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转身就走,明明忙跟了上去。黎迅东停下脚步,明明一个没收住脚,紧贴着他后背差点就撞上去了。他一转身,嫌弃地将她推开站稳。
明明红了脸。她怎么老是出现这样的失误?
“在这等着,我去取车。”
“哦……啊,不用的,我……”
明明呆呆地站在路边,四面看看,再仰头看看。道路宽阔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看着都晕,真是高不可攀哪……
黎迅东把车开出来,看她还在那里东张西望。
一辆黑色汽车无声地滑到身边,喇叭响了一下。车门开了,明明才看到是黎迅东,忙低头钻了进去。
汽车在车流里穿梭,黎迅东目不斜视,一声不吭。明明几次想说话,也只尴尬地开不了口。这也是她自找的,其实,她也完全可以向他要账号,把钱打还给他就是了,跑这里来倒好像是……
黎迅东缓缓停下车。
明明一抬头,霓虹闪烁,一个饭店的大招牌顶天立地。吃饭?她真有点饿了……只是,这样一个高级奢华的所在,她这样寒碜……不禁有些局促。随即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已是这样了,跟着他走就是了。
黎迅东一进门,侍者立即热情地迎上来,似乎很熟悉他,客气地将他们领到位置上。黎迅东点了菜。
“怎么这时候才到?”
她出门是挺早的,本来还打算早点赶回去的,谁知……
“我……差点坐错了地铁……”
“那就是坐错了。”
根本不可能是差点。黎迅东知道她没有方向感,又糊涂,一不小心就坐反方向去了,甚至还有可能看也不看几号线就冲上去。这次,能找到他公司真要谢天谢地了!
明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她已经找不到多少熟悉的感觉,八年前他也带她在S市到处转过一回的。八年,一晃就八年了,这么快……
黎迅东没答话。两人就这样相对默默无言地吃完了饭。明明忙把来意说出。
黎迅东阴沉着脸。她口中的“我妈”这个词,让他听了分外刺耳!他们村媳妇基本不会这么称呼公婆,他大嫂就从来没这么叫过他父母。后来生了侄子黎颂,对别人说话就是黎颂爷爷奶奶如何如何,当面,就以他爷爷他奶奶这般称呼——这还算有礼貌的呢!她倒是亲热……虽然她从小没妈,但也没必要这么宝贝……
明明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忙又说,“那个……那40万,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还上,你不着急吧?”
“我让你现在还了吗?我一下借你的,你也一次还回来。”
明明想他可能是怕她还有需要,忙道:“不用的……”
“不用?”
“呃……我是说,那些已很够了,我都多留了……”
黎迅东站起身,明明忙跟着站起。
“你来……就只是还钱的?”
“实在是很感激你……也很不好意思……我想,应该当面,向你表示……”
“用不着。”
这样吞吞吐吐感激的话,更让他没好声气。
明明当然也知道用不着。她只是觉得向人借这么多钱,礼貌上真的应该当面感谢一声的,连爸爸也这样说。
出了饭店,明明向他告辞,又一次要还他那60万,他依旧不理睬。她只好说要赶回去,明天还要上班。今天是特地请假出来的,因为不知道他的住处,才选择上班时候来的。
问他坐什么公交车去地铁站,刚才转了几圈,她又不知身在何处了。
黎迅东不回答,回头看看身后的饭店大楼,“住这里还是去我那儿?”
“我得回去的,我明天还要……”
开玩笑,她可住不起这样的饭店!虽然那60万还在手里,但又不是她的;去他那儿,那岂不更是天方夜谭……
黎迅东伸手一把拉住她,“乱跑什么,没看到车吗!”
明明微微吐了吐舌,拿出包里的手机,接听。是她爸爸,问她什么时候到家,曹鸣有些发烧了。
“我马上赶回去!……爸,你先给他吃点退烧药,在衣柜下面左边那个抽屉里。”
她急得四处张望,这地方出租车怎么都不停呢?又想选择一个方向,去找个公交车站。
黎迅东将车开过来,叫她上车,飞驰而去。
“这是去哪?”
