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益。王后娘娘吃酒醉了罢,快些尝尝。”
珩妤自是取小汤匙慢慢去品,却想不透月华如此费心准备这不同花色的汤点却是只为了一个。观瞧月华,见她微微笑着,自取了碗宝珠山茶慢慢饮着,也不看自己。实在觉得此间怕是还有其他事情,要么是这小太监不同寻常,要么转差就只是一个借口引子。
月华又取了绿豆蓉锅饼的瓷碟摆在我眼下,道,“听人说王后娘娘是南边来的,当夏正是食绿豆糕品的时节吧。”
、玉蜻蜓计(十一)
珩妤心里正打着鼓,不过既然月华这样一说,珩妤哪还有不应之理,当下更是连连点头,笑着应下,“姑娘快别这样,我进宫时日无多,而我素日从家中又是不善为人的,这般能得姑娘体贴,是我的福分才对。”
说着话接着取了绿豆蓉锅饼咬在口中,细细品了,自觉味道确是不错。但到底心虚,眼神不住地左躲右闪不敢正视月华。只因月华不接下去说那玉蜻蜓的事情,她也不便先去提。
月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吃醉了有些迟缓,只用手托着腮,手里握着那小玉蜻蜓,目光有些发直地偏了头对着窗棂上挂着的茜纱,微微勾起唇。从房檐上淅淅沥沥地发出雨滴敲打的声响,珩妤这才注意到,天色早就阴沉了下来。侍婢点亮烛火,珩妤吧偷眼去瞧月华,只觉得那跳动的更映衬得她腮颊颜色似朝霞。
“这个玉蜻蜓好精致呀,不知是否贵重之物,王后娘娘可否赏脸送给我?”珩妤正发呆,却听月华忽地向自己索了这玉蜻蜓,一时间不知道送得还是送不得便也只尴尬的笑笑。
月华将玉蜻蜓捏在手指尖上,忽地“噗嗤”一笑,说道:“王后娘娘这个小物事儿,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捡到的?可巧我有位故人手上正有个与这一模一样的。”珩妤听罢面色刷地惨白起来,手上的绿豆饼跌到衣襟上,又滚落下去。人笔直地站了起来。
“坐下吧。”待了半晌,月华倒是换了一副平和的语气。珩妤哪里还能无所谓地与月华对面而坐,不由得心上已算,涕泪连连。月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扶了珩妤的肩膀,柔声道:“王后娘娘,何须至此,你我相知一场,别说这物当真是拾来的,便算是哪个宫里的东西,我只做没看见罢了。”
珩妤稍微一怔,微微道声谢,附身就要向月华拜下去。月华眼圈一红忙上前搀扶住,只说道:“又何必如此呢,你我都是深宫女子,有些事……能帮就帮了。若他时你我易地而处,想来你之所为亦不会相差甚多。不过同命相怜,何须言谢?”
月华又自叹了口气,从珩妤手上摘下帕子,给珩妤抹了抹泪,拉她坐下。二人对烛垂珠,良久说不出话来。徘徊发红蕚。葳蕤动绿葹。垂杨低复举。新萍合且离。步檐行袖靡。当户思襟披。高响飘歌吹。相思子未知。时拂孤鸾镜。星鬓视参差。
珩妤低了一会儿头,见月华朝她微微闪了下手,便探过头去。之间月华将那玉蜻蜓的肚囊摘下来,从里探出一个纸条来。月华伸手,借着烛火的光瞧了,珩妤眼光下意识地一躲闪,没敢瞧上面的字。
“王后娘娘可曾有什么竹马良人?”
