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眼里,他的岛主会迎娶一个女人,似乎是一个天下奇闻。
其实当初得知池暮要举办这场婚宴的时候,雨痕是有一丝意外的。
虽然与西域联姻背后的契机他心知肚明,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会真的被付诸实践。原因很简单:
第一,他的岛主不喜欢女人。
第二,他的岛主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直以来,雨痕都知道他的岛主是不近女色的。
对于这件事情,雨痕曾有很多种猜测。比如,他的岛主曾经被用情至深的女子伤害过,比如,他的岛主在儿时曾经遭受过娘亲的虐待而对女人产生了恐惧,又比如,他的岛主练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武功一定要断绝□……
当然,他也猜测过,也许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喜欢的,压根就不是女子。
但是,雨痕始终没有说破过这层猜测。他尊重这个人,更加爱护这个人,疼惜这个人。这个人不想说的,他自然不会去多问。
但是直到上次在江南,他的岛主带着一个死心眼的木头疙瘩再次出现在忆梦轩的时候,雨痕才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的确如他所想的,他的岛主喜欢的,是男人。并且,还只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钟。
想那无双岛岛主的位子是何等的叱咤风云,但偏偏,这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男人却在那个不开化的木头疙瘩面前变得束手无策,甚至还红了脸。那一刻,雨痕就知道,这个人早已经深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了。
但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今天这场婚事,不知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呢。想到这里,雨痕哀怨的叹了口气,不知道那个木头疙瘩现在又在哪里受气呢。
雨痕走神的片刻,慕容梓祁已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看到那人第一次露出了行色匆匆的样子,雨痕不禁有一丝意外。
突然很想见见那个木头疙瘩,雨痕向江子墨问道:“不知岛主现在人在何处?”他知道,找到了他的岛主,就一定能够找到他想见的人。
江子墨的嘴无声的抖动了几下。最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了几个字,
“岛主,失踪了。”
重回石室
听到岛主失踪的消息,雨痕的眉头不自觉的上挑了起来。
他心里明白,岛上的宾客虽然经过重重筛选,但依然是鱼龙混杂,这些人中不保就有对池暮以及无双岛居心不轨的人。这一时刻池暮突然失踪,如果是遭到他人毒手,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最后一次看到岛主是在什么地方?”雨痕问道。
“昨日,在书房。”江子墨机械的答道。
“今天早上,是谁和岛主在一起的?”
“岛主的贴身丫鬟玉环,她说清早的时候在房内看到岛主似乎是在更衣,可是一转眼,人就突然不见了。”
“房里有没有搏斗的痕迹?”
“没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江子墨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如果池暮真是被人劫走的,那么没有搏斗痕迹则比有更加可怕,这世上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无双岛岛主劫持走的人,武功将是何等的高超。
雨痕思索了片刻,瞬间将所有的可能清晰的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缓缓说道,
“有没有这种可能,岛主,是自己,自愿离开的?”
这句话对江子墨来讲无异于五雷轰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说话,他拔身就往正阳阁深处奔去。
雨痕见状,连忙从后面跟了上去。
江子墨此刻有些慌了。此刻他的目标很明确,他只想确定一个人现在的处境,这个人,就是此刻被囚禁在正阳阁偏房的他的岛主的影卫,尹若熙。
自从发现池暮失踪,江子墨一时慌了阵脚,脑子里只是想着池暮可能会遭遇不测,全然没有考虑到也许他的消失还会有别的原因。
匆忙赶到了若熙被收押的囚房,江子墨猛地收住了脚步。眼前的房间大门紧锁,侍卫一如往常守在门前,毫无异常之象。
江子墨喘着粗气急急的问道:“岛主呢?岛主人有没有来过?他在不在里面!!?”
“回江主管,岛主昨夜来过,凌晨离开,之后就再没有来过。”侍卫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心里奇怪,今日是岛主大婚的日子,这江主管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新郎了?
