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还有围观的棋手们都不再说话,目光都集中在曹雄身上——由于曹雄之前说话的态度以及王仲明毫不退让的反击,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局部的攻防战俨然已经变为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说实话,虽然对曹雄的作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同,但孙贤周在场,连赵恒那样的前辈棋手都不敢踏踏实实坐在正座的情况下,这个人不仅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而且还敢与孙贤周,刘志峰等人谈棋论道,点评得失,这些人心里又怎么会服气?所以一个个都是袖手旁观,只当是在看热闹,至于有资格,有能力阻止这场意气之争的三个人,孙贤周是装聋作哑,刘志峰是乐观其成,而赵恒,他对曹雄本就没有什么好感。犯不着趟这淌混水。
十数双目光的注视下,曹雄顿感身上的压力倍增。对方的招法似是随手而出,几乎没花一秒钟的时间,自已总不能愣愣的算上十几二十分钟才给出反应吧?真要是那样,就算自已找到最佳的下法也完全没有了意义,没有人会觉得自已比那个人高明。
不好下的地方就不要去下……
情急生智,曹雄脑中灵光一现。
“哼,有什么好想的,脱先。占左边星位大场。”故做不屑地冷哼一声,曹雄说道——下面的棋型黑棋和白棋都有弱点,双方可说是互相牵制,这种牵制的结果便是‘你不动我,我不动,你若动,我便动’。你不冲击我的弱点,你的弱点便不会暴露,你来冲击我的弱点,你的弱点也会被我抓住!所以,自已一时间既然搞不清楚局部攻防的最佳方案,那就先占实惠。把难题推给对方不就行了?
旁观众人中有不少人在轻轻点头——曹雄所说的招法最有取巧之嫌,不过到也不失为聪明的一招,由于已经脱先一步抢占大场,那么接下来这两颗白子不被攻得太惨就行,但从棋形上看。由于双方棋形上都存在弱点,黑棋想要造成严厉的攻击并非易事。终究治孤比攻击要容易的多。
没有什么言语表示,王仲明拿起一枚黑子摆在盘上——下边星位左下两路透点,对这里的变化他已经了然于胸。
撇了撇嘴角,曹雄心中暗自冷笑——曲镇后二路透点,这是这种棋型下的常见手段,做为边路定式,其后续的变化早有定论,王仲明该不会以为这种常识性的招法能难住职业棋手吧?太可笑了!
二路透点,黑方最希望的就是白棋二路挡下,将点入之子分断,如此黑棋三路冲断弃子整形,先手将左下黑棋安定,如此当然是黑棋顺风满帆的进行。
不过,这种单纯防守,任由对手欺凌的软弱招法不可能出现在职业棋手的考虑中。
白棋三路顶,曹雄反击。
黑棋四路冲,白棋二路扳,黑棋四路单长,白棋左下四路打吃。
落下这颗白子,曹雄满脸自得之色——棋坛早有定论,由于这个转换白棋左下角实地很大,所以是黑棋吃亏的变化。
王仲明也没有再去拿棋子,显然他认为左下角的战斗进行到这里已经可以告一段落,是该做阶段性总结的时候了。
“你觉得这个下法很漂亮吗?”王仲明问道,表情淡然。
“怎么?难道这个转换不漂亮吗?”曹雄哼道——棋界早有定论的事还问什么?难道以你一个区区民间棋社的讲师也想推翻教科书上的结论吗?
抬头扫了一眼曹雄,“你是真的这样认为的吗?”王仲明再一次确认问道。
“……当然!”犹豫了一下儿,曹雄把胸一挺,傲然说道——想唬我?姥姥,小爷又不是吓大的!
目光在曹雄上停留了有两秒多钟,王仲明收回了视线,“难怪你等级分没有进入过前三十名,看来技止如此,没有多大的前途了。”
“什么!”何止的曹雄,包括围观的一众年轻棋手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机——的确,曹雄是从没进入过国内职业棋手排行榜的前三十名,充其量最多只能算做二流棋手,而且还是偏弱的那种,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说二流,就算是职业棋手中的三流放在业余棋界,那也是一方霸主的角色,一个民间棋社的讲师,有什么资格评价曹雄的实力,并且断言他的前途?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你,你说什么?”曹雄气极败坏,那样的评语出自于一位业余棋手之口(虽然这位业余棋手的实力或许比自已更强),对他而言,这无异于一种侮辱。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贪小利而忘大局,见树叶而不见泰山,固守常识而不知变通,你认为这样的棋手还有多大的上升空间。”王仲明淡然道,他本非刻薄之人,但今天曹雄欺人太甚,先是在餐厅,后是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挑衅,不给他点儿教训,真以为自已是好欺负的吗?
