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心思去计算走了多长时间,常念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沾满了土,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糊了一身,如果再来堆火,香喷喷的“叫花狐狸”绝逼就在眼前了。
就在常念的忍耐力冲破上限之前,眼前的景物终于有所变化。
那是一个九十度的直弯,呦呦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常念,然后用尖尖的鼻子嗅嗅前面,向他示意。
常念知道,这是要到了。如果不是空间不允许,他肯定要兴奋地蹦起来了——我去,终于结束了苦逼的底下迷宫一日游!
常念十分不客气地超过呦呦,走在前面。
视线所及,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温暖干燥的洞室,仔细感受的话好像还有对流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气息。整个洞室充满了祥和的气息。
对,就是祥和,常念下意识地想到这个词汇。
“呦呦……”
呦呦的声音带着欢喜,似乎还有些许担忧。小小的身躯挪到洞室一角,找到目标后便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呦呦的鸣叫,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常念这才注意到,在洞室的西南角上,蜷缩着一只和呦呦相同的物种,只不过身形更大,看样子有普通家猫的两倍有余。
成年的地行兽吗?常念料想,它极有可能是呦呦的爸爸或者妈妈。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敢贸然前进。小半年的丛林生活告诉他,越是高等的兽类,领地意识越强。没经过对方的允许,常念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呦呦开始哭,一声声低低的哽咽,让常念异常难受。
是这只成年的地行兽生病了吗?常念想到这种可能。
常念想上去安慰,却又有所顾忌,一时犹豫不决。
“亲爱的兽人朋友,谢谢你来看我……小家伙一直很喜欢你。”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尽管声调柔软温和,还是把常念吓了一跳。
“呵呵,不要怕……”温和的声音带上一股笑意。
常念强作镇定,内心却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就在他左看右看之际,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是没有找到我吗?可爱的小兽人。”
难怪刚刚感觉怪异,常念这才发现,这声音原来是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就像有人钻进他脑袋里说话一样。
“你能听到吗?”常念没有出声,而是在心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聪明的小家伙,竟然这么快就懂得用精神领域沟通了。”
“精神领域?”
“过来这里……”
柔和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指引常念的视线锁定目标——呦呦身旁的成年地行兽。
“那是你?”常念难掩惊讶。
“嗯。”
说话的竟然是这只地行兽?!
常念吃惊的同时,也不由地窃喜:久违的对话的感觉!
一个人连续几个月没有说话的人,会是什么滋味?常念差点觉得,自己要得失语症了。
“你是呦呦的……母兽?”常念犹豫了一下,找了个自认为比较恰当的称呼。
这次他没有在脑海里回答,而是用嘴巴说了出来。尽管声音稍带沙哑,可表达还算顺利。没有把说话的技能完全忘掉,还要归功于呦呦这个好听众。
“呦呦?对了,这是你给小家伙起的名字。”母兽显然能听到,但是它的回答还是在精神领域,“我的确是它的母兽,本是最有资格给它取名的。你是……咦?竟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兽人,难怪不知道兽族的规矩。”
“‘未成年的兽人’?指我吗?”这已经不是常念第一次听到了,终于逮到刨根问底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母兽惊讶了,“你靠近一些……”母兽的语气疑惑中带着严肃。
这时候,呦呦似有所感,蓄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常念,眼中满是期待和鼓励。
常念毫不犹豫地走近一大一小两只地行兽,于是也有了机会得以近距离观察成年母兽。
眼前的母兽俨然就是小地行兽的放大版,和地球上的穿山甲肖似,流线型的身体,长而尖的嘴巴,小小的耳朵,宽大厚实的脚爪,短而粗壮的四肢,肖似地球上的穿山甲。
和呦呦一样,母兽的身体铺满五彩鳞甲,甚至更大更漂亮,那绚丽的光泽像是有了实体般,不断地向外释放。这样美丽的事物天然带着难言的诱惑,意志力差的,恐怕都要伸手去抓了。
母兽的眼睛紧紧闭着,常念可以想象,这双眼睛睁开后将是怎样的流光溢彩。
常念在观察母兽的同时,母兽也在常念的精神领域小心试探。当然,常念没有抵抗,因为他根本不会。
“竟然是这样!”片刻过后,母兽发出了然的叹息,“未成年的身体,却有个奇怪的灵魂……不不不,应该成年了,哦,原来是这样!”
