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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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惊花锁千门-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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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外又有屏风后伺候的宫婢听到了动静,匆匆忙蹑步上前来,纷纷将柳雪和霞儿搀扶下去,上药敷伤自不必细说。珩妤沉沉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些笑来,道:“堇儿,或许你说的对。你先前与我说,有个法子,还奏不奏效?”堇儿稍稍顿了足,笑起来取了茶壶来,给珩妤续上茶水,亲自递上来,说道:“哎呦,珩姑娘,你可真是个冰雕雪砌的人儿,稍微一说,就通透的很。法子自然是备好的,就等姑娘您一句话了。”
珩妤将手指竖在唇上,向左右顾了一遭,稍稍摇了摇头,向堇儿身后指了指那扇未关的窗。
被四角挤成几寸见方的天空能看到什么月亮,不过偶尔远远天空上能显出一丸灰白,暗淡于无数宫灯之中,磨损于各种宫人窸窣的脚步声中,稍纵即逝在数之不尽的琼楼玉宇间,像只死鱼眼睛。
负责打扫漪澜殿庭院的宫女秋儿提溜着牛皮纸包的花种从青篱长御住着的别院往回走。有青篱长御一院人常年打理,漪澜殿这边的草木较之皇城其他地方,总是葱郁得更显自然。“似乎是这宫里唯一能透透气的地方。”秋儿缓下脚步来,深深吸了口气。她一颔首,偶然发现流动在玉镯子上飘摇的月光,秋儿有些欣欣然起来。她用食指勾了勾手上的细绳,踩着些树木得剪影,低低哼唱起家乡的小曲儿来。
秋儿时不时抬起手来瞧上那玉镯子几眼,随行轻移的月光,还有似乎被月光牵动而出的虫鸣和蛙鸣,一声声在她心头唤起些异样的感觉。似是在十多年的皇城漫长干涸的白日之后来到了一个满月清风的夜晚。影影绰绰的宫灯从树阴里筛下细碎的光斑,似乎反着凉意。秋儿叹了口气,抬起空着的手来,抱住提着花种的胳膊。
都到了听蛙声的时节,怎么入夜后还这样凉。“过些日子其他宫里许是要领新的团扇了,今年也不知道漪澜殿会不会有了。”秋儿拖着步子,懒散走着,偶尔压在草上听到自己簌簌地脚步声。湖面上虫叫个不停,蛤蟆有时候也参合两句,似乎那边异常地拥挤。
进了漪澜殿,庭中的宫墙才齐肩膀,东边的月光倒似乎懒得很,都不愿意跨过这墙来。寒气倒是不解风情的很,隔着墙壁送来的一阵阵凉意,逼得秋儿恨不能立时去添了大氅裹在身上取暖。才拔了步,忽地叹声顿足,嘀咕道:“哎呦,都是霞儿那丫头近日来闹心事,大氅想是落她房里了。”
说着话,秋儿俯首自主殿上的窗根下走过去。遥遥见着里头还亮着烛,更屏息冥神,放慢了脚步,生怕弄出些动静扰了姑娘,惹得一身麻烦。正起了脚跟,只听窗里透出声来。“什么人?”秋儿正打个了寒颤,忙止住脚步。屋里似乎又没了声音,隔了片刻,又听有人细细笑道:“姑娘且放心,当万无一失!”