“你!……!”曹雄被噎得差点儿说不出来话,指着王仲明,手指一个劲儿的发抖。
“王老师,你这么说话就有点儿过份了吧?就棋说棋,你干嘛要搞人身攻击?”弟弟被辱,当哥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曹英上前一步,向王仲明质问道。
“我说的难道不是棋吗?是不是你也认为左下角的交换是白棋得利吗?”王仲明眉毛挑了一挑,反问道。
第七百零三章记仇
“呃……”,曹英一愣,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孙贤周——他也认为曹雄所走的应接没错,左下角白棋的实地很大,感觉上没有吃亏的道理,更何况这是早有定论的中盘定式,难道教科书上的东西还会有错误。
与曹英一样,围观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孙贤周——毋庸置疑,此刻研究室里的最高权威便是这位老牌超一流棋手,他对棋局的判断,将决定这场争议的胜利者。
发觉所有的目光都转到自已身上,孙贤周再也没办法继续装哑吧了,“咳咳”,干咳两声,他开始发表自已的意见。
“……,白棋占大场,因为局部转身白棋实利巨大,一般认为黑棋的二路透点不成立,但本局的结构不同,由于右上以及右下角黑棋的厚味存在,冲破白棋的拆二后,黑棋各处的厚味威力将得到充分发挥,所以这个一般被视为亏损的手法此时反而成为大局上的好手。”
身为著名棋手,孙贤周自已的言行都很慎重,尤其是在自已的专业领域,绝不会不负责任的信口胡说,这种情况不单在围棋这个领域,在其他领域也是如此,就象在校的学生常常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今天要收回钓鱼岛,明天要插旗仁爱礁,而真正的国家领导人反倒极少公开表态。
真的是这样吗?
孙贤周不同于王仲明,他做出的判断。即使与有些人的看法不符,但又有几个人敢当面质疑呢。跟狮子打架,最次也得是只藏獒,超一流棋手的称号在那里摆着,这里的人有谁够资格去叫板?
“呃……”孙贤周的判断无疑是从技术角度给双方的争执做出最终的结论,不仅因为孙贤周的实力和名气,而是围观众人也都有着自已的判断,在场诸人一半以上都是职业棋手,或许有酷爱实地者以为这样的转换白棋也不是完全不能下。但就算是最坚定的实地派也无法否认,如果实战的进行真如这个预想图一样,执白的一方实在难有必胜的信心。
大家都不说话,曹英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虽是业余四大天王之一,业余棋界的顶尖人物,但在这些职业棋手面前实在没有争论辩理的底气。再在连孙贤周都站在王仲明一边,他就算是想为自已的兄弟站脚助威也于事无补呀。
曹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摆参考图时,他是身在局内,觉得自已按照教科书上的经典招法应对绝没有错的道理,所以听到王仲明说自已的这个构思不行,见树叶而不见泰山。技止如此,难以再有上升的空间时便气火上涌,一时失去了理智,待到孙贤周开口点评,讲说这个变化后的得失之时。他的情绪已经稍稍平复,此时再看棋局也不似方才那样主观——怎么说也是职业棋手。经过孙贤周的点评后如果还抱持白棋可行的观点,那他真就该考虑别在这个圈子里混日子了。
不过,让他承认自已不如王仲明,这种事儿他又怎么可能做的出来?
“哎,怎么回事儿?一大帮人围在一起既不摆棋又不说话,排演哑剧呀?”、“别瞎说,孙老师在呢。”
。……
正在无人说话气氛尴尬之时,从外边进来男一女两个人,将尴尬的气氛打破。
众人忙回头去看,却原来是林海涛和李丽红夫妻两个双双到了。
孙贤周和林海涛这位超一流棋手自然是老相识,见他俩进来,连忙招手问候,寒暄问好,两个人也是笑言以对,说些多日不见,你好我好大家好之类的话题,场面一团和气。
“呵,王老师,来的早呀?”和孙贤周打过招呼,林海涛又向王仲明问道,语气轻佻,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是呀,比一点早点儿。”王仲明也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要不是这个家伙威胁自已来比赛现场,又或者按照约定好的一点钟准时到,还会有刚才那令人很不愉快的一幕发生吗?
“……,嘿嘿,这你也记仇呀。没办法,女人开车就是慢,丽红,看,人家说你了吧。”林海涛嘿嘿笑道,把迟到的责任推在老婆身上。
“呃……”这样的寒喧让在场的许多人大吃一惊,林海涛的脾气性格大家差不多都知道,这家伙,心情不好时即使是围棋部的主任都未必给好脸色,见到这个人却是有说有笑,实在是难以想象,而且听刚才的意思,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近,否则怎么会有‘这你也记仇’这种话?
