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竹在心里偷偷说了声傻,而后抓住他腰间的衣服,问:“你不怕我喜欢上别人吗?”
流云把她压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紧到呼吸都有些困难。顿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到:“感觉到了么?我们的心贴得紧紧的,容不下别人。所以我不怕,从来都不怕。”
灵竹忍不住笑出声。“傻气!”这样说着,抱着流云的双臂却更加用力。
流云也笑着用力回揽住她的肩膀,继续说:“那次你也是这样,说我傻,暴跳如雷到只差没把我吊起来打一顿。”
“然后呢?”灵竹侧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安静闭上眼。
流云被她头发蹭得有些发痒,动了下脖子,笑着接着说:“我说‘竹儿乖,过来抱抱’,你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嘴抿得紧紧的,像是有一百个不情愿。但一步步慢慢蹭过来,最后还是投进了我怀里。抱住你的那一刻,我蓦然觉得,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月亮一点点升高,掠过柳梢头,年老而神态安详的更夫徐缓地走在石子路上,一遍遍地敲打竹邦。清脆的打更声和苍老的念白飘荡在深夜安静的巷子里,昭告着国泰民安,万事祥和。
流云牵着灵竹的手,一步步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边走边说以前的,那些灵竹不知道的故事。
灵竹侧头看着他,看着那个眉眼温润宁静淡雅的男子,听他用柔和的声线,和饱满的深情,讲述一段段或甜蜜或忧伤的往事。她仿佛能看到一青一黄两个稚嫩的身影,嬉闹着,争吵着,却幸福着,相爱着。
心底最深处柔软下来,浮现奇妙的感觉。不是感动,不是羡慕,不是嫉妒,灵竹清楚地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幸福。
虽然不是自己的故事,但灵竹仍然看到了,清清楚楚地触摸到了,幸福的模样。
回到客栈,流云把灵竹送回房间,站在门口,背后的阁楼屋檐翘起,掩住半轮明月。
“竹儿,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再次爱上我。”他低头在灵竹额上印上一吻,而后浅笑着离开。
灵竹合上门,手放在胸口,感受心脏剧烈的跳动,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爱上你,该如何是好?”
洗漱之后,灵竹爬上床休息。明月偷偷爬进窗口,用见证无尽长历史的眼睛,慈祥地注视着她。
梦里,无边无际的碧绿草原,上下翩飞的啼鸣百灵,零金碎玉般散落的野花和蒲公英,灵竹和流云同乘一匹,策马扬鞭。骏马火红的鬃毛猎猎飘扬,脖子上的铜铃摇荡得震天响,流云青色的披风飘展如鹰的翅膀。他侧头浅笑,温润无边。
阳光灿烂,苍穹浩蓝。一记长云,万亩草原。
春风十里,与君纵马。梦里欢笑,震断流年。
、第九章 葡叶连环案
一大清早,灵竹就受了刺激,她站在楼梯上,一眼就看到大堂窗边坐着的那对璧人,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俩丝毫不受影响,喝着清茶聊着小天,四目相对,柔情脉脉,暧昧的气息像磁场般向八方辐射,电得满屋人酥酥软软,站都站不稳。
“竹儿,你醒了。”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左肩覆盖上一双温暖的大手,灵竹身体一颤,连忙闪到一边。
昨晚的那个梦,美则美矣,只不过是他人的幸福,与自己无关,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灵竹抬头,对流云强笑。“昨天忘了问你,为什么这里荷花才刚刚结苞,而灵府的荷花全都盛开了?之前一直觉得怪异,昨天才明白过来,现在还没到荷花开放的季节。”
流云看了眼周围,确认没人注意,才小声回答:“灵府的荷花跟凡间的不同,一年四季都盛放。”
“为什么?”灵竹还是不解。
流云笑了笑,“自从你出生,灵府的荷花就再也不凋谢了,族人都说是祥瑞的征兆。”然后捏了下灵竹的脸颊,宠溺地说:“竹儿,你是神族的祥瑞哦!”
“胡说的吧?”灵竹躲开他的手,眼角瞥到那两人,不由得问到:“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云顺着视线看过去,心领神会。“大概霁雪以前来完成花族任务时太无聊了,见舞桐还不错,找来玩玩。”
灵竹诧异地睁大眼,虽然早已知道霁雪风花雪月,肆情放纵,第一次听流云以无所谓的口吻说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或许是自己纯情,天真地坚持什么一心一意,生死不离,但见霁雪拿真心当游戏玩,还是免不了气愤和难过。
被霁雪招惹的女孩,真是天大的苦命。灵竹同情地看向一无所知满脸幸福笑容的舞桐,深深叹了口气。偏巧霁雪回头看到他们俩,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流云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灵竹走过去,在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霁雪看灵竹脸色阴沉,摇着他的扇子,体贴地问:“竹子妹妹脸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么?”
灵竹心里赌气不想理他,流云便随口接上,转移话题。“你昨晚没回来?”
