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看了看解雨臣,又看了看霍秀秀,啊了一声,然后视线锁定在解雨臣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像是不确定似的,他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小花?”
解雨臣想象过他认出自己时候的情景,但是这时候真的来了,他又不知道挑什么词来回应。小时候是女人,长大后变成男人么,这种说法也太奇怪了,况且自己调整了几年才调整过来,一时间面对这个话题,还忽然就有点尴尬了起来。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干吗想这些解释给他听,两个人早就互相不记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吧。
他不喜欢自己的反常,也不喜欢这时候垂着长发,穿着女装,样子那么奇怪的自己。
解雨臣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一笑带过。
霍秀秀看他不说话,像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似的,在一边调侃了起来:“就是,没想到吧?”
吴邪愣了愣,感觉很崩溃:“可是,那个小花我记得是个女孩子,难道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那个时候,我确实是个‘女孩子’,”解雨臣无奈地把转过脸去,“我小时候长得嫩,又在跟着二爷学戏,唱花旦和青衣,很多人都分不出来,以为我是女的。”
吴邪带着点幻灭的表情看着面前的解雨臣,想着刚才抱他的时候倒的确软得跟女人似的,但是要他接受女变男的事实,还是有一点勉强。
大概各自都觉得不该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吴邪转过身去询问霍秀秀霍老太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霍老太摆出老一辈的精明,除了孙女的行动全在自己掌握中之外,她还摊牌了样式雷是在录像带中发现而非重金购买的事实。
胖子对这些都不是很拘泥,他还对被耍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这和你们试我们有什么关系?”
解雨臣拍拍吴邪的肩,对着他们岔开话题:“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我们说正题,以后有得是时间叙旧。”
接着就对霍秀秀示意了一下,霍秀秀从包里拿出一卷卷牛皮包裹的样式雷,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来。
“我和解子最近会夹一次喇嘛。”霍老太拍了拍图样,“我需要你们帮忙,如果你们答应,我保你们这次大闹新月饭店没事,而且还另有大大的好处。”
Chapter Seven
打开卧室的壁灯,解雨臣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就抱着最大的那个枕头吃力地眯了一会儿。今天晚上又出力又费口舌,总算把那三个人安排进了队伍里,不过明显军心动摇,吴邪从那小哥答应的一刻起就从头蔫到尾,一副格格不入欲言又止的别扭样。解雨臣能懂他的想法,也能看透他的心情,但是对解雨臣来讲,没什么比结果来得更重要,这是预期的结果,吴邪高不高兴,他没必要在意。
理智一直在冷静地分析着,可是解雨臣的心,平静不下来。
他忘不了那双眼睛。
那双温柔望着他的眼睛,稚嫩又青涩的光在眼底里流动着,带着微微的笑意。这种感觉给他留下的烙印太深,他可以忘了吴邪长什么模样,忘了吴邪对他说过什么话,但是忘不了这双凝视过他的眼睛,影响了他近二十年的审美观。他喜欢眼角下垂的人,喜欢长而稀疏的睫毛,喜欢这类人眼神里晃动着的舒服的感觉,让他莫名安心,像是被包容着,忍耐着一样。
解雨臣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扯开了旗袍的领口。觉得不够似的,他一把抓过头上的头套,也不管会把头发弄成什么样,一下就把头套扯了下来。
别针纠缠着几缕茶色的发,零星落在地上。
为什么自己要因为当时的那两道鼻血就记起小时候的事情,如果忍下那一拳的话,如果吴邪没有那么不经碰的话,那自己,还会输么。
解雨臣排斥吴邪,或者说厌恶他。他觉得他懦弱,不堪一击,胸无大志,毫无才能,被呵护着长大,根本不知深浅还自以为是。还有,那双记忆中的眼睛,居然是属于他的。认识到这一点的解雨臣,因为搞不懂自己,而更加地烦闷起来。
如果能记起来就好了。如果没有忘记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很反常,可是既然现在是一个人,他也不再尽力克制思维,放任着这些荒唐的想法四处流窜。
年少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迷茫,他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站在男生的队伍里格格不入。这个时候他就闭起眼睛,想象着自己站在戏台上,穿着连襟蝶衣,一步一歇,袖甩高台,身上的环佩随着动作玲琅作响。但是往往,这样的想象总是被现实里的打量破灭掉。他觉得他被世界划分在第三性别里,在男人眼中,他是个奇怪的娘娘腔,在女人眼中,他是带点傲气的小少爷,总之,都是不能接近的人。
