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张纸从桌上拿起来慢慢看了,上面是某个人亲手写的八个数字12310101,很简单的排列。把眼睛从纸的边缘看过去,正见到诛凉的脸色发青,说是气倒不如说是抖,他这样总是处事不惊的人倒真难得见到这副样子。我笑道:“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觉得好玩。”
他抖的越发厉害起来,虽然是竭力抑制但结果似乎变本加厉。我也不点破,只觉见他这样还真是有趣的紧。
“你要怎样。”
我微笑:“什么怎么样,就是帮你的熟人传传话,他想见见你。”
诛凉咬了牙,态度却终于软下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就是要我这只手么,我现在就剁了给你。”说罢他突然从腰里抽出刀来就要往手上砍,动作极快没有半点犹豫。
我早有准备,他若真把这只手砍下来估计我也没了活路,那个人怎么允许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半点残缺,诛凉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嘴上说的凄凉不过也是要在最后一刻让我也不得好死。伸手挡了他下刀的手一下,“这手我可不敢要,那人说了你这只手是留给他的。”
他没有什么需要答应我的,我是个传话的小人物不能从他这里的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威胁,我对他没要求。
他手一松刀脱了出来,只说了一句:“你这样同杀了我没有区别。”
我自然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那个人说来曾经也算是出了名喜好那件事情,手段之狠辣连竹井旬都不能比的。偏偏长了一副好面孔,如果捧一本圣经的话那他所谓的SM便可以称之为驱魔仪式,我从来没见过除他外的任何人可将那件事情当作一件极为神圣而去彻底执行的人。当年做新上的刑堂堂主也不算亵渎他的才华。
我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怎么会呢,这是同唯一的亲人团圆呢,该高兴才是。”
那个人叫诛扬,诛凉的亲弟弟,一月一日凌晨生,诛凉十二月三十一日深夜出生。两人是异卵双胞胎相貌不一,不过骨子那点深刻的变态却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虐待狂一个是被虐狂。后来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诛扬无故失踪,才轮到诛凉坐这个位置。
至于我其实是运气好,碰巧诛扬事隔多年竟然在这个时期回来,我乐的做个可有可无的牵线人从诛扬那里谋些好处。
诛凉闭了眼,终于说道:“童佳的事能怨得了我么。你不让我活,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不想活。”
我低下头去自顾自的仍是笑:“我早就不是活人还在乎这些做什么。那个人说了,他给你时间准备,只是这时间不能太久。”
他走的失魂落魄…………看来每个人都是有些弱点的,只看你狠不狠心去利用。我在他背后收了笑,他自然是不会死的,但要比死痛一千倍,比童佳痛一万倍,日日夜夜不眠不休。
第九章 幸福的真相(4)
诛凉走了以后我拿起电话拨了出去,那边接通后我只笑了一声:“你要我说的我已经说了。”
电话那头响起轻佻的男音,比起诛凉的声音无异只是声线略高些,那人在电话那头神经质的低笑,“你要我买的东西我也打到你帐户上了。”
“那就谢谢了。”我勾起微笑,将电话放下。
现今谁的生死能让我放在心上?我只愿自己终有一日能将江越踩在脚下。
***
行动这天晚上天气很好,适合杀人。
十夜只告诉我今天有行动没告诉我具体内容,她防着我。但我知道她已经部署完毕,只等今天派人在那批货上打一枪,江越便可葬身火海,由这个作为宣战的序曲倒确实有几分重量的。
我所知道的都是用扣子偷听来的,看来养了个偷也不是没有好处,十夜最近很忙,忙的连我的检查报告都没有时间看,不过也或许她了解了报告的虚假觉得没有必要再看下去。
十夜要我呆在房间里不准外出,只留着扣子陪我,门外有保镖自然是出不去的,其实没有保镖我也不会想出去,出去做什么,闻那没有散去的血腥么。
毕竟是少年心性,扣子坐不住憋得发慌,来来回回在屋子里兜了几圈,他表情痛苦的问我:“海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什么时候分出胜负什么时候出去。”
他使劲耙耙头发,“那要是一百年都分不出来呢?”