“不在里面!?把门打开,我要进去!!囚犯呢,囚犯现在还在不在里面??”江子墨边命令边问道。
侍卫见状,有些为难的说道:“回江主管,囚犯一直被关押在房内,请主管放心。不过岛主有令,这个房间除岛主以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混账!就凭你们,也敢拦我!?”江子墨吼了出来,他不顾侍卫的阻拦,冲上前去,卯足了劲就要去踹门。
想那江子墨在岛上是何其的德高望重,不要说小小的侍卫了,平日里就连岛主都要敬他三分。
如今江子墨盛怒,挡在门前的侍卫见到这等架势,根本不敢再多做阻拦,草草解开了挂在门上的锁头,便放人进了房间。
江子墨一脚跨进了那不大的囚室。
尾随其后的雨痕也及时赶到,跟在后面进了房间。
桌上,烧干的红蜡已经早已冷却。
屋里,除了简陋的床铺和桌椅,空无一人。
江子墨最不想看到的噩梦变成了事实。
紧闭的房门后,人已经不翼而飞。
他看到桌上烛台边,静静的放着一枚扳指。那是无双岛历任岛主象征着身份地位的一枚扳指,现在它就这样,被默默的丢弃在了这里。
江子墨失神的走到桌前,拾起了扳指,脚下一软,摔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雨痕认出了那扳指,他向呆坐在桌边的江子墨问道,
“江主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走了……岛主走了,和那个人一起……”江子墨喃喃的说道。
雨痕见状,连忙反手将房门关上,确保门外的人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他继续追问道,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江子墨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闭上了苍老的双眼。
雨痕环顾了一下四周,回想了一遍刚才江子墨一系列的反常行径。忽然鬼使神差的,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向江子墨讲出了他的猜测,
“走了……?莫不成江主管口中的人,名为尹若熙?”
听到若熙的名字,江子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失神的说道:“尹若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把他留下……酿成大祸,后悔莫及啊……”
听到了江子墨的确认,雨痕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此时,他真的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的岛主,这难道是……逃婚了?
而且,还携带着个男人,一起……私奔了?
雨痕修长的手指掐上了自己的大腿。
确保了这一切不是梦后,他那原本抽动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在雨痕的心里,他的岛主一直都是一个情商很低的家伙。
也许对别人来讲很不可思议,一个可以将无双岛这庞大的基业都治理的井井有条的人,竟然在处理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常常会搞的乌烟瘴气一团糟。
他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理解自己的感情。
雨痕猜想,这可能是与他的岛主年幼丧母有关。缺乏母爱,成长中没有女人温柔的呵护和悉心的引导,让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如何以非暴力的方式让别人接受自己对他来讲都变成了一个谜。
在他的眼里,对于想要征服的东西,一向就只有暴力占有。生意场上他的手段极其辛辣,自然而然,那一套逼人就范的方式也就被运用到了自己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但是,这样一个低情商的家伙居然在此刻做出了一件这么浪漫的不可救药的事情。这让雨痕突然醒悟,也许他的岛主一直比他想象的要洒脱的多。
惊诧之余,又觉得一切其实都是在情理之中。本就是一双无可救药的人,做出这般无可救药的事情,也根本不算离奇。
如果事情真如他想象的那样,那么他雨痕愿意肝脑涂地,为他的岛主断后。哪怕就一次,这个人值得为自己活一次。
短暂的思索过后,雨痕第一个恢复了神志,说道,
“江主管,岛主失踪了,你更要振作,现在外面有几百号人等着参加这场婚宴呢,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婚宴?哪里还会有什么婚宴……新郎都已经没了,哪里来的婚宴?”江子墨有些憔悴的说道。
雨痕咬了咬嘴唇。眼前突然一亮,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提防着隔墙有耳,雨痕说道,
“新郎没了,我们便要想办法再变出个新郎来!”
