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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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 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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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旁人看起来这一刀一剑的交锋惊心动魄,但滟昊泠自己心中是明了的,到此为止还没有用全力。相应的,烈熠也没有。抬眸冲他一笑,“过去你我之间也曾有过几次见血,然而真正的刀剑相向,这还是第一次。”

  分明是真挚的笑意,也绝非面对臣下时的富于表面。那笑蔓延到眉梢眼角,狭长的凤眸之中也不再是森冷一片。只是不知为何,出口的言语之间,还是感喟而悲凉的。

  如今已是生死相见,滟昊泠就算心怀杀意而来,也在烈熠的意料之中。反而,是这种矛盾的神色,超出了他的预期,悲喜明灭之中令他涩的难言。曾经的不快,都是他动的手,一次使用空名软剑,而另一次更是用了离火之力。时过,也早已境迁,留在滟昊泠脖颈上的伤痕早已平复,再难找出曾经的痕迹。

  烈熠不言不语,借助手腕之力,空名软剑运行的轨迹急速折返,带了几许刁钻,向着滟昊泠的腋下刺去。此处本就是人防守的死角,烈熠变招之快,以滟昊泠手中武器的长度想要及时回护,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事无绝对,一般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滟昊泠也做不到。烈熠也深知这层道理,所以这一剑刺的格外用力,虽还未真正竭尽全力,不过七成功力也是用上了的。只见滟昊泠长刀回撤,刀锋划出平直的线条,终于在软剑此种之前与之相击,发出“叮”的一声细响。

  要说滟昊泠这一招如何巧妙,也实难算上,平削的动作,哪怕是初学用刀的刀客都会。但是越是这样平常的招数,越能显出他的实力。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免除被刺穿腋下的结果。

  更加怪异的事还在后面,两刃碰触的轻响才刚刚发出,滟昊泠的长刀就被弹开。烈熠下意识的一怔,恍然之中又看见他的笑意。从双方武器的不同来看,软剑的细小要想弹开体型数倍的长刀,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滟昊泠在这一刀之中并没有灌注真力,所以在拼斗之间力量才会不及对方。

  空名软剑的去势没有受到阻碍,直直朝着滟昊泠的腋下刺去。

  滟昊泠没有穿着铠甲,明蓝的衣衫在真正与剑锋接触之间就已经绽裂,在锐利的剑气之中发出裂帛的声响。

  但是,没有鲜血。一滴鲜血也没有。

  空名软剑最终也没有刺下去,挨着滟昊泠身躯的一刻,剑势像是被某种别的力量所碍,再也无法前进分毫。残月碎片也似的软剑,那一刻剑尖之上的光芒,分明是耀目的金色。

  丝桐。

  莫离护袍。

  绽裂的衣衫之下透露出莫离护袍的样子,靛蓝的本色之上泛着点点金芒。烈熠花费五年时光收集的丝桐所织就,其坚韧程度堪比汐蓝皇室的密保汀霜软甲。

  烈熠收剑,根本不顾对方是否还会再次攻击,他的手就这般垂在一侧。只是脸上,泛起了淬雪的冷笑,惊怒到了极点,都不知该如何发泄才是。“你想证明什么?”

  滟昊泠也没有借机攻击的意思,弹了弹被割裂的衣衫,照旧是漫不经心,并不在意现下的狼狈。“只想证明一点,熠是不是真能下得了手······杀了我。”

  “那你的结论呢?”烈熠寒声,咬牙切齿。方才那一招,别说自己有心在半途回撤,本也不难。只是最后见他及时回护,那一剑的去势才不管不顾。倒是滟昊泠自己玩命,回护之间都敢虚晃一招。费了那么多功夫,虚虚实实之间,就只为了证实他是否真的有心要他一命?

  “结论么——”滟昊泠若有似无的一叹,像是要借机拖延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答案。方才的相斗,本就是电光火石,他承认自己没有使用全力,那也仅仅只是仗着莫离在身罢了。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他哪里还有心思想要去证明什么?想来此时的烈熠已然笃定他心机深沉,即便说了事实,他也不会信罢。

  真要说他是否想要证明什么,也是有的。只是不在这短短的一招之中,当下的燕支花海发生的一切,都汇集成滟昊泠需要的答案。

  “结论就是,今日,你我只能不死不休了。”

 

  第十一卷 第十九章——恩怨难偿

  长发披散,凌乱之中再也不复交战前的容姿华丽。在经历一轮接着一轮的险象环生之后,对战的两人再难维持素来的不动声色。以往不曾与对方交手,只有在如今动了真格之后,才彻底明白,曾经对于彼此的估算都远远不够。与其交手之下,竟是半分实力也难以保留。

