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字话音没落,迎头被倒了一簸箕雪。
夕珍得逞之后拿着簸箕就溜了,一直溜到廊下才再停下,跟他叫板:“那你可以喊和婧回来啊!少说我们以少胜多!”
见他们几个拿这些小心事互相岔,院子里候着的下人都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谢晟脸一红摸了个雪球又砸过去,夕珍下意识地拿簸箕挡住一拍……
那雪球打了个弯就冲着尤则旭去了!
然则没想到那雪球太硬,尤则旭闷声一呼后扶着廊柱揉了半天额头,显然是砸疼了。
谢晟一见又忙过去跟他赔不是,孰料尤则旭揉着揉着突然伸手抓了把雪就糊他脸上,在夕珍的又惊又笑中院子里又是一场“恶战”。
院外,因年初二想回娘家而来向玉引禀话的尤氏听得笑闹声顿住脚,抬眸一看,面色骤变。
她愣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身边的下人:“表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梁广风也觉得很诧异,只得躬身答说,“下奴也不知道,没听说这事……要不要下奴请他出来,也该跟您问个安?”
“……算了。”尤氏望着院中摇摇头,一时间连再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又缓了缓神,转身便往回走。
她突然觉得慌乱极了,觉得像是一下子失了主心骨,成了断了线的风筝,一颗心不知道该往哪里依靠。
尤则旭是什么时候与正院这样亲近的,她一点都不知道,这和阿礼阿祺与正院亲近不一样。
阿礼阿祺与正院亲近,她虽不高兴,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王妃算来是他们的嫡母,嫡母与庶子相处融洽,放在哪里都是令人羡慕的。
可是尤则旭不一样,尤则旭是她的侄子,跟她一个姓,与正院半点关系也没有。
现在大过年的,尤则旭就这样进了府,却连招呼都没同她打一个。而且不只是他自己没提,连王爷也没差人跟她说一声。
她蓦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曾几何时,王府里的一切事情她也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没有人会瞒她什么,没有人敢瞒她什么。
而现在……他们是不是觉得没有什么是必须告诉她的?这让她感觉自己变得无足轻重,这种她存在与否都不要紧的感觉让她害怕极了。
害怕之后,便是逐渐蔓生的不甘。她不甘于这于的境地,无可抑制地想要证明事情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糟。
“梁广风。”尤氏定住心,声音仍有点打颤,“你……一会儿去正院,请表公子过来一趟,就说我要跟他说说话。”
“是。”梁广风不敢多言地躬身应下,向后退了两步,又往正院折去。
。
正院堂屋里,几个糊了一头一脸雪的终于扛不住冷进屋取暖了。
赵成瑞一瞧,赶忙着人添炉子,又弄来热帕子让他们擦手擦脸。
玉引听着外面的动静大就挑帘出来看,一见他们三个这样子便笑出来:“你们都多大了还这么闹!亏得弟弟妹妹们不在,不然笑话死你们!”
几个人都笑着,明婧瞅瞅尤则旭,爬到椅子上指他的额头:“哥哥坏了!”
是刚才让夕珍拍过来的雪球把额角砸青了。
尤则旭虎着脸一敲她额头:“你说谁坏了?”
“哥哥坏了!”明婧特别认真,还伸手碰碰,“这里坏了!”
玉引笑着别过头装没看见,随他们玩闹。夕珍揽住明婧教她:“这是青了,也可以说肿了,但不是坏了!头坏了就出大事了,知道吗!”
但明婧执拗地一跺脚:“是坏了!变色了!”
哈哈哈哈变色了!
若不是要维持仪态,玉引得在这几个孩子面前笑崩。于是她暗搓搓地记住了这事,想着晚上一定要说给孟君淮。
无意中抬眼往院子里一扫,她的笑容又不自觉地收住了。
王东旭正往这边走,身后跟的是东院掌事的梁广风。
玉引淡然等着,待得二人走到门口,问道:“有什么事?”
“王妃。”王东旭一躬身,指指梁广风,“他说侧妃让他来请表公子过去一趟,说侧妃想跟表公子说说话。”
话音一落,夕珍立即看向尤则旭,尤则旭则在滞了一瞬后,有点尴尬地看向玉引。
“哦,这事啊。”玉引笑笑,回看向尤则旭,“你自己拿主意吧。若不想去我不逼你,按规矩去跟长辈问个安也没什么不对。”
她说罢转身到八仙桌边坐了下来,存着几分好奇等尤则旭的反应。
梁广风也等着尤则旭的反应。他虽然知道尤家之前的纠葛,但心里并不算很慌,觉得尤则旭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当众说不去东院。
尤则旭略作沉吟,跟玉引说:“王妃,我出去跟梁公公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这话让梁广风一震:“表公子您……”
夕珍则拽住他,并未压低声音地直截了当道:“说什么呀,家里甩了五两银子就把你打发走的时候,可也没人叫你过去!”
