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哥哥从不欺负她,比哥哥还要疼她,陪她玩,给她好吃的好玩的,还会给她讲故事。
只要有裴哥哥陪着,她就很开心,她想要什么,裴哥哥总能想着方法给她弄倒,仿佛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爹爹妈妈哥哥所有做得到的事。
于是她很放心地跟着他走了。裴哥哥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裴哥哥向来都不太爱说话,不像哥哥整天烦死人。
在裴哥哥的房里她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裴哥哥还没醒,他的眉头皱皱的,她盯着他好看的眉毛好一会儿,把小手放在那眉心,但怎么也抚不平。
丫头过来了,让她不要吵,并抱她下了床。
桌上有许多好吃的,她饿了。开始狼吞虎咽。
不一会儿,裴哥哥也醒了,他从床上坐起,很害怕地叫着她的名字:“雁儿。”
她含糊不清地应着,裴哥哥胆子好小哦,醒来没看到她还会害怕,她有时候午睡醒来奶妈不在从来都不害怕。
裴哥哥坐到了她的身边,他们一起吃东西,一起说话。他抱着她,和以前不一样,抱得十分的紧,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很乖,没有出声。她想,一定是哥哥不好,哥哥又欺负裴哥哥了。
没过多久,有个丫头进来,说老爷来了。裴哥哥变得很紧张,把她抱到床上,并叮嘱她千万不能说话。
她不太明白,裴伯伯又不是不认识,不过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她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话,她听不懂,过了一会儿,帐子突然掀开,她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裴伯伯。
她连忙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虽然裴伯伯不太来家里串门,不过她记性是很好的,见过的人都会记住,更何况,娘说,要做有礼貌的好孩子。
裴哥哥也走了过来,他又抱住了她,像是怕她跑了。
裴伯伯的脸色很可怕很可怕,他什么话也不说,竟然一下子扯住了她的手,将她从裴哥哥怀里扯了出来。
她的手好痛,痛得她想哭。
他说,要把她送回去。
裴哥哥却不肯,也拉住了她,就像在拔河,他们二人在吵架,她听到他们在说爹,在说哥哥,说什么冤枉,报仇,她仍然没有听懂。
裴伯伯生气了,“啪”地一声,他打了裴哥哥一耳光。
她被吓呆了,终于哭了出声,拉着他喊:“你不要打裴哥哥,雁儿和你回家!”
可是裴伯伯却拖着她,粗鲁地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她的头一下子重重地磕在床沿上,一阵带着强烈眩晕的疼痛从头部延到四脚百骸,她的意识立刻模糊了。
但她并没有立刻晕过去,恍惚间她听到裴哥哥在哭,抱着他父亲的腿,不肯让她走。但那个突然变得像魔鬼一样可怕的裴伯伯,却怎么都不肯心软。他仍然死死地拖着她,仿佛并不把她成一个人似的,只是一样没生命的东西,她的头和身体又在地上撞了好几下,也不知道是痛还是别的,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要浮了起来,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裴哥哥哭得很伤心,她从来没有见过向来能把哥哥打败的很厉害的裴哥哥,竟然哭得如此伤心。她心里难过,想去抱他,安慰他,但是却怎么也动不了。
终于最后,裴伯伯嬴了,他将她拦腰倒提了起来,脚向上头朝下,她十分的不舒服,她用所有的力气微弱地喊:“裴哥哥,救我!”然而,她喊得好轻好轻,裴哥哥没有听到,她就这样被带离了屋子,外面的雨声大得震耳欲聋,她的头痛得像针扎一样,她害怕极了,裴伯伯像只小兔子般地拎着她,眼睛鼻子都被血水糊住了,疼痛中夹杂着如窒息般的感觉,终于完完全全失去了知觉。
等到再次的醒过来,她竟然躺在一张满是破棉絮的床上,床边,是一对满脸风霜的中年夫妇。看见她醒来,二人都露出欣喜的神色。她并不认识他们,事实上,她谁也不认识,她的头痛得很厉害,就像有许多人拿着锤子在敲打她一样,把她的记忆全部都敲散了。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对中年夫妇告诉她,他们是她的父母,她茫然地点了点头。
家里十分的穷,虽然父母很是疼爱她,但是终究还是揭不开锅,一年不到,父母相继染上疾病,都去世了。七岁的她,又饿又怕,就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幽魂一样,在荒地里转来转去,想找点吃的,可是地上连根草也没有,她就这样头晕脑胀地走着,走着,到后来天黑了,视线所有都是黑的,她辩不清路,竟然一头栽到了河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好几个陌生人,有男人有女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们像看一样货物地上下打理她,其中有一个说:“长得倒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毛病。”
另一个说:“怎么会,你看,这小姑娘多机灵多漂亮。等养得好一些,一定会给赚大价钱。”
“说得也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掉到河里了,她父母不会找来吧?”
