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浩清只觉得一股热流沿血管直冲进脑子里,“嗡”一声,险险淹过了理智,紧咬的牙关化作下颚僵直的曲线。他在护栏的缺口处猛打方向盘,。由于重心的突然转移,程菲菲一声尖叫从喉管里滑出,身体已经撞到车门上,右肩一阵酸麻,掉落下的手机里一阵忙音。
宫一才下飞机就急急赶回市区。路上一连播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急的她差点没开了窗子把手机砸烂在高速上。也只怪自己无聊大晚上删号码,手机里的联系人已经去了近半。女子抿紧嘴唇,斜垂着眼回想再该找谁的时候,手里物件的屏幕一亮,震动起来。
“喂。”那边的人显然是被先前几通电话闹起来的,声音慵懒却透出一股子雀跃,“你回来啦?”
“你别到处嚷嚷。帮我个忙好不?”
“啧啧,就知道你找没好事。我还没吃饭呢。”
“我请。”
“我衣服还没洗完呢。”
“我洗。”
“我想上厕所了。”
“我……老大……”
那边一阵笑音说:“宫一,你好急啊。”说着又笑去了,过会儿才回来道,“到底什么事?”
宫一想了一下发问:“前些日子闹挺凶的那案子,你知道吧?”
听见这话,电话那边还坐在床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慢慢吸,而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叹道:“你不该管这事。是不是为那倔驴子律师?他跟你没关系吧?”
“他和菲菲挺好。”
“呵,抢你女人的人。”他冷笑一声。
宫一连忙反驳:“没的事儿!你帮我,我知道你跟他熟。”
“帮你?你宫一一贯要强,如果今天得罪他的是你,那没什么好说的,耍奸使诈也不会让他动你分毫。那个律师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都还隔着呢。”
“可……”
“本来也没那姓袁的什么事儿,谁叫他不懂规矩,软硬不吃的!你不是不懂吧?”
宫一犹豫片刻说:“我懂,他不懂。他以前也没接触过是不是?”
“所以我们要教啊。”
宫一一惊,抢问他:“教?怎么教?开始教了?他,我不管,菲菲怎么办?”
“已经不是你的人了,你担心什么?大不了,我跟他说说别动那女的。再说也不关那女的什么事。”
“不能再进一步?”
“不能。他那次火大了。”
宫一没再说话,舔舔唇想了会儿说:“既然这样就算了,不给你添麻烦了。”
“嗯嗯,你安分点。”
“那我挂了啊。”宫一说完便切断了电话。胳膊抵在窗框上,牙齿轻轻磕在拳眼处。不一会儿电话又亮了。宫一看也没看就接起来说:“这里是宫一。”
“你想干什么?”依然是刚才那个人,一听电话通了劈头就问。
“没想干什么。”
“信你会安分的我是傻子。”
“你当一回傻子也不吃亏。我打算直接去找他。”
“你来真的?”那人吃了一惊,又觉得宫一脑子里想出来的算是合理,嘀咕着应了几声,哼哼哈哈的。
“嗯。”
那个人默了一会儿显然是不放心只得说“我带你去。”
“你不当傻子了?”
“当聪明人也没什么损失谁愿意当傻子啊。”
宫一“呵呵”笑起来:“可以少费点心力呗。“
“跟你打交道的第一天就做好准备了。”他说完又兀自苦笑,“谁叫我欠你呢。”
“这下扯平啦。”宫一的语调甚是活泼。
可对方却沉下声音问:“那口子还疼么?”
“拜托,几年了。就不能穿露脐装,可怜白浪费我这么好的身材。”
对方苦着声调说:“这不一直得欠下去了吗?”说着话锋一转说回到她拜托他的事情,“你可别把自己给搅合进去了,差不多就行。”
“好。那五点我去找你。”
被撞的头昏眼花的程菲菲没再想去捡电话,两只手抓牢了扶手就恨不能整个人挂上去了。刚才的急转弯让车子一侧都翘起来,后面追上的车由还没来得及转过护栏的车尾蹭上来,让前面被追赶的车子打了个旋又平衡了冲力。袁浩清沿直线一路向拐街的警局大门冲去。身后的车却突然放慢了速度,渐渐掉远了。袁浩清不知他们有什么阴谋,也可能已经急红了眼,速度依然不减地直冲到警局大门口才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程菲菲怔怔望着车前静止下来的马路。
“下车。”袁浩清冷冷说。
程菲菲转过头来看他略微迟疑。
“下车。”袁浩清捶着方向盘冲她吼道。
“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袁浩清眯起眼睛死盯住程菲菲,伸手亲自解开双方的安全带倾身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直把她往外推。
“不要!”程菲菲吃痛地叫道。
“你一个人?你去找你的宫一好了!我是不需要她的庇护的,你喜欢你去好了!”袁浩清眼里喷出火,扒开对方捏在车框上的手指就将她推了出去。
程菲菲一个不稳跌坐到地上,手掌摩擦到坚硬粗糙的柏油路面上一阵刺痛。正此时,后面的追车赶来,刺目的灯光。程菲菲第一次觉得那种明黄色的光线也能这么冷冽。她只来得及抱住自己的脑袋,听见一声急刹。
“小姐姐哟,地上凉。“车上的人打开车窗冲窗下的女子调戏道,“要不要到哥哥车上暖暖?”