  不遗余力拼斗了近半个时辰,须发尽散衣衫碎裂,比起各自身体所承受的危害,这根本都算不得什么。迄今为止尚未见血,也都是得益于各自穿着在身的护甲,汀霜与莫离,果然是世间难得的珍宝。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两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打下去。过度运用内力,迟早会令自己吃不消。如今,气息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混乱,就连持剑的手,虎口都在微微发麻,手中的武器像是随时都会掉落一般。

  “我陡然想起一件事。”再一次的刀剑相格,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化作虚无,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对方鼻翼间呼出的暖气。借着这一次的接近,滟昊泠蓦地开口,说不清是戏谑,还是认真的态度。

  烈熠没有接话,除了刚开始询问他想要证明什么以外,交战的过程中,自始以来他都维持着缄默。平日里的烈熠,性子清冷是不假,却也没有到少言寡语的地步。如今的一言不发,只怕是心头压抑着过多的情绪,担心一开口就再也藏不住了。

  滟昊泠却像是浑不在意,似乎无论烈熠是否应声,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刀势下沉,烈熠的空名软剑受不起如此重压,只能选择后撤。双方间凌厉的交锋,又一次被化解开来。滟昊泠也不追击,只是摆了个漏洞百出的架子,随意站在原地缓缓道,“你曾说过,有朝一日我们都会不得好死。”

  烈熠心下惊的重重一跳,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百图的初战告捷。那么久远的过去,想不到滟昊泠还如此清晰的记得。

  曼声长笑,“不得好死”一类的说辞,哪怕是用来诅咒旁人,也当得上十分恶毒。但是滟昊泠用来形容自己的一刻,居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忌讳之处。“穿着这莫离护袍,刀剑之类都是难伤分毫。只是,如果你我继续这么打下去,内力总有不济的一刻。”

  深沉若海的目光扫过烈熠的面容,唯有口吻,还是见不到半点认真。“经脉爆裂而亡,可不就是不得好死么?”

  亲耳听见滟昊泠这样全不避忌的谈生论死,烈熠只觉得胸中有无数细密的尖针扎过。心既死,也就不会再痛,只是那密密实实的麻,还是带来难言的酸涩。

  方才滟昊泠那般认真的看着他的脸,看的仔细而又真切,洞悉人心本就是他国人的本事,也不知将皮囊之下暗藏的东西看出了几分。只听话锋一转,语调中添上几缕几乎于看透生死的凝重,“再过不了多久,胜负就要见分晓了。熠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最好赶紧问了才是。”

  再玩,就没有机会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两人共同活下的几率,将是如何微乎其微。

  “交战第一天,你当着我的面,绞碎的······是什么?”免不了的身死恍惚,出口的言辞也少了惯有的缜密,断断续续拼凑出模糊的意思。

  瞬息之间涌上的念头太多,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坦诚相对,被那些隐瞒所累积出来的今时今日,就像是踏过太多坟墓聚集的荒地,每一座土堆之中埋葬的,都是滟昊泠对他,或者他对滟昊泠刻意遗留的谎言。

  太多的疑问和不解,临到头不得不问的一刻,竟不知该将何者翻出来加以诘问。想不出结论,随口选了离今最近的一事。

  “你不是看清了么?”滟昊泠倏然反问,着实有几分不依不饶。那日见了他的举动,烈熠分明神色一动,如同上好的玉石之上裂开一刀缝隙,尤为刺目。对于烈熠的变化起伏,滟昊泠从来都不愿错过,哪怕是更为微小的变化,也会记忆犹新,铭刻在记忆之中。

  烈熠并不否认,明蓝的锦缎之上,浓墨书写的“国书”二字是如此对比鲜明,只怕想看不清都难罢?就是那一眼之中,甚至能够辨别出,那是滟昊泠的字迹。

  国书——

  看是看清了,可是绽裂如蝶翼的漫天碎片之中,他到底也没有看到别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国书呢?

  答案呼之欲出,奈何还是不敢轻易去揭晓、大概只能听滟昊泠亲口证实之后,才能断了一切揣测。

  “你没有想错,的确如你所想,正是汐蓝归降的国书。”如此大事,滟昊泠说来只是完完全全的轻描淡写。爽快的态度,与他的心思深沉彻底不符。也完全没有想到身侧还有无数人在交战,如果让汐蓝的士兵听见这件事之后心中会怎么想?自己的皇帝,竟然早就起了归降之心?

  原本以为此事会经历辗转反复,直到最后也不得其解。然而,如此简单就得到的谜底,反而令人无所适从。

  随此而来的,牵涉出无数曾被埋没的真实。如此一来,一直困扰烈熠的檄文一事,也终究有了解答。风雪一己之力,难以让滟昊泠的罪行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扬天下,他的成功,自然是有人在幕后相助的。

  又见到烈熠陷入沉默,滟昊泠当下就十足不满。而这不满是如此真实,跳脱了君王的身份,只属于他个人。“除了整件事以外,熠就没有别的想问?”他们两人已被这统一天下的大局纠缠的如此之深,到了难以脱身的境地之上,事实既已无法改变,就连言辞之间也非要围绕这些不可么?

