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附耳过去,“大王子只要如此一试……”
拓跋铭听完已是双目发亮,马上派人清点一只五百人的队伍,所剩马匹已经不多,还是命令部下清出一百匹马,那人又贴着拓跋铭耳边交代一番。
“大王子,且慢。”那随从阻止拓跋铭。拓跋铭不高兴道,“又怎么了?”
“此时尚不是最佳时机,现在他们将我们逼上梁山,恰恰是让我们占了地利,大王子骁勇,是人和,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天时即可。”
天是青灰色的阴沉,看不出有转晴的迹象,拓跋铭早恨不得马上突围出去,见他的随从胸有成竹,又一再说天时未到,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
拓跋铭突然没了动作,山下的人也就暂且按兵不动,反正拖得越久越对他们有利,等他们弹尽粮绝,快饿死渴死的时候,还怕他们不投降?恰恰是上一仗他们被逼入的困境,风水轮流转,野狼也有丧家狗的一日,这样想着,无人不感到扬眉吐气,更加佩服主帅的决断。
山上山下的情形,施玥儿看得分明,慕容德馨也是疑云密布,不过她很聪明地没有开口引火烧身,偶尔朝她看过来,眼神里的成分复杂而暧昧。
拓跋铭到前面亲自指挥去了,那个随从就站在她的身侧,挂着可恶的似笑非笑,她发现这人就算故作谦卑,也不显得奴颜媚膝,仿佛戏子演戏,低眉顺眼,场内不过驾轻就熟,场外大可不必在意,原来是这样,他不过是当亲身下场参与一场好玩的戏!他竟把这数万人的生死当一个巨型的游戏。
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一声角号冲天而起,拓跋铭手下的一名大将带五百骑兵冲下山去,身后跟着约有数千士兵,因为是下山,姿态格外的凶猛。山下常将军的人马以为他们要派骑兵突围,早有预备,勒马索,拒马架、陷马井全部出动。不料,对方竟然不是作突围打算,在冲入危险地带前,险险刹住马。
慕容德馨紧张地看着山下交战情形,她也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拓跋铭的人马逃命了一夜,早已是疲乏交加,派那么区区几千人等于是送羊入虎口,不,应该是孤狼入虎群。那人倒是能拿出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妙计”来?
忽见山下混战中突然升腾起一股雾霭,仔细一瞧,竟是红褐色的,红褐色渐淡,像稀释了的血水,朝山下一团混战蔓延。
慕容德馨大惊,“这是什么?”
很快她便看清楚,拓跋士兵的五百骑兵,点了火,却没有明火出现,而是不断冒出红褐色的烟雾,烟雾笼罩下的士兵,无论是拓跋的马,还是常将军的人,全部呜呼着倒成一片。
慕容德馨明白了,施玥儿也明白了,那人的妙计竟是用毒,搁在现代相当于毒气弹了。
她狠狠地瞪着还一派悠游的始作俑者,恨不得用眼神直接把他肢解了,“残害同族,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回她一笑,耸耸肩道,“别慌,天时还不到。”
“你什么意思?”
他无所谓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红褐色毒气慢慢朝山下蔓延,常将军人马皆乱,纷纷向山下撤逃。拓跋虽然损失前面五百自杀式投毒的骑兵,后面紧跟上来的人见此情形,士气大振,拓跋铭当即命令所有人往山下冲,争取一鼓作气,突围成功。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天忽然刮起了西南风,风向渐转,原本是朝山下飘去的毒气,被强劲的风挟带,竟向山上漂移过来!
施玥儿看得既惊且疑,“这就是你的天时?”
他干笑了几声,“我真敢害自己人,你啊,还恨不得把我撕了?”
让她惊奇不是此人忽奸忽忠,或者说“大忠似奸”,而是,他的语气里面的轻佻,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这种话?
来不及多想,施玥儿的心神又被山下战况擭住了,情况急转直下,红褐色的雾霭如张着血红大口的猛虎,朝他们张牙舞爪扑来。如出闸虎般往下冲的士兵,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就“前伏”了,“后继”的人也逃不过,整个主力部队如同巨浪,再汹涌,一沾上红褐色的雾阵,便纷纷溃散后退。
拓跋士兵见大势已去,毒雾又逼近,如潮水般向山顶逃去。
她站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一切,竟是眼前这人造成的,难道这便是所谓“笑谈间,樯橹灰飞烟灭”吗,她一点也感觉不到所谓快意与潇洒,她只觉得恐怖。
那随从忽然几步上前,抓起施玥儿的手腕,“快跟我走!”
她还沉浸在惊悚中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手,“放开我!”
他皱眉,“还不跟我走,难道你也想尝尝毒雾的滋味吗?”
她木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
第一百九十九章 湮灭(一)
更新时间2011428 9:50:19 字数:2761
那人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嘲弄,她看着全然陌生的脸,有些恍然,又有些恍惚,她该认识他吗?
