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几日后,他就在这酒楼外,风餐露宿。不要以为修仙者都是清心寡欲,至少他们天机门就不是。天机门的掌门人天机道人直言,如果大道就是为了断绝七情六欲,做个冷心冷情的石头人,那还修屁个仙。
他们天机门就是修仙派中格格不入的异类,不入流的。他们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享受的照样享受,若不是天机掌门得道大乘,名下亲传弟子人才备出,各大门派忌惮天机子,说不定早百八十年,他们天机门就被逐出修仙派了,哪像现在,始终在九大道教中占有一席之地,受世人推崇。
简秋白想到此,深吸了口气,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再望望不远处的“迎客来”不禁舔舔了嘴唇上清凉的雨滴,谁说神仙无欲无求的,他现在就很饥渴。虽然他离成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雨滴复又落到唇口,他又轻舔下,清凉中又带着点甜。
想他风骨奇佳,清俊明朗的少年郎,居然饥饿至止,如果这事被师兄弟们知道,他们还不认定他是疯了。想到此,简秋白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此时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看着暮色街道中,三三两两急奔的人群,简秋白背上箱拢,拂了拂额头的雨滴,再次看了眼在雨雾中更显雅致的“迎客来”,黯然的拿出藏青色的油伞。也罢,道爷就不信也就凭咱的道行,就享受不了这小小迎客来的“信阳毛尖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给自己算了一大卦,卦相显示有异,想他今天出门定是有大运数。而这个大运数,还隐隐与“青”有关。至于是何运数,这个“青”代表的是何含义?凭道爷他如今的道行还真是不能算出个究竟来。
简秋白摸摸了藏在暗处的骨牌,难道今天又卦错了,这也不能怪他,他的卜卦虽准,但十次里面终究还是有一次是要出点绌漏的,这次不会这么巧吧。简道爷这么想着,脚下一不留意,踩进了一个大水洼。
“道爷我今天真倒了八辈子霉运了,毛尖没喝上,倒是踩了一身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简秋白看着雪白道袍上的黑色污点,想着这会师兄弟们可能正围聚着烤炉谈诗论道,把酒言欢,不禁暗自后悔,都怪这嘴,真贱!简秋白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人前他是不能用除尘绝,这回了客栈,关起门来,还不是他想怎样便怎样。他这也不算违背誓言,这样想着,他的速度更快,恨不得脚下生出一双风火轮出来。
不想越是着急,越是要出祸事。急行中不留心脚下一个踉跄,简秋白只好险险地抓住了一个物事,隐住身形。
这触感不对,软软的。简秋白低头看中手中的物事,这是一只手,这只手细小纤细,柔弱无骨,。即便简秋白从小长在道观除了师姐师妹没有过多的接触过女子,也知道这只手绝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
这个念头一闪,简秋白就像被开水烫着一样,丢了那只如玉的小手,弹跳了起来。不对,这只小手为何如此冰凉刺骨?是的,就是冰凉刺骨,像一块千年寒冰,既便这下正下着大雨,也不该如此啊!
再看这双手的主人,她的衣着妍丽,体态轻盈。肤如白玉,腰细如柳。简秋白的眼睛直直地定住了,此时在大雨的肆虐下,薄衫下的身段惹隐惹现,引人遐思。她恍若未觉,任凭风吹雨打,仍在雨中直直地立着。
简秋白感觉脸上一热。“呸,亏你还是道家子弟,在想什么?”看着在风雨中屹立如松的少女,简秋白暗自唾了自己一口,道:“这位小姑,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唐突了,还请原谅则个。”
简秋白不自然的缩了缩手,上前一步,把伞撑在少女头上,从背后小心地看着她的反应,她却浑然未觉。真是奇了怪了,常听师兄们告诫,时下虽然民风开放,不过切不可做出逾规之事,不然被世俗界小姑子缠子,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只能留在世俗世界,与仙家无缘了。
刚才他不小心牵了这小姑子的手,应该算是逾规了吧。他的心突突地跳,毫无章法。只能硬着头皮赔个礼,期待这小姑子能原谅他了。可她怎么就不一样呢?
她不是应该如师兄们说的那样,要么当场赏他一个巴掌,从此两不相见。要么就是缠着他,让他给个名份吗?这眼前的小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个正眼也不肯给他?