珩妤听月华忽地说起这样的话来,只吓地张口瞠目,不知如何措辞。旋即她就想起了曾经一起读过数月书的远房表哥。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月华静坐在窗前,眼眸闪烁映着月色,谁家女儿不怀春。流素丝涕,柳尚沉沉,曾经的期望,梦中走过的那个他,现在都埋葬在珠光中,束之高阁。
“讲讲我的事情吧,”良久,月华还是先开了口,“小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荷花,秋天还未曾到末尾,河面大部就被冰封冻了,直到第二年初夏才融化。家乡的河谷,要走很远才有一座桥,每到这个时节,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开始编扎竹筏,因为河面解冻,随处都可以过河了。
空蒙如薄雾,散漫似轻埃。天幕愈发暗下来,可星辉却愈发闪亮。飒飒满池荷,翛翛荫窗竹。入夏的晚风吹得徐徐,似可将心事随波放逐溯流而上。
“十六岁时,有一队去边塞打仗的将士路过我们那。住在河对岸那座山下,是村里另外几家。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将军寻船渡河,大人们都去田中务农了,我们几个孩子便嘻嘻哈哈的渡他。他给了我一个莲蓬,当时正值青春年少,就这么模模糊糊的喜欢上了。
鸿雁传情,虽然他在边关征战,断断续续倒也有过些许信笺。我每天还是在那个小村子里,一开始也有人上门提亲,但在那时候我的心里却觉得将军比那些人好上千倍万倍。渐渐的村里开始传言,说将军忘了或是死了,我也开始将信将疑。终于有一天,那个将军来接我,可是进了上都我才发现,原来一切并非想象的那般简单。”
瑶华未堪折,兰苕已屡摘。相遇之时,两两相好,如何美艳,如何天真,倒不知是福还是祸端。路阻莫赠问,云何慰离析?说些他喜欢的话,做些他喜欢的事,但等过后想来,当时或许把他看得太重了。
“十八岁那年,由那个赠我莲蓬的将军引荐,父亲虽有些才学,多年苦无门路。能攀了那样的高枝,自然同意的,我原以为可以就这样进了王府。却不知那将军忽然又毁了婚约,只将我父亲封做官来,既不曾下聘,也无所谓退亲一说。对我名声倒也不损,这事儿也就如此作罢。”
珩妤叹了口气,从桌案上的茶壶中倒出些茶来,水进了杯盏里,珩妤才发觉有些冷了。只说道:“我叫她们换一壶来。”月华将手帕掩在嘴唇上,咳嗽了两声说道:“罢了,这药茶便是凉一些更好。”
用罢茶缓了缓,月华又说道:“直到有一日,与我同乡的一个小姐妹来探我,她父亲原是行医的,后来听说入了宫。我只听她讲才知道,那将军哪里是个普通的将军。竟是皇子。她因父亲在那皇子的母妃身边出了不少力,本性又善。被夫人选了做皇子的姬妾。”
“啊。”眼下依照年纪去算,只有三位皇子相当,听这话茬定不是太子了。珩妤心里暗想,不知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若是三皇子也倒罢了,若是二皇子……那岂不就是自己要嫁的夫婿么。
、玉蜻蜓计(十二)
月华没在意珩妤的心思,只说道:“一入宫门深四海,刚刚进去的时候,皇子对她也算是体贴备至。虽然皇子勤于政事,倒也不是那么难耐。可是日子久了,皇子到底常要出关打仗不能事事照顾,下人原本皇族身前伺候惯了的,都看不起她是偏远地方来的。”
烛火渐渐淡下去,她纤长的睫毛在脸上印下一颗残破的心,日华承露掌。玲珑结绮钱。即便恩宠备至,然而深闺寂寂,长日无聊,又如何比得上浣纱素女,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珩妤暗道,即要出关,那想必就是燕王二皇子了。不由得手上一紧,将帕子揉到手里去。
“所幸皇子对她到不刻薄,许是因为那些下人说的,原来的夫人对皇子甚为疼爱,皇子就便是为了孝顺,也不会如何显露出讨厌来。但皇子毕竟是皇子,身边佳丽无数。她虽是温良恭俭无人能及,但这王侯身边的女子,谁不会点什么争宠的招数。有时候,据说以歌声得了无尽宠爱,有时候又说是笙箫。这些据她说,她不知真假,我更无从辨是真是假。所幸,她也不甚在意的恩宠,但在心里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些疼痛。
只她说,有一瞬间也很想一走了之,或者和皇子闹翻被贬出宫。可惜这俗世,她一个出逃或是谪贬的姬妾,终是一个人活不下去。不过慢慢的她也学会了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色衰则爱驰,这道理,人人都懂,却还是那么多的人以色事君,本来也是,这大好的年华,若是不抓住,很快的便过去了,就如烟消云散,再无痕迹了。”
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不禁构想王妃与那位将军相见的情景,是一场霡霂后的氤氲水汽中,碧色的绣荷衫子,随意绾起的风鬟云鬓。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如描画的细叶的黛眉微皱,一双眸子中埋藏着等待换来的背叛,及肩的墨色在拂面凛凛风中猎猎飞舞。
“这些年入宫去,获取了多少恩宠,她与皇子,已经是多年结发。只她说,他对她,终究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然你说,这话她自己终究能信么?”