“谁知道她父母在哪里,肯定是扔了不要了,遇到我们是她的福气!”
“说得也是,就留着吧,看看能不能卖好价钱!”
她还是一语不发地瞪着他们,一句话也没听懂。。
她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人是人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虽然没有被淹死饿死,却落入了人贩子的手心。
不过,人贩子也买了许多小孩子,不只她一个,但她最大,所以所有的活几乎全是她干。
她不爱说话,有时候,好几天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发呆。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想过去,想自己是谁,想家在哪儿。
她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隔璧搬来一个老先生,好像是个教书的,每天晚上都在房里念得很大声,她把耳朵贴在墙璧上听,时间长了,她竟然可以听得懂一些。她还在墙角找到一本十分破旧的书,如获至宝,偷偷藏起来,有空了就翻一翻。
可是,她一个字也不认识。
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偷偷去找老先生,问他书里写的是什么,老先生很惊讶,也很同情她,便开始教她写字。
人贩子知道了,打了她一顿,但没有阻止她,只要让她别耽误干活。
但老先生才住了一年就搬走了,她虽然认了字,却只是粗浅的懂一些,会背三字经和千字文,还学了一点点的论语以及烈女传。
之后,生活一如往常。孩子们走了一批又一批,不知道是不是人贩子和她有了一点感情,也或者她长得越来越好看,人贩子想卖个好价钱,一直都没有卖她。
就这样过了十年,很漫长,漫长得没有终点。她就这么打一顿骂一顿,饥一顿饱一顿地过。
她还是没有想起来以前的事,但也不再辛苦地去想。
这样的生活,她已习惯到麻木。人的命是注定的,有些人好,有些人不好,她就是最不好的那种。
但是,她不要做青楼女子!
她见识过什么是青楼,前几批女孩子有几个就是卖到妓院去的。她一辈子都不想去那种地方。
她以为人贩子多多少少对自己有点感情,就算干一辈子的活,也不会将她卖到那种地方。
然而,她终于还是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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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窗户,从二楼跳处去。
她知道这么低不会死,但却不一定能爬起来跑走,最终,受了伤的自己肯定还是要被重新抓回去。
但她必须得跑,明知没希望也要跑!
从小到大,她吃过许多苦,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死。她的骨子里是倔强而要强的,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了,她总相信自己可以熬过来。
这次也一样。
是的,果然,她碰到了好心人。
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他说他姓裴,叫裴文进,不但救了她,还安排她到他们家做丫头。
她十分的感激,这比自己以往的生活强太多。她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地干活,从此以后平平静静地生活,可以吃饱饭,有地方住,已是太奢侈。
她以为,她的命运就此可以平静了,一直到终结。
然而。老天爷,还是没有放过她。
那天,厨房没有柴禾了。
她是烧火丫头,没有柴,她干不了活。于是她去找那些打杂的小厮,但他们没有一个有空。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去后院捡柴。
这对她只是轻松的小事,从小到大,她不记得自己捡过多少的柴,搬过多少的重物。
裴府十分的大,幸好她记性向来好,来的第二天已经趁空偷偷去走了一遍,记住了所有的方位。
有时候想想也很可笑,她这么好的记性,竟然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但是,她不知道,记忆苍白的岁月,在这一天开始,就会全部终结。
起先,她仅仅是去捡柴禾。
据说,佛堂旁边的树木很多,环境幽静,她想去那儿瞧瞧。
听下人们说,夫人经常呆在佛堂里,有时候,一整天也不出来,所以当她经过佛堂的时候,听到里面似乎有声音,并不以为然。
她努力地找着,但有些小小的失望。大概是有钱人家经常修整的关系,虽然有好些树木,但长得很齐整,地上连草都修得平平整整的,哪有什么碎枝断木。
好不容易,看到靠近佛堂窗边的地上横着一根手臂般粗的短木,如果劈一下,还是可以用的。她很高兴,跑过去刚捡起来,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窗户是开着的,所以那话语她听得很清楚。
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夫人,她在哭。
她说:
