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闭眼。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原来唐氏曾经,是这样的痛过。
******
两个月前,圣上曾经允诺待秦慕则战胜归来,就将灵犀帝姬许配给他。
第二日,自然是要去宫中领命。
沈初陵这一夜晚上,偷偷去看了一个人。
虞氏。
原来当日,虞氏只是被送回了虞府而已。所幸的是,没有遭到什么特别的为难,杯具的是,虞大人是圣上那边的人,竟然为了事成之后加官进爵,而变相软禁虞氏。
后来,见女儿那样消沉抑郁,见爱妻搬去与女儿同睡,多余的眼光都不愿意给自己,终于开始思量自己做法的正确与否。可惜这个世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为了爱情亲情放弃前途,虞大人思量几日,终于决定将两个人舍弃。正巧圣上赏赐下一名十分曼妙的美貌女子,三寸金莲,蹁跹起舞,晚间的房中术,也是那样蚀骨销魂,更是转移了全部热情。
沈初陵费了很多气力,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好处,这个老狐狸才答应阳奉阴违,瞒着圣上,让他们见面。
沈初陵站在窗边,看着虞氏抱着一个婴儿,温柔笑着的模样,心头的伤,终于稍稍平缓下来。
烛光诚实地将沈初陵的到来透露过虞氏,虞氏看着地上的影子,不知想了些什么,才轻轻道:“进来吧。”
依然低头哄着怀中小儿,不知多么慈祥的画面。
“你小时候,娘亲就是这样哄着你吧。”虞氏淡淡道,“你现在应该陪着娘亲,而不是来我这里。我什么都很好,可是娘亲,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
沈初陵道:“爹陪着呢。”
又道,“乔儿最近一切都好,你放心。”
虞氏这才停下摇晃着小儿的动作,看着跳跃的烛光,眼里盈了些泪花:“是么?那就好。交给她,我是放心的。”
“初水已经没有危险了,现在和苍瑜王在一起,应该不日就能回京了。”
虞氏点点头:“我最牵挂的就是她,没事就好,只怕这一路回京,她会有不少苦头要吃了。”
沈初陵道:“岳平王也想到了,说会提出邀请,他们和他一起回来。”
虞氏道:“那就好,有他们在,妹妹应该会安全。”
沈初陵又道:“明日早晨,我就要进宫了。”
虞氏表情平缓无波:“嗯。”
一丝钝痛袭上心头,沈初陵问道:“难道……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虞氏这才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他眉宇清秀,自成一股风流,就连现在蹙眉伤怀的样子,都好看得不行,让人莫名其妙就跟着一起心疼。唐氏和沈远皮相都相当好,生的一对儿女,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倾城容颜。她爱这个男人,她这辈子唯一的夫君,也恨这个男人,因为他自己蒙受了太多委屈和不堪。
如今眼见一切风水都要走过,万水千山,他还在,她还在,却突然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时候,他不爱。
撕心裂肺受着伤的时候,他没陪。
瑟瑟缩缩收回来、再也不想爱的时候,他终于……很迟的,爱上了她。
虞氏站起来,将怀里小儿轻轻地放在一边,走到沈初陵身边,为他正了正衣服,退回来,道:“一切小心。”便拉上了厚实的床帘,一丝幻影都不留给他。
沈初陵眼里有热流滚动,走出门,心口像是被千斤重的东西压迫,那样疼,那样重。
很多事
皇宫。
金殿下面。
沈初陵穿着白衣,跪在下面。
满朝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踟蹰片刻,却最终选择了先观望一会儿,再做决定。
有道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可现在是祖宗规矩摆在那里,凡父母逝者,子女皆守孝三年。三年不得婚娶、圆房,一年不得食肉破戒。这个规矩,向来是连天家都要遵守的。除非是万分火急,否则不能破戒。底下人,哪怕是十万分火急,也不得破戒。可是刚才圣上竟然说……让沈初陵择日迎娶灵犀帝姬,这不是打祖宗的脸吗?
沈初陵应了,那便是不孝;沈初陵不应,那便是不忠。
如此两头难的问题,他们……也实在是,无法插手啊。
圣上轻笑声:“朕问你话儿呢,怎的不答?”
沈初陵沉默。
圣上继续笑着道:“沈爱卿为国效力,身上也受了些伤罢。这地板硬得狠,你一直跪着,未免伤了膝盖骨,到时候朕那宝贝女儿怪罪朕,可怎的是好?”