他是不是应该暗自庆幸,然后拔腿而逃呢?看着面前明明无比孱弱却直挺的背影,他的双脚却如同生了根般,钉住不动了。
“道爷我今天,真是活见鬼了。”此话刚出,一道冰冷的视线就前方扫了过来。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比这雨水澈亮千倍万倍,那黑黝黝的眼珠子一不小心就能把人给吸进去了,此刻被这双眼睛的主人这么冷冷地盯着,简秋白感觉身上一寒,到口的话就吞了下去,“此小姑如此容颜,这鬼说的当然不会是她。”不过,看那小姑子的眼神,怎么还透着那么几分古怪,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
不过那小姑子只看他一眼,复又转过头去?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专注?
简秋白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看到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定国公府”。
简秋白从来对自己的容貌深有自信,至少天机门无人与其项背,难道这到了世俗界,他这容颜只能算是一般,还是连一般也算不上?不然这小姑子缘何对自己不屑不顾,却独独对牌匾上的大字如此地关注。对,就是如此关注。
她的眼神似在抚摸,又似在回味,似眷恋,似不舍,还有点悲凉。更多的则是坚定,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透露着无限的情感。
那一年,正是德泰十八年。
这一日,简秋白遇到了与之纠缠了一生的人,或者应该说他纠缠了一生的人。若干年后,他时常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不会要下山,会不会后悔与她相遇,还会不会纠缠于她,即使问了千遍万遍,他的答案亦是如此,此生无悔!
第四章 萧二郎
简秋白看了看天,这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然雨却半丝没有停下来的迹像。手上的油伞堪堪只遮了小姑子大半个身子,此时的她犹如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透的地方。
可眼前的小姑子,仿如入定一般,直直地盯着定国公府的大门,半点都没有松动的迹像,明明是一个柔弱的人儿却硬是给人铿锵铁骨的感觉,这小姑子性子可真倔啊。不知她到底为得是哪般?
简秋白看了看定国公府的大门,再看小姑子意味未明的眼神,心想,莫非这小姑子是惹了家中长辈不快,所以悄悄地跑了出来,现在因为怕被家中的长辈责骂,所以不敢进门。
简秋白越想越有道理,便不由得出声,道:“小姑子,可是这定国府中人,这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又风大雨大的,你一个小姑子在外多有不便。不如就早早地归家,长辈们最是心软,只要小姑子低头软言几句,想来家中长辈们定会宽恕了你。,简秋白说完,见她仍安静不语,不禁叹了口气,让他放任这么明亮的小姑子一人在此,实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道爷他今天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便试探着问道,“小姑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帮你去敲门,等门内仆人来开门了,你再进去,你看如何?”
薛青衣转过头看着这个背着箱拢,为了给自己遮雨,白色的道袍已经被雨水打湿尤为不知,仍言语晏晏的少年道君。心存感激,便轻轻地揖了一礼,道:“多谢道君!”
“啊,这么说,道爷我是猜对了。”此时他已经认定这小姑子定是国公府的小娘子了,心想这世家的小姑子就是不一样,见惯了道观上师姐妹们的粗野样子,更觉得这小姑子温婉有礼。便更是兴奋地道“小姑子想通了就好,你稍待片刻,我去给你叫门。”简秋白刚要去敲门,却不料那小姑子已经转身走入了雨幕当中。
简秋白忙道,“别啊,,我说那个小姑子,你怎么走了啊,你可别走呀,我都还没给你叫门呢?”简秋白看了看定国公府的大门,在看了看独自走在雨幕的清丽背影,撒腿就跟了上去。
“我说小姑子,刚才不是说好了嘛?你怎么还走啊?”简秋白跟上了薛青衣,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油伞撑到了薛青衣的头顶。这个小姑子看起来弱不经风,走起路来却一点也不比他慢,他喘了口气,继续道“那个小姑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回家,你一个小姑子在外面可不好啊。不是道爷吓你,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万一遇到歹人,到时你哭都来不及了。还是让道爷送你回定国公府吧。”简秋白定定地看着这个颜色明艳的小姑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道女子如货,人命如草。
薛青衣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喘着粗气,仍碟碟不休的少年道君,道:“我和你很熟吗?”。
简秋白下傻了眼,“那个,好像,类似不熟吧。”哇了个咚咚,刚才不是很温柔的么,怎么一下子这么清冷了,可怜的简道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既是不熟,你又何故紧跟着我?”