那时还是软弱的自己,以为只要闭起眼睛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
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处可逃的。
解雨臣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怕现在的吴邪,那人在他的定义里就属于一个简单的人际符号。但是他居然有点怕那个记忆里的吴邪,怕他又在哪个不知觉的时候,冲破重重雾霭在脑海里对他毫无芥蒂地笑。
会输,解雨臣莫名地意识着,自己会输。
他伸开手掌,把它举到半空,模糊的灯光穿过指缝,不疾不徐地落到他脸上。解雨臣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继而深吸一口气,勾起嘴角。
何必烦恼,只要不去在意,又有什么可以阻碍他的。
阻碍的东西,就抛弃掉好了。
这次夹喇嘛是分批行动,分别有两支队伍,一支前往广西,一支前往四川。胖子和那男人选择去了广西,而吴邪考虑了几天,最终选择去了四川。和吴邪一队,解雨臣并不意外,但也没什么期待,反倒他对霍老太这种安排比较感兴趣。毕竟如果非得让他选,他会选那个小哥,甚至都对霍老太暗示过“这小子归我”,但是老太太执意把人调去广西,除了打头炮,想来还有点探底的意思,也许那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她想要亲自验证。
霍老太那支队伍出发的比较早,在采购完装备后就整装而去。而解雨臣这边,光是向国外定器材就磨了不少日子,再跟手下部署了几天,才去老宅通知吴邪。
吴邪一扫这些日子的百无聊赖,几乎是逃难似的跳进解雨臣的车里,那种如获大赦的程度,倒也显得可怜兮兮的。也是,这么多日子就剩他一个人,霍老太之前还讲了那些阴谋鬼怪,对于安安稳稳长大的吴家小三爷来讲,能待这么久,也算是不容易了。解雨臣听闻这些日子霍秀秀常来给吴邪作伴,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学生,培养出多少感情没有。
察觉到解雨臣的视线,吴邪把上身正了正,警惕地问了句:“干吗?”
犹如忽然吠几声的家犬,顶多只能被主人视为撒娇,继而放下一点狗粮。
解雨臣把手边的油纸袋子递过去,吴邪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来一看,是几个煎包和一袋豆奶,还有一个福食记的麻球。
“感觉你应该喜欢吃中式的。”解雨臣随意地一笑,不再看他,低头开始打开手机。
什么叫感觉你应该喜欢吃中式的,好像这人只吃吐司牛奶无比高级一样。吴邪拿眼角看他,边上这人垂着脑袋,头颅优美,和长长的脖子连在一起,像一颗花苞。手指灵活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腕上串着一串佛珠,意外找到点中国元素,吴邪颇感到一丝欣慰。再往上看一点,这人下颚线条很明显,睫毛一动一动的,鼻骨长得尤其挺秀,朝他这一边的眼角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配合着他整个人的氛围,很像一枝垂露海棠。
唔,真不愧是人妖啊。吴邪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由于和胖子两人贫嘴得多了,总是死人妖死人妖地叫唤,他一时之间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解雨臣。转头一想自己还吃着人家给的早餐,这么形容似乎有点不太厚道。他努力想了一想,找到个差不多的词,日本牛郎。
谁叫他长这么娘。
吴邪在心里大笑两声。一边咬着麻球,一边觉得自己爷们无比。
解雨臣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屏幕里急速掉下的炸弹,忽然伸出手往旁边抓过去,摸到吴邪的脑袋后迅速把它扭到另一边,头也不抬地调侃着:“可不可以请小三爷别盯着我,我可紧张得很呢。”
“靠!谁,谁他娘的盯着你!”吴邪被抵在玻璃窗上,嘴里叼着的半个麻球也掉了,他愤怒得窜起来打算给解雨臣两下子尝尝厉害。伸手往头上利索地一抓,轻易抓到解雨臣的手,往下一甩就回过头立马瞪过去。
对面那人懒洋洋地靠在靠垫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被他抓在手里,刘海落下来,眯着一双眼睛斜斜地瞧着他。车窗外树影斑驳刷拉拉地在他身上扫过,一阵性别错乱的暧昧气息瞬时扑面而来。吴邪愣了两下,忽然像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一下丢开他的手,抱着手里的油纸袋,努力偏着头,说不出话来。
屁个海棠!这是个大男人啊,再把人认成女的你就去□吧!吴邪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恨不得立刻从车上跳下去一路狂奔回那鬼宅子。
看着他这么纯情的反应,解雨臣恶作剧似的笑起来。捉弄吴家小三爷的感觉,意外得不错,挺有成就感。而且明明这家伙该是比自己大,却是一副没谈过女朋友的样子。想自己十六七岁就开荤,不知该说他太老土还是自己太罪恶。
“麻球掉了,小三爷还吃么?”解雨臣恶劣地扫着吴邪面子。
吴邪低头一看,油渍滚得满地毯都是,顿时觉得狼狈不堪,出尽洋相,真是恨不得一脚把那挑事的麻球踢出去。
他深呼吸了几次,看着解雨臣笑意盈盈的脸,用力憋了一句。
“老子不饿!”
