知道才走了几步,便听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子规姑娘!”
她回过头,见到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笑咪咪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想了想,才想起这正是跟随着裴武阳军队的一名百姓,在杂役队里,他们还说过几次话。
“子规姑娘,可赶上你了,你真快啊!”老人家脸不红气喘地说。
她有些奇怪。“老伯是你啊?你不是跟着裴将军的队伍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人家呵呵笑着:“我想了一晚上,老是麻烦裴将军也不好,我一大把年纪,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还要连累将军,不如算了。”
“哦。”她应了一声,有礼貌地笑笑,又要转身进城。
那老者赶上几步,道:“姑娘,不如这样吧,你不是也要去南方,我和你搭伴可好?我总是不放心我的儿子。”
子规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不去。”
“姑娘,你还怕我老人家会欺负你吗?虽说这世道是不太平,但是也没有想得那样可怕。你别看我年纪大,我年轻时还是个武师呢。要不然,我去雇辆车子……”
“不了,老伯。”她笑笑,“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她便顾自往城门里走进去。
老人家站着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渐渐地收敛,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僵硬的戾气。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低声冷笑,自语了一句后,便做了个手势。
瞬间,他身后已闪出二个穿着劲装的年轻人来,二人看他的样子立刻会意,便迅速地走了上去,在子规还未走到城门时,一左一右地跟上了她的身后。
等她发现不对劲,转头时——
“你们……”
却只觉得身后人影一闪,还未看清,肩颈上便立刻狠狠遭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回 至此终悔恨 何处寻行迹
在子规离开的当天,又有好些老百姓跟了上来。
裴武阳不想再拖延下去,于是派了几名年纪较大能说会道的人,分别前去劝百姓,他甚至同意调出五十个精兵来,护送百姓远行,但是却绝不能让他们跟着军队了。
不过幸好百姓们也算通情达理,到了下午的时候,前去当说客的手下逐一来汇报,都已各自将百姓送走,包括昨天占子规便宜的那三个男人。
那三人裴武阳仔细地留意过,的确个个是商人,没有可疑之处,并且今天也都同意走了,这让他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基本上所有的百姓都遣散了,只有其中一家子,因为有老有小,再加上天色已晚,所以要明天才走。裴武阳见他们清贫,还另外送了他们一匹马车。
安扎好营队后,他和谢云鹰分析了一下目前情况,暂时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于是谢云鹰便独自坐到火堆边去喝酒,沐筱慧则又是送水又是送点心,不过她也看出裴武阳心情并不好,而且一整晚都在看作战图,她也不是不识趣的,便也走开了。
她走后,裴武阳便在帐中苦笑,虽然云鹰的到来他很欢迎,但实在对沐筱慧有点疲于应付。碍于沐王爷的面子,他不能对她过于斥责,看来只得和云鹰商量一下,怎么样让她回去才好,不然有个三长二短,沐王爷追究起来,自己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裴将军。”有个士兵在门外喊。
“何事?”
“明天一早就要起程的那家老百姓,要亲自来谢谢将军。”
他想了想,便把作战图放在一边:“好吧,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士兵便领了四五个人进来,有老有小,还有一对面貌朴实的夫妇。
他们一见他,便齐齐都跪了下去道谢,他忙起身去拉。
“各位快请起。说起来裴某觉得愧疚,本来护送百姓是军队的职责,但此行实在过于凶险……”
年逾古稀的老人忙道:
“将军快别这么说,我们也知道,我们拖累将军了。唉,一家子老小,在京城呆不下去了,去南方投亲,让将军见笑了。”
裴武阳扶着他坐下,又在桌上拿起刚才沐筱慧带来的点心放在他们面前,摸了一下小孩子的头,道:“放心吧,那些贼军还不成气侯。这一路上还算太平,我派人护送你们,不会有事的。”
那中年人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有些难为情:“没事没事,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又没钱,谁会来打我们主意?将军为国家杀贼,我们没什么孝敬的也算了,还拖累着,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裴武阳只好也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孩子吃得满地都是碎屑,那妇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没出息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吃,你要是长大有裴将军的半分好,我们也就不用吃苦了!再吃……再吃就把你扔到山里喂山鬼!”
孩子满嘴食物,含糊地顶嘴道:“你骗我,昨天老伯说,这世上没有山鬼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是让你别和那古怪老头在一起吗?你小心被他拐走!”