月华叹了口气,故事讲完,浅浅的一笑,温婉却又坚毅,如雨中细密飘散的断丝,在阴霾中孤傲地舞,终是落入尘埃,润物细无声。珩妤深深苦叹了一口气出来,月华抬手沾了沾泪,笑道:“瞧我,吃了些酒就胡说起来。”
珩妤站起身来,欠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旁人恐又要说三道四,生出些无谓的事端来。”月华点头,也跟着站起身来,手扶在珩妤肩膀上,将玉蜻蜓交在珩妤手上,只说道:“这内中字条我已取出,只烦请王后娘娘一样。若送亲路上,遇着吹柳笛的务必替我前去一会。”
珩妤只觉得月华声带凄惨,握住她手道:“姑娘这话如何说得,既是你的知心人况还要自己去见上一见的好啊。”月华咳嗽起来,只摇头道:“我这世怕是无有机会了,只求你眼瞧在一场缘分上,代我了却这个心愿罢。”
这一句说来彻骨地悲戚,珩妤不由得又赔上几行泪来。月华只将她向外推,及到了门前,又拉住手不放,只说:“好姐妹,若你得了闲定要多来看看。我知你也不会在这宫里久住了,只盼你一走,我也就彻底死了心。”
月华说罢忽地丢开了手,俯到案上去。系着竹帘儿的红绸子忽地滑开,扑嗒嗒,就从珩妤的眼前生生地隔开屋内外。落花人叹息,雾茫茫兮。
珩妤回到漪澜殿后,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
晌午过好一会儿了,珩妤才撑着起来,气若游丝地讨口水喝。宫婢正伺候外面传来太监呵斥的声音,珩妤皱眉打发人去看。不多时丫头回来报,有一侍婢捧着木匣,不知何物。太监催促着,宫女似乎有伤,破着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异常突兀。一块丝帕从她袖管间滑落在地,立时就被管事姑姑扇了一个耳光。
珩妤不由得一怔。宫女,在后宫万千粉黛之中,只不过是丛中一朵。他们每天早早起床、叠被、梳妆,排着整齐的队伍去侍奉后妃,黄昏后提着宫灯返归陋室。日复一日,在石板路上毫无声息地渡过单调而苍白的日子。她们的一颦一笑,都终究要被拷打成木然,留不住,挽不回,逃不掉。
“带他们进来。”珩妤不知怎地生了好大一股气,如今她已为燕国王后,身份全然不同往日。未几,掌事的太监和陈姓宫女就被带进来。女御从旁斥道:“不知道王后正病者,何以殿下大呼小叫,是哪个宫上的道理?”
