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之夏作者:佩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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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之夏作者:佩奥特-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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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实在无事可做,又要了杯红酒,继续搜索小阿尔伯特·莱特。他的父亲,阿尔伯特·莱特曾是一名上校,在二战时是一名战功煊赫的飞行员,后来空军建立了,他曾担任了一些很重要的职责。接着他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直到七十年代末突然因为心脏病而暴毙。我有些好奇莱特家还有没有别的人,再一搜索,阿尔伯特·莱特没有别的子女,亲人里只有一个妹妹,嫁给了纽约的温特伯恩。
  温特伯恩。我想起了乔舒亚。但他一家人都在加州,他的父亲和两个兄长住在旧金山,乔舒亚由祖父抚养,在洛杉矶长大,他还有一个导演叔叔和帮祖父打理产业的姑姑。
  这个姓氏并不大众,纽约的温特伯恩我很早就认识,但他们一家行事低调,我甚至没见过他们几次。他们是做军火买卖,还出了一位议员。我问过乔舒亚,他说自己也不认识他们,也许殖民时期是亲戚吧。
  晚上我给夏洛特打了次电话,被转进了语音留言里。第二天中午我打算第二次拜访迪梅克·格雷格之前,再次打给夏洛特,她却用比前晚更加焦虑的声音对我说:“对不起,尼尔,我知道这都是没有结果的,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对不起,尼尔。”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用一种快要哭了的声音对我说:“我会告诉你的,尼尔,我一定会,但不是现在,我有更紧急的事情,对不起。”她连声道歉,挂了电话。
  我感到一阵烦躁,打开电视机想看看午间新闻,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温特伯恩议员在今天凌晨被谋杀。凶手是一名退役老兵,国会授予他荣誉勋章,因为他在一次反恐活动中在重伤之下仍旧帮助小组完成任务,拯救了所有人。电视里放出他参军时的照片,背后是星条旗,他眉骨深邃、鼻梁高耸、嘴唇削薄,长相过分地冷峻凶悍,而他却像个长不大的美国男孩一样微笑着,给他因异国特色而显得古怪却又英俊得惊人的面容覆上了一层奇异的柔光。
  播音员说他曾是个英雄。名叫维布·格雷格。                    
作者有话要说:  

  ☆、05

  05
  这新闻是导致我人生脱轨的最后一次推动。一阵无名的怒火在我胸腔里烧灼,不指向任何人,而指向我本身。在这个夏季的最后几天里,面对诸多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这是我唯一一次尝试着去做点什么,试着不让事情变得更糟。而我失败了。
  我所做的都是无意义的,我二十一年的人生也是无意义的。我与我的家庭格格不入,我厌恶自己的专业,我对我父亲给我规划的人生毫无兴趣。我在酒柜里拿出迷你装的威士忌。而那些我主动去尝试、主动去追求的事物里,只有那些书是正确的,只有乔舒亚是正确的。
  于是我有了一个全新的目的地,和纽约、波士顿相反。我决定向南行,去基韦斯特。而我在许多年里都没有打出那个电话,并不是出于冷漠,我没有把他当做我错误的过往一起放下,我从不能做到。那只是因为胆怯,我害怕听到他若无其事地说,好吧,我能理解,再见尼尔。数年后在纽约州北的荒废农场里,某天清晨我在自己培育的花园里醒来,我发觉自己在梦中有个念头,他早就不在意了,他依旧安稳顺利地走着他早已慎密规划过的人生轨道,而我只是一个无聊的前任。为此我花了很大力气克制住不去痛哭,但我也没有更多勇气去确认,去听他亲口说,没关系。
  在我离开前,我又一次去了比斯坎湾的那所疗养院,再次拜访迪梅克·格雷格。这次护士没有将我引向娱乐室或者别的地方,让请我稍等片刻,再无下文。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前人看过的报纸被撇在一边,我拿起它,细致地折好放回大理石桌面上,无意去读。透过大厅的落地窗,能看见庭院里的茂盛树木,最多的是美洲悬铃木和代茶冬青。我看见一株寄生无花果树,它的根须垂下,层层叠加,形成的粗壮得惊人的树干,使得我想起了它的树木扼杀者之名,也许它已经缠绕着其他树木、覆盖在它们的树冠之上,遮蔽了阳光。而佛岛典型的棕榈树则超过了所有的树冠,我透过繁密的枝叶才能面前看见它们在阳光和微风中摇摆的阔叶。而在冬青的浓密枝叶间结着红色的细小果实,有几只画眉在树枝间跳跃飞扑,轻轻啄着那些果实,它们的背部是黑色的而腹部是鲜艳的橙红色,让我想起那句“我们将听见画眉唱起新歌”。
