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骤然逆转,叶小七又急又慌欲哭无泪,只恨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他故意不去看被人制在马前的辰年,虚张声势地喊道:“你们不想活了?连清风寨的人也敢动!快快放了她,不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底下一行人都对叶小七这种毫无说服力的威胁置若罔闻,不慌不忙地拾起了早前扔在地上的兵器。那青年更是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袖口,脚跟轻轻一磕马腹来到辰年面前,俊脸上仍带着三分笑意,十分体贴地向辰年建议道:“姑娘,叫你们的人都从山坡上下来吧。山高坡陡的,别再摔伤了人。”
第三章反落敌手
辰年抬着脸看他,气得差点吐血,指着他放声骂道:“小子,你先别狂!小心一会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完了,又扯着脖子对叶小七喊道:“小七!不用管我,带着兄弟们下场子!”
叶小七却是不肯依,表情纠结地叫道:“老大!”
辰年急红了眼,怒道:“下场子!拉地硬些!”
青年等人不知道辰年这说的是山匪惯用的黑话,听了还当是她叫手下不用顾忌,直接动手。一众人忙都将兵器挡在身前做出了防卫的姿势,就见站在坡上的那个匪首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恨恨地跺了跺脚,终于气急败坏地叫道:“下场子!”
然后就带头……跑了,就连开头随着辰年冲下来的那几十号人也都呼啦一下子四散着跑了个干净。
青年默默无语地看了半晌,低头看辰年,很是好学地问她:“下场子是什么意思?”
辰年还在马背上趴着,后颈上还被人压着把锋利匕首,她揣度了一下眼下的形势,老实答道:“撤退。”
青年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那拉地硬些呢?”
“跑得快点。”
青年忍不住翘了嘴角,“那你怎么办?”
辰年看着他,认真地威胁道:“你最好放了我,不然你们一定走不出这飞龙陉。”
青年给了辰年一个温和浅淡的笑容,转头叫人速去清理山道上的滚石落木,过不一会儿,护卫们便清了一条道路出来。青年这才又转头吩咐护卫:“先把人捆起来,就拴在马后跟着吧。”
那护卫也是个能人,一手摁了辰年,一手取了绳索,麻溜地将辰年捆了一个结实,然后随手往后一丢,辰年就稳稳当当地双脚落了地。
青年还回头好心地关照辰年:“若是觉得跟不上,就说一声,叫郑纶走得慢点。”
辰年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恨恨地瞪着他,答道:“多谢关照,我记下了。”
“客气了。”青年不在意地笑了笑,回身策马往前而去。他一走,后面的护卫也紧随而行,辰年被绳子拉得一个踉跄,只能跟着一同往前跑去。
这一回,队伍的行进速度远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不用说也清楚,为的就是防备山匪的报复,想着尽快走出飞龙陉。只是如此一来,辰年就吃了大苦头。她双臂与身体绑在一起,跑起来十分不好维持平衡,若是换做普通人早就被拖倒了,也亏得她有一身俊俏功夫,临阵对敌虽然还十分稚嫩,可用在跑步上倒是不错。
辰年跟在马屁股后面连跑带跳,次次都是有惊无险,除了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尘,吃了满嘴的黄土,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一路上,那青年只是策马疾行,连头都不曾回过一次,当真是个狠硬心肠,全没得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就这样一口气跑出二十来里路,山道两侧的山势越来越平缓,眼看着就要出了飞龙陉了,青年才缓缓勒停了马。
他一停,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辰年也跟着停住了脚,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张着嘴死命地捣气,胸口喘得跟烧火的风箱一般。再看脸上连土带汗的,也是泥一道水一道,糊得跟刚泥过的墙皮,连一口白牙都成了土黄色的,只眼珠子那还能看到点白色。
青年转回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辰年身上的时候,眉头就隐隐地皱了皱。可那表情转瞬即逝,还不等别人瞧得清楚,他的眉间又已是恢复了一片平和,嘴角往上弯了弯,竟拨转了马头往辰年处来了。
“站起来。”青年不紧不慢地说道。
辰年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早就不听使唤了,闻言只是仰着头瞪他。
青年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手上却是毫不含糊,扬手就是一鞭,“啪”地一声抽到了辰年的脚边上。辰年立时从地上蹿了起来,若不是她小时候被制得狠了,不许她说脏话骂人,此刻怕是已经问候了青年的长辈。
“起来走走。”青年笑了笑,又吩咐一直攥着绳子那头的侍卫,“郑纶,牵着她慢慢遛遛。”
这话说得真是太难听了!辰年实在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张嘴骂道:“你——”
青年微微地眯了眯眼,问:“你什么?”
