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继续找了吗?”凯姆问道。
“不,凯姆,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能再回底比斯倒也不错。”凯姆轻描淡写地说。
“你心里怎么想?”
“我希望这些人都死了,让你找不出谜底,这样才好。”
“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当真相太具危险性时,我宁愿不知道,我已经少了一个鼻子,而现在你却可能丧命。”
※※※
苏提天亮回来时,帕札尔已经开始工作了,勇士还是趴在他脚边。
“你没有睡觉?我也没有。我需要休息一下……这个农场女主人真要把我累死了,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都要尝试,而且贪得无厌。晤,我买了几块热烘饼,刚出炉的!”
勇士先吃了之后,两个好友才一起用早餐。虽然苏提累得几乎站不住脚了,但他还是看得出帕札尔心里很痛苦,便问他:“你要不是很累,就是有很大的困扰。是因为你心里暗恋的那个人?”
“我不能说。”
“调查不公开,难道也包括我在内?那一定严重了。”苏提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调查一直没有进展,可是我确定我已涉入一桩刑事案件了。”帕札尔忍不住还是透露给了挚友知道。
“你是说……杀人?”苏提认真地问。
“很可能。”
“你要小心,帕札尔。埃及犯罪的人并不多。你会不会是在老虎口中拔牙?你可能惹上重量级人物了。”
“当法官,这是难免的。”
“会是首相的计谋吗?”苏提大胆假设地问。
“要有证据证明。”
“有可疑的人吗?”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有几名士兵参与了这次的阴谋,而这些士兵应该是听令于亚舍将军的。”
苏提佩服地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这可是只大老虎呀!是军事阴谋?”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他们有什么企图?”
“不知道。”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帕札尔!”苏提说得胸有成竹。
“什么意思?”
“我想从军不只是梦想而已。我很快就会成为优秀的士兵,然后是军官,甚至是将军!反正,我会成为英雄。然后我会知道亚舍的一切。如果他确实犯了罪,我一定会知道,也一定会告诉你。”
“太冒险了。”
“不,这样才刺激!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啊!我们俩就一块儿拯救埃及吧,如何?如果真是军事阴谋的话,就表示有人要谋夺政权了。”
苏提的这番说法倒是让帕札尔审慎起来。“好庞大的计划,苏提!我还不确定情况是否这么糟。”
“这可不一定哦。就让我照我的意思做吧。”
※※※
上午时分,有一名战车副官在两位弓箭手的陪同下,出现在帕札尔的办公室。
这名副官外表很粗矿但态度很谨慎。“你的手上还有一件调职案等着批准,上级派我来完成手续。”
“你说的该不会是斯芬克斯前卫士长的案子吧?”
“正是。”副官答道。
“只要这名退役军人没有亲自向我说明,我绝对不会盖章的。”
“我这就是要带你到他那儿去,以便结案的。”
这时候苏提仍熟睡着,凯姆正在外巡逻,书记官也还没有到。帕札尔驱走了心中疑惧的感觉,毕竟嘛,有哪个受法律监督的团体敢谋杀法官呢?即使军队也一样。
于是他拍拍勇士,安抚它忧虑的眼神之后,便坐上了军官的马车。
马车快速通过郊区,离开了孟斐斯。接着经由农地旁的一条道路进入沙漠。沙漠中矗立着古王国法老的金字塔。四周华丽壮观的墓穴里,则满是举世无双的壁画与雕塑。高耸于萨卡拉的阶梯金字塔是左塞王与首相因赫台的杰作。巨大的石阶犹如天梯,可供法老的灵魂上天与太阳神结合,并再度重返人间。从外头只能见到这座巨大的建筑的顶端,因为梯形墙将其团团围住,惟一开启的一道大门又时时有警卫守备,与俗世全然隔绝。每当法老的力量与统治能力枯竭时,他便会到广大的内庭举行再生的仪式。
帕札尔深深吸了一日沙漠的空气,它充满生气却又干燥无比。他真心喜爱这一方红土地,这一片一望无际受太阳灼侥的岩石和黄金般的沙地,这一片充满了祖先的声音的空旷。
马车奔驰了一会儿,帕札尔向军官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就快到了。”
马车在一栋远离人居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房子只开了几扇很小的窗户,墙边则摆了几副石棺。风扬起了阵阵狂沙。附近见不到一丛灌木、一朵花,远处只有金字塔和墓穴。一座石块磊磊的小山阻挡了视线,见不到棕搁林与农田。这间座落在死亡边缘、寂落中心的屋子,似乎已经荒废许久了。