  游行录像又在我眼前浮现,他们和那些树木的形象重叠,仿佛是树木在行走、在歌唱,于是他们的歌声渐渐含混,变成了另一种语言。我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双腿交叠,侧着脸去看庭院中的树林,完全沉浸在那片歌唱着的幻影中。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另一个迪梅克·格雷格,不禁哑然失笑。
  这时我忽然觉得迪梅克·格雷格已经死了。他们认为我会很快失去耐心然后离开,如果我一直等下去,会有人来告诉我,迪梅克·格雷格从来不存在,迪梅克·格雷格早就逝世了。整个疗养院都是登月时代的幻影,是一座月上的宫殿。而窗外的悬铃木、冬青、棕榈树和无花果树依旧在歌唱,所有花都不分季节地绽开了,金黄的美人蕉、蓝紫的鸢尾、火红的不凋花,还有无数种我无法唤出名字的花草,如此浩大繁盛,如同另一个星球上的景象。
  我如此着迷地看着窗外,直到幻影们唱完了英文版的《维拉涅拉》,又唱完了法文版的。我终于决定起身,去找迪梅克。
  几次打听之后,我确信迪梅克已经离开了疗养院。我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有一种引发戏剧性变化的能力,但这很难令我触动,怒火被庭院中幻影般的植物平息之后,我陷入了一种柔软的沙堆般的疲倦中。我想知道维布族人的故事,想知道如何将他从疯狂中拯救出来,想知道他为何要杀死温特伯恩议员。而这种愿望并不能驱使我去作出任何努力,我并不想找到迪梅克、去询问出答案,我不想再经历更多的意外。我此刻决定去基韦斯特,美国最南端的城市,海明威的故乡,带上我近年打工存下的一点积蓄,在那儿找份普通的工作,隐姓埋名,直到我恢复活力。
  但当我极力避免碰上任何意外,它们就直接找上门来。当我到车站买一张通往基韦斯特的长途巴士车票,我在大厅里看到了迪梅克·格雷格。他悠闲地坐在最靠近售票窗口的座位上,看起来不再是在诺福克岛松树旁那副瘦小衰老的模样,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使他容光焕发,他看见我时,站起身来,脊背挺直,我发觉他其实相当高大。
  “噢,尼尔,我知道你要去基韦斯特。”他朝我走来,十分热情地张开双臂拥抱我。我无奈地也抱住他,友好地轻拍他的背部。“只是我在想,你是要坐长途巴士去,还是买一辆二手车自己开过去,我拿不准,就在这里等你了。”
  他说得好像这是一种命运,好像我来车站,就对他负有一种责任,必须完成他递给我的某项还没有说出来的任务。“我不喜欢你这样想,尼尔,你这人真是太冷漠了。来吧,跟我去买一辆二手车,我们去大沼泽地,陪我这个老骷髅完成最后一趟旅行吧。”
  说完,他又用他那只瘦极了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有种力量牵引我随他离开车站,并不是来源于他本身,我猜想是因为那种神秘的责任感,或者是我对大沼泽地的向往。曾有一次我随母亲到迈阿密度假,提出要去大沼泽地看看,但她并不喜欢那种野外旅行的麻烦,就拒绝了我。她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和朋友一起去旅行,大沼泽地是个适合男孩冒险的地方。我看了迪梅克一眼,他衰老的身上焕发出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光彩使得我相信他可以经受得起这种冒险。
  他领着我去买二手车,好像他是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工作了整整一生的老居民,他认得每一条路,他知道去哪里能买到最便宜的二手车。他提着自己黑色的手提箱,好像小孩子似地甩着它,忽然转头想我说,“也许是因为我快死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么好的状态,没有幻影,而所有人的心灵都像书一样在我眼前展开,我只要走过街道,看着他们的神情动作,听着他们的声音、心跳和脉搏,还有所有超出感官的体验,我就知道他们一生的秘密,我好像已经在这个城市里住了一生,从这个城市建立起开始就已经留在这儿。”
  我看着他淡绿色的眼光在暮色中显示出一种垂死般的透明,了无情感,仿佛某种神灵或妖魔的注视。而那种被洞悉的感觉并不能引起我心中的波动,他和维布有着一样的天赋,他远比维布要直白、不懂得维护别人的心情,但我却同样地不在乎。这几乎引起了我的恐慌,我知道我并非完人,我犯过许多错、做过许多蠢事,但是也许就如同他所说,我太冷漠了。而这种冷漠,不仅对他人,更多地是对自己的冷漠。
  他买下了一辆半新的雪福莱,只花了八百块。在我们去超市里买旅行时需要的食物、饮用水和旅行用具时,他一直在说这雪福莱的车主对他的家乡多么绝望、不惜低价售出他的汽车以便最快速度地离开迈阿密。我不知道这是来自于他的读心分析,还是他在编故事给我听、用一个与我相似的人生经历来嘲笑我或者开导我,我根本懒得装出一副有听他说话的样子,只是选购好了货物,独自提着它们回到车边,他不得不费力追上我,然后把车后厢打开。
