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还是有病的?”好像就是从砍头跳到了凌迟处死,下场都一样,只是换个名字。
对于刚刚还以为自己没病的陈宗缦来说,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原本被江桁的话搞得十分亢奋的心情瞬间又焉了下来,陈宗缦整个人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
江桁拍拍她的手背:“焦虑症虽然严重,但也是现在一种职场通病,如果保持心态平和,想要治愈比较容易,你的难处其实是PTSD。”
“PTSD?”陈宗缦皱了皱眉头,喃喃的重复着。
“就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江桁的声音像是在讲故事一样,缓慢地陈述着,“由于你的焦虑症过于严重,并且从前父亲的死给你留下的阴影至今还没有散去,所以每次发病的时候,病症就和躁狂症非常相像。”
陈宗缦若有所思:“它和躁狂症相比哪个更严重?”
江桁弯弯嘴角:“就是一个冲动型杀人犯和连续型杀人犯的区别。”
陈宗缦惊得睁大了眼:“那我……”
江桁点头:“聪明的姑娘。”
陈宗缦的心拔凉拔凉的。
如果任由这些病症继续发展下去,她可能会成为一个连环杀手?
“所以你明白,我在知道你不吃药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了吗?”江桁抬起空闲着的那一只手,摸摸陈宗缦的头发,“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最后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陈宗缦甚至觉得脖颈一凉,吓得她下意识的瞳孔放大,身子向后一缩。
“你之所以会觉得白天精神不济,反应迟钝,是因为你晚上的睡眠质量差导致的。”他皱皱眉头,“你最近有心事。”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不要生气了。”陈宗缦咬咬下唇,“你消消气,消消气。”她讪笑着。
江桁瞟了她一眼:“撒娇行不通。”
陈宗缦心虚的一缩脖子:“那…大不了我回去以后按时吃药嘛……”她故意岔开话题,“那治疗焦虑症和那个什么…PTSD的药,对我的神经没有损伤吗?”
江桁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会比你现在还蠢了。”
她无力反驳,只能乖乖的接受了江桁的嘲讽。
“那……”陈宗缦问出了一个一直以来她都很想知道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江桁眨眨眼:“不知道。”
陈宗缦有些急躁:“你是医生,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在这个医院呆了小半年,实在是快要疯了。
她一把把手从江桁的手中抽出来,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紧紧的攥在手里。
江桁沉默,视线缓缓滑到陈宗缦抓着他袖口的两只手上,半响,他伸出手,把陈宗缦的手拂去,然后抬头看向她,眼神中有些高深莫测:“你只发现了自己精神不济,那么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更容易焦躁了呢?”
江桁的一句话有如当头棒喝,陈宗缦一怔,也看向自己的爪子。
灰色的羊毛衫被她拽出了一排褶皱,足可见施力者用力的程度有多强。
她愣在了原地,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末了,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原来又是我自作聪明了。”她感觉自己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惹麻烦,不是给自己,就是给江桁,给安格斯,不断的制造各种麻烦。
她盯着江桁的脚尖,眼神很茫然,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落在江桁眼里,他的心就像是被小爪子揪着一样,紧绷的难受。
“这不是你的错。”江桁忍不住把眼前的小姑娘轻轻揽进怀里,感觉她的侧脸贴上他的胸膛,软软的就这么靠着。
不。
陈宗缦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跟其他的病人不一样,她有血有肉,会思考,像是个正常人。
可是也只是“像”个正常人而已。
“医生,你老实告诉我。”陈宗缦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来,闷闷的,满满都是沮丧,“我到底还能不能出院了。”
万一,她出院的时候,已经三四十岁,没有家庭没有爱人没有工作,有的只是一份精神证明和犯罪前科,她该怎么办?
万一,她最后老死在精神病院里。
万一,她会像死掉的那个男人一样,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人一枪打死,怎么办?
万一……
“不要瞎想。”江桁的淡定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你会出院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宗缦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茫然地问:“啊?”