  烈熠,就不能偶尔将之放上一放,说一说他们自身?

  滟昊泠没有明白说出,但是烈熠顷刻间还是懂了。他们自身,应是没有什么好说的罢。与舍不舍得无关,只是,他们中的谎言也就仅仅限于各自的帝王身份。如若,只是单纯的熠和昊泠,从开始到现在,何曾有过欺瞒?

  那些细微而缜密的心事,便如围绕在身的空气一般,清亮透明,却又无所不在。是穷尽一生也难以放弃的存在,依赖于此,才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蓦的,滟昊泠也不想再说什么。有些事,应该去追问一个结局。而有些事,哪怕不问,答案······也一早就摆放在那里,端看是否会加以珍惜罢了。

  抬手之间的长刀,与烈熠的软剑近乎并在一起。午时的阳光正烈,照耀的两柄兵刃寒光森森,仿佛交相辉映一般。这是愿望得偿的欣慰,还是言尽于此的苦涩?

  大概也用不着再去计较了。

  无论那些话是否该说,终归是在最后一刻解了长久以来的疑惑。闷在胸口的不安,也只能任凭其永久的遗留下去,将之覆上一层又一层的冷醒,不让它们再翻涌出来。就当做,已经真正的了无遗憾。

  烈熠与滟昊泠再次缠斗在一起,比先前更快的出招速度,狠辣而不留情面。简直就像是心怀深仇大恨的两人,每一次出手之间都恨不得将对方击毙一般。之前当然也已经动用了十足的真力,但是,一旦人到了真正认真的时刻,还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十一分,十二分······况且,他们还有承继于各自血脉的离火与溯水之力。

  来自于父母双方,混在了两大世仇种族的血液,原本无论是两人之中的谁,离火和溯水,都是能够动用的。只是今日,他们就如同预先说好了一般,以各自的帝王之尊交战,分属于焰赤与汐蓝的力量,断断混淆不得。

  神秘的力量,将各自兵器的锋芒催化的更亮。水与火之间,波光粼粼还是烈焰滔天,滟昊泠和烈熠的身形都被吞没其中。

  周遭交战的两军士兵,早已远远避开,到了这种程度的交锋,普通人即便只是近前,都会免不了被卷入其中。双方不约而同的减缓了交战的激烈程度,哪怕根本看不清,还是竭力想要从中找出皇帝的影子。波涛与火光之间,交战两人的残影已然不见。



  第十一卷 第二十章——弥天大局

  鲜血四溅,一滴接着一滴,没完没了,如同三途岸边万年也开不尽的曼珠沙华。早已散尽的燕支雪花,整片原野上只剩芳草萋萋,如今乍然间被殷红的血滴落上,格外的凄美难言。

  烈熠扶住滟昊泠的腋下,略显瘦弱的身躯支撑着对方。滟昊泠也极度放心的将全身重量交付在他身上,似乎若不如此去做,他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似的。

  血,还在继续流淌。染遍一双手,再也辨不出之下的肌肤,是否苍白依旧。唯有空名软剑,还是干干净净。仿佛先前沾染的不是血液,而是几枚自树梢跌落的花瓣,只需微风轻抚,便可尽数抹去。

  原来,泫然欲泣的神色,会如此招惹心痛。

  滟昊泠抬起手,异常小心的碰了碰烈熠眼角的泪痣。他的手倒是干净爽洁,只是此时再也没有手掌乾坤的浩然,同时消散的,还有缓缓褪去的温度。对方的双眼还是干涩的,无论他是否真的想要哭泣,终究还是无法盈泪于睫。倒是他指尖下的这一枚痣,奇迹般的浸润了泪光,像是随时都会倾落。

  “曾经见你在沙场悼亡,那时是多美羡慕得你一曲箫声镇魂的士兵。”滟昊泠缓缓说着,气息平和,竟像是半点事都没有。百图的战场之上,第一次听见烈熠吹箫,当初的心情宛若在胸中流转。当时是如此真切的以为,能够得到烈熠一萧相送,大概就是世间最幸运之事。

  与烈熠苍白空洞的神情截然不同,滟昊泠漫漫的笑着。莫说汐蓝的臣子从未见过皇帝这样的笑容,换做烈熠也是没有见过的。以滟昊泠的权势和能力,他本就不该笑的如此萧瑟。只能说,今日······到底是不同于以往。

  叶落而知秋。分明周遭正是明媚的阳光,春末夏初,世间万物皆是欣欣向荣,只是在滟昊泠的笑容中,一切,都已是萧条至斯。短短的几轮呼吸之间,从春漫过了夏,又从夏沉淀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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