  这趟旅途对我而言十分无聊,并且还让我感到烦躁疲累。一路上我想要认真欣赏大沼泽地的风景,却不得不把大部分精神放在迪梅克·格雷格身上,我必须和他谈话,否则他总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来刺激我,我还要注意他的安全,在他筋疲力尽还不愿休息时、不得不背着他前行。
  第四天我租了一艘没有马达的木船,和他相对而坐,我划桨,船驶入复杂纷繁的河道中。逆流而行,水流过我划动着的船桨,流向海洋,周围生长着红树林,它们的根须垂入咸水中,在大沼泽地的边缘遍布着细小的岛屿,而每一处看起来都极尽相似。我逐渐累了,放慢了划桨的速度,抬头看透过红树林的阳光,今天天气很好,我还能看见蔚蓝的天空。
  迪梅克想要抽烟,但空气太潮湿了,他是几次却点不着,最后一次他燃起了香烟,却有飞鸟穿梭过树枝,抖下一片水珠,淋得他一身。于是他厌烦地把香烟扔进河里,又和我说起话来打发时间。“我母亲和我讲过一个传说,爱神是死神的女儿,虽然死神是男性,但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人们总是分辨不出他们来。死神穿着黑色的大衣,给女儿做了一件绣着四百七十朵花的血红色长裙,但女儿却总喜欢穿着父亲的黑衣。有时她大衣上巨大的连帽遮住头发,脸藏在阴影里,穿过人群,最后向选定之人脱下帽子,问他,你猜我是谁。”
  我听了大笑,我不知道是那小山村里真有这般传说、与勃朗宁夫人的诗歌不谋而合,还是他的母亲偶然读了诗歌、就编了这样一个故事。因为笑得厉害,我没注意到河道的变化。我急忙改变划桨的方向和力度,把木船调整到正确的路线上,于是放弃把那首诗的结尾背给他听,只是简略地说:“死?不是死,是爱!*”
  “是首诗吗,诗人?”
  除了乔舒亚,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当我们穿过冬季时校园里结了厚冰的湖面,我一直不停地讲着新学来的文学理论,诗人们的奇妙经历,和一些亦真亦假的传说,而他通常走得很小心,有时会扶着我,这在旁人看来也许怪异滑稽,我高得过分、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又是橄榄球运动员的体格。而他只是对我说:“小心啊,诗人。”
  回忆被他一阵近乎冒犯的笑声打断了,“你真是个无望的年轻人,这几天里你经历了那么多事,而你唯一牵挂的却是一条结冰的河流。”
  我不置可否,向他眨眨眼,继续划着桨。他洞悉了一切,我没有必要辩驳。他似乎无意去谈论爱情,于是又说起了别的话题,“在我们那群来美国的亲戚间,有个人二战时参了军,那时我还小,并不太明白他是出于什么去打仗,但是这把他父亲逼疯了。那可怜的老家伙不能接受他儿子死了,于是他说这是一场虚构的战争,所有人都活着。他说,你看啊,战争信息处是由作家和广告商人组成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他说要去找回他的儿子,他没有横渡大西洋,而是驱车南下,一直开去了墨西哥,最后我们只收到他从那儿寄来的信,他说,天啊,这里全是死人。可是你知道吗,这在我家族里,却是最最正当的一个发疯理由了。因为战争和死亡,而你特别年轻,你不知道世上所有一切都是灾难,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灾难,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完美,而年轻人们总是不懂得去容忍。”
  红树林枝叶垂下摇晃,他依然高谈阔论,陈腔滥调地说教着,连我父亲都没和我唠叨过这些东西。而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看,你也是呀,也许你改变了许多,可是破碎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你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如果他也付出了等同的爱,他会明白,他会试着接受。”
  我忘记去划桨了。这段河道水流平静,船静止于水上。也许我是个因爱情而盲目的年轻人,但他也非智者。我又划起了桨,这次是倒退,再不往回,我就会彻底迷路,再也离不开这片河流树林。“你看,问题就在这里,你洞悉心灵的能力比所有人都强,你完全洞悉了我的内心,而你却不理解我。”
  接下来的话也许有点伤人,虽然他能知道,但我也愿意礼貌地稍作掩饰。一路上我都在尽力地不对这个将死之人显示出厌烦,但对于具有这种天赋的人而言,我作出的努力实在是微不足道。他发愣地注视着我很久,我只是继续将船往回划。终于他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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