、蝙蝠迷案(十)

书喜从外面犹豫了许久,终于拉了那门上的缺了个牙的木环儿扣响了门。凤晴将手炉用麻布袋子缠了,掖在思玉的被脚里头。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心里头也大略略知道是谁,只将手帖服在门上,有意无意的问道:“谁呀?”书喜低低唤了声:“是我,书喜,我来探探玉儿姑娘。”
凤晴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将门拉开,抬眼见了书喜,瞄着他胳膊上挂着新补好的衣氅,轻叹了口气,说道:“书喜真麻烦你了,我跟思玉两个加起来,来回也就这一件氅子,那天思玉巡夜教她披上,没想到……”凤晴说着,眼圈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她低头手指挑着些袖子摸了摸眼睛,叹道:“真难为你还记得给拾回来,又这么麻烦你……”
书喜见凤晴当着自己面哭起来,心里头也是一阵难过,只将余出来的手不停地在氅子边上摩挲,缓声道:“凤晴姐,莫要这般说,咱们下人到了宫里都是孤零零的,本当互相照应着些。你这两日不眠不休照顾玉儿已经连饭也顾不得食,我左右有些空,便也顺手补了。再者,书喜我入宫的晚,平日里本就得凤晴姐你照顾着,何来你向我说谢。”
凤晴听罢只又一阵辛酸,扭过身去用袖子掩了面低低啜泣起来。片刻,收了泪强挤出些笑来,说道:“哎,你看我,光傻站着,快坐下喝些水。”书喜应声向屋内走了两部,紧跟着说道:“凤晴姐,快别为我忙活,玉儿好些了么?”凤晴抿着嘴,从鼻子里沉沉叹出一口气来,微微点了点头道:“已经认得人了,大部分事情也都明白,惊吓想是退去些,只是常常流泪。你也知蓉儿和芳儿与我们素来是有些交情的,这一下子都……叫人怎么止的住伤心。”
思玉在榻上红着眼圈扭脸唤了声“凤晴姐”。凤晴连忙放下手上的盛茶叶的罐子,走到榻边,向里掖了掖被子,坐下拉住思玉的手道:“书喜来瞧你了,人家把氅子给咱姐妹补好了。”思玉朝书喜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用指尖在凤晴手臂上摩挲,哀叹道:“凤晴姐,蓉儿姐她们真的不能再来看我了么?”
凤晴沉下头去,紧紧握住思玉的手。思玉眼泪簌簌落下来,啜泣道:“我只见蓉儿姐,只见她面色惨白,整个人都浮肿起来,魂不附体。后来莲生哥他们来搭救,哪知早已来不及了。蓉儿姐被救上来之后,尸体就横在泥水地上,我拉了她的手,冰冷冷的。哪里还是平日里与我说笑的蓉儿姐……”
书喜见思玉字字说的悲切,想起蓉儿平日活泼神色,如今惨死,莫不伤心堕泪,一时间垂头不肯说出话来。凤晴一闻此言,已将悲恸到魂魄失散,俯下身去抱住思玉腰,放声痛哭,道:“蓉儿姐,终究有什么想不开,何必一朝轻生?忍心舍了我们众姐妹去了?”说罢,痛哭不止。
书喜也是含着两行眼泪,见素来坚强的凤晴也放声悲恸,哭的泪人似的,也不免陪哭一场,方叫声:“凤晴姐,玉儿,人死不能复生,蓉儿妹子既已死了,咱们不必徒作此无益之悲伤坏身体。”凤晴见书喜劝他,便止住泪痕,又对思玉劝了几回,只说事已至此,许都是上天不仁,道是好人补偿命。书喜在旁边答应,又道:“凤晴姐,我忙了一晌午的活计,口干的很,能不能请姐姐为我斟一杯茶。”
凤晴眼睛一转,心知书喜有意借一步说话,便忙起身来,同书喜转到桌案旁,拿起水壶做样子往杯盏里倒。书喜低声道:“事已如此,多劳凤晴姐劝慰玉儿,且也要请凤晴姐也多宽心,不要苦坏身子。还想请凤晴姐出来,我另有话商议。”杯盏里水正快满,凤晴手上一抖,撒了几滴在外面。见书喜话里如此吞吐,少不得心思重起来,蹙起眉头,回身看了看思玉。