掌事不敢多话,忙跪下谢罪。女御借着给珩妤递茶的档儿,低声在她耳边说:“陈姑姑是织绡纺的掌事,听说这是她在宫里的最后一年,明年三月就可以出宫返乡了。”
珩妤鼻子里哼出一声应着,命人将那帕子拿上来瞧。掌事慌道:“使不得,上有讳词了。”
“无妨。”珩妤冷冷瞥了掌事一眼,展开帕子,见上面有丝线绣了双飞燕,针脚细密。复有诗句两行“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一时兴起,顺手折了,交给身旁宫婢。对着那陈氏宫女道:“这上面的花样我很是喜欢,暂且就留下给我描个模子。什么时候事情办完了,我这里可等着你来取。”
女御斥那掌事道:“你们这些瞎了眼的识得几个字,又知道什么讳词了?”打发二人下去。
莺慵蝶困春如醉,湖山渐入瞢腾里。不恨柳绵飞,只愁花又开。珩妤端着茶盏又到榻上歇着去。茶入口中,却是涩多于香,观瞧下来才发现这褐色茶汤微苦,静品时,舌尖略带一种香味,愈喝愈觉得陈浓,便问:“这是……什么茶?”
“回娘娘的话,此茶并非上等佳茗。奴婢幼时家中常饮,虽是山野粗茶,色泽香味亦远远及不上宫中名品,却有调气养心之功效。奴婢家乡常常拿来给月事不调女子饮用,颇有成效。前几日见小主气色不能润泽于颜观,忧患抑郁,甚易疲惫,却难以入眠,便自作主张向太医馆的典药姑娘拿了这茶来……”
、玉蜻蜓计(完)
女御这一番话在珩妤听来,无论真假,颇觉暖心。近日身子欠佳,稍蹲片刻,便是酸痛难耐,虽是冷汗涔涔,面上却仍是做出一番笑意迎人。时有满腹牢骚,可又能与何人诉说,举目无亲,怎连如何开口都不知晓。再者,如许宫婢,多言几句,其人怕是又要乱嚼舌根。人言可畏。
想了一会儿方问:“想着我应是病许久了,脑子糊涂,竟不记你名?”女御低头笑道:“奴婢常在外伺候的,无怪乎娘娘不认得我,奴婢芸竹。”珩妤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只扣了茶托待要放下,芸竹忙起身接过。话到嘴边,几番琢磨,终于还是说将出来:“多谢芸竹为我费心了。”
芸竹手上忙活,也并未故意作礼,微颔首,神色自然。或许,她的打算,珩妤的计较以后都无从预知,然而眼下,有这番平静也是好的。“姑娘莫要这般客气,本是奴婢应做。何况典药姑娘与奴婢原也有些相交的……”芸竹唇侧笑意僵了僵,却是淡了几分,似是欲言又止。
“莫不是,这位典药遇到了什么麻烦?”珩妤见她话里有话,自少不得一问。“这……原是下人们的琐事,不敢劳烦小主……”话虽这么说着,芸竹却已蹙眉,下人做事有哪一样不是主子吩咐下的,稍有差池性命攸关。
“你且说来,我身份虽不高,未必定能应下,然则这位姑娘既然与我有缘,倒也不妨试一试。”珩妤饮了药茶自觉通体清爽了不少,倒对那典药生出些好奇和感激来。
“奴婢先谢过小主……实则是太医馆接了上头的令儿,急着调药。别的到好说,只是独缺燕盏入药。这每年宫里配给药房的惜品都是有限,早些日子皇后娘娘私里办了燕盏宴,尚食局已从药房调了大批去……”
这燕盏乃是最名贵的燕窝都是做成,采取之时当细心从中挑选窝形或船形的燕窝,再经小拔毛后方可称为燕盏。其中若非完整,大片,绝不可入宫。在皇宫里,燕窝虽不是如何稀罕,只他们那样的身份的确是拿不出甚么来,大片的燕盏更是不能。
书中有云“其甘淡平,大养肺阴,化痰止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