母兽近乎无声的呢喃,却在常念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它能看到自己的灵魂!这样一来,穿越者的身份是不是被对方看了个彻底?
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母兽没道理毫无所觉。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母兽赶紧安抚,意识迅速退出常念的身体。
常念脑海蓦然一阵轻松,似是卸下极大的心理负担。
呦呦觉察出了常念的异常,乖巧地蹭了蹭母兽的鳞甲,算是打了个报告,然后扭着身体爬到常念肚子底下,为他送上无声的安慰。
当然,常念真的被温暖到了。在小兽睁着哭得通红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时候。
常念怜爱地把呦呦护在腹下,然后视线重新转向母兽。
“你都知道了?”既然挑起了话头,不妨开诚布公,如果母兽真有几分本事,或许还能帮自己回到地球。不得不说,常念存了一分希冀。
“知道什么呢?”母兽反将一军,话里却带着笑意。
“兽人是怎样回事?还有刚刚你说的‘规矩’,和呦呦有关吗?还有关于成年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此时此刻,常念已然不能将对方当作普通的兽类看待了。一个言谈之间就能觉察出自己灵魂异常的兽,显然不是普通的兽。
母兽迟疑了片刻。常念赶紧屏住呼吸,耳朵竖起,做好准备聆听关乎自身命运的大秘密。
可是,母兽最终只是说道:“我只能说,你是兽神选中的人,兽族的未来寄托在你身上。”
“这……”常念嗤笑,肩负使命神马的,也太狗血了吧?他可忘不了,自己只不过是得罪了某自诩大神的数据,被电流刺激到了这里而已。
“请您一定要慎重,这不是玩笑。”一句话,母兽说得义正言辞,敬语都用上了。
常念一时张嘴结舌,不知如何反应。
第16章 母兽托孤
就在常念寻找措辞,打算刨根问底的时候,母兽又开口了:“尊贵的朋友,要知道我魔兽一族的名字有着特殊的意义。呦呦的名字是你起的,它应了,就代表承认了你这个主人。”
常念闻言吃了一惊,母兽的智商不比自己低,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对方当成普通野兽,竟然稀里糊涂抢了人家儿子,虽然无意却难免心虚。
常念赶紧解释:“我只是为了叫着顺口随便起的,无意为之,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家伙敏感地觉察到母亲在谈论自己,于是仰起脖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我相信你的为人,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妥协。”母兽叹了口气,语气陡然轻松,有不舍,也有庆幸,“以你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它。”
常念低头看了看呦呦,语气十分诚恳:“我想,对于幼兽来说没有什么会比生活在母兽身边更合适。况且我也只是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博大精深的华国文化,母兽自然不懂。
“我是说,我也只是别人的宠物而已,总有一天会离开。或许会四处流浪,或许会吃很多苦。”常念第一次正视自己“宠物”的身份,并向另一个“人”谈起。真正说出来了,才知道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宠物?”母兽显然对于常念的错误认知倍感惊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是吗?”常念嗤笑一声,自嘲道,“我只是别人家养的小狐狸而已。”
母兽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竟让你连自己的身份都遗忘了。”
“我的身份?”常念讶异,除了那不靠谱的“兽神选中的人”之外,还有其他身份吗?
母兽温言相劝:“不用急,等到你的灵魂完全觉醒,一切答案终将明了。”
“灵魂觉醒?”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真玄幻。
母兽认真回道:“你现在的灵魂只有一半,另一半还在沉睡之中。”
常念彻底懵了。疑惑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顺其自然吧!时候未到就不要太过执着。”察觉到常念的纠结,母兽劝了一句。温温和和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愿意听我说说呦呦的事吗?”