辰年自小在清风寨里横行霸道,哪里曾怕过什么人,今天落在此人手上已是够隐忍的,谁知还遭他如此戏弄,她脑子一热,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当下就接道:“你大爷的!”
青年眉间一冷,扬手又是一鞭,这一回却是往辰年的头顶落下。
辰年心中大骇,苦于手臂被绑不能阻挡,只能猛地往后仰身过去,试图避开这一鞭子。鞭子挟着劲风在她面前擦过,她只觉得鼻头一痛,再对着眼睛一看,鼻尖上已是见了红。她不过才十六七的年纪,正是女孩子爱美的时候,见这人一鞭子抽破了自己的脸,顿时就傻了,眼圈一红,眼泪竟然都下来了。
青年没料着辰年竟然会哭,一时有些意外,哭笑不得说道:“你哭什么?我又没真的要打杀你。”
辰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哭了,心中既是恼羞又是委屈,想赶紧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了,可偏偏两只手都被捆得结实,根本就腾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由着眼泪唰唰地往下流,一会儿的功夫就在脸蛋子上冲出了两道泥沟,倒是露出灰土底下红红白白的皮肤来。
那青年还低着头看她,辰年越发觉得自己丢人,她不肯示弱,抬着下巴恨恨地瞪着他,叫嚣道:“小爷我必报此仇,有种就报出你的名号来。”
青年听了却是不由笑了,说道:“你连自己的名号都不敢报,却要来问我的名号?”
辰年磨了磨后槽牙,冷声说道:“谢辰年,清风寨谢辰年!”
“谢辰年?”青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从马上伏低下身子与辰年平视,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封君扬,你可要记住了,我叫封君扬,以后若要报仇可千万别寻错了人。”
第四章突逢变故
说完了,他又对着辰年笑笑,也不再为难辰年,只吩咐郑纶将辰年带在马上,一队人重又出发。
辰年虽仍被捆着,可到底不用追在马屁股后面跟着跑了,又见鼻尖上的血自己就止住了,也不怎么疼,便知道伤的只是点外皮,不用担心以后没了鼻子。这样一想,她心中的慌恐就少了许多,也有心思合计起逃跑这件事情来了。
只要叶小七把信送回去了,寨子里就一定会派人来救她的,可谁会出马呢?是二当家还是三当家?还是说他们一块儿来?只可惜义父这会儿不在寨子里,若是他在,哪里还用得上别人动手!不过,也亏得他不在,他若是知道自己带着人下来做买卖,非得关她一年半载的不成。
辰年趴在马背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懊丧一会儿庆幸。
这队车马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是走出了飞龙陉,官道立显宽阔平整起来,众人俱都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出了这太行山,山匪就不足畏惧了。
封君扬察觉到众人的心思,却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勾了勾唇角,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卫道:“到后面和表小姐说一声,她若是还想骑马,现在便可以出来了。”
侍卫领命而去,一会儿功夫,一位穿着淡绿衣衫的少女便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正是封君扬的表妹芸生。芸生先上前笑嘻嘻与封君扬打了个招呼,又故意勒缓了缰绳落后一步,眼珠滴溜溜地一个劲地往辰年那边转。
封君扬察觉到她的小心思,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芸生见状胆子越发大了,一拉缰绳靠近了郑纶马旁,歪着头好奇地去打量辰年的模样。正看着,辰年却是猛地抬起头来,冲她恼怒地呲了呲牙。
芸生被辰年骇了一跳,紧接着又哈哈笑了起来,指了辰年对封君扬大声叫道:“表哥,表哥,这个人脸蛋长得团团圆圆的,像个大阿福似的,很是讨喜啊,她真的是个山匪吗?”
她不过是句无心之语,不曾想却正正踩在了辰年的痛脚上。辰年其实人长得不胖,可偏生脸上有肉,往好听里说是苹果脸蛋,说白了就是张团子脸,红红白白的倒是极得长辈们的喜欢,可就是没什么异性缘。
眼下时兴的是柔弱性美人,小巧的瓜子脸才是王道。寨子里二当家的女儿小柳,长得明明不如她白净,五官也不如她好看,可就因为有一副弱柳扶风的身姿和一个尖尖的小下巴,还没到十四就有媒婆上门提亲,而她谢辰年都满了十六了,媒婆都从来没登过她家的门。就连寨子里的少年人,远远地见到了小柳,话还没说呢脸就先红了,而换成了她,他们第一个反应几乎都是转身就走。
辰年越想越是糟心,心中直叫晦气。要说她今日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出师失利不算,还遇到这样一对兄妹,哥哥先用言语调戏于她,妹妹又来踩她的痛脚,都是可恨到家了。
封君扬在前面听了芸生的言语,拨转马头走到辰年身旁,忽地一探手抬起了她的脸来。辰年一愣,就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梭巡了一圈,又掏了一方帕子出来细细地抹净了上面的灰尘泥土,这才轻轻地扬了扬眉毛,把她的脸转向旁边的芸生,笑道:“这么一看果真是有些像。”
芸生拍手而笑,说道:“表哥,就把她给了我吧,做我的大阿福。”
封君扬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那边辰年已是怒不可遏,张嘴就向他手上咬了过去。亏得他手撤得快,这才没被她咬狠,只落了个浅浅的牙印。封君扬怔了怔,气得笑了,问辰年道:“你属狗的么?”