车开上高架,很一会儿,她才疑惑。虽然看着外面的楼层、风景都差不多,但这不是去车站那条她最熟悉的路。
黎迅东没回答。这丫头,总这么魂不守舍!这回大概一心只知道着急,根本没听见他刚才已经给她订了机票。直到到了机场,她才如梦初醒。
“呵呵,我还没坐过飞机……”
飞机当然快了,可她觉得没必要,现在火车也挺快的,又不是太远……但想到儿子,一着急,自然又觉得这个更快捷了。
黎迅东迅速直截地帮她把一切手续都办好,送她到登机口,嘱咐了几句。
“到那边机场打车回家,别为了省钱……”
这糊涂蛋还曾为了省钱,走了十几公里跑到他家呢。不过,这回,为了她儿子,她可能不会那么傻——她究竟长大了,居然已有了个儿子!……咬紧了牙,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注意安全。”
唉!声音一下子又冷若冰霜了,但总算不是礼节性的话,他可绝没有那什么绅士风度。明明无声地叹口气,呆呆地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没入人群……
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离开,从不回头,只有她被丢在原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虽然她早已习惯了。这相隔六七年,总似乎是有昔日重来之感。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明明忙迎上去。医生向她点点头,摘下口罩,让她放心,手术很成功。这次心脏换瓣手术本也算不上什么大手术,之前的几个小手术病人适应的也都不错,并没多少影响;何况这姑娘年纪不大,倒也懂事,又与院长儿子认识……她自然尽心尽力。
回到病房,曹大妈正从家里赶来,看她疲惫不堪,让她回去休息。
“你可以放心了,没事的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松口气。”
“好……大妈,真是太谢谢您了!”
“谢什么呀,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三七哥……唉!”
“大妈,真亏有您一直帮忙照顾陪伴我妈,那比多少钱都强啊!”明明也是真心感激她。
曹大妈满是皱纹的脸勉强笑着。她儿子这几天特别懊丧,开始怎么也不肯相信明明凑够了钱,后来就到处打听,想知道她究竟是从哪里借来的。
明明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肚内空空,头晕得很。该在医院附近吃点东西再坐车的……无端想起前几天在S市吃的那顿晚饭,那么丰盛那么精美!唉,还剩那么多,真可惜!她要是像过去那么能吃就好了!唉!她真饿晕了,胡思乱想什么呀,就是能吃也保存不到现在呀!他果然……一贯地很浪费和讲究,但或许是故意在她面前格外显摆吧。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居然又有了交集!
交集之后,该是又一次各分东西了!而且,这次连心底最深处的那点牵系也得彻底拔除了吧?他是要结婚了呀……
这样也好……
他也早该结婚了的……
在家附近的公交车站下了车,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赶。夜摊似乎从没像今天这么远。
街灯惨淡的光洒在小区院墙外那按时辰兼营着早点摊,午后菜摊,夜晚各色小吃摊的两旁人行道上,零零落落,大多都收摊了。地上还残余些没收拾干净的菜叶,蛋壳,塑料袋以及一次性饭盒……
站在巷口她经常光顾的那家面摊,要了仅剩的一点炒面。看着老板熟练迅速地翻炒,加料,拌好,装盒……忽然,耳边一声。
“上车。”
她一惊,手里的零钱直接掉进摊主收钱的铁盒子里。扭头,瞪大眼,是黎迅东!
、(七)
黎迅东走到她身边。她还是呆呆地,伸手要接摊主递到手边的炒面,他一下打落,拉她上了车。她抗议,“我饿死了!”
“附近有什么饭馆,你指路。”
明明想他可能也没吃,便不再反对——刚才真是太大胆了,她怎么能向他抗议……这人以前就决不允许她吃路边摊的东西,更何况现在亲眼目睹?
吃完了饭,明明抢着要付账,说是该她请。
黎迅东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这么精通人情世故了?
明明一见那眼神,就条件反射般退缩了。唉,不管谁请,现在用的好像都是他的钱——他就是给她这样的感觉。她什么时候能凑齐那一百万……
出来,明明才注意到那车有些眼熟,而且是他开车哎……“你开车回来的?”
“……嗯。”
“那该挺累的,你……”
她本想应该尽地主之谊,给他安排个住处休息,但又想到他那么有钱住哪里不行,怎会要她安排?他哥哥在市内又有房子,开车去也不太远,便赶紧不多话了。
“谢谢你,不用送了。我走着回去,正好消化,又不远……”
她急急忙忙地找了这些理由要离开,话没说完,又被他拉上了车。这人,似乎比以前更霸道了。有车的人,身价倍增了,又步步积累了那许多财富,脾气也水涨船高?
“喂,去哪里?”
黎迅东开车穿过几条繁华街道,来到市中心一个高级住宅区。与她家那里“贫民窟”是一中心一偏远,一豪华一寒酸,一整洁一脏乱,一安静一喧闹,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正如他和她,一个是一直优秀出众的黎迅东,一个是始终平凡普通的许明明。
却不是西溪花园。也不可能是呀,她难道还以为他会带她到他哥嫂家?