……
正阳阁背后连接后山的石室。
池暮封闭好了石门,将一切纷扰都关在了那厚重的石门之外。
这个石室,是他平日里闭关修炼的地方。整个无双岛,只有他一人能够出入这个石室。这石室的大门一旦关闭,就只有从里面才能够打开,外面的人是绝对无法进入的。
池暮想到,最近的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在不久以前,刚从西域回到无双岛的时候。转眼间,再次进入石室,外面却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他自己,也再不是独自一人进入这个冰冷的石室。
此刻,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封闭了石门之后,池暮将怀中昏睡的人安置好,放在了一张石床之上。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进入这间石室。
石室内寒气较重,为了不使那人着凉,池暮还特地在那人的身下铺上了一张硕大的白纹虎皮,那虎皮纹路华贵,毛皮松软,看上去极其舒适。
池暮静静的端详着他的影卫。
昨夜的一番折腾,已经让他的影卫耗尽了体力。后来,他索性点了那人的昏睡,让这已经筋疲力尽的人能够安稳的睡上一觉,也为了不让那人有任何反抗自己后来这个决定的余地。
衣服,已经被他换过了。那是他清晨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忙翻出的一件水蓝的长袍,水墨点缀,质地是上好的丝绸。
看着那人此刻穿着自己的衣服,池暮心头不仅泛上一丝甜意。
这丝甜意让池暮有了深深的罪恶感。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他现在却和一个男人躲在了石洞里面。更糟糕的是,他并没有想要走出这个石洞的意思。至少不是今天。
他不想辜负任何人,却感觉自己把任何人都辜负了。
心烦意乱的,池暮起身离开了石床,向石洞更深的地方走去。
那冰冷的石洞深处,竟有一池温泉。
衣服也没有脱,池暮纵身跳入了温泉,将自己埋在了水里。心里反复不断的想着一个问题: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温泉定情
无双岛与西域联姻的一桩盛事,在池暮带着若熙义无反顾的躲进石室后,成为了无双岛百年以来迎来的一场最大的危机。
以他江池暮为主角的这场婚宴,瞬间成了一场只剩下新娘一人的独角戏。
一场本将为无双岛带来无上荣光的盛事,在一念之差,变成了一个即将为世人所耻笑的、给无双岛蒙羞的笑柄,同时也为危机四伏的无双岛带来了一场空前的严峻考验。
怎样应对,才能使无双岛全身而退。
怎样应对,才能使屠影法王与南舞公主不至于颜面扫地而与无双岛决裂,进而演发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恶战。
怎样应对,才能使前来赴宴的宾客满意而归,才能使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不得有机可乘,才能使今天的一切不成为一场天下最大的笑话……
江子墨这操劳的一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让他手足无措,心焦如焚的事。大难临头又迫在眉睫,一盏茶时间不到,他竟白了头。
雨痕看到老人这般苍老无助的样子,很是同情。他知道当下,他们最重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想出一套可行的对策。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们的时间已所剩无多,最后他把焦点全部集中到了一人之上。
他向江子墨问道:“请问池羽阁主的病情,可有转圜的余地?是否当真寸步难行,离不得房间??”
“这……你是什么意思……?”江子墨被雨痕问的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看出了端倪,雨痕继续说道,
“请江主管千万要据实相告,此事关系重大,事关你、我、整个无双岛的安危,如果池羽阁主的病情当真危急,雨痕自是不会为难阁主,但如果阁主的病情尚能允许他下地行走……我在想,是否能够请阁主顶替岛主的位置,迎娶南舞公主。撑过完成大礼,说不定此事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江子墨瞪大了眼睛。
雨痕口中的这一对策听起来荒谬到了极点,但他却深知那绝不是不可行。而且,细细想来,这可能是此刻,解决当前这危难唯一可行的方法。
首先,南舞公主的身份尊贵,能配得上与西域联姻的只有无双岛地位显赫的岛主本尊。
其次,如今池暮留下了象征岛主地位的扳指,表示他已经自愿离开岛主这位子,岛上不可一日无主,既然现任岛主卸任,能够顶替岛主职位的,只有身为江家另一血脉的江池羽。
所以由池羽顶替卸任的岛主,再以新任岛主的身份来迎娶南舞,于情于理,都是说的过去的。
西域贵客的面子能够保住,婚宴能够继续进行,怎么想,这都是一个能够将伤害减轻到最低的法子。
况且,就算是到时候屠影法王要追究更换新郎一事,只要拿出无双岛与西域联姻本该就是由岛主出面来完成的说辞,来个死不认账,料想对方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发难于无双岛。
只是,恐怕要委屈了南舞,还有现在毫不知情的池羽。
江子墨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池暮的身上,对他这个亲生的儿子,却总是没能照顾周到。小的时候是,现在长大了是,连如今为他决定终生大事也是这般仓促,一股深深的内疚感涌上了心头。
想到这里,江子墨揉了揉有些松弛的老眼,压住心中的情绪,向雨痕说道,
“我明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