另一边袁浩清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两辆车将他们夹在中间,一掌的距离。“别甩脸,想往局子里躲,小心我让你进得去,出不来。”
袁浩清冷脸不开口。手下的皮质座椅已经被抠出一个窟窿了。
“今天是警告,你以后懂点规矩。吃这碗饭的,眼睛要亮,脑子要机灵点。这次的事情算你运气好,以后再犯在我们手上,就等佛渡你去西天吧。”他身后车里的人狠狠摔下话,而程菲菲身后的人则从窗里伸出一只狼爪子径直往她的脸上摸去。
袁浩清抬手抓起仪表台上的一个摆设砸过去:“你别动她!”没中,只在对方车门上钉出一个凹痕弹回到地面上。那只手已经停下了,猝然收回去打开车门就要冲过来,结果另一边的人拉着他的衣服冲他耳语几句,那人才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一边发动引擎走了。紧接着袁浩清这边的车也打了个呼哨没多加停留。
被留下的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程菲菲仍坐在地上,仰视的目光穿过大开的车门直望车里的男人。袁浩清却再不看她,关上车门阻隔了直逼住他心房的视线扬长而去。女子脑内混乱,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宫一从一间KTV包房出来,绕过曲折的走廊最终脱离了空调营造出的虚假的温暖。她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到店外的大理石墙面上。冰冷隔着衣服透进阵阵凉气。
追出来的人左右顾盼,看见阴影中的她走过去道:“我送你回去。”
“我打算走走。”
“那我陪你。”
“好啊。”
一路走一路聊下去。宫一说过一长串话后却不见那人有回应便停下来问:“你想什么呢?”
“想我折子里还有多少钱。算来算去都还差。”
“你打算干嘛?要不我帮你凑凑?”
“什么你帮我啊。我帮你凑呢。那么多钱,你上哪儿弄去啊。”
宫一瞧见他着急的样子打消了想开他玩笑的念头答:“有什么事情难倒过我?他开价的时候我就算过了,估计也够的。”
“你有?你的收入除了那家店,哪里还有……”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用惊讶的目光望定宫一,连脚步也忘记迈出去,“你不会是打算把‘浅痕‘卖了吧?”
宫一对着冻得麻木的手指呵气回答他:“是啊。反正也厌了。”
“你开玩笑!那店没了你喝西北风去啊!”被指责的人低下头顶着刺骨的风沿人行道向自己家的方向走,没理会他的说教。跟上的人硬拉住她的胳膊逼迫她正视自己。冬夜里暖色的灯光自一侧延展过来,带给立在寒风中的俩人一丝温暖的错觉。
“我能办下第一间‘浅痕’也有本事办下第二间、第三间,只要我愿意。”
“那样太冒险了。找朋友借点。云扬、蝎子、裁判,还有我啊,有哪一个是不帮你的。”
“没必要。”宫一晃晃被捏住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淡然解释说:“咖啡店我也玩腻了。正好趁这时卖掉算了。欠你们的我总觉得拖累,玩也玩不开心,想着就闷。”说完摆摆手拒绝听人再劝:“你别多嘴就行。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办好。”
“你坚持?不后悔?”
宫一冲他笑笑不做回答。可她的眼神已不容他再多说下去,后者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白色的雾水消融在冷冽的空气中,冻红了鼻尖,也冻结了再劝说的话词。他看宫一的笑颜就像那年干群架,她帮他挡下那一刀时一样,虚幻。在冬夜的烈风中一吹就散去了。这丫头还是和当年一样独断一样倔的要命。
他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一手按住女子被风吹得狂乱的头发上,一边望向一条街排列下去的路灯说:“有难处过不了就说,再不济也不多你一双筷子。”
听过这说法,宫一突然傻笑起来,此话便随着树上最后一片枯叶落下了。
40。我们彼此思念
更新时间2012313 21:26:23 字数:3898
坐在窗边,与店内的暖和相较,街道上深冬的萧条在雪后倒是落寞了几分。寂静更加强势地席卷压断了枯木的枝桠。端木一进店门就听见店员们在议论些事情,并不去细问,单找到平时喜爱的位置坐定。玻璃前已换去了夏天的竹挂,帘子被拉开,即便开着暖气,寒意依然可以跟随着白洁的阳光透射进来。一个店员拿着单子走到他桌前笑盈盈的。
“今天要点什么?”
端木想了一下回她:“热巧吧。”
店员写完单子停了一会儿向四周望一圈小声问他:“店长是不是要卖店?”
端木抬起头满眼疑惑和讶异:“她回啦?”