面对这个咄咄逼人的小姑子,简秋白的脸上显现微不可见的红,呐呐道:“独自放你一小姑子在路上行走,着实不安。”简秋白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完全是为这小姑子着想,遂又道,“小姑子莫要逞强,还是趁这天色未晚,早早归家,免得家中长辈过于担心。”
薛青衣本不欲与这个少年道君多说,只不过——不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让薛青衣心头一惊。未及细想,一把就拉住这个少年道君的手,闪身躲入了街边的巷子里。
简秋白这时云里雾里,看着被小姑子拉住的那双手,脸涨的通红,未及思索就脱口而出:“你想干嘛?”
“闭嘴”薛青衣一手用力捂住了简秋白的嘴,一手把他按在墙上,再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再出声。
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一个小童为他撑着一把油伞,他一袭白衫,广袖宽袍,行走于天地之间恍若无人。
如果有可能薛青衣这一世只想远远避开此人,这个萧家二郎萧锐不光在萧家,便是在朝堂上也是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只是她这一世她的这具身体的原身与他牵扯太深,注定是避无可避了。闭上眼,薛青衣的思绪又回了那一年。
德泰二十三年,她死的那年。
那年,那场大火过后,她的灵魂脱离了躯壳,不仅如此,她还窥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串被她无意中得到的东海佛珠,竟然在烈火中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而且经过大火的焚烧,佛珠居然丝毫没有被烧坏,中间还显现了极小的字体,此佛珠中竟然是传中的流传远古的迷走心经又叫烈火心经。
这部心经的妙处在于,能迷惑人一时的心智,让人的思想和行为出现短暂的停滞,且被控制之人在此期间的记忆也将随之消失,此部心经共分九层,修炼的时间越长,能控制心智的人数和时间也就越长。这真真是一部宝典啊。
她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在灵魂脱窍的那几年,她潜心修练,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成功练到了第三层。也就是说她能控制人的心智的时间由最低的一息达到了三息,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息。高手过招,往往由一息决定胜败。
不过她开心过早了,此心经虽厉害,但也有极大的反噬效果。她初初练成第一层功力的时候,就迫不急待想找个人来试一试这心经的厉害。
第一个尝试的对象就是崔家小郎崔源,这个崔源亏得阿祖苦心栽培于他,她死后才明白是他与外人联手害阿祖于不义。那天她刚寻了个机会运功对付崔源的时候,萧锐就来了。害她仓惶而逃,事后想想她已经成了一道鬼魂,他根本就无法看到她。只是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形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一见到他,她就下意识地感到畏惧,想要逃跑。
而现在这个少年郎,弱不及冠,可谁又能料道,这个看起来无害的的少年郎君以后会一步一步走上那个至高的位置。只有她知道他的真面目,也只有她才知道他笑容背后的可怕,要不是做了那么多年的鬼魂,她想他也会被他皎皎如月的外貌所骗。而忘了这人早已经习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一天,她整整被烈火焚烧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知道这心经的厉害和可怕之处。
也才明白这心经缘何又叫烈火心经,经书上注明若非必要,万不可轻易使用此心经,且一生最多可动用三次,否则后果将是万劫不复。至此她就只管埋头修炼,不再敢找人试验了。
这么歹毒的心经,如果换了前世,她即便窥破天机,也是绝计不敢碰的。只因她前世太过依赖祖父,不居安思危,才在危险来临时的那一刻手足无措。
不过此生,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即便是焚身碎骨,她也定要让那些曾经害过薛家的人后悔他们曾来过这个世间。
至于那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萧二郎,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
第五章 世上的姑子都是如她这般?
少女柔若无骨的双手按在他的唇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充斥在整个鼻端。简秋白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春风拂过,一时间气血翻腾。不由得在心中大喊一声,“无量那个天尊。”他从小长在道观,今天这样的阵仗还真是从未碰到过,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突见少女手上有两道血流一直往下,心中惊道这小姑子何时受了伤,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此时薛青衣见萧二郎已经走的远了,整个人松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还紧紧捂在少年道君的嘴上,忙松开了双手。
不过看此道君惊恐的眼神,和鼻下正澎湃而出的鼻血,薛青衣不禁暗暗自责。刚才她看到萧锐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后怕,想也不想便急于避开他,现在这一番作为下来,这个少年道君怕是被她大胆的举动给吓坏了。
只见他一手捂紧自己的嘴巴,一手指着她,失声道:“小姑子,你的手,流血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匆忙从箱拢里找出一块布巾,递给她。
“这位道君,你确定这血是我的,而不是你鼻子上的吗?”。薛青衣前世今生从未见过如此单纯之人,隐隐起了玩心。
听着小姑子一本正经的话语,看着小姑子明亮的眼眸和微微勾起的唇角,简秋白感觉自己的鼻子又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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