“说什么呢你,是你自已喝了酒不能开车才让我开的,怎么现在又把责任推我身上来了?王老师,对不起,要怪的话,你还是怪他吧。”李丽红一愣,白了林海涛一眼后向王仲明抱歉道——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算起来从在棋胜楼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左右,怎么交情会好到这种程度?
“呵,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随便一说,没别的意思。”王仲明忙说道,这位算起来是嫂子,他可以对林海涛不客气,但不能对嫂子没礼貌。
这边几个人寒暄问候,那边曹英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悄悄地拉了下儿曹雄的衣角,然后使了个眼色,向门口走去,曹雄会意,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这棋还看的出去吗?”到了门外,见走道里没什么人,曹英低声问道。
曹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所谓人有脸,树有皮,刚才的挑衅是自已主动招惹,技不如人被人当众奚落,任谁也只会说他是咎由自取,笑话是肯定的,同情是不会的,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王仲明的那句话——‘贪小利而忘大局,见树叶而不见泰山,固守常识而不知变通,你认为这样的棋手还有多大的上升空间’,是呀,二十四五了,还在二流和三流棋手之间晃悠,自已真是吃这碗饭的人吗?连一个民间棋社的讲师都可以奚落自已,自已真该找块豆腐抢死算了。
看罢曹雄的反应,曹英叹了口气,“走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一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第七百零四章无需可怜
曹家兄弟在观战研究室遭受打击,意兴阑珊之下再没有观看比赛的兴致,正打算回家休息,迎面正碰上谭浩强和孙浩。“哎,干嘛去呀?”这个时候比赛应该已经开始,这两个人却是往电梯走,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难看,孙浩忙好奇地问道。
“噢,突然想起有点儿急事忘了办,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勉强笑笑,曹英答道。
“呃?什么急事儿比看棋还重要?再怎么忙也不差这一下午吧?”谭浩强奇怪道——就算是真有急事儿,曹英一个人去还处理不了,需要曹雄也跟在旁边吗?
“呵,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先走了。”详细的情况又怎么好意思跟这两个人诉苦,曹英应付了两句,带着曹雄上了电梯,很快离开了奥林匹亚饭店。
“……,怎么回事?感觉有点儿奇怪呀。”走向观战研究室的路上,谭浩强越琢磨越觉得这兄弟俩的行为古怪。
“是呀,看曹雄的样子,小脸板得象刷了浆,好象谁欠了他五百吊钱似的,估计刚才又是和谁怄气了。”孙浩答道,别说,他对曹雄的性格作风还真了解。
“……,会不会是王仲明?……,刚才在餐厅的时候,感觉那兄弟俩和王仲明就好象有仇似的。”谭浩强猜测道。
“嗯……,这倒说不定……不过话说回来,曹雄对王仲明有敌意不奇怪。终究看见金钰莹和王仲明在一起,醋海翻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对了,你对金钰莹不也是没有死心吗?见他们俩个走的那么近,心里就不别扭吗?”孙浩笑着调侃道。
“别扭能有什么办法?也学曹雄那样自讨没趣儿吗?”谭浩强苦笑一声,身为职业棋手,而且还是所谓国内职业棋手等级分排行榜前二十名内的棋手,居然在棋上搞不过一位民间棋社的围棋讲师,这让他怎么可能有信心再继续对金钰莹死缠烂打呢?
“……呵。听哥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根藤,天底下女人有的事,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的下。还怕找不着老婆吗?”孙浩故做苍桑地说道。
“切,就你也配教育我?先把陈见雪搞定再说吧。”谭浩强鄙夷地撇了撇嘴角,不屑地走进观战研究室的房门。
研究室里,金钰莹站了起来,她搞不清楚为什么王仲明和林海涛怎么那么熟络,但两位超一流棋手。一位棋界前辈,一位国青队的主教练在旁,就算没有人说,她自已也会觉得不安,“林老师。您坐这儿吧”,她笑着说道——连赵恒都主动坐在侧面。自已还大大冽冽地坐在正坐,那也太没眼力价儿了吧。
“呃……,这,合适吗?”多少年没有和王仲明切磋棋艺了,虽说只是在一起讨论对局而不是真正的纹枰对垒,不够过瘾,但也总是了胜于无,林海涛当然想要坐下来,只是自已一来,就把人家小姑娘的位置给占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儿过意不去。
“嘻嘻,没什么不合适的,站起来看得更清楚。”金钰莹着说道,让出座位站在一旁。
“……呵呵,那就谢谢啦。”林海涛知道,除非自已去别的棋桌,否则金钰莹绝不会坐下,此时这张棋桌旁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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