“就是这里。”副官拍拍他的手宣布。
帕札尔满心狐疑地下了车。这是个埋伏的好地方,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奈菲莉,内心的深情尚未对她表白就这么死了,真会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屋子的大门吱吱嘎嘎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很瘦的男人。一动也不动,他的肤色惨白,双手长得惊人,脚也细长,长长的脸上一双黑色的浓眉极为抢眼,还在鼻子上方连成了一线,薄薄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穿着一件山羊皮的围裙,上面沾着一些浅褐色的污渍。
他圆瞪黑色的双眼看着帕札尔。帕札尔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神,强烈、冷冰冰、如刀刃般锋利。他也不示弱地看着对方。
“裘伊是军队里的木乃伊制造上人。”副官解释道。
那个人低下了头。
“请跟我来,帕札尔法官。”
裘伊侧让开来让副官带着法官进入。里面是为尸体进行防腐作业的工作室,在一张石桌上,摆放着裘伊正在处理的一具尸体。铁钩、黑曜岩刀与磨尖了的石块都一一挂在墙上,架子上有油罐、香料罐和装了天然含水苏打的袋子,这是制作木乃伊不可缺的原料。木乃伊工匠依法不得住在城市内,经过训练之后,这些人总是孤僻、安静、让人感到惧怕。
他们三人走下第一道阶梯,前往一个巨大的地窖。阶梯年久失修,又很滑。裘伊手上的火把摇曳不定。地上躺着大小不一的木乃伊,看得帕札尔心惊肉跳。
“我接到一份有关斯芬克斯前卫士长的报告。”副官向他解释,“当初送到你手中的公文有误,其实他已经在一次意外事件中死亡了。”
“而且是很可怕的意外。”帕札尔接口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至少已经有三名退役军人因而丧命了。”
副官翻起衣领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意外的现场情况如何?”
“详情没有人知道。在现场发现卫士长的尸体后,便直接送到这里来了。可惜有某个书记官弄错了,竟把安葬的公文写成调职,这完全是行政上的疏失。”
“尸体呢?”
“我带你来就是来看尸体的,以便让这件憾事告一段落。”
“想必他已经变成木乃伊了吧?”
“当然。”
“尸体放进石棺了吗?”法官问道。
副官对于法官的问题似乎有点茫然,他看看木乃伊工匠,只见工匠摇了摇头。
“因此并没有举行最后的下葬仪式了?”帕札尔下此结论。
“是的,可是……”
“好吧,让我看看这尊木乃伊。”
于是裘伊带法官与军官走进地窖最深处。卫士长的遗体就站在墙壁的一个凹处,全身缠着细布条,还用红墨水写上了号码。工匠把将来会贴在木乃伊上头的标笺拿给了副官。副官于是对帕札尔说:“现在你只要盖个章就好了。”
裘伊站在帕札尔身后。
火光摇晃,只听得帕札尔冷峻地说:“木乃伊就继续放在这里。如果不见或遭到破坏。我就惟你是问。”
第十五章
“你能不能告诉我奈菲莉工作的地点?”
“你好像有心事。”布拉尼看着帕札尔忧心地说。
“这事很重要。”帕札尔显得很认真,“我已经掌握了一项物证,但是我需要医生的协助才能取证。”
“昨晚我跟她见过面。她很成功地抑止了痢疾的流行,并且不到一星期就治愈了三十多名士兵。”
帕札尔听了怒不可遏。“士兵?他们给她的是什么任务啊?”
“是奈巴蒙故意刁难她的。”
“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这是法官的职责吗?”布拉尼调侃地说道。
“应该给这个恶人一点教训。”帕札尔自知失言,却仍义愤填膺地说。
“他只不过行使他的职权而已。”
“你明知事实并非如此。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无能的人这次又要让奈菲莉接受什么新考验了?”
“他好像悔改了,奈菲莉现在担任的是药师的职务。”
※※※
塞克美女神庙附近的药剂实验室(神庙附近常有一些实验室负责试验与制造各种药剂。由于专有名词翻译上的困难。因此这类研究仍维持在基本的层面)处理着数百种的植物,以便为医生的处方配药。为了保持药水的新鲜,实验室每天都会送药水到城里与乡下的医生处。奈菲莉的任务是负责监督配药的过程、与前一项工作比较起来,这回却是降级了。据奈巴蒙的说法,这个阶段是必要的,为的是让她好好休息之后,再重新照料病人。一向惟命是从的奈菲莉依然没有提出抗议。
到了中午,药剂师们一起离开实验室,到餐厅用餐。他们互相热切地讨论,提出自己发现的新处方,也为实验的失败慨叹。有两名专科医生正在和奈菲莉交谈,脸上满是笑意,帕札尔知道他们一定在追求她。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断他们:“奈菲莉……”
她停一下脚步,问道:“你在找我?”
