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除去登城侯敌者,全部进入民房之内,不得高声喧哗!”童佩道。
“将军为何不下令紧闭城门?”一部下问,童佩令四门大开而不严阵以待,让他觉得不解。
童佩得意地道:“我这是与柳帅学来的计策,那日柳帅打莲法宗,便是进城之后大开城门,将兵力埋伏在城内民房之中,莲法军不虞有诈,刚刚一半进城之时柳帅突令伏兵尽出,同时城头的将士也现身关闭城门,令敌军内外断绝故而大胜,今回我也教李均吃吃柳帅的计谋。”
那部将听得将信将疑,童佩说的倒是不错,但李均可非柳光所对付的莲法军,而童佩也不是能随机应变的柳光,照搬柳光的计谋,若是出现意外,又当如何?
但此行的主帅究竟是童佩,他眼见童佩脸上尽是兴奋神色,便将到嘴的话语咽了回去。这部将原本是陈国官兵中的将领,深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为官之道,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到时注意便罢了。
大军开进了城中,在短暂的骚动之后,城里便又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和平军归心似箭,以极快速度奔向宁望,李均看来极为大意,以为这一路不会有任何危险了,连探马都只是在城中略略察探了遍便回去报平安。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人喊马嘶声自西城隐隐传来。童佩只觉手心隐隐有汗水渗出,看来自己等得有些紧张了,他深深呼吸了下,将手中将旗一挥。
城头上隐伏的士兵见了也都做好准备,只等李均前军进入城中便放下铁闸拉起吊桥。和平军毫无异样地来到宁望城前,正当童佩屏息凝视之际,忽然金鼓通鸣,杀声震天,惊得城内童佩军的战马,也禁不住长嘶起来,他的埋伏便被彻底暴露了。
童佩大惊之下,吼道:“闭城,备战!”城头的士兵不等他将旗挥舞,便已经开始闭城,但就在这时,城外火弩破空之声络绎不绝密如骤雨,无数火弩如流星雨般落入城中,点燃了早准备在那的柴草硫磺,偏生风也来凑热闹,旋即间便将火势吹得漫延开来,宁望城在不到一顿饭时间内便成了一座火城。
童佩起先令士兵隐入民房之中,而民房多为木制合院,天又干久了,很快便也被火点燃,隐身其中的将士反应快的已经逃出来,反应慢的便被大火活活烧死。火焰的毕毕剥剥声里夹着将士的哭嚎,而城外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又将这些惊惶失措的将士震得四散逃窜,童佩苦心准备的防势在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城中火势凶猛,烟熏火燎之下士兵都向城外溃逃,见西门全是和平军,他们便自其余三门逃窜,童佩大声喝止不住,也只得随着他们逃走,只听得身后和平军大笑:“柳树当柴,升火作饭!”方知李均早就料到柳光不会任他轻易回余州,因此才与莲法军共同设计要算计柳光一道。只不过李均以为柳光会撕破脸皮亲自出马,所以不敢分兵围住城门再放火,却不知柳光虽然欲除去李均,但若不能除去,只要给李均留下点麻烦他也心甘情愿。
待到童佩等收拾兵马清点人数之时,才知道被火烧得十停折了一停,被烧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那些陈国军官各个狼狈不堪,气得咬牙切齿,纷纷道:“这李均狗贼好生无礼,定然要上奏朝庭责其罪状。”此时他们不过说说狠话罢了,谁都知道陈国朝庭拿余州是没有办法的。但陈国军官多是同门故旧,与大将军卫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得罪了一个便是得罪了全部,从此以后李均再要进入陈国,恐怕会寸步难行了。
……
童佩的失利,固然使柳光颇为失望,但在他心中,童佩与李均原本便非一个级别的人物,倒也不使他特别意外。这一战算是他与李均的第一次直接交手,他一直坚信,一个男人的性格如何,只有与他正面交过手的人才能体会得到。如今,他自觉对李均,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
而这一战中,李均火烧宁望,击溃了童佩领着的陈国官兵,也为自己扫平了攻回余州的最后障碍,此战过后,柳光知道李均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便不会再轻易尝试侵袭了,他那“柳树当柴,升火作饭”的口号,也挑明了他将与柳光决一雌雄的决心。
但如今对李均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先回到被叛乱的战火烧得千疮百孔的余州,因此,和平军出人意料地没有在余烬未熄的宁望城停留,这座城池已经成了一座废城,日后再进入陈国之时,这座城便不能阻碍和平军。
想到这儿,李均便颇觉好笑,魏展与程恬相互约定中,答应李均自己不再攻入莲法宗的领地,但双方都明白,这一点是不可能会被遵守的。李均自己不攻,让战士来攻就是,战士攻下了的,便是和平军领地而非莲法宗地盘了。
对于李均而言,目前最伤脑筋的便是如何打回余州。他此时不知江润群等已经被戎人切断了归路,大军在银虎城下坐以待毙,还只道江润群尚在会昌城中。
“禀统领,细作进了会昌城,已经从城内传出了消息!”
