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等陷我于不忠不义之中的,那么,一切便如你等之意吧。”柳光眯成一丝的眼中冷光一闪,轻描淡写的道。
“我等唯大帅马首是瞻!”众将领齐声应诺,一时间,某种微妙的气氛笼罩在营帐之中。
“那么,回军北上!我们得避开昏君的部队,争取在昏君调齐大军以前进入陈国。”柳光道,“昏君对我不仁,我却不可对其不义。”
众将士皆讶然相视,柳光用兵,向来无所顾忌,他从来不会因为担心误伤百姓而回避作战,也不会在拿定主意之后仍心存疑虑。他既然决定了为了生存而反抗,那么就绝不会考虑对那个背弃他的君主讲什么仁义。
“大帅,还请三思。”公孙明谏道,“如今晕君即位,海内尽皆观望,大帅只需登高一呼,恒国百姓定然群起响应,大帅自可以吊民伐罪,以成万世之业,为何北上回避昏君?”
柳光捻须一笑,道:“你们所见的仅此而已。”他不再说下去,众将也不敢再问。
柳光当然不是真的为了什么仁义而不肯直接与吴继璋对抗。新君虽然继位得有些蹊跷,但受先王遗泽,天下军民决不会轻易叛之。他柳光虽然于民于国立有功勋,但此次出征所统兵马不过五万,如何能与吴继璋的百万大军相抗,而且,多年战争中,虽然他武勋无与伦比,却是在杀戳无数枯骨成山的基础上才得以实现的,百姓畏他手中兵权,敬他指挥作战的才能,却不是从内心深处爱戴他。而世家豪族则对他娶悍妻以谋前程的风骨一向没有好感,没有实力,他是根本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更何况,他心中还深深意识到,吴继璋避过他的耳目,干净利落地继承王位,这证明这个新王绝非等闲之辈,至少他周围有足智多谋之士。如果他所料不差,老王的暴亡,其中也有问题。这样的人物敢有恃无恐地剥夺自己的兵权并扬言要拿自己回京审问,如非准备就绪,绝不会如此。这些话,他不愿也不会告诉部下们,一则唯恐让他们多担忧,二则虽然部将追随他日久,但他仍不敢完全相信他们,谁知这其中是不是就有吴继璋安排的人呢?或者,吴玉璋背后那布置阴谋的人,是不是还留有后手呢?
想到这里,他眯得紧紧的双眼中射出阴冷的光,但光芒只是一闪,便又换上了那不动声色的神情。
……
“吴继璋果然篡位了!”
在得知吴玉璋继位之后,在柳光此次征讨目标,被恒国所灭亡的淮国的某个城市里,一个英挺不凡的男子端起琉璃杯,将其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再将酒杯放下,白皙的双颊浮起一团红云。
“公子的计策自然万无一失。”站在他身前,年纪足足有他三倍那么大但态度却极为恭敬的老人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公子优雅地抬了抬上颌,旁边捧着酒壶的美丽侍女轻移莲步,熟练地倒满了一杯,又悄而无声地退下。
公子重拿起酒杯,缓步来到窗前,透过窗纸望着外面隐隐约约的景致,他陷入沉思之中。虽然他早就告诫自己,不要为负担太多的回忆,但他却不能不回忆。
“吴玉宇那老贼。”即便是优雅如他者,在谈到这个令他国破家亡、永失所爱的罪魁祸首时,也难以扼制地骂了声,然后接着道,“他终于死了,是吴继璋动的手?”
“正是,吴继璋果然亲手杀死了他,他临死前那神色,想来定是精彩绝伦。”老人咬牙切齿地道,那个敌国的君主,并没有因为死去而得到他的尊重。有些仇恨,用鲜血与死亡也抹不去。
公子冷冷一笑。天下事便是如此,为了权力,为了那对世上所有人生杀予夺的权力,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千百年来,为了权力,父子成仇兄弟反目者岂止恒国吴氏?那些表面上高贵无比,看起来可敬可佩的大人物们,有多少不是这样满肚子肮脏的呢?自己为何会生在这样的家庭之中,也许,作为一个普通人,自己会更快乐些吧?
想到这里,他略有些厌恶地皱了皱两道剑眉,如晨星般的目光透过窗纸,看透过时光,似乎看到了数年以前,那个没有等到他回来的少女,那个在世家名门中唯一纯洁无瑕的少女,在她永远闭住的眉间,那一抹无法解开的愁绪……
“那么,就便宜了吴玉宇了。”公子的话语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下一步,就是要对付柳光,柳光……”
“吴继璋已经勒令柳光交出兵权回京侯审了。”老人弯腰道,眉间有着一丝喜意,“只要他一到昌平,便同落入我们手中没有差别,公子要如何处置他都不成部题。”
公子回头直视他片刻,唇间浮起一丝笑意,这笑意让他显得更加英俊,也让老人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从公子那年轻的脸庞上,传来了让他无法抗拒的压力。
“你以为,柳光会坐以等毙吗?”公子悠悠地道。
老人脸上掠过一缕阴影,道:“当年陆翔几乎毫不还手地面对杀他的人,柳光与陆翔纵有不同,想来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之事吧?”