“瞎吵什么呀,你们丢不丢脸!来,强儿,到爹这边来。”中年男子瞪了老婆一眼,把儿子拉过来了。
裴武阳便问妇人:“什么古怪老头?”
“就是昨儿在我们中间的那个老头啊,看上去年纪挺大,头发胡子都白了,但红光满面的,走路比我还快。”
她旁边的那个老人也说:“说起来,倒也真奇怪。我问过他,他去南方看儿子,七十五了,比我还大二岁呢。但是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火烧得那么旺,他一把就提起了大粥锅,不怕烫不怕沉,手都没抖一下。”
“是吗?”裴武阳心头一凛,“他还有什么其他古怪的地方吗?”
那妇人慢慢摇头,突然又马上叫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昨儿不是子规姑娘混在那三个坏男人中间读信吗?将军也来了。”
裴武阳点点头,紧张地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将军就把子规姑娘带走了,那古怪老头还帮着说了几句呢。你们走后,不一会儿他也不见了。后来我儿子尿急,我带着他去角落处,却见他正匆匆地从将军的营账方向赶过来,走得可快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还有还有!”正在父亲怀里吃东西的孩子大叫着,“我半夜里醒来,还看见他坐在火堆边粘糊子!就像狼外婆里的大灰狼一样!”
他的头这回被父亲拍了一下:“少胡说!都是你娘老给你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瞎做恶梦!”
裴武阳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急道:“他人呢?是不是刚走?”
妇人马上摇摇头:“他一早就走了!子规姑娘的马车刚走,他就说怕拖累将军,不去看儿子了。我还奇怪呢,昨天还挺着急的样子,今儿怎么一下子又不担心他儿子了?”
裴武阳的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是的,他太蠢了。虽然聂闯不到三十岁,虽然子规也说那二人听声音应是身手矫健的年轻男子,但是,武林中的人,谁不懂点易容术呢!
如果他的确是聂闯的人,那么昨晚,子规读信的举动必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今天子规一走,他也跟着走,难道是……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谢云鹰还在喝酒。
火堆旺旺的,照得他的脸色也泛着红。
沐筱慧走到他面前。
他也看到了她。
“你干什么?不去陪你的情郎?”他懒洋洋地说。
她没有回答,默然地坐到了他的身边,抱着膝望着火堆。
“怎么了?他把你赶出来了?”
“没有。”她黯然地说,“我自己走出来的。”
他心里不忍,便道:“你也别灰心,他本来就是这样。我和他从小玩到大,他所有的话全部算进去还没有我半个月的多。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内忧外患的,他更没心情理你了。”
“什么内忧外患?”她奇怪地问,“还有内忧啊?”
“没错,就是军队中间,极可能藏着一个对他不利的人。”
她睁大了眼睛:“真的吗?是谁?是‘新’军聂闯的人吗?”
他喝了一大口酒:“可以这么说吧。不过现在还没找出来,本来怀疑是混在老百姓中,但百姓们都走光了。好像也不太可能。要是在士兵中找,实在太难了。”
“怪不得他这么不开心,原来是这样,并不是讨厌我。我以为……”她反而释然了,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他喜欢那个丫头。”她闷闷地说,又看他一眼,“她有什么好?”
他心里也不是滋味:“那姓裴的又有那么好?你喜欢他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哪里好,不过人人都这么说,我爹也老夸他,还有皇上,百姓都喜欢他,那么他一定是很好的!我只是希望我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不想被嫁给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到现在为止,他是我见过最不错的男人了,而且,如果我回去和爹撒一下娇,说不定他会去和皇上说,皇上就会指婚的!”
“这是什么鬼理由?别人说好,你就嫁啊?”
她睁着乌黑的眼睛回视着他,侧头反问:“那你说,我能嫁给谁?王公贵族中,有哪个男子比他有出息?”
他回答不出来了,只好喝酒。
她劈手拿掉了他手中的酒葫芦。
“大小姐,你不是吧?你已经拿了一个了,这个还要?”
“这个我不要,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喝了。”她忿忿地道,“裴武阳不开心,是因为打仗的内忧外患,你为什么也不开心?”
“我哪有不开心?”
“你少骗我了,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个子规丫头也有意思……你们,那天抱在一起,我们都看到了!”她撅着嘴。
“那又怎么样?”他不以为然。
“什么怎么样?谢云鹰,你给我认真点!你别忘了,你还是我保镖。可你哪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