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还想瞒下去？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Peter叹了口气，“曹先生早就告诉我了，他倒是料定你不会这麽轻易地把真相说出来，才让我在你身边跟著试探，没想到你现在还是这麽死脑筋，真不知道晓林她到底看上你什麽地方。”
曹先生？说的是曹梦昌？他怎麽会知道？柯君尧快速回忆自己和曹梦昌的相识过程：他当初是在一个房地产开发的记者会上认识的曹梦昌，两人相谈甚欢。柯君尧说起了自己要去无人岛探险的计划，曹梦昌表示很感兴趣并且愿意投资，之後经历了半个月的讨论，探险的事儿终於敲定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探险队的人选，除了柯君尧自己之外，都是曹梦昌介绍来的。
柯君尧现在脑子里乱得不行，这其中似乎隐藏著一个极大的阴谋：曹梦昌、崔国梁、赵松、金维言……
莫非，是程杰？
柯君尧知道自己不该随随便便怀疑朋友，但除了程杰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把这件事抖出去。
“怎麽？还没想通？”杨俊琪讥笑著说，“这世上哪里有所谓的真朋友，有的不过是利益关系而已。我也只是为了曹先生做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什麽不好？到时候大捞一笔不说，你更是能靠著这惊天的新闻成为举世闻名的记者，虽然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但真要合作起来，也是可以的。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过了今天十二点，陈汐就要变回人鱼了是吗？正好还差二十分锺，到时候你把他叫出来困住，我恰巧能拍下那时的画面，保证能够震惊世界……”
“你这个疯子。”实在没有心思和他继续磨叽下去，柯君尧断定他是神经错乱，转身就想走。
“站住，你不想要回你的日记本了？”
“随你怎麽说，哪怕把内容公布出去，又有多少人会相信？”纵使曹梦昌有再了不得的势力，空口无凭，光是靠著一本天马行空的航海日记，恐怕只会被人当成是笑话来看。
“除了文字之外，再加上图像又如何？”
柯君尧定定地站住了，重新转过头，只见杨俊琪拿出一台小型摄像机摁下了播放键，画面中，正是柯君尧和陈汐在游轮底舱内隔著玻璃缠绵亲昵的画面。陈汐的银色鱼尾在海水中分外耀眼。
“王八蛋！”柯君尧眼睛都红了，扑过去抢过摄像机，拿出其中的录像带就砸成了碎片。
“啧啧啧。”杨俊琪咂舌道，“没关系，砸吧砸吧，我还有无数的底盘，你要是喜欢砸，我再多给你几盘也不成问题……嘶！我操！”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柯君尧就一拳头重重揍了上去。杨俊琪被他疯狂地掐著脖子摁倒在沙滩上。
杀了他。
杀了他！
柯君尧脑海中有个疯狂的念头正在叫嚣著。
“你他妈的……真想要了我的命？”杨俊琪被掐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额头上青筋尽显，之後却神志不清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麽？啊？笑什麽？”柯君尧一拳一拳挥在杨俊琪脸上，他从初中之後就没打过架，但是现在却想杀人。
“知道麽？如果我出了事……咳咳……曹先生马上就会把……咳……录像带公之於众，速度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快……到时候，你的宝贝人鱼……可就得被送到实验室去做标本了……哈哈……哈哈哈……”
“啊！”柯君尧大吼一声，终是放开了杨俊琪。
“操你妈的。”杨俊琪爬起身，一脚踢上柯君尧的肚子。
柯君尧头冒冷汗捂著腹部倒在沙滩上，但却没有还手，肋骨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杨俊琪又接著踹了几脚，等到解气了，才吐掉嘴巴里刚刚被打断的牙齿，说：“还神气麽？嗯？”
“你想要什麽？钱？要多少我给你。”柯君尧抓住杨俊琪的裤脚管，“还是希望我自此退出新闻界，那我回去马上辞职。只要你把底盘交给我……”
“哟，心高气傲的大记者，怎麽忽然变得这麽低声下气了？”杨俊琪冲著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阴阳怪气地说，“为了个同性，真是恶心。”
柯君尧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嗓音阴沈得不像话：“你给，还是不给？”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柯君尧低著头，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听见礁石後传来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声音：“君尧？”
不，不要出来。
“汐，快走！”柯君尧冲了过去。
“你这是怎麽了？谁在那里？”今天陈汐很晚了也没在沙滩上看见柯君尧画的标志，正觉得奇怪想要出来看看，倒是听见了他和另外一个人类对话的声音，像在争吵著什麽。