舞桐脸上蓦地浮上一层粉红,宛如霁雪眉间桃花。霁雪抖开羽扇,风流潇洒地扇动,理所当然地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末了还加上一句:“我又不是你。”
流云语塞,灵竹想了想这句话里的深刻含义,毅然决定一整天都不再跟霁雪说一句话,扭头看向别处。
时已近正午,大堂里人不少,玩杂耍的,卖杂货的,过路的,聊天侃地的,斗诗比词的,形形**。隔壁桌坐着三个人,江湖侠士打扮,眉宇间带着英气,骨架硬朗,看起来应该有些功夫。
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位饮下一口清酒,叹气道:“国家越来越不太平了,之前只是边境战乱,后来天灾频繁,现在天子脚下竟然也怪事频出。再过几年,又不知是什么光景了。”
“吕大侠说的可是葡叶连环案?”身材最魁梧的人开了口,棕色皮肤,络腮胡子,胳膊脚腕都绑着布带,寻常武夫样。
“正是,广昌贤弟也听说了?”
“那是什么?”开口的这位看起来最年轻,初出江湖,涉世未深,腰上挂着的剑又细又长,不知有没有沾过血。
叫做广昌的武夫说到:“前些日子我保镖去泰安,发现街上到处都是衙役,行人都神色紧张。问了驿馆小二,才知道泰安接连出了多起血案,死的还都是大官,振国大将军的小儿子也在其中。圣上为了安抚在西南打仗的将军,赏了金银珠宝无数,下令彻查凶手,找到后任大将军处置。可奇怪的是,官府调查了几个月,竟然毫无头绪,就只发现一个公共点……”
“死者身上只有心脏处有一个伤口,房间内也没有打斗痕迹,伤口窄而深,因此猜测凶手身形极快,趁人不备一剑致命。又因为剑是从下向上刺,伤口处还会覆盖一片葡叶,所以有人猜测,凶手是个女子。”吕大侠也开了口。
“怎么可能?且不说女子怎能如此凶残,她们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佩剑的那人一脸不相信。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就是因为人们本能地认为女子柔弱放松警惕,才给了她可乘之机。”吕大侠分析道。
“凶手先是埋伏,然后行凶,之后逃走,时间应该不短,竟没有一个人看到吗?”
吕大侠摇摇头。“行凶之时死者身边所有人都昏昏大睡,整个府宅像是一座空城。之后人调查,也没有找到一点熏香的痕迹,人们就像正常的困倦所以入睡一样,所以才被称为怪事。”
“灵姑娘。”
灵竹支着耳朵听得不亦乐乎,却听到舞桐叫她,不得已转过头去,看到舞桐一脸温柔,明眸似水,正对着她笑。
“灵姑娘没吃早饭吧?现在快到正午,不如随我去宴月楼,我下厨为三位做一桌好吃的。”
灵竹很惊喜,一般美人都是被捧在手里供着,白衣白衫,纯净得不食人间烟火,做饭这种事情油腻非常,没想到舞桐竟然想要下厨。“你会做饭?”
舞桐得体地微笑着,没有一点张扬。“宴月楼的菜色,全是我试验出来的。”
灵竹回想上次在宴月楼吃的那顿饭,道道稀奇,别处都见不到,原来是她自己研制的。“舞姑娘好厉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玩得舞台进得书房,这丫头实在太完美了!灵竹双眼冒光,敬佩地眨啊眨的。
霁雪得意地舒展手臂,揽住舞桐的肩膀,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那是,我霁雪看上的人,有差的么?”
灵竹耷拉下脸来,舞桐样样完美,唯一的污点就是身边那个人,眼光实在不好。
宴月楼的厨房里,舞桐正弯着腰洗蔬菜,雪白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段手臂。灵竹看了看,又看看自己的手臂,忽地盖上衣袖,跳到旁边挠墙去了。舞桐此时穿着月白一身素裳,什么首饰都没带,只在脑后松松绾了一个发髻,手里捧着一颗大白菜,却依然漂亮得让灵竹心跳到胸口疼。
一时忍不住,灵竹忽地蹦回去,扯住她的衣袖,满脸花痴地赞叹。“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好看?”