“第一,短暂的时间不足以抹杀一个曾经轰动全城的杀人案。”江桁冷静的分析给陈宗缦听,“第二,你的病虽然严重,但并不是不能治愈。”
他摸着陈宗缦的发丝,像是在摸一只小狗那样,语气有种诱哄的感觉:“你,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控制好自己,总有一天,会出院的。”
陈宗缦吸吸鼻子,囔囔的答应了一声。
“你是在哄孩子吗?”过了一会儿,江桁怀里幽幽的飘出来这么一句。
江桁揽在她背后的手臂微微收紧,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惆怅:“你要是个孩子我还能省心不少。”
“哼。”陈宗缦听着耳边男人胸膛中不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一时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搂在怀里。
“嗯……”陈宗缦有些不自在的推开江桁,江桁竟也没有挽留,而是顺势松开了手,改为抱在胸前,垂头看着她。
陈宗缦指指头顶的太阳:“我们出来的时间似乎有点长,该回去了。”
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
她已经决定了,在自己的病没有彻底痊愈之前,是不会考虑感情的事情了。
不管是多么困难,她都要控制自己。
难道她在精神病院呆二十年,江桁也要等她二十年不成?
她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说道:“我们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
而反观被推开的江桁,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只是突然冰冷的怀抱让他有点微微不适应。他的拳头轻轻握紧,然后又松开。
没关系,时间还长。
他抬头看向陈宗缦的背影,嘴角轻轻一勾,抬脚跟了上去。
☆、第39章 体检室和病房之间的走廊
两个人重新回到体检室的时候,表情各异,当然,在场的所有医生护士的表情也是五花八门的,不过大部分都是疑惑和审视,眼神一滑就过去了,只有和江桁还有陈宗缦比较相熟的几个医生护士的眼里有几分不正常的揶揄。
陈宗缦必然是迅速的溜到了下一个项目检查的队伍中,而江桁面色冷淡的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却被身边的黄乐碰了碰手肘。
江桁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表情猥琐的大脸。
“公共场合不要喷粪。”江桁先发制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黄乐看着江桁面色发青,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前后才不过半个小时,看来我们院花江医生的体力不太如人意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江桁挤挤眼。
江桁闻言,慢条斯理的从抽屉里抽出两张纸巾,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的,拍在了黄乐的嘴上……
陈宗缦灰溜溜的钻进体检队伍,心不在焉的走完了剩下的项目,一拐弯出了体检室。
刚出门就被埋伏在门口的张小红逮了个正着。
“啊!”陈宗缦被张小红吓了一跳,嘴张的能塞下一只鸡蛋,“你也不怕把我吓出病来!”她拍着胸口埋怨道。
张小红随口说道:“你还能有什么病啊,再吓也就那样了。”
陈宗缦没吱声。
“嗯……”张小红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了不起的话,立刻变得无比尴尬的挠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宗缦扬起笑脸:“嗯,我知道的,没事儿。”
她只是病的很严重,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没事的,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只是还没有很好地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他跟你说了什么?”早就体检完了的安格斯跟在张小红的身后,冷眼旁观着,把陈宗缦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你不太对劲。”
陈宗缦摇摇头:“我有点累,想回去歇会儿。”
话说到这份上,张小红也不好意思再缠着她,带着她在体检报告上签过字后,三个人就一起走在了回病房的路上。
“哎?”走着走着,张小红突然开口问身边的安格斯,“小商呢?今天体检,她都不跟着?”
安格斯想都没想:“不知道。”
陈宗缦疑惑的扭头:“小商是谁?”
张小红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小商?安格斯的特护啊。”
“你还有护士?”陈宗缦微微来了兴致,夸张的大叫,“那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安格斯觉得自己不想理这个傻、逼。
倒是张小红笑的很开心:“没想到你来住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见过安格斯的特护?不过也是,他平时人拽的二五八万的,生活也能自理,特护基本也就是个摆设。”她揶揄的看了看安格斯,“他大少爷发过话:‘我不叫你,你别进来。’”
最后一句话,张小红学着安格斯的样子,冷着脸,双手抱在前胸,故意压低嗓音,把安格斯平时吊炸天的模样学了个九成,逗得陈宗缦笑的合不拢嘴。
张小红跟着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小商也挺有个性的,听了这句话,二话没说收拾东西自己给自己放假去了,她现在,可是我们院最清闲的特护了。”
陈宗缦一脸向往:“真想见见她啊……”
安格斯已经不想理这两个傻、逼了,并且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她们俩走一条路回病房。(作者:因为你们本来就住隔壁,同路啊!)
“你这还算好的。”张小红说道,“在你之前的那个病人,可是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呢!”