“没事,我有数。”尤则旭噙笑反一握她的手,握紧了又拍了拍,“马上回来。”
他们这么一拉一扯,梁广风在旁边眼都直了,连舌头都打了结:“表公子您……?”
“梁公公。”玉引适时的开了口,四平八稳地提点道,“你看明白就看明白了,回去告诉侧妃也是应该的。但你务必再提醒她一声,她高兴或不高兴,都不许拿孩子们出气。”
她语中稍稍一顿,抿起笑容又续言说得更明白:“你听好,我不管是哪家的孩子,不管是正院的还是东院的,我都不许他们平白受委屈。”
梁广风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话说到了就行了。玉引轻松地起了身,边往屋里走边吩咐赵成瑞:“去取干净的衣服来,要去东院也先更了衣再去,别冻着。”
一来不会去了受委屈,二来不会因为雪化冻病就得,别的跟她没关系!
夕珍看她这样,也反倒定了心,捏捏尤则旭的手:“要不索性去趟东院吧,一起去。”
梁广风差点给吓跪下。妈呀,侧妃明摆着是要跟正院较个劲,为什么感觉现下已然落了下风了啊?
☆、第150章 准备
夕珍当真和尤则旭一起走了一遭东院。
俩人一进东院的大门,就觉得周围传来了一阵挺明显的倒吸冷气声。
夕珍心里当真想笑,她心说这算什么事啊?尤侧妃主动差人去请的人,东院的人见了他们来又这么个反应——尤侧妃是没想到去正院叫人可能会把其他人一起叫来吗?她做事之前不想后果?
她正揶揄着,尤侧妃出现在了堂屋门口。
“侧妃。”夕珍定住脚屈膝一福,尤则旭默了会儿,才一揖:“姑母。”
“你们……”尤氏因为他们的一起出现而显然一滞,笑容在惊诧中变得有些不自然,“……快进来坐吧,有日子没见夕珍姑娘了。”
二人便进了屋,尤氏去主位落了座,他们则分坐两旁。梁广风及时地上了前,在尤氏耳边低声说了玉引的告诫,尤氏面上的笑容再度僵了一瞬。
她的侄子居然喜欢上了谢家的姑娘?!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尤氏懵着神,须臾后强自笑道:“则旭,你跟夕珍姑娘……”
“嗯,如姑母所见。”尤则旭平静道。他语中从未有过的生硬让尤侧妃一怔,他又续言说,“殿下和王妃都点头了,我们……”他的目光划过夕珍时不自觉地一软,垂眸微笑,“等她及笄之后……我会好好待她的!”
尤氏一时竟不知该做怎样的反应,窒息地望了他半晌,才又说出一句话来:“家里可答应了?”
“祖父亲自将我扫地出门,管不到这样的事了吧?”尤则旭没忍住讥讽,噤住声缓了缓思绪,又说,“我改日会跟爹娘说的,姑母不必操心。”
“你……”尤氏说不清自己是恼火还是伤心,卡壳了会儿,到底不肯在夕珍跟前丢人,打圆场说,“你祖父也就是一时气急,你别在意。回头我往家里去封信,你该回家还是回家,别总自己在外头……”
“‘一时气急’从何说起?”尤则旭却不顺着她的台阶下,“我有伤在身罢了,没顶撞他也没做其他错事,他只因疑我惹恼了殿下就赶了我走,姑母觉得我还该回去吗?”
他说着一笑:“我在外头姑母也不用担心,殿下给我寻了个宅子,我成家后会将父母接来同住……自己成家立业本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我只希望家里到时不要再寻我回去!”
“你怎么能这样说!”尤氏因为他的话而面子上挂不住了,一睃夕珍,拍着桌子又说,“你在东院住了六年,到头来竟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吗?阿礼阿祺还叫你一声表哥,你怎么……”
“侧妃这话可敢当着我姑母的面说么?”夕珍目不斜视地压过了她的话声,“在姑母眼里正院东院都是一家人,怎么在侧妃眼中,他和正院亲近些,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夕珍笑吟吟地瞧着她,眼里没什么恭敬,但也说不上不敬:“是您自己把这话收回去,还是我请姑母跟您说说理?”