舞桐笑着把白菜一叶一叶地拨开,放到水盆里清洗。“是么?我看久了,不觉得。倒是灵姑娘眼睛圆圆的,很可爱。”
灵竹暗自叹气,想知道一个女孩漂不漂亮,从别的女孩的评价中就能知道了。如果别的女孩都说可爱啊有气质啊脾气好之类的,那她多半长得一般,最重要的是,没有说话的人自己好看。但要是别的女孩说她孤僻啊自命清高啊没什么朋友啊,那么不用怀疑,她一定是大美人一个。
全临峦城的女子都说舞桐为人冷淡,不喜露面,那舞桐就是公认的漂亮了。而这么一个美人说自己很可爱,好吧,灵竹啊灵竹,不要抱任何希望了,你就是很平常的一个丫头。
舞桐已经洗好了蔬菜,拿刀嗒嗒地切了起来。菜刀又沉又丑,她用那只白嫩柔软的手拿着,竟然丝毫不显得费力,反而动作很熟练。而美人与菜刀这两种不搭边的东西被摆到一起,竟然也十分自然。
灵竹默默地在心里无数次感叹,只因她是舞桐。因为是她,所以大概就连抠鼻屎这种粗俗的动作,都会变得优雅起来。
灵竹自告奋勇地帮她收拾切好的菜,发现自己完全是在帮倒忙后,乖乖地站到一旁,看向窗外。
宴月楼比她想象中大很多,前面三层只是门面罢了,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花草草,甚至还挖了一个池塘,里面养了几条红鲤鱼。院子后门左边的两层小楼是厨房,一楼用来做客人们吃的菜,二楼是舞桐自己用的。后门右边对应着也有个小楼,里面住着酒楼的伙计、账房等人。此刻灵竹就站在二楼舞桐专用厨房里,透过半开的木窗,看院子里的景色。
院子里姹紫嫣红,蜂飞蝶绕,种得最多的是一种艳红的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花朵特别大,上面落了很多蝴蝶,而蝴蝶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站在花瓣上,仿佛被相机停顿的风景画。角落里有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黑色的树藤扭缠着向上生长,越往高处树藤越茂密越细,枝枝条条铺在支起来的竹架上,遮天蔽日。
灵竹回头问到:“那个是什么?”
舞桐匆忙中抬头看了一眼。“葡萄藤,到了夏天,枝叶茂密,绿意盎然,紫色葡萄成串地垂挂,坐在竹藤地下看书喝茶,自在舒服。”
灵竹点点头,想象舞桐穿着长裙坐在藤椅上,黑发铺展,手里捧着一册书卷,轻啜茗茶,脸上落着明亮的光斑,睫毛长长的,似蝶翼忽闪,那场景,真是美到窒息。
漂亮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很漂亮,就算手脚都不动只是安静站在那里,都美得像幅画。
、第十章 沂山神庙
因着舞桐的美貌和菜色的独特,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宴月楼吃饭,甚至不少都是慕名从外地赶来的。所以舞桐并不是花瓶,她是一个美貌与头脑兼具的强人。容貌、钱财、人气样样都有,女人做到她这份上,可谓无憾了。
前楼里有客人喝醉了,借着酒劲高喊“舞桐嫁给我吧!我家业占半个天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那个人喊了半天,直到最后两个家丁强行把他抬走,还在喊。灵竹回头看舞桐,却发现她专注地切菜,眼皮都不抬一下,顿时嫉妒得不行,忍不住问道:“舞姑娘,你一定很幸福吧?”
舞桐把菜码好,把铁锅放到灶上,垂手倒油。“其实,一点也不。”
灵竹很惊讶,她觉得要是哪天舞桐不笑了,都会有一大群男子奔过来使尽全身本事逗她开心,实在想不通,要什么有什么的她怎会不幸福。忽然想到昨晚她站在竹筏上吹笛,夜色凉如水,笛声凄怆哀伤。那刻的她,脆弱得如薄纸。不由得心下猜测,问道:“是不是因为思乡?”
舞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你知道人死的感觉吗?很绝望……”
灵竹抬眉,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都去世了?”
舞桐没再说话,把切好的蔬菜倒进锅里,油噼啪作响,沾到蔬菜上的水后吱啦大声鸣响。灵竹只当触碰了她的伤心事,也不再提,静静地看她拿着铲子拨弄菜叶。
前楼热闹的喧哗声隔着院子传了过来,春日正好,烟云浮华,恍惚若梦里时光。
中午吃饭的人多,舞桐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清雅隔间,四个人占了一张十人坐的大桌子,好在香味扑鼻色泽诱人的菜盘摆满了桌面,并不显得空旷。
霁雪食指大动,风卷残云,吃得毫无形象。舞桐一直笑着,站起来扶着袖子盛了一碗桂花莲子银耳粥,轻柔放到霁雪手边,霁雪抬头,粲然一笑。那幅景象异常和谐,仿佛成婚多年的夫妇,一举一动默契而幸福。
灵竹突然明白过来,舞桐喜欢霁雪,大概只是想有个家,想自己做了一大桌子菜,有人爱吃。只有失去亲人的人,才知道家有多宝贵。
午饭结束,灵竹撑得直不起腰来,苦着脸揉着胃,绕着鱼池一圈圈地走。
流云捧着一小碟红澄澄的山楂果坐过去,捏起一颗,递到她嘴边。“吃一颗?”
灵竹皱眉抱怨:“我已经撑到极限了,食物都到这儿了!”说着拿手在喉咙处比划一下。
“所以才让你吃的啊。”流云笑着,“山楂是酸的,促进消化,少吃一些,会舒服很多的。”
“真的?”灵竹挑眉,见流云满脸肯定,才将信将疑地凑上去咬了一口,脸立刻就皱了起来。“好酸!”
“舒服些没?”
灵竹点点头,乐呵呵地接过咬了一半的山楂,继续吃起来。
舞桐端着一盘碎蛋黄走来,见灵竹神色好多了,放心笑开,站到一旁喂金鱼。金色揉成碎粒的水煮蛋黄投进池塘,红色的锦鲤立刻蜂拥而来,肥硕的身子挤成一团,鱼尾有力地滑动,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