李均微微一呆,虽然他领全军急速兼程赶来,目的便是在会昌城得到他回军的消息之前突然兵临城下,但在他看来,会昌城的江润群应不会如此大意,让细作轻易混进去又传出消息。
“讲。”
“江润群得知莲法宗夺了宁望,自以为高枕无忧,便出兵去围攻银虎城了,因此城防松泄,并且,城中百姓痛恨他反叛作乱,大多都希望李统领能够回军攻下会昌。”
李均淡然一笑,人作孽不可活,江润群无才无德,自然会众叛亲离死路一条。但探马下面的消息就让他心情沉重起来。
“当初尚怀义将军运粮,全军并非丧于郑定国之手,而是中了江润群的圈套,两千弟兄尽数被江润群害死,唯有他一人孤身逃出。”
李均冷冷哼了声,尚怀义定是想去向自己示警,却不料半途中又被夺取了宁望的郑定国杀死,郑定国已经被自己刺于马下,那么该轮到江润群了。
“还有一事,城中百姓传说,肖林统领……”那探马知道肖林与李均的关系,提到这个名字时,不由偷眼望向李均。
李均心中“登”的一下,意识到不好,急切地问道:“肖林统领如何了?”
“肖林统领弃了余江与余平城,全军攻打余阳想夺取彭远程之城,但不幸在落月坡中伏牺牲了……”
李均伸手抓住探马的前襟,双唇发颤,问道:“此话……此话当真?”
“城中百姓说肖林统领的首绩便彭远程传令各城以示其威,也曾被送到这会昌城,故此不会错了。”那探马神色间也有些黯然,这个消息对于和平军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孟远在身后拉住了李均的手,李均觉指五指乏力,将那探马的衣襟松了开来。孟远向探马使了个眼色,探马悄悄退了下去。
“兄弟,不要太难过了,死者死矣。”孟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李均,当初陆翔死时,自己同李均也曾伤心欲绝过,李均还以为自那之后便不会再将心中之事表露给别人看,但肖林的死,却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放心,我没事……”李均脸色有些苍白,肖林为何要弃城而出,攻打余阳,他心中极为明白,定然是为了牵制住彭远程,不让他迅速攻击雷鸣城与狂澜城,如此看来,肖林的死,很大程度是为了自己的战略需要,他踏上那条攻打余阳的道路之时,便是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绝路吧。
“攻城,如果城中军士百姓敢于阻拦,就给我屠城!”心中的激怒,让李均咬牙切齿地下达了这个命令,孟远呆了一下,见他此刻神情,便默默出了营寨,传令全军备战去了。
当和平军突然出现在会昌城下之时,城中立刻大乱,是战是降双方争执不下,代理城主是江润群的妻弟,他命令坚守,但负责城防的将官却提出不同意见,城中兵力不足五千,如何能防住数万和平军的冲击?
“你们受城主重恩,此时便是报达的时侯,如果守住城池,城主必有厚赏!”江润群的妻弟大喊,如果会昌城失去,江润群也就意味着完蛋,那以他也就失去了狐假虎威的对象了。
“若是守不住又当如何?”武官尖锐地问道。
“守不住便被屠城!”门外传来一声,一个三十余岁的将领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笑看着众人。
“方将军,你如可来了,你一定要保住这城啊!”江润群妻弟先是一愕,旋即如获至宝,满脸堆起笑意,起身迎接这新来的将领。那武官见了他,也赶忙躬身施礼,但嘴巴上却不再说什么,似乎对这方将军极为尊重。
这方将军凤眉紫髯,双目如电,他冲江润群妻弟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方凤仪是这会昌人,如何能坐视会昌被人屠城?”
“怎么,李均说要屠这会昌城?”
“正是,我方才在城头看了一会,士兵送上这箭书。”方凤仪将手中一张布帛交给了那武将,然后毫不客气来到这厅前上座,稳稳坐了下去。
“城中士卒百姓,若是有胆敢反抗,或是开门迎接过于迟缓者,屠尽全城……”那武官看着看着,禁不住念出声来,面现惊容道:“李均其人,颇为爱民,如何会发此檄文?”