“你……”尤氏顿时气得脑中都懵了,然则想想之前被王妃教训的事,她心底的一股硬气又一而再地折下来。
最终她先一步避开了与夕珍对视的目光:“我一时失言,不是那个意思,表小姐别见怪。”
“您这么说咱就谁都好过了。”夕珍满意地颔了颔首,望着尤则旭又说,“我知道您看正院的谁都不顺眼,今天跟他同来,就是想直截了当地跟您说清楚——这件事您左右不了,您看谁不顺眼也没用。来日嫁进他宅子的是我,做当家主母的也是我,您插不上话,能插上话您也不占理。”
“夕珍……”尤则旭也有点意外她会直接说这个,轻吸着气一想,却点头道,“是,此点请姑母明白。您和家里若硬要从中作梗弄得我们不能好好过,我就请命去远些的地方办差去,不信您试试看。”
话说到这一步,想再粉饰太平都难,结局自然是不欢而散。
夕珍也是个不爱矫情的,眼见尤氏脸上的笑意再维持不住,她也不多废话,起身一福转身就走。
尤则旭随之一揖也一道离开,堂屋里,尤氏气得眼晕,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地跳着疼。
“娘子……”山栀小心地上前,尤氏锁着眉摆摆手,一脸不耐地径直进了屋,目光一抬看到阿礼,上前便拥住他:“阿礼……”
“母妃?”阿礼转过头看看她,尤氏脑中仍有些懵:“阿礼,你表哥……生家里的气,不肯回家了,你去劝劝他,好不好?”
“家里的气?您是说尤家?”阿礼见她点头,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他不回就不回呗!他们对他又不好,祖父打他打得可狠了!上次把三弟四弟都吓哭了,我那会儿就不想让他回去!”
“阿礼你……”尤氏怔然,没想到阿礼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蹙眉说:“那是你外祖家、你表哥真正的家啊!”
“可是他的家人对他,还不如嫡母妃对他好呢!”阿礼据理力争,然后安慰母亲说,“你就别担心了,嫡母妃肯定不会亏待他的,三弟四弟也都喜欢表哥……我听说明婧也喜欢!”
“你……”尤氏越听越诧异,“你早就知道表哥来府里过年了?”
“知道啊。”阿礼不解地看看他,“您不知道吗?”
尤氏一噎,一颗心沉得越来越厉害。
“我……我知道。”她强撑着道,接着有些恍惚的喃喃,“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自然知道。”
。
正院,玉引在他们回来后听夕珍一说那边的经过,就觉得尤侧妃真是……脑子不太清醒。
夕珍说的话跟她想的一模一样:“您说这算什么事儿啊?赶他走的是他们,现下要叫人回去的也是他们。这么伤人的事,俩眼一闭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不是当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吗?”
夕珍明显气坏了,一个大家小姐,差点把脏字爆出来。
“好了好了。”玉引哄哄她,一点她额头,“你呀,下回添个心眼,想让我去镇侧妃,就别给那让她把话收回去的台阶。”
“我给了台阶您也能镇她嘛……”夕珍撇撇嘴,“她太欺负人了,还说尤则旭胳膊肘往外拐,好像自己平白受委屈似的,不看看她家里都干得什么事!”
哎,尤则旭是没胳膊肘往外拐,你这一心向夫君的小心思可是都不带拐弯的啊?
玉引暗自揶揄着,然后跟夕珍讲道理,告诉她为什么她递了台阶,自己就不能再去帮他们立威了。
“若在平常是可以的,但是现下,你要进尤家的门,你立威比姑母立威更重要。”玉引拉着她的手道,“你想想,你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只要尤侧妃把话收回去,姑母就不会找她的麻烦,是不是显得你在正院说话顶用?但姑母依旧去找了她,还显得你顶用吗?”
那就是变着法地照着夕珍脸上扇了一巴掌,这是不行的。
可是夕珍说:“那有什么打紧?她在王府,我真嫁了尤则旭,她根本管不着。”
玉引反问她:“她在王府,可她是与世隔绝吗?”
夕珍一滞。
玉引担心的,其实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闹得未来的公婆对夕珍不好。
其实一般来讲应该不会,她此时去镇了尤氏,明摆着就是给夕珍撑腰。可是就尤家那个行事作风……
她谨慎地按尤家的逻辑想了想,觉得人家指不定就会给解读成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侄女的颜面,只顾着自己出气,继而给了他们看轻夕珍的理由——虽然到时她也能再出手护夕珍,但这不少无缘无故给夕珍添麻烦吗?
是以玉引琢磨着,一方面这个威暂不能立,另一方面得先提点提点将来的“亲家”。
于是当晚,她跟孟君淮说了这想法,然后说自己想请尤则旭的母亲进府来坐坐。
孟君淮听完后笑趴,闷在枕头上笑了半天没理她,笑得玉引都蒙了:“笑什么啊?这是正事啊!”
“哈哈哈哈哈!”他继续笑了一阵,“你真是……为孩子操起心来就没边!怎么就逼的你学着他们的思路想事了?这可不容易啊!”
“你讨厌……!”玉引挥拳捶他,怒瞪,“我就是自己胡想了想,也没说一定就想对了。你就说这事行不行吧,我现在请他父母进来见,合适吗?”
“合适合适。”孟君淮仍还笑着,“正好过年,请进来坐坐没什么不妥,两家见见把婚事定下,也省得有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她一时觉得他在指什么别的事。
而他的下一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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