而此刻,他们却没时间就确定彼此身份切磋一番,因为拓跋铭恶寒如万年冰川一张脸出现,下令弓箭手将他们三人包围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包。”那人低咒一声,她搞不清他是指自己,还是指那些拓跋士兵,可是她猜出前者居多。
拓跋铭死死地盯着他,寒声道,“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施玥儿看着上百支箭心底一阵发寒,这些些足够把他们射成了刺猬了。
却见他毫不在意,嘻嘻一笑,到了脸上却成无比抽象的肌肉抖动,看起来诡秘异常。
拓跋铭更怒,“留下两个女的命,给我放箭!”
铭跋有意体定彼此身份切磋一番,因为冷箭飕飕地刺破空气,直取他心口,那人身手敏捷得如同一只猴子,上跃下跳,轻轻巧巧地避开了,忽的跃到一名士兵旁,抽了他腰间的长刀,将刀舞得如同风火轮一般,又如同形成一把钢铁保护伞,一轮箭雨过后,竟毫无发伤,而她与慕容德馨在“保护伞”的下游,竟也借得避过一劫。
拓跋铭见状亲自拉弓射箭,那人一声冷笑,就在离箭破空而来的瞬间,只见他横伸一脚,飞快踢起地上一支箭,两箭在空中短兵相接,竟成四箭,各中插中四名弓箭手胸口。
拓跋铭向来以箭术自矜,自封为草原第一神弓手,而眼见自己射出的箭竟如此不济事,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又见那人嘴边的嘲讽的笑容,更是怒火冲昏头脑,当下提起一柄长刀,吆喝着朝他冲过来。
拓跋铭一身蛮力实在惊人,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不知他的刀是什么做的,竟削铁如泥,加上惊人的力气,几轮下来,对方的刀几乎成了破烂一把。他的亲兵们见状也立即一涌而上,处处小心保护拓跋铭。四面夹攻之下,那人纵使身手再好,也只能闪避自保,占不了便宜,不过别人也伤不了他就是了。
与此同时,山下响起冲锋号,施玥儿忙往下一张望,只见拓跋士兵仓皇地往山上逃,常将军的人马紧追其后,两股人马如同声势浩大的泥石流,汩汩而……上。
山上山下都是一片混战,施玥儿就这样傻在原地看他们,突然发现慕容德馨不知去了哪里,忙扭头到处看,原来慕容德馨趁乱逃走,没想到还未下山,就被两个拓跋士兵擒带了回来,一把大刀架上她的纤细颈间,正把她往拓跋铭那边拖去。
“快救她!”施玥儿朝激战中的人急喊,她仍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时却下意识地相信他会帮忙救人。
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纵使在打得不可开交,说话仍是懒懒的,“你说什么?”
“救救她!”她再怎么不喜欢慕容德馨,也无法看她眼睁睁死在面前。
那人一连踢翻几人,边饶有兴致朝她道,“你这会儿知道求我了?刚才你不是希望我和拓跋铭同归于尽?”
“你……”施玥儿当下哑住,这人太可怕。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救不救人?”眼看慕容德馨快被抓了回去,再次着急道,从山下的情形看来,常将军胜券在握,她不能让慕容德馨成为人质。
“算了,谁让你上辈子是我的讨债鬼。”
他鬼魅般身影忽地一闪,竟出现在她身边,老鹰抓小鸡般提起她,灵巧一跃,把她扔进几步之遥的囚车里。“呆着,别给我添乱。”
“拓跋王子,我不奉陪了。”
那人捡起地上一把长弓,三箭上弓,三箭齐发,箭无虚发,两箭正中抓慕容德馨的两个士兵,一箭正中拓跋铭下阴!
惨烈的叫声响彻山谷!
施玥儿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足足傻了一分钟,就见慕容德馨如件货物般被他扔了进来,吓得忙接住她,慕容德馨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头磕着哪里,任叫也不应,她检查过只是昏过去了,才放下心来。
“还满意吧?”他拍拍身上的尘,一手支在囚车木栏上,看着她笑道。
他表情相当的无辜,她简直不知答什么好,听拓跋铭的惨叫,就够毛骨悚然了,哪里还敢去看他捂住下体打滚的惨状,她是恨透了拓跋铭,可见他这种下场也没有多高兴,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人不会给拓跋铭一个痛快,却会乐于让他承受生不如死的耻辱,很奇怪,他们连认识也谈不上,她却笃定这是他一贯的做派。
见他飞身落在马背上,施玥儿惊道,“喂,你干什么?”
囚车是双马并行的,两马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框架,并没有驾车人的位子,他落在一马背上,抓起另一马的缰绳,再瞎的人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什么来,,勒紧马绳,迫使马扬起头来,乘机往马嘴里一投——
动作很快,可是没逃过她的眼睛,“你给马吃了什么?”