进了小区,到了一幢楼前,直接驶入地下停车库,然后进了电梯,上了十一楼。明明被他如过去一般不容她抗拒的目光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他居然在这里也买了房子……
房子宽敞,明亮,整洁,看去虽不是长居之地,但肯定是有人经常打扫。
落地窗外,一大片空阔的湖面。夜色斑斓下,波光粼粼,那么近距离,清新的夜雾之气似乎扑面而来。
视野真是开阔!比起逼仄阴暗整天不见天日的她的居所,真让人觉得好像不在一个天地之下,可偏偏还是在一座城市里啊!
一回头,看黎迅东正眯着眼看着她,探寻着她的神情变化。
“怎么样?”
“挺不错……”
她从地段说到室内装潢布置,从厨房说到外面露台几株植物的婆娑树影,卖力地一一夸过一遍。却见他面色越来越阴沉,还嫌她说得不够?她可没词了……哼,炫耀,绝对是炫耀啊!好在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在他那样璀璨耀眼的光环下灰不溜秋惯了,抗击能力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强了!
黎迅东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她,示意她也坐下。她只得相陪,捏着高脚杯,小心啜饮一口,差点呛了一下。目光落回手中,这人,拿这个当饮料么?太能得瑟了吧,哦,刚才也看到那边有个酒柜,难道是她没夸到……
“在我印象中,你老了十岁。”
明明面色不动,心里却很是不服。她有那么老吗?十岁,那她就是近四十的人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她什么时候竟比他还老了?时光还真是无情!她真的可以让他叫姐姐了……她暗暗吸口气。以前笑闹着让他叫她姐姐,和现在真成了姐姐,还是个老姐姐模样的人,那心境……呜,真是太悲怆太苍凉了!
黎迅东看她转动着漆黑的眼珠,似乎是想找镜子。——只是,那样的波光流转,久违而熟悉,他的心跳焉能不加速?
“二十六七岁的女人,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二三。”她一向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显小很多的,“你,看上去有三十三四岁了。”
哦!明明舒服了点。原来还可以这样计算,那她还不算太老……这段日子,她透支真的很厉害,也许是不及几个月前那么年轻了。只是,听他声音温柔而似有怜惜之意,再触到凝注于她脸上的那片熟悉的目光,她惊觉,忙站起来。
“我要回家了。”
黎迅东几步拦在她面前,清俊的冰颜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愈发冷酷,似乎要冻结她。她慌忙避开,欲从一旁绕过。黎迅东伸臂将她箍入怀中,低头吻住她。
灼烫的唇瓣攫住明明的,辗转碾磨,寻隙进攻。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拥吻,熟悉的男子气息,裹夹住明明的身心,再加上那从未接触过的一点酒精作用,她早已是一阵眩晕,毫无反抗之力,任他长驱直入。直到那人满足了唇舌纠缠,顺着他惯常的路线渐渐转移到其他阵地,却又突然停下动作。她以为他的热情过去,略略清醒,才注意到他正将她外套扯掉,并带着一丝嫌恶丢得远远地。明明惊愕地涨红脸,在他怀里极力挣扎。
若说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什么,那是假话。她知道自己不该跟着过来的,虽然他从来都是这样说一不二,不容她抗拒。不过她以为他只是为了满足一下报复心,要看她无限后悔。只是,即使任他羞辱,她也不要这种。
从不曾被她抗拒过的经历让黎迅东的怒火一下窜出,长长的双腿压向她,有力的双臂更强硬地将她禁锢住,唇舌更为热烈地纠缠追逐着那极力躲避的她的,一面伸手到她衣服内,粗野而疯狂地爱抚她。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大客厅,昏黄的灯光,纠缠的身体,粗重的喘息……
明明身子一软,站立不住,瞬间被他放倒在地板上。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知道衣服已经不在身上了,而那具愈来愈灼热的身体在上狠狠地压着她,她动弹不得。
他覆在她身上,一冲而入。她痛得嘶叫,紧紧咬牙,才忍住没再发出声音。
在这样狂乱如火、迅疾似风的激情中,看到她那痛苦屈辱的表情,黎迅东更是恼火。多少年来,不管是分手前还是分手后,无数次睡里梦里在她身体里驰骋的渴望让他瞬间失控了!此刻,他已完全控制不了那无尽的悔恨和遗憾,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和愤怒,更控制不了积压多年的痛苦和冲动,狠狠冲刺了几下,他一泻而出。
俯在她柔软温热的身上,她那样熟悉的委屈和隐忍的泪水让他有些慌乱。他并不想这么快,这么蛮横地完成他们的第一次的……今晚,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只是,一碰到她,他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或许,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渴望让他一旦开始,就无法再停下来。
明明闭着眼,只觉身体在一点点地僵冷,一颗心也似掉进了冰窟。而近在耳边的灼热而粗重的喘息之后,一个声音低低地冷冷提醒她。
“那些钱你可以以后还,你还欠我……其他的,也要还!”
黎迅东极度厌弃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