思玉正附在被上哭,凤晴从书喜手上接过氅子来,叠起来放到榻上,对思玉说道:“玉儿,阿姐到外面去打理一下,你好生待着,有哪里不愉快,就叫阿姐。”说罢转头向书喜递了个眼色,书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面色忽然就凝重起来。凤晴站起身来向门外走,书喜颔首跟在身后。
出了门,凤晴回手将门带上些,书喜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唉,凤晴姐,其实听莲生哥说,蓉儿姑娘胳膊上似乎有些掐痕。又听闻他们将那芳儿姑娘救下来时候,她身上还有伤口在滴血,私下想来似乎并不是意外或者一朝想不开自尽……”凤晴一听登时吃惊不小,需想若人要投缳自缢,又何必先将自己捅伤。或若既已让自身刺伤,更何必又忍痛在雨夜到庭院中去投缳。只略微一想,立时觉得脊背发凉,慌忙问道:“然而蓉儿和芳儿到底不随任何殿中伺候,素来跟我们一样,不过守夜打杂而已,许是要得罪人都少了时机,何以至此……”
书喜又回身瞧了几眼,低声道:“凤晴姐可知殿上那位瑶姑娘,有人说前月里有一晚慌张从外回来,正遇着蓉儿和芳儿。许是蓉儿姐妹无心撞破何事。凤晴姐在合欢殿日子长些,应是知晓,花朝节半夜那位自缢的家人子左宁姑娘原也是同瑶姑娘一起到这里来。本是先于瑶姑娘得宠,后来忽然没来由的就想不开了。莲生哥当日去收拾,也不见房里有甚遗物,颇是突然意外的。”
凤晴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啊”了一声,咬了嘴唇试探着问道:“或否是巧合?”书喜轻微摇了摇头,说道:“凤晴姐许是有所不知,莲生哥的师傅讲,那位瑶姑娘同左宁姑娘本就是有些不对付的。还听说近几日陛下亲指的燕王后,漪澜殿那位息夫人的表亲,生场大病的事情,多少也是有瑶姑娘的缘故,内中缘故就不得知晓。我这般说也不是想生是非,是凤晴姐你们到底与蓉儿姐妹近些,当离那位瑶姑娘远着些好。”

、蝙蝠迷案(十一)

夜间的宫灯早已经熄灭了,稀疏的星像是不知何时被打碎的银器盘子,蒙上了一层灰尘,天才刚勉强算是有些从朦胧中透出些亮,白纪安已经从床榻上翻身下来。
他从枕头下面抽出了青麻布宽带子,收紧好裤腿和衣袖口,用带子扎住。白纪安站起身来,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提起茶壶往铁皮罐子里倒水。他叉着腰仰脖先喝了一大口凉水,只觉得隔夜水顺着脖颈次愣愣将这一道都冻上了。白纪安打了个寒颤,垂头看到桌案里头的角落上放着半罐茉莉花茶叶。“一定是春华姐昨儿下午留这的。”白纪安将手绕到后脖颈去,往领子里摸了摸。
“真香……”白纪安将茶罐子拿起来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不亏是萱美人赏下的东西,春华姐到底偏了我。”白纪安想着,捏了些细碎的茶叶末子想投到铁皮罐子里去,才悬空了手到罐子上,忽地又缩了回来,将手上的茶叶好生生放回茶罐子去,嘴里嘀咕道:“还是等回来烧了水再泡吧,不然倒白瞎了这好茶。”
白纪安一面将铁皮罐子打满了水,一面眯缝着眼往窗户外头看。马车从别院大门出来,出了静谧清雅的西大街,便是京城中最热闹的中大街,沿途是繁荣热闹的商铺,行人走商到处皆是,作为宁王朝北地最繁华的帝都,可谓是馆院林立,万商云集。
寂静的空中清晨哪里有人来人往的情景,白纪安只不过在心里默默地相象一下罢了。不过他这也并不算是奢望,他虽然才三十出头,但在宫里也做了将近二十年的马夫了,对于家乡或是父母的记忆已经很薄淡了。在宫里来回也只有萱美人宫上负责给宫女梳头的宫婢春华待他好些。许是因为他救过她,其实白纪安也不太明白,他当时那么勇敢的将春华从马蹄子下面抱出来,到底是一时脑热,还是终究因为只有春华那他当过个人看。