“之前的病人?”陈宗缦仔细回想,“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是出院了来着?”
张小红“呃……”了半天:“算是出院了吧。”她一笔带过,“之前的病人跟安格斯是同一种病,在这住了七八年了。”
同一种病?
陈宗缦突然想起安格斯的日志中曾经记载道,他接近的二号人物,就住在他隔壁,而且跟他是同样的病。
那她住的那间房,岂不就是那个二号人物的房间?
陈宗缦低头沉思,照安格斯的日志来看,两个人交流应该还是蛮多的,但是张小红却说两个人没说过几句话,看来两个人都是仔细缜密的人,怪不得需要安排卧底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这里,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她看了一眼安格斯,后者平视前方自顾自的走着,仿佛没听到她们两人的对话一般。
这就是真正的卧底吗?
陈宗缦一路想着,一路回了病房。
先到的是陈宗缦的病房。
铁栏杆静静的把走廊和病房隔开,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一览无余,以至于安格斯的眼神随意一扫,就看到了自己那只被扔在地上的大熊。
然后陈宗缦就感觉到一阵天寒地冻外加阴风四起。
她哆哆嗦嗦的顺着安格斯的眼神看过去,迅速的看到了引起周围温度变化的致命因素。
“嗯……你听我解释,这个熊不是我扔在那里的,是上次江桁来,他……”陈宗缦的话突然停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总不能说,是江桁觉得你的熊和你长得一样不讨人喜欢,所以一把把它扔了,而自己也忘了捡回来吧。
“既然不喜欢,那我就收回去好了。”安格斯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宗缦刚想辩解,却在张开嘴的瞬间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脑子一道灵光闪过——等等!这不是一个把那本日志归还给安格斯的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她欣喜若狂。
安格斯看到陈宗缦狂喜切充满期待的眼神,周身散发的寒意更加冻人。
末了,安格斯在陈宗缦blingbling的眼神中轻轻勾了勾嘴角,身上的寒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想让我把它拿回去?”
陈宗缦就差猛点头了,但表情上还是装出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那我偏不。”
安格斯轻轻一句话,陈宗缦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说完,安格斯就长腿一迈,从她的身边走过。
经过的时候,他还俯下身,靠近她的脑袋,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忘了告诉你,从前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不是出院了,而是……”他的气息喷在陈宗缦的耳垂上,让她莫名其妙背后一凉,“……死了。”
安格斯吐出最后两个字,心满意足的看到陈宗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恐惧。
他起身,缓慢的走回了自己的病房,剩下陈宗缦一个人握着铁栏杆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身边还陪着一个装作在看风景的张小红,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他说的是真的?”陈宗缦双手合十看着张小红,眼底的希冀让张小红不忍开口。
但张小红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陈宗缦再看向自己房间的时候,觉得里面的所有家具都蒙着一层阴森的青色,原本阳光温暖的房间,也变得不那么吸引她了。
“我能不能申请换房间?”陈宗缦机械的扭动脖子,干巴巴的问道。
张小红抱歉的看着她。
陈宗缦欲哭无泪。
“那,我能问问,那个病人是怎么死的吗?”过了半响,陈宗缦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张小红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是犯了心脏病猝死的,而且死的时候也不是在这个房间里,你安心吧!”她拍了拍陈宗缦的肩膀,安慰道。
……也不是很安心呢!
总之,在张小红好说歹说的劝解下,陈宗缦还是忐忑的走进了这间她住了四个多月的病房。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间病房已经不是原来陈宗缦的那间了。
她环视一周,叹了口气,坐在床上。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仰躺着的那只大熊身上。她懒懒的把大熊拽过来,照例摸摸它的屁股。
手上是隐隐约约熟悉的硬邦邦的感觉。
都是你的错!
陈宗缦气的打了熊屁股一巴掌。
当天晚上,张小红再次把药包递给陈宗缦的时候,她好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似的,抢过来就一把吞了下去,“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水,确保药片已经在胃里漂浮着了,才轻轻地打了个饱嗝。
“饭没吃饱?”张小红斜眼看着她。
陈宗缦笑着摆摆手:“你回去告诉江医生,药我已经乖乖吃了,问问他什么时候能给我安排心理治疗。”
张小红笑道:“你怎么不自己去跟他说?我看你跟江医生比我熟多了,别怪我不给你们俩制造机会。”
提到这个,陈宗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