“菩萨,今天又是四月初八了。整整十年了,信女每天在这里祈福,保佑谢家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安生,早生极乐。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这么的悲伤呢?这十年来,我天天都无法安睡,一闭上眼便想到谢家老老小小,他们太可怜了,他们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呀……”
裴夫人泣不成声,她也越听越心惊。虽然不知道谢家是谁,但是不知怎的,心里就升起那么一股极度的悲愤,紧紧握住了拳头。
“菩萨,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就没什么主意,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知道那样做不对的,可是老爷又说,如果不那么做,不把谢家掰倒,我们裴家就完了!我所有的孩子都要被抓起来,甚至杀头……我害怕了,我不想失去这个家,不想让我的孩子受苦!所以我明知道不对,明知道雅娟与我情同姐妹,我还是去了……我把老爷给我的镯子当成礼物送给了她……那镯子可是贡品啊,雅娟一点也不知道,她还十分过意不去,认为收了我的大礼,非得给孩子们各做一套新衣裳。我那天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了家。”
“几天以后,谢家就出事了。说是私藏贡品,知法犯法。皇上大怒,竟然把谢家二老全赐死,儿女流放。那二个孩子还那么小,尤其是雁儿,她才六岁,她和武阳特别的投缘,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件事,她说不定会是我的儿媳……可是,听说流放的人在路上全死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判得如此重,我以为只是削个官罢了!菩萨,我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赎我的罪,知道老天爷一定会惩罚我的!我做了这么一件天地难容的事情!可是,我和老爷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我们这么做全是为了裴家啊!菩萨,我该怎么办啊?我这十年来,犹如活在地狱里,无论怎么诵经念佛,为什么心里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到轻松呢……”
在裴夫人的呜咽中,躲在墙角下的她也不由得泪流满面。虽然她并不知道裴夫人口中所说的谢家是谁,但是却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就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难受得几乎要窒息。只好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不过裴夫人已沉浸在自己哀伤中并没发现她,只是不停地哭,哭得哀恸欲绝,她在外面听着这哭声,满心酸痛,一时之间竟然完全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屋子里传来了啪啪二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伸头向窗户看一眼,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就像什么烧了起来。
她顿时大惊失色,也不顾自己会不会被发现了,忙站起来往窗子里看,果然看到殿内竟然起火了,原本放在供桌上的二个烛台竟然都掉在地上,又粗又重的蜡烛四处滚落,已经把四面的布幔都卷着了起来,而裴夫人却整个人静静地趴在供台上,一动也不动。
“夫人!”
她大喊一声,也不顾什么了,三下二下地爬上窗户跳了进去,拉着裴夫人就要往外走。
裴夫人木然地转过头:“你……你是谁?你进来干什么?”
“夫人,不要多说了!快走吧!你真想烧死自己吗?”
“死?什么死?”她还是不着边际般的说着,眼睛迟疑地向四处看了看,就像刚刚才发现到了火苗和浓烟,陡的,就像发疯般地惊叫起来:“啊,火!火!菩萨,你来惩罚我了吗?你终于来惩罚我了吗?”
裴夫人嘶喊着,神志有些不清,似乎想向菩萨问个明白,掰开她的手竟然往火堆里钻,她急得又拉住她往外扯,这样拉扯之间,火势更猛,屋里都是容易燃晓的纸和木头,很快就牵三挂四地烧了大半个屋子,她本来想把裴夫人推到窗门边,但窗户也已经烧了起来,只好转而把她往门外推。裴夫人却不肯走,嘴里还在声嘶立竭地喊着,但毕竟不如她力气大,终于还被推到了门边。然而,裴夫人的脚却被门槛一绊,向后一仰,竟然摔倒了下去,把她也压倒了。她已经晕晕沉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托着裴夫人的腰,想着怎么把她推出门。但不知道怎的,却怎么使劲也推不出,渐渐的她没了力气,身后熊熊的炽热的火烟已完全将她们包围了起来,她的皮肤被烟熏得十分难受,眼睛也紧紧闭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却清楚起来。不是对眼前的一切,而是在遥远遥远地过往——。
她迷糊起来,开始做梦。
她竟然梦到了裴夫人口中的谢家!那是梦吗?梦中的她,叫谢云雁!
的的确确是个恶梦啊!
然而,恶梦,终究还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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