“没有。今天一个男的自称是店长的委托人,拿着委托书的那种,领着人来看店呢。”
端木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从她离开后一直隐隐闪现的不安破土而出,在他眼前招摇。
“云扬好像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店员接着说,“你也不知道吗?”
“我没听过。”端木拿笔尖轻轻敲击文件纸面,转回头,脸上含着微微笑意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他心中异样的情绪。她打算真的离开了。想及于此,笑容已明显带了苦涩涩的滋味。
店员见他心神已经不在转身要走,端木却叫住她急问:“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有名片的,我拿给你。”说完她就返身回到柜台。不一会儿热巧和名片就已经一同摆放在了端木面前。
翻转手中的硬卡片,端木靠在椅背上发呆。眉眼嘴角无意识地摒弃了所有的温和表情,深深陷落进自我的思绪空间里。他盘算良久拿出手机在键盘上按下一连串数字,并收拾起刚打开的电脑,抛下一口未动的热巧在柜台上扔下现金连找零也不要就冲进了又开始漫天飘飞的琼花碎中。耳边的电话“不失所望”的无人接听。他将手机插在仪表台的机座上不厌其烦地重拨了好几次,直至车停稳在熟悉的公寓楼下。端木站在车边抬头眯起眼仔细辨别高层处某一扇窗子。细碎的玉屑飘落在他的发隙,又因体温融化在发梢,把柔顺的短发又向下压了几许。
呆立在雪中的人缓缓吸入一口冷气。肺叶的凉意瞬间冻结住逐渐加快的心跳。她大概是不会回这儿的吧。端木虽然这么想,依然停在了那间被主人抛弃了的房间前。男子垂下眼,停驻于眼睫上的雪粒早已融化成了水汽,仿佛刚哭过而未拭干的眼泪,其下的目光也应景地透露出深深的倦意。
屋内的陈设是他上次独来时的模样,凝滞在原地,连空气也似乎是上一次他一个人久呆时蓄满的。衣柜中的衣服不增不减。因空气湿凉桌面自那次打扫后连尘埃也不及聚集。床头柜的抽屉里还关着主人的相片,对着看照片的人笑得艳如夏阳。端木将相框握在手里,背靠住床沿坐到木质地板上,脑袋后仰,在棉布的床罩上留下淡淡的水痕。他眼中的天花板惨白一片,就好像猝然揪起的心里本因宫一的出现逐渐填满的一块又被撕扯开一道口子,最终又如初始时那般空下来,也许更加空阔了,像一块多余的白色补丁没法子揭下来。他用手臂隔绝自己的视线,将呼吸拉长,轻软得仿佛沉在了梦里,然后一切活动停驻,唯有时间披着她的薄纱缓慢而轻盈地跳过窗棂消散在雪舞中。
他找不到她,亦或是倔强地不去找她。他惶恐她会怎样回来,以何种姿态出现;他惶恐她再也不回来,如卖店这般抛下这儿的一切;他更惶恐她的回归是否会伴随着另一个某某人的出现,从此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出现在她身边。他焦躁地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能努力维持那份平淡的面具,尝试接受和习惯她的离开。只是每每触及,就会像突然坠入黑暗不辨四周般慌乱了心神,没有方向,没有可以依寻的光。
在天光将暗未暗时,止步于房内的空气再次流转,他翻查电话簿接通另一个号码:“打扰了,我是端木了然……我想委托您一件事情……”
冰欺凌店中,女子将手机放在细软之物上,以免震动惊扰了其他客人。同一个号码的未接呼叫个数持续累加。吞下最后一口冰霜,她望着窗外的冰屑默默吐出一口凉气,即便是在室外的冰天雪地里也化不出白雾来。宫一走到店外想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店要卖了,家回不去了。那么这座城市是不是还需要自己呆下去?雪粒在傍晚时分变大了,进而融合成了雪花,由着北方吹来的冰风刮得漫天飘洒,打着旋依附到不同的物件上。宫一拉低毛线帽把耳朵完全抱进去,外侧的毛须上已经结满了细密的小雪珠。
踏着路砖上逐渐积起来的雪层,她停在并不是自己家的住宅楼下。还不算厚的白被盖在楼前的绿化带上,密密麻麻地布上了些黑色的雪洞。抬起头,目光随即上移,飘过几个透出灯光的窗口停留在光群中的一层。尽管根本没打算去找他,可当看见那一方黑暗时,心脏仍是被钝击一下,随着不再明朗的天光低落下去。转身离开的脚步不自觉懒下来,于是徘徊在小区内的人影捡起地上一根枯脆断落下的枝杈蹲在一处平展的雪前,像儿时在雪被上印出小脚印般将木棍插在上面,起笔前最先想到的却只有那个人的名字,于是心情又异样矛盾了几分。
苍白的天幕最终还是暗了下来,夜的黑暗无光淹没一切。雪依旧如前时,只是风稍稍停息了,前者便缓慢安宁地落在先前的积雪上,盖过角落中人们无意探查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