“求之不得。”常念莫名地平静了很多。
母兽沉默了片刻,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娓娓道来。
原来,常念并没猜错,母兽的确是呦呦的母亲。它原本生活在离部落很远的南方,那里是魔兽森林的中央地带。是的,它是一只魔兽,有智慧,有等级,会修炼,甚至到一定程度会变成人形的那种。
地行兽一族血脉稀薄,极难孕育后代,且幼年期漫长,修炼并不容易,幼兽想要顺利成年,需要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机遇。再加上五彩地行兽天生就是兽神的宠儿,血脉纯净,满身的五彩鳞甲更是拥有神奇功效,因此觊觎者众多。
因为对土系元素的超强感知力,绝大多数地行兽会选择潜心修炼,企盼打破命运的桎梏,走出轮回。但是,亿万年过去了,成功者寥寥无几。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地行兽前仆后继。
直到五彩地行兽一脉只剩下了母兽一只,近乎绝种。
呦呦的出生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事实上,母兽无论和哪一只普通雄j□j配,都不会产下拥有五彩鳞甲的血脉。当它的修炼遭遇瓶颈,认识到自己不可能脱离命定的生老病死之后,决定铤而走险,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进行孤雌生殖,产下了呦呦。
呦呦能够自保的那一刻,也是母兽生命耗尽之时。
常念听完,久久没有言语。一个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繁育后代的母亲,不得不让人敬佩。
母兽经不起长久沉默,再次开口:“我死后,呦呦就是魔兽森林唯一一只五彩地行兽,希望你能护它成年。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母兽打断常念到口的拒绝,继续说道:“呦呦已认你为主,而我就要投入兽神的怀抱了……好好对它,它将为你带来好运。”
母兽说着,抑制不住哽咽出声,语调缠缠绵绵,似是有着万般不舍。
其实,常念早就觉得奇怪了,说了这么半天,母兽都是用意识和他交流。至于它的身体,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弹一下,就连眼皮也是紧紧地闭着。
随着时间的渐渐消逝,尽管母兽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声调却越发飘忽,气息也不如刚开始稳健,身上的光泽也暗淡下来。原本以为是病痛的缘故,没成想是生命力在消散。
“有没有办法救治?”常念的语气带着几分慌乱,“我是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眼前死去。
“不要难过。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幸好有了呦呦,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母兽的声音平平稳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叙述日常起居一样诉说着死亡。
而常念,却心痛如刀绞。
五年前,也是在冬天,他的父亲也是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对他说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也算寿终正寝,叫他不要难过。就这样,常念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
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着一位母亲就要抛弃自己的孩子,永远地离去。常念的鼻头发酸,嗓子眼儿像是堵了个大疙瘩,难受异常。
这时,先前纹丝不动的母兽突然掀开眼皮看了看呦呦,流光溢彩的瞳眸满含不舍。
“呦呦……呦呦……”呦呦想必是知道母亲将要离去,颓丧地拖着小小的身躯爬到母兽身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乌溜溜的眼睛里滴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汇了一小滩。
母兽抬抬下巴,似是要为孩子舔干泪滴。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也只是看了呦呦一眼,终于承受不住,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在那一刻,洞室内的祥和之气瞬间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母兽周身的五彩光泽彻底暗淡下来,皮肤表面的鳞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连在一起,变成灰扑扑的角质。仅余额头一块巴掌大的扇形鳞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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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在守着刚刚逝去的母兽哭泣,常念在不远的地方用稚嫩的爪子一下下刨着土。
小孩子心里难过就要发泄出来,憋着反而不好。所以常念没有勉强去劝,而是选了个风水尚好的地方,默默地挖起了墓坑。
倘若放在平时,常念肯定会嫌脏嫌累嫌爪子疼。这时候他却什么都不嫌、什么都不怕了。为了祭奠这样一位伟大的母兽,这些都是值得的。
常念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那是位严厉的母亲。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有个印象,母亲经常坐在那间向阳的小屋里,倚在窗前,默默流泪。
每当这时,常念都会有一种担忧,一种被当作替身的担忧。后来,母亲永远离开了,他才意识到,有人心疼的日子,即使被当成替身也是幸福的。
推己及人,常念对呦呦有同情也有心疼。如此幼小便失去母兽的庇佑,在冰天雪地的丛林之中不知如何生存下去。
常念突然有些自责,早知道就应该多给呦呦一些绿叶菜,每天那么两棵,肯定不够这对母子吃。想必那时候母兽就已经不行了,否则不会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