瞄他一眼,我继续安心休养:“那就一百年后再出来。”
他发出夸张的惨叫,指甲在窗户上抓出让人发毛的声音:“我不要啊,我的青春,我的生活,我的未来,我还没有过女人呢……”
他独自一人碎碎念了很久,没人理他,最后终于无趣的安静下来,蹲在墙角上,把手揣进袖筒里,摆了一个极为可笑的姿势。
扣子安静下来我才有心情整理自己的事情。拜那管真正的特效药所赐,伤口愈合的很迅速,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
十夜找人给我下药,这手段和位置实在是有些下作。她要我行动不便倒不如把我的腿打断。屋里的电话线是去了的,电话自然没法打,所以现在进行到什么情况也是没法知道。就时间看来,火拼早早就开始了。我倒是不紧张,因为心里早早有了答案。
等一切明朗化了我又该何去何从。新上的过去和将来是我不能掌握的,至于青金就现在看来我更是无缘置喙。这些事情迫在眉睫我却懒得去想。只是盘算怎么算计十夜。
十夜这个姑娘,我是永远不能站在她身边的。尽管我陪着她过了这么久,但背叛是新上给与我新的本性,我要将它用的彻头彻尾以报答她不杀之恩。
毕竟在我看来,最近的敌人才是最大的敌人
“海哥,海哥。”扣子毛手毛脚的摇着我,把我从胡思乱想里面拉出来,他指着门口说:“海哥,你听。”
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轻脆的喀喀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十夜的一个特助:“燕先生,”他冲我面无表情的说,“小姐回来了,她请您去客厅。”
扣子满脸兴奋在旁边小声问我一句:“海哥,是不是新上赢了?”
我瞄他一眼:“赢了的话,就不是我下去而是小姐自己进来了。”
他把脸鼓起来,缩回墙角蹲着,小声道:“那老大,你要小心。”
他的语气沉而低不若平常班毛糙,我惊诧的回头看他,他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脸埋在袖筒后面只漏出一双眼睛来,看着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意味。其实若有机会,我倒真的想知道他的正主是谁。
跟着特助下楼到客厅,十夜今天换了一件黑色的套裙…………这是我第一次看她不穿和服,虽然没有将头发挽起来有却一种异常坚定的冷漠,手里也丢弃了平常不离手的烟袋,改成细长的凉烟,烟灰长长的一截附在上面,要断不断。
待我坐下了,她把手里的烟熄灭,托腮将我上下打量够了,半晌才幽幽的开口:“朝阳,我知道刺杀江越你是故意失败的,他在参加婚礼前一天收到消息有人会暗杀他,所以才换了替身。但他没料到是你来杀他,更没料到你竟真的会杀他,如此毫不犹豫。他不知道情报是你送出来的,他以为传出情报的是设在新上组的眼线,他不知道,那个眼线已经让我除掉了,他以为那个奸细如今活得好好的还在不断的送消息出来,你说,我说的是否有错?”她笑了,妖艳的红唇还有幽怨而凶戾的眼睛看过来,一点白的齿漏出来,要人死似的。
被她看出来我的背叛,其实并没有吃惊。
很多事情我做的太明显,甚至懒得去做掩饰,早晚都要被发现的。更何况她的眼线实在太多做的遮遮掩掩倒不如光明正大来的方便。并且说来倒是我运气好些,扣子那个人必然有强硬的后台,否则很多事情必然不会如此顺利。但她提到“眼线”时,我只觉脊梁一阵悚然,隐隐间有什么东西水落石出。
“你什么意思?”
她呵呵的笑了,低沉而凄厉,不是因为我的背叛,这凄厉缘自一种愉悦,一种真相即将出口的极度愉悦:“那天在办公室刺杀我的不是童佳。”
童佳临死前曾对我说:“海哥,我知道你其实是叫林朝阳的。”
童佳还说过:“海哥,救我。”
我说过什么?我说过“怎么救,你还是早点供出竹井旬指使你去刺杀小姐,也好少受点罪”,我还说过“小佳,你要想清楚断掉的手指还能接回来,如果真的有心有用功说不定你还能用刀,但若是齐根切掉了……”
那些事情一件件翻出来,晾出了真相。我猛然站起来极度震惊的问她:“你说什么!”
十夜继续笑着,轻扫的大红色眼影仿佛从眼睛上滴下来似的格外妖异:“童佳是青金六年前派到这里的小奸细,虽然不清楚你和江越的关系,甚至连与江越的正式见面还是托了你的福在银盾饭店,但他确实是青金的奸细没错。中国人有句话叫一箭双雕,我是半个中国人,不知这成语用的对还是不对。”她仰头狂笑,声音充斥整个客厅,疯狂而惊悚。
整个主屋似乎空了,只剩下我和她,没有仆从,也没有黑衣的保镖,一个人都没有,以至于那个特助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我和她,我和一个疯了的女人。
她边笑边哭走过来要我圈住她,眼泪越过描着线的眼眶变成黑色,在雪白的脸上划成两道漆黑的痕,她说:“林朝阳,你不知道,我杀他却不因为他是奸细。他不该沾惹你,不该上你的床,你知道的,勾引你的人几乎都死的七零八落,尤其是童佳,呵呵,”十夜白色的牙齿更多的露出来,雪白的牙齿是愉悦锋利的勾,她桀桀的笑,附在我身上却东倒西歪宛如狂风扫落叶,她疯了:“你注意他实在太久,于是我给他最极致得得死法,你说,他恨不恨你?”