“反正萱美人是个好人。”白纪安傻呵呵的乐起来。春华也将近三十六岁,萱美人在出宫名册上给春华添了一笔,知道他们两情相悦。虽然春华年纪稍长些,到底两个人能在一起也不容易。听春华说,萱美人也是年纪小小就进了宫,给皇帝做了妃子,可惜没多久陛下身体便每况愈下,朝政都无心,更何况恩泽后宫。萱美人在宫中苦闷的很,是也羡慕些有情爱侣。
前个月里春华拿来一包银锭子,说是萱美人赏的,就算春华的嫁妆了。白纪安到底是个外侍的马夫,一个月还能出得几趟宫门,拿了银子到外头组个铺子置办些小买卖,到底也算个营生。春华再一合计,寻思自己常一大早给宫女梳头,又快又好,也算是门手艺,多少能赚些碎银两。白纪安听了,只抬手挠头,嘿嘿傻乐。
小黄门朱文柏是个好人,介绍了个商铺老板给白纪安,稍微托了些关系,人家见白纪安也是老实人,银两又不缺,还顺便挣下个人情,也就将这事儿应承下来。回来同春华一讲,两人自然也是高兴的。春华到底办事谨慎些,又私下里询了萱美人。萱美人略微派人打探过,这家倒算是个有信誉的商阜。眼下距离春华满三十六岁的日子不到月余,白纪安只扳着手指计算出宫的日子。
白纪安因终年不过一届马夫,身份地位,常受各掌事差遣,也曾几次离开宫门,到京城市集上办差。如今再想这繁华景象,感觉是熟悉而陌生,只觉得仿佛见过,但印象不深,犹如梦中。数个年轻女子身旁经过,几声清脆笑声传进耳朵来。白纪安头一遭感觉京城是真实的,是有那么一部分属于自己的。
“想什么呢!”白纪安将铁皮罐子的盖子合上,将手绕到脑后去敲了敲,笑骂自己道:“傻人有傻福,傻人有傻福……”嘀咕着推开门往马厩里去。他一只脚踏进马棚,手里还不忘将铁皮罐子往腰间紧了紧,马瞧了他一眼。白纪安咧嘴笑了起来,抬起手摸了摸马背,马顺从地低垂下脖颈去。
他们和白纪安已经认识许多年了,时不时都会有专门的驯马师带他们去园林上围猎。这些马时常保持着野性和警觉,有人从马棚过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警惕地先看那人几眼。平日若是见了白纪安,他们倒是总要很骄傲地昂起头,摇晃身体,似乎在像多年的故交展示它昨日去了何处,有何种雄姿。
可此时马儿温柔的眼睛里仿佛充满了怜悯和抱怨,还有一点诧异。白纪安顺着马棚走进去,一匹匹地看,似乎这些马儿都有些无精打采,还有很异样的不安。白纪安稍微将缰绳松开些,拍拍马的脖颈,抚摸一会儿它的鼻梁和嘴唇,它会意了,抖抖鬃毛。白纪安从来觉着他伺候的这些马都灵得很,个个都是上得战场的英雄,今早却见他们这样,实在弄不懂究竟是发生了怎么。
白纪安抬起衣袖摸了自己的鼻涕,抽了几口气,他忽然觉着,今儿的马棚比平时的味道更难闻。他顺着饮马槽一路走进去,眯缝着眼,闻见马棚内热烘烘的马汗味和四围里新鲜刺鼻的气息。白纪安细细看了一番,发觉马棚里铺的马粪似乎比平日来的要多出许多。
“一定是水生那个懒鬼又贪睡,懒的剁新料,马吃的不新鲜。”白纪安嘀咕着,俯身拾起墙角爬放的耙子,将耙子杆在胳膊底下一夹,用手掌在杆子靠近头里一擎,半眯缝了眼,还打着哈欠,向马料垛里猛戳。忽地从草垛里扑棱棱飞出什么东西来,一下子迎着人脸冲来,马立刻惊鸣起来,喷着鼻息,高抬起前蹄,疯狂的挣扎。没几下就挣脱了松散的缰绳,马受惊起来根本认不得人,冲出马厩。
白纪安吓的连连倒退,仰跌下去,头正磕在铁耙子上,胸口被马蹄踏中,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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