辰年双目圆睁,咬着牙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越发显得两个脸颊肉肉的,都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掐一把。封君扬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了片刻,这才浅浅一笑,移开了目光。
一旁的芸生瞧辰年脸红脖子粗的,还当是趴在马背上难受的,忍不住好心说道:“表哥,你看她脸憋得这样红,一定很是难受,就别叫她趴在马上了,不如叫她坐起身来吧。”
封君扬扫了辰年一眼,对着郑纶点了点头,说道:“就听表小姐的吩咐吧。”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们,率先策马往前而去。
郑纶二话不说一把就将辰年提起身来放到自己身前侧坐。可辰年手臂被捆得结实,根本无法保持自身的平衡,哪里在马上坐得住,身子晃了几晃非但没能坐稳,反而往后仰倒了过去。郑纶忙伸手拽了她一把,谁知手上力气又稍大了些,竟一下子又把她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不觉十分尴尬,紧忙着又将辰年往外推。
他这般又拉又推的一番折腾,好容易才将辰年扶稳了,辰年却已是忍不住怒了,气得问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吗?你又不是大姑娘,你搡什么搡?”
辰年这样侧坐在郑纶身前,两人身体难免擦蹭,郑纶本就有些不自在,闻言更是觉得尴尬。可他自持身份,不屑和一个小姑娘做口舌之争,于是便也只是冷下脸来,抿着唇不言不语。
芸生瞧他们两个这般模样,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掩嘴而笑,故意打趣郑纶道:“郑纶,你白白是个男子,竟然还不如一个姑娘家率性洒脱。”
前面的封君扬头也不曾回一下,却是忽地说道:“郑纶,叫她自骑一匹马。”
郑纶如逢大赦,忙叫旁边的护卫腾出一匹马来,将辰年移了过去。辰年身上的绳索虽未被解开,可好歹是自己独自跨骑一匹马,又有郑纶在旁边给扯着缰绳控马,情形倒是被之前好了许多。
这一路上频添变故,队伍的行程被耽误了不少,眼瞅满天的云彩都拥着日头往西边堆了去,就有个熟悉路况的护卫上前请示封君扬道:“世子爷,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驿站了,怎么办?”
封君扬闻言微微便皱了皱眉头,身旁的芸生倒是有些兴奋,问道:“那今晚上是不是就要露宿在野外?”
第五章如此求人
封君扬没答话,反而是往辰年处看了一眼。偏巧辰年也正好看他,两人的视线正好碰了个正着。辰年并未躲闪,没好气地说道:“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寨子里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救我。”
封君扬没想到辰年就这样把他心中所虑直说了出来,不觉有些意外。辰年瞧他这般摸样,心中忽地一动,便说道:“你不如就此放了我吧,咱们谁也别记谁的仇,权当交了个朋友。以后只要是你过飞龙陉,就是搬座金山扛着,我清风寨也定然不动你分毫,怎么样?”
封君扬看着辰年笑了笑,淡淡说道:“不好。”
辰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也跟着笑了,又问道:“怎么?你非得要把我绑到冀州府的大堂上去治罪?”
封君扬还没有答话,芸生倒是先急着央求他道:“表哥,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定然是被生活所迫才会落草为寇,也怪可怜的,咱们好好教训一番就是了,何必非要送她去府衙。”
辰年听得十分意外,暗道这个千金小姐倒是少有的心善。
正说话间,前面却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辰年等人不由都抬眼看了过去,就见大道那头有人纵马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眼前。马上之人身穿玄色衣袍,身姿笔挺,腰侧佩刀,因头上戴着斗笠,也看不清相貌,只在斗笠下露出些许发丝来,竟是黑白掺杂,银光闪闪。
众人的目光皆被他所吸引,芸生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能揭了那人的斗笠,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唯独辰年看过一眼之后就飞快地低下了头,连胸都佝偻起来,只想着能把脑袋埋到怀里去。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辰年的义父穆展越。
封君扬眼角余光扫到辰年这般情形,心中忽地一动,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向腰间。谁知穆展越却是在几丈外就勒停了马,抬头往众人这边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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