我举起手来将她打翻在地,想冷冷的讽刺却泄露了颤抖的尾音:“十夜,现在的你让我恶心。你不要忘了,我是林朝阳,光明正大的我从来都不擅长,但鸡鸣狗盗我却从来得心应手。想要你死是最简单的事情,只要我向江越低头你这新上早就灰飞烟灭!”伸手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我咬牙切齿:“童佳那么干净一个孩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她却不答,抬起头来从一团乱发中弹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攫着我的脸,恍恍惚惚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别人我可从来不会这样疏忽大意,对你……呵呵,”她抬起手来捧住我的脸,“林朝阳你有什么权利来指责我?!看着他被夹断手指,看着他死,看着他被灌水泥的人可是你呢,我问你,那么干净的孩子,你又怎么下的了手?”
她疯狂而又尖利的大笑,一双冷冷的手勾住我的颈项,紧紧地不放手:“至于胡灿为什么会死我就更无需多说,你我都心知肚明。记住,是你背叛了我两次,也是你将三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送上归途,你同我一样,都是沾满血腥和罪恶的孽徒!我和你,竹井十夜和林朝阳,会一起下地狱!”
她是冷的,我也是冷的,甚至比她更冷,童佳惨烈的叫声扭曲的手指还有青灰色的尸体,胡灿的情书,还有江越的替身临死前惊恐无辜的眼睛,织成一片网,越来越密,向我袭来。
你有罪,胡灿之死,是你暗自走漏风声才导致他任务失败被逼自尽;你有罪,有人在一片圣光后面冷漠的宣判:“罪无可恕。”
我忽然觉得恍惚,曾经算计她的一切突然都没了理由,原来我也是凶手,是竹井十夜最得力的帮凶,我冷声对她道:“十夜,我们相互利用实际上谁也不欠谁。”
怀中的十夜渐渐的不笑了,睁着分明的眼睛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听,他们来了。”
门外是杂乱的脚步和枪战的声音,有幸存的硝烟从门缝蔓延进来,荡起辉煌的尘埃,“他们来了。”
她往我怀里依偎的更紧,颤抖着,眼泪落在我的手背,封印一般灼痛我的心。她仰起头,蜿蜒的长发是最缠绵的少女情怀,缠在我的手臂,她哀戚欲绝:“林朝阳,我爱你啊,”她的手与我胸前的衣服纠结成一团,“如果我们有个好的开头是否就可以有个像样的结局?如果开始我不是利用你,最后会不会是你为我戴上戒指?”
不要问我这些,十夜,不要问我。我与你都不懂得忠诚,从头到尾都在背叛和利用,结局是注定的就不要假设如果,没有如果。
我问:“你后悔么?”
“后悔?新上组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过顺手拿来玩玩,输光了又有什么好心疼。”她在我怀里微笑天真烂漫,纯情可爱。
“我以为你的理想是将新上组发扬光大。”
“我确实想过,但既定的事实证明我没有这个能力…………女人果然是不如男人的。”十夜突然面色痛苦起来,有血从嘴角慢慢流下染红了她洁白的齿,但她仍小心凑到我耳边,“江越说只要把你交出去就可保竹井一家不死,你怕么?”
“我不怕。”
“你应该害怕的。”
“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说,将她在怀里搂的更紧些,擦拭她嘴角的血。
她重新展开笑,笑靥如花,温暖而真诚,如同曾经那可爱而美丽要我给她梳头发的小姑娘,声音却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还记得我说死了要你陪么?我怎么会那么做呢,朝阳,爱一个人是绝不忍心他死的。只要你肯爱我,拼却一切我都会带你逃走,只可惜……”
她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抱着她,宛若珍宝。
我有罪,同怀里这美丽而又冷酷的女人一样,罪无可恕,恶贯满盈。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刀锯之刑。
朦胧中有谁推我一下,似乎是扣子,他冲我笑没了曾经的流氓风格:“林朝阳。”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问他:“你是谁的人,青金?”
不是青金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帮我偷情报出去。
“不,”他笑,“我是云先生的人,他要你小心应付以后,还说要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微微一笑,扭身轻巧的从窗户跳出去,不见踪影。
门噼噼啪啪的响起子弹撞击在锁上的声音,进来的是竹井家尚未遣走的亲戚,他们看着我和十夜,轻轻舒出一口气来暗暗道:“幸好你没死。”
他们将十夜从我怀里拽出来,如同垃圾一般随意丢弃在一边然后给我上了一副手铐,我是他们活下来唯一的筹码。
我漂亮的小十夜带着她未曾完成的梦想与再不可能有的明天走向末日,走的决绝,墨色的头发铺散在地如同遮蔽天日的黑缎子,我终于留不住她,也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