“会的,他会的。”公子又移开目光,转回到窗上。
“公子所料定然不差。”对于公子的推断,老人非常信任,甚至胜过自己的判断,不唯公子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挺身而出,领着他们走出了困境,也为了公子那令人难以平视的身份。
“你心中定然奇怪,我明知柳光会做出大逆之事,为何还要让吴继璋与他反目。”公子缓缓道,“如果只是要杀了柳光,这很容易,但这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我不唯要让柳光死,还要让他身败名裂,要让他为世人所唾充!”说到这里,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但这笑声中,却充满着憎恨与寒意,让老人的心头,也禁不住颤了一下。
“下面要做的,就是整合我淮国旧部,这次举义,我不仅要复国,还要兼并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淮有人!”笑声止歇,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一面把玩着那精美的琉璃杯,一面轻轻地说。这如果是李均说出定然要雄壮无比的话,他只是轻轻的缓缓的说,却充满着与李均相同的气势。老人几乎用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称的崇敬的目光,望着自己的主上,他坚信,公子说出的,就定然会实现。
“老臣这就告退,去办理此事。”老人明白了公子的意思,躬身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而去。
“若儿……你看到了,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公子仰首向天,心潮澎湃,良久无语,忽然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你来了就出来吧。”公子冷冷地道。
室内暗黄色的光芒闪了一下,一个手执长杖的白袍人突然出现,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不愧是凌琦殿下,小人的土遁术也无法瞒过殿下法眼。”这个人年纪似乎也不到三十,口气中虽然尊敬,但神色比之方才的老人却要自信得多。
“……”凌琦以沉默应对他的称赞,这个人来此,绝不是为了说几句吹捧之语的。
“殿下,我是来替教主大人传语的。”这个人面对凌琦的冷漠,仍然潇洒自若,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钉子。他又道:“殿下虽然复仇心切,但千万不要纵敌,猫玩耗子,是会被耗子逃走的。”
“我的事情,不劳教主大人多操心。”凌琦开始回击,“教主大人只管等着,等成为全淮国独一无二的教宗便是。”
那人的眼光闪了一闪,忽然道:“那话我是替教主大人传的,我自己还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说。”
凌琦直视他的双眼,两人的目光对视许久,似乎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什么。
“方圆百丈之内,没有任何异动。”凌琦缓缓道,“你有何话,就尽管说吧。”
“我倒希望殿下能把局面搅得越乱越好。”那人的神态恭敬了许多,“为配合殿下的计划,小人来时说动教主,令陈国莲法宗起兵举事。”
凌琦眼光流转,惊异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你是让柳光去陈国吗?”
“正是。”那人微微有些失望,没料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局面,被凌琦一眼就看穿。既是如此,不如挑明了同凌琦说出自己的计划。
“区区淮国,对于殿下才华来说,未免太小了。而区区淮国教宗,对于我幽冥宗也未免太小了。”那人有力地道,“既是如此,为何不替殿下留下个进军全神洲的引子?”
“其实是诱我进军全神洲吧。”凌琦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讽刺之色,对于这个人的这种安排,他很不以为然。
“你们以为,区区淮国便可以让我止住脚步吗?若儿,如果你在,你一定明白,明白我的眼里看到的不只是这区区淮国,也不是这区区南神洲的九国,而是整个神洲!”
……
上弦月下,雷魂的影子有些长,有些孤单。
身为拥有强大灵力的法师,他当然不会惧怕黑暗,至于孤单,对于他这样兼负着特殊使合的人来讲,他已经习惯了。
站在他选为临时观星地点的小山包上,仰首星海,群星摇摇欲坠,似乎要扑入他怀中,似乎自般若开天地的那时起,他便站立于此,与着群星窃窃私语。
在星空中,他能看到普通人无法看到的征兆。
“陈国……余州吗?”他轻声细语,一丝微微的笑意在他脸上闪过,只有孤独一人时,他才肯将自己的内心展露出来,即使是短暂的一瞬。
他想起白天遇上的一个小流浪儿,想起那流浪儿带来的一个他非常不习惯的朋友的问侯与邀请。
“来陈国余州,我们都在等你!”他似乎看到那张看似冰冷的少年佣兵的脸,又似乎看到一个有着爽朗笑容的美丽的越人少女的脸——虽然每当看到自己时,那张脸会传递出一些让他不得不回避的神情。对了,还有那个有些模糊了的动则“买卖长、买卖短”的夷人的脸。
“那就去一下吧,顺便去看看他们。”他悄悄对群星道。
在他目光最后投向群星之时,一层阴影浮现在他的眼中。
夕阳如火,残云似血,整个西边天空,都被这晚