Chapter Eight
到了机场,解雨臣打点了一下,就去办货运手续。中间耽搁了不少时间,吴邪也没处可去,跟在他身后来来回回,倒引得办理文件的年轻小姐对他们频频投以好奇的目光。一方面他跟那些伙计不熟,总共也就跟解雨臣沾亲带故点,要他坐在那群人中间等解雨臣回来喊出发那还不得心急死。另一方面,虽然刚才在车上被取笑了,不过倒觉得比最初遇到的时候要容易相处,吴邪也不算小心眼的人,既然是发小,也不能不待见人家。
递身份证的时候,他看到解雨臣证件上的名字并不是解语花,就问他:“你怎么有两个名字?”说完还眯着眼跟着证件念了遍,“解,雨,臣。”
解雨臣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一时间有种时光回溯的感觉。不过他面上还是随意地笑着,一边填表格一边跟吴邪闲扯:“解语花是艺名。古时候的规矩,出来混,不能用真名,因为戏子是个很低贱的行业,免得连累父母名声。解语花是学唱戏的时候师傅取的,可惜,这名字很霸道,现在我的本名就快被人忘了。”
吴邪点点头,觉得挺有道理,然后好像想到什么,更加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解雨臣看他又陷入哲思的样子,不觉好笑,于是放下笔,打算拍拍他回神。刚碰到他胳膊,吴邪忽然动着眼睑抬起头,冷不丁冒了一句:“你身上什么味道,一直飘啊飘,甜津津的。”
这一句话杀伤力相当大,当即把解雨臣震在原地,平时总是懒懒笑的脸上,难得有了点尴尬的抽搐感。
工作人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拿眼睛瞥瞥解雨臣,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解雨臣虽然游走花街柳巷,也算得上经验丰富,什么风月手段都领教过,但是被吴邪这么毫无城府地问出这种充满挑逗意味的话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被众人纷纷侧目的时候,这种白纸程度,也算是种不小的压力。
“怎么了?”吴邪看气氛一下冻结,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解雨臣虽然感受奇特,但是很快就勾过笑容:“L’EAU PAR KENZO,我只用这一款香水。”
当然,味道的确过甜了。
吴邪本来没什么,但是被他这么盯着笑,心里就有些毛毛的。虽然这笑容和平时那些也没什么差别,但是在这叵测的气氛里,鼻尖里拂过时有时无的甜腻气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痒痒一样。在大眼瞪小眼了两三秒之后,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解雨臣左右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不少停下来打量他们的人,因为手续还没办好,他又不想就这么仿佛逃走一样狼狈地走掉。想了想,他冲还在坚持不懈瞪眼睛的人抬抬下巴:“你先去外面等我。”
索性让他丢脸吧。反正是这二楞惹出来的。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女孩子,学着解雨臣的语气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你先去外面等~我~”。吴邪立刻明白过来所有怪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如遭重击地往后退了两步,腾腾热气不由分说就上来。不过这次不是脸红,而是愤怒,非常愤怒。如果是解雨臣一个人也就算了,反正他本来就不男不女雌雄难辨,可是自己,自己长得难道就很像同性恋么?!他虽然不算魁梧但起码对阳刚之气还是非常自信的,遭到这种难以启齿的对待简直太侮辱他小三爷的“爷”字了。
他凶狠地剜了解雨臣一眼,那人无辜地耸耸肩,一副“是你自己的问题”的模样,事不关己地转身签文件。吴邪心中憋得一口怨气不能发作,这个时候走也太没面子,硬生生杵在原地,纵然被周遭眼光从头到尾地扫,就是不做先逃走的那一个。
真是分不清哪一个人更幼稚。
等解雨臣直起上身,吴邪还戳在那。他挑着眉,捅捅吴邪紧绷的腰线:“走不走。”
吴邪往边上站了一步,脖子一拧示意让解雨臣先走。解雨臣早料到吴邪的反应,立刻自然地越过他,在前面走了两步。吴邪刚要抬脚,前头那人冷不防倏地回头,眼角泪痣仿佛也含笑一样,冲着他暧昧不清地眨了眨眼睛:“懂礼貌的小三爷……别跟丢了哦……”
一道闪电立时劈过天灵盖,吴邪像吞了只鸡蛋一样张口结舌,半天“什,什……”地“什”不出来。周围迅速爆发一阵哄笑声,几个女孩笑得更是厉害,吴邪浑身都跟上了齿轮似的卡了一半,脑袋空白一片,想骂人也找不出词汇,最后只剩下不断回响着的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
——平常心吧,反正老九门专出变态。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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