帕札尔为她感到不平,愤愤地说:“你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布拉尼都跟我说了。真是令人愤慨。”
“医治病人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见她如此心平气和,帕札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提出要求:“我需要你专业的帮忙。”
“你病了吗?”
“是一件棘手的案子,调查过程需要医生协助。只是做简单的鉴定工作,如此而已。”
※※※
凯姆稳稳地架着马车,他的狒狒蹲在车内不敢看路面。奈菲莉和帕札尔肩并肩站着,手腕用皮带固定于车身以免跌落。偶尔一个颤簸,他们的身子会轻轻碰触。
奈菲莉好像浑然不觉,倒是帕札尔内心里欣喜若狂。他暗自祈祷这段短暂的旅途永远没有尽头,也希望路况越来越糟。有一次他的右腿碰到了奈菲莉的小腿,但他并未将腿缩回,他原本担心会招来斥责,结果也没有。能与她靠得这么近,闻着她的香味,而她可能也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这个梦真是太美了。
木乃伊制作工作室前,有两名站哨的士兵。
“我是帕札尔法官,让我们进去。”
“上级严令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地方已经受军方征用。”
士兵答道。
“谁也不能与司法作对。你们忘了我们是在埃及吗?”
“上级有令……”
“让开。”
此时狒狒站了出来,面露凶相,它挺直了身子、双眼直瞪、臂膀弯起,眼看就要冲向前去。凯姆也渐渐松开链子。
那两名士兵只得屈服。凯姆一脚踢开了大门。
裘伊正坐在制作木乃伊的桌上吃着鱼干。
“替我们带路。”帕札尔命令道。
凯姆和狒狒不放心,在幽暗的房间里四下搜寻,而帕札尔和奈菲莉则一块儿下地洞去,裘伊持火把在前带路。
“好可怕的地方!”奈菲莉小声地说,“尤其是对我这种喜欢空气和阳光的人来说。”
“老实说,我也觉得很不舒服。”帕札尔坦白说道。
裘伊的步伐一如平常,每一步踏的都是旧脚印。
那个木乃伊没有被移走,帕札尔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人动过。
“这就是你的患者了,奈菲莉。现在我要在你的监督下,为他宽衣解带。”
法官小心地解开细布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尸体前额上一个眼睛形状的避邪物,接下来是脖子上一道很深的伤口,应该是箭伤。
“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认为死者几岁?”帕札尔停手问道。
“大约二十来岁。”奈菲莉做了如此的估计。
※※※
孟莫西一直在苦思如何改善孟斐斯的交通,现在交通问题已经使得生活品质日渐恶化了。太多驴子、牛、马车、流动摊贩以及闲逛的民众,把巷道阻塞得水泄不通。他每年都会拟定新法令,但是一条比一条更行不通,这些新法也根本没有上呈首相。他只是不断允诺改善,而其实谁也不相信。偶尔,他也会出动警力以安抚人心,警方会暂时清出一条路来,不许停车挡路,违规者罚款,可是几天过后,便又故态复萌了。
孟莫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属下身上,却又想尽办法不让他们解决问题;他置身于这片混乱之外,又不时派自己人混入其中宣扬,他的声誉因此一直居高不下。
下属通报帕札尔已经在会客室等候,孟莫西便走出办公室去和他打个招呼。这个人的礼貌周到,让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然而法官面色凝重,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早上我很忙,但是我还是愿意接见你。”
“我想你别无选择。”
“你好像心神不宁。”
“的确是的。”
孟莫西搔了搔前额。他将帕札尔带进办公室,随后遣退他的私人秘书。他神情紧张地坐在一张华丽的椅子上,椅脚以牛蹄装饰着。帕札尔站在一旁。“什么事?说吧。”
帕札尔于是说出原委:“有一名战车副官带我去找裘伊,也就是军队正式聘任的木乃伊制造工匠。他让我看了我在找的那个人的木乃伊。”
“斯芬克斯前卫士长?这么说他死了?”
“至少有人想让我这么以为。”
“你是什么意思?”孟莫西感到大惑不解。
“因为尚未举行最后的葬礼,因此我在奈菲莉医生的监督下,解开了木乃伊上半身的布条。那具尸体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大概是受箭伤而死。不过,很明显地,他并不是那名退役军人。”
警察总长听了显得异常震惊,“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帕札尔不为所动。“而且有两名士兵想阻止我进入工作室。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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