沈初陵这才抬头,眼里划过一丝光芒,又迅速沉寂下来:“臣,谢主隆恩。”
圣上眉头稍展,就又听说——
“……可是,臣无法接受,请圣上收回成命。”
圣上视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一笑:“你倒是真有意思,朕的话也不听,那你还听谁的?”说到后面,警告意味浓重,眸子里全是森冷之意,直叫整个金殿温度又往下降了两降,所有人不由自主将脖子缩得更紧,只觉阴风从背后刮过,可……真是冷啊。
“微臣只是想为母亲守孝。”沈初陵不卑不亢道,“母亲的死,本就蹊跷。臣无能,无法追查下去,只想为她守孝,难道这样微薄的想法,圣上都不能让微臣办到吗?”
嗬——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沈初陵是疯了不成!?就算为了母亲的死而伤心,忤逆圣上,是不想活了吧!
“啪、啪、啪。”
零星的掌声响起。
圣上本是斜倚着龙椅,此刻坐正,身体前倾,两只手不轻不重拍了三下,在这静若闻针的大殿上,格外地凸显。
“很好!”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更是让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初陵表情淡淡,完全不受其影响。
圣上嘴角微勾:“退朝吧!”
众人:“……!?”就像是你以为天突然黑了害怕得不得了,结果忽然一片明亮,别人告诉你,你不过是眼前蒙了一块布,啥事儿也没有一样。便心有余悸,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沈初陵低着头,嘴唇也微微勾起,跟着一道走了出去。
“沈大人,刚才可真是惊险万分呐!”
“是啊,圣上到底还是器重你,你这样说话,圣上也不责怪,可见圣上心底里,是十分认可你的!”
“沈大人,听闻先妣噩耗,心感沉痛,你还年轻,万事尽量想开了些。”
不少人围拥上来道着。
沈初陵没怎么应,淡淡看着。宫中处处美景繁花,众人所着朝服皆颜色鲜艳,更是衬得他一袭白服格外刺眼。他看着这些,忽然心中悲凉。
“初陵!”
一声娇呼,众人识趣地散了。
沈初陵原地未动,灵犀难得穿着浅淡的杏色,跑过来,小声道:“初陵,父皇……找你。”
******
渴。
饿。
沈初水被白光照醒,恍惚原来已是天亮。
第一反应就是朝秦慕则看过去,他还在昏睡,上身已经披上了衣服,但沈初水仍然看得心酸。那件衣服是素色的,可能布料原先就比较劣质,和血混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具体的颜色,只是一团团的肮脏血团,也不知道……他的伤口,究竟严重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前两天是极致的折磨,不知为何,那人提出的折磨方案,无一不是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的,选择权都在秦慕则的手里,想要不伤害她,那就要自己受刑罚。为了保护她不受伤,不管那个人提出什么样的变态求饶句子,秦慕则都会以极轻极轻的语气,完整的,陈述一遍。
她亲眼目睹他,尝尽这世间再难以想象出来的刑罚。
又是天亮了,那人只怕……又要来了吧。
沈初水无法具体描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如果一开始只是感动,现在……已经升华了好几个阶级了。这个世间有几个人是可以扛得住这样的压力,还能咬紧牙关,一点也不松口的?又有谁,能够真正对于自己的伴侣,做到这样一个地步?
他的爱是如山的深沉,如水的细致。偏偏她之前只把这当做是毫无情商、毫不真诚的喜欢。
闭了闭眼,喘口气,就听到铁链哗啦的声音。
“啧,还没醒呢。”那人笑着道,“行军打仗的人,遇到这么点子小伤,都承受不住了。呵,若是那些百姓知道自己崇敬的英雄,根本就是个孬种,也不知会有多失望啊。”
从铁链响起时,秦慕则就醒了,只是原地没动,听完之后,倏地睁开眼,声音沙哑:“什么意思?”
“啊!”那人道,“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你设定的那些方案啊,那个大将军一点也没用。现在古蒙又反了,来势汹汹啊。啧啧,你也没想到吧?其实古蒙还有十万兵马,现在已经破了城关,百姓受了大难呢。若是将苍瑜王爷放着大好山河不管不顾,却独自和王妃享受甜蜜二人时光的事情传出去,你猜猜,会有什么效果?”说到这里,那人诡异地笑了两声。
秦慕则脸色一变。
秦家是世袭的异姓王,就是因为有为先祖打下大陈江山拼死效力堪比战神的前人。世世代代,秦家人莫不以保卫江山社稷为己任,和历代皇帝关系相当好,走动亲密,权限极大,战场英雄这样的印象,早已经深深刻在了黎民百姓心目中。他哪怕是死了,也无法动摇这个名声,秦家光环永存!
可若是这种谣言传了出去,又是这样的当口儿,那对于秦家来说,简直是灭顶的灾难!