“小柯，快点，快点把他制住！让我拍下来！”杨俊琪捡起掉落在地的摄像机，兴奋地朝著陈汐举了起来。
陈汐向後退了两步，警觉地看向柯君尧：“他在做什麽？”
“不……汐，你先走，等我以後再对你解释。”柯君尧有口难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他只希望陈汐快些离开，别被杨俊琪再捉住了把柄。
☆、第二十章
“唔……”
来不及了。
陈汐渐渐倒了下去，两条修长的腿缓慢合拢到一起，银色的鳞片一点点生长出来，在皎洁月色之下光芒夺目。
“实在是太漂亮了……”杨俊琪也不由得惊叹，一边不怀好意地对著柯君尧说道，“搭档，这次咱们可真是捡到宝了。放心吧，曹先生会给你加倍的报酬。”
“你给我闭嘴！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柯君尧慌乱地说完之後急忙去抢摄像机，他只後悔方才没有连带著这玩意儿一起砸烂。
杨俊琪哪里肯松手，一边抢还一边大声说著：“嘿，怎麽刚合作完就翻脸不认人了？这样可不实在啊，难道你是想一个人独吞麽？”
陈汐退回到海水中，脸上毫无血色，看著和杨俊琪扭打成一团的柯君尧，心里其实很清楚这里面有许多蹊跷。可刚刚在几乎以为被骗的那一瞬，胸口却忽然疼痛到不能自已。
这就是人类啊。充满了阴谋、危险，尔虞我诈。
柯君尧其实很单纯，非常容易就被人利用，但陈汐在人类的世界中其实更单纯。他不禁去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跟这个人继续在一起？是的，他爱柯君尧，并且相信柯君尧不会真的去背叛他，不过要是这样继续维持恋人的关系，双方整天都必须提心吊胆是不是会被旁人发现，未免也太累了。
在重新回到大海之前，陈汐并没想过自己对海水有著那麽深切的留恋，这毕竟是他出生、成长的所在，到底要谁去迁就谁才能算公平？
“轰隆──”一道紫色闪电破空划过，原本平如镜面的大海忽然波涛翻涌，像是马上要掀起滔天巨浪，将整个世界吞噬下去。
杨俊琪被这景象惊得发愣，柯君尧也是停下了争抢，心头涌上极为不妙的预感。
是海皇。
那个高大的男人从浪涛中出现，将已经变回人鱼的陈汐打横抱在怀里。
“你放开他！”柯君尧几乎要泣血一般地大吼出声。
“不自量力。”海皇权杖一挥，柯君尧和杨俊琪立刻被击中，弹出远远一段距离。
“不！”陈汐急忙从海皇的怀中挣脱出去，“他怎麽样了？”
“只是昏过去而已。”海皇唇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陈汐，你输了。”
陈汐坚持道：“我没有。他是被人算计，并没有背叛我，所以赌约并不算输。”
“但是你该知道，他并不适合你。他有能力把你从海底城带走，却没能力和你一直相守下去，你呢？看清楚了没有？”海皇指了指昏倒在远处的柯君尧，“那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人类，真的值得让你放弃广袤无垠的海洋，存活在一只小小的浴缸里麽？”
陈汐被海皇问得哑口无言，他本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但现在却什麽话都说不出。
他其实想再试试。真的很想。
柯君尧迷迷糊糊强撑著意识，他的身体动不了，嘴里也喊不出声音，但眼前还能依稀望见海里的陈汐，他还想再看看他。但只是眨了眨眼的工夫，陈汐和海皇就已经消失在了海平面。
柯君尧仿佛也在这一刹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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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琪自从那天醒来之後就变得痴痴傻傻，问什麽都问不出来，只是口齿不清地说著胡话。因为此次事故，电视台在无人岛的报道被迫停止。柯君尧由於这件事还被调查了几次，但查也查不出什麽来，只是说他们之前有过节打了一架，两个人都受了伤，醒来之後就是这幅光景了。
最终，柯君尧辞去了报社的职务，之後和程杰还有过一次见面，大致清楚了那场探险背後的一系列事情。
“我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程杰苦笑著说。
柯君尧望著咖啡厅外的车水马龙：“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曹梦昌说，如果不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他，他就要派人伪造出医疗事故，关闭我的私人诊所，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时至今日，程杰谈及这段过往还是会激动愤怒，“哪怕你骂我、甚至揍我一顿也好，我那是迫不得已，我不可能毁了自己的事业。”
“所以你就选择毁了别人？”
程杰沈默了许久，才叹著气说：“抱歉……你，以後打算怎麽样？”
“回家乡去，随便找份能糊口的工作，在海边住著。直到他回到我身边。”柯君尧看了看时间，“我得去赶飞机，不聊了。就此别过吧。希望你前途无量。”
程杰并没有在这句祝福中听到讽刺的语气，怔了怔，道：“也希望你早日找到陈汐。”
“我会的。”柯君尧整了整自己衬衫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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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海边渔村早就已经拆迁，现在那地方被改建成了度假村，游人如织。柯君尧在附近置办了一幢小型别墅住著倒也惬意，不过有了住的地方，积蓄剩下的几乎也就没了。他去很多地方打过零工，到头来还是感觉不适合做那些，想来想去还是干起了老本行，靠著笔杆子吃饭。
那家报社没什麽名气，专门做一些小故事，一块钱一份，茶余饭後倒还是有些人愿意买来看看打发时间。上下班来回步行二十分锺，很近，也很小，同事们都是朴实淳朴的好人，让柯君尧找到了刚刚毕业实习的感觉。至於无人岛的新闻，或许还有人在关注、在把它努力炒红，柯君尧却是不再去注意了。
柯君尧面试的时候给了编辑一份稿子，编辑看了之後拍案叫绝，柯君尧当场被录用，他甚至还有个连载故事的专栏，不过用的是笔名而并非真名，叫做：望汐。
那连载在当地还有些名气，说的是一个人类爱上了生活在海中的人鱼，报社里的女同事都被柯君尧笔下的故事感动到不行，一个个催著问结局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柯君尧每次都这样回答。
他是真的不知道结局，说不定这个故事本就没有结局。可他愿意等。
☆、尾声
从二十五岁一直到三十五岁，柯君尧常常做的事就是坐在海边，除了上班时间还有吃饭睡觉之外，几乎都用在了这件事儿上。经常在海滩散步的人都认得他，还有不少人觉得他脑袋不正常。不过柯君尧长得好，也不会被当成神经病就是了，偶尔有些胆子大的小姑娘上前搭讪，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一句：“我在等我的爱人回来。”
难道是年轻时恋人远走异国他乡，时隔多年，他却还深情地留在这地方执著等待她的归来吗？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爱情的浪漫电影，小姑娘感动地说：“你一定会等到她的。”
“谢谢。”柯君尧笑著，目光依然看著海面。身边用树枝画下的鱼形图案每次被涌上的海浪冲平，柯君尧就会不厌其烦地重新画下一个，生怕那人看不见。
几个小姑娘红著脸走开了，夜色渐浓，柯君尧等到肚子叫了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过晚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柯君尧走向常常去的烧烤摊：“王伯伯，要两串鱿鱼，一罐啤酒。”
“哎，马上就来。”
香气四溢的鱿鱼和冰爽的啤酒很快被端上来，柯君尧抬起头，刚想说声“谢谢”，喉咙却好像被什麽东西哽住了，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这是一张他早已思念了无数遍的脸。依旧年轻，皮肤光洁看不到半点细纹，五官精致动人，露在圆领衬衫之外的脖子白皙诱惑，整个人就像一尊珍贵的瓷器。
“汐……”叫出声，才察觉自己嗓子嘶哑，柯君尧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牢牢抓住了对方的手，用的力道连自己都觉得太过头。
那人却仿佛不认得他，有些困扰似的皱起了眉头，手腕微微挣扎。
“小柯啊，这小夥子是前两天刚来的，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好像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麽，我看他可怜就收他当当下手。怎麽？你们以前认识？”王伯伯走过来，笑容可掬地问。
“对不起……我好像认错人了。”柯君尧看见对方不悦的表情，急忙放开手，讪讪地挠著头，目光却忍不住锁定在那男人的身上，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和陈汐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来都在柯君尧的心里，一分一秒都不曾忘怀过，他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可是算算时间，今天好像并不是满月。刚才看那人的瞳仁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深褐色，而并非惹眼的海水蓝。
这一顿饭是食之无味，柯君尧也没心思继续吃下去，把钱放在桌面上起身离开，踏出饭馆门口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新来的服务生。
手却被拉住了。
柯君尧完全愣在原地，像是中了什麽魔咒一般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过了很久，却发现眼眶里已经是一片湿润模糊。
那个男子张开口，嗓音依然是柯君尧几乎每夜都会梦见的天籁：
“柯君尧……要不我们，再试试看吧。”
柯君尧在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下一把抱住他，手臂克制不住地发著抖：“试一辈子吗？”
颈窝里有什麽液体滴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