方凤仪伸手夺过江润群妻弟身前的茶杯,一口饮尽里面的茶水,哈哈笑道:“他是被气极了,想必他已经得知肖林等人的死讯,也得知尚怀义那两千运粮军是被江润群烧杀的。”
听到他提及江润群名字,口气中丝毫没了敬意,江润群妻弟脸现惊容,道:“方……方将军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方凤仪双目一张,紫髯倒竖,道:“当初我便劝说江润群不要起兵谋叛,江润群不听倒还罢了,还将我困在家中怕我报信。我多年来因为你这等小人当道,所以才闭门称病不出,事关会昌安危才来谏上一句,却被你这等裙带小人所辱,你说我有何意?”
江润群妻弟惊得一下子栽倒在座位之中,方凤仪不再理他,问那武官道:“张虎,你是随我献城还是砍我首绩向江润群效忠?”
那武官张虎单膝跪下,喜道:“小将自然是追随方将军,谁人不知这会昌城能有今日,靠的不是江润群这世袭的败家子弟,而是靠方将军这等英雄豪杰!”
“如此甚好,你令人将这个小人绑住,我已经派人去李均军前了,江润群宅院也为我令人困住。”说到这里,方凤仪向兀自在发抖不止的江润群妻弟道:“江润群不得人心,我只是一句话,全部将士便依言行事了,你就认命吧!”
武官张虎悄悄抹去额头的汗水,原来方凤仪已经将城中控制住了才进来问自己是否愿降,如果自己口中略有犹豫,只怕被取下首绩的便是自己。他踢了江润群妻弟一脚,道:“你这个废物,快起来!”
得知会昌城不流血献城,孟远长长吁了口气,在李均传下那疯狂的屠杀命令之后,他与魏展悄悄商量,将李均的命令稍作了修正,让城中有时间去权衡。饶是如此,他仍旧担心,若是城中负隅顽抗,李均真的下令屠城的话,那么和平军的凶名便要传遍天下了。孟远虽然在战场上对对手毫不容情,但让他驱兵去屠杀百姓,他便认为这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想到在恶风岭一战中屠杀莲法军时那惨状,事情过了数月他都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李均骑在那匹夺来的啸月飞雪之上,终于进了会昌城,也终于回到了余州。
“城中降将求见统领。”卫士来到他身前低声道。
“不见,令他们都回到营中,喧哗者斩,随意走动者斩,图谋不诡者,斩尽全家!”李均余怒未消,他心中甚为郁闷,巴不得大战一场以发泄一下,但会昌城却不流血献了城,他心中对于这献城者反而没有什么好感。
“不妥,不妥,统领不愿见他们,就由我来代统领见他们吧。”魏展摇头道,李均的激愤他也见在眼中,若是换了以往,他便直言相谏了,但自从在薛谦那儿直言相谏却几乎送了性命之后,他便知道即便是主君如李均般有容人之量,在气头上也不愿意听一些逆耳之言。
李均望了他一眼,脸上勉强浮出一丝笑意,道:“让魏先生辛苦了,我心中郁闷,确实不宜见他们,否则一怒之下反而会坏事。还请先生多多替我留心,若有什么要事,再与我商量也不迟。”
魏展与孟远心中一喜,李均终于镇静下来,这样他们便无需担心李均再会因冲动而做下不利于大局之事。李均进了营寨之中,此时便有人来问,如何处理江润群家小之事。
“杀。”李均这个杀字脱口而出,但随即改了口,道:“江润群家小先留着,他的死党则一个不要留,胆敢与他勾结背叛,便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不到一顿饭功夫,会昌城上便高高悬起了数十颗头颅,象来倚势欺人的江润群妻弟自然也并列其中。百姓看了则是喜忧参半,喜的这多是此为非做歹之辈,忧的是李均大规模报复,那城中百姓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况且有关李均不肯见献城的将官的消息,也风一般传遍全城,第一步是这些江润群的死党,第二步会不会便轮到这些献城者?
李均默默坐在营帐之中,回忆着与肖林在一起时的往事。自己九岁时被家破人亡,跟着救了自己的肖林这伙佣兵在神洲中南部几个国家流浪,肖林手把手地交自己如何在乱世之中生存,肖林也责打过自己,但如今想起来,那些日子是如此难忘,自己还一直以为九到十六岁之间那七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但肖林的死,却让那些如烟如露的旧事一一涌上心头。
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魏展来了,看来又有麻烦。李均眉头一皱,因为自己身为这支队伍的主上,所以连一个人回忆一下过去,怀念一下逝者的时间都不能有么?
“统领。”那脚步声在帐外停了下来,魏展低声问道。
李均心中微一松,魏展的礼节让他想起平日里这人是非常恃才傲慢的,今日自己看来确实是表现不太正常,连他都不敢大大咧咧往帐中闯了。
“统领?”魏展再次问道。
“魏先生,你进来吧。”
魏展掀起帐幕进了营中,道:“统领,献城的人中,有一人统领还是见见的好。”
“为何要见他?”李均奇道。
“此人我见他时,他不太作声,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