世上……可能将再无秦家。
更可能……遭遇人人唾骂。
“你想怎么样?”秦慕则抬眼,问道。
那人道:“简单啊。本来你就是可以直接突围出去,不可能被抓,更不可能受刑。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在蒙此难,若是你同意我杀了这个祸水,那就放了你出去,怎么样?”
秦慕则敛了表情,闭上眼,再次岿然不动。
沈初水不知怎的,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为什么,一定要秦慕则做这样的选择?这些天来,她沉浸在震撼、害怕、感动等情绪中,一直没有深究原因。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摸清楚他们设刑的套路,然后尽可能的让秦慕则少受点罪。如此将探究的目的一转变,沈初水觉得前方好像破了一道口子,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就能找到正确答案。
“你不说话,也可以。”那人笑了两声,看向沈初水,“京城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我活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被关好几天后,还能美丽依旧的人。难怪苍瑜王护得那么紧,也不是没有道理嘛。”拿了一把小匕首,走近前来,“不仅仅有皮相,还是个有脑子的美人,下手那么干净利落,用这把匕首,伤了我不少弟兄。苍瑜王既然放弃了选择,那就将选择权交给你吧!”
拿着匕首比上沈初水的脸:“如此祸水,留着也是害人,不如破了你的相,再弄残了你,怎么样?”
匕首银光反照,晃花了沈初水的眼睛,“你不想破相,也可以。只要你说,苍瑜王很蠢,你一点也不感激他,一点也不喜欢他,那我就不动你,怎么样?”
那人笑了两声,还没说开始,就见沈初水抬了头,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全是冷意:“我本就不喜欢他。”
“做什么都不会喜欢他。”
那人一怔,秦慕则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沈初水唇畔似有笑意,眸子里全是嘲讽:“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意思,让两个根本不相爱的人关在一个牢房里,还整天捆绑式的施加刑罚。你以为他不让你伤我是喜欢我?愚蠢而不自知,可笑。”
那人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沈初水笑开:“本来,告诉你不是不可以。可是一则,他这样做了,我还出卖他,于情于理都不合。二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几天呆在这么个破地方,我真是恶心,看到你这张脸,我更是恶心。想要我告诉你?做梦!我宁肯吊起你的胃口,把这秘密装在肚子里,带进黄土里面去。也不会让你得逞。”
看那人一脸便秘的表情。
沈初水又追说了一句:“可惜,这个秘密,还与当今大陈皇宫有关系。你们古蒙人不是想要趁胜追击?等着掉入陷阱吧。当今大陈圣上都不知道的事,呵呵……”
说着,闭了眼睛,一副坚决不肯再开口的样子。
那人软磨硬泡说了不少话,可是沈初水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那人终于不耐烦了,站起来,跑了出去,狠狠交待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看管好。
沈初水这才睁眼,对上秦慕则有些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
秦慕则,怎能永远让你挡在我的前头?
既然风雨来势汹汹,我便与你并肩作战。
过了一会儿,那人重新回来了,摆出个笑脸,拱了拱手道:“沈小姐,我们头领说,似沈小姐这般才貌双全的人,真真儿世上少见。这几日都是我的不是,没有好好招待您。头领特意交待,要为沈小姐准备一套上好的房子,好好款待沈小姐,还希望您对前两天的事情不要介意,跟我出去,可好?”
“好啊。”沈初水道,“可是他怎么办?没得为我差点丢了性命,我还扔着他不管的道理。”
那人道:“这怎么会呢?头领知道沈小姐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也交待了我,一定要把苍瑜王爷也好好儿安置。只不过嘛,你们可不能住在一起……”
沈初水看了他一眼:“谁想跟他住在一起?被你打成这么个样子,看着就恶心,住在一起,还要我亲自照顾不成?我胆子小,看着这些就怕得慌。”
那人这才放心,连连道:“是是是……我们会安排大夫给苍瑜王爷治疗,不会让他这个样子污了沈小姐的眼睛的。”
……
确实是很豪华的居所,只怕赶得上苍瑜王府的气派了。
沈初水看着秦慕则被送进对面楼里,也没表示什么,只要了洗澡水好好儿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又点了不少饭菜,提了许多诸如“鸡汤炖三个时辰才味浓”“这道菜一定要好好炒,但别油腻腻的,怪恶心的吃着”“端盘子的姿势也忒丑了,影响我吃饭的心情”等奇葩要求。
好容易折腾完了,沈初水又要求切了水果,说等她睡醒了要吃,别切太早,味道散了。也别太晚,味道过胜闻着不舒服。然后就大大方方躺床上,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她真的是累了,一定要养好精神,才能打赢这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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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朕找你来做什么吗?”
小书房里,圣上坐在桌案前,一只手搭着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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