“这马儿胆太小了,瞧着吧,吃了我的仙丹妙药,不出一刻,他们就会兴奋起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都敢往前冲。”
她从他暧昧的笑中明白过来,刚想说“你这个变态”,到了嘴边,看着他转成讽刺的侧脸却说不出来。
“骂我的话留到脱险了再说吧。坐好了。”那人朝天空响亮吹了一声口哨,飞快给车门挂上锁,头也不回道。
这时,她远远看到鲜红的旗帜上分明的“韩”,接着是潮水般涌上的人头,救兵终于到了!她不能被莫名其妙的人带走,不能和韩煜齐一再地错过。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我下来!”施玥儿猛地拍打车门。
他看着山下奔涌上来的人,冷笑,“这次由不得你了。驾!”
“抓住他们!”人仰马翻中,拓跋铭撕心裂肺的吼叫响起。就在这数秒延迟,拓跋铭的人已把他们重重包围。
忽地,寒光一闪,一把软剑刺入包围圈中,寒光过处,空气被搞腾得直如秋水般明晃晃,挑提刺砍,发无虚中,十几人相继倒地。
施玥儿定睛一看,竟是施子珩!
那人哈哈一笑,“你的小命倒是不少人惦记着。”
施子珩见拓跋士兵围住的车马,自然把那人归为拓跋一伙,转向攻击他。一把软剑被他舞得天外飞仙一般,说不出的酣畅淋漓,下手却是招招致命。那人也意识到这点,不敢大意,本来只是凭借着灵巧的身手闪避,到后来,也不得不附身抄起刀全力迎战。
转眼数十招过去,施子珩皱眉朝他道,“你是中原人?”
“少废话!”
施子珩招招索命,那人被逼使出看家本来,他的优势全在轻功上,笨重大刀却拖累了步伐,可是却不能扔了,还得靠它抵挡施子珩的进攻,几轮较量下来,打成平手,他占不到半点便宜,而施子珩连他的衣角也没沾着。
施子珩忽地停了下来,变了脸色道,“我认得你,你是意图绑架琏儿那人?”
那人不答话,只是一声冷笑,再度飞天跃起。只见剑光飞舞,兵器激越地碰撞,很快,两人再度纠缠到一起,时而从地上打到天上,时而从天上落下地面,施子珩是一身白衣,那人却一身黑衣,时而黑白分明,时而黑白难分,好教人眼花缭乱。
施玥儿并没听到施子珩说的话,可是那人鬼魅般的身手,出神入化的轻功,与记忆中零星的片段契合,记忆仿佛病毒一般,一旦开启,就自动扩张。
胸口仿被人闷击一拳,她已全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他连眼睛也要改头换面。
施子珩心里暗奇,记得上次在大觉寺回途中,发现此人竟能在他不察觉下潜入琏儿轿中,轻功之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当时以为他是采花之流,意图轻薄琏儿,还跟踪了他一段路,从现在看来,这人当时是认错人了。
不过施子珩记得此人与施玥儿相识,那他大概也是为救人而来,如此想着,正要问个清楚,免得自己人对上自己人,却见那人忽地住了手,施子珩一掌收势不及,险些中他心脏。
第二百章 湮灭(二)
更新时间2011430 0:51:37 字数:2120
两人如中箭大雁从空中急坠,才着地,却同时见到了惊险的一幕。
已呈休克状态的拓跋铭,突然清醒,疯癫疯颠地跑过来,所过之处,全是被他放倒的自己人,奔到了囚车旁,往马身连砍数刀,拔转马头,往马腿上狠狠连踢。
“哈哈哈哈哈,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死,你们都得死……”
谁也不料,马吃的癫药此时发作了,剧痛迫使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马嘶鸣着,拖着囚车,发足往崖边狂奔。
马转眼已奔至离崖边不到数十米的地方,前面是深不可测的断崖,而施子珩没有把握在马掉崖前及时赶到。
囚车颠簸着,车内的人被颠得七荤八素,施玥儿的头几次撞上木栏,正想叫醒昏迷的慕容德馨,可是一切来不及了。
马儿欢呼地,扑腾地奔入断崖的怀抱。
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而紧紧地闭上眼时,一切竟似乎停了下来。
眼睛睁开半道缝,只见到施子珩半张涨成酱紫色的脸,就在隔着一道木栏的地方。
他弓身成马步,一脚已踏进马车与车架连接的横木中,双手成鹰爪,死命抵着车厢,想用身体和双手挡住车厢下滑的趋势。
她不看则已,一看差点连魂儿都惊出身体外。
整匹马早已掉下去,马与车之间连接的绳索十分的牢固,成了马悬在半空的,剩个车架子在崖边的样子,所以施子珩是凭一人之力,顶住一车一匹的重量。
“不要,你、你会掉下去的!”她慌慌张张地去掰开他的手,马车加上两个大活人的重量,根本不是一个凡人能支撑得了,车架子一旦掉下去,以他站的位置,势必将他一道冲带下去。
“不要碰我!”施子珩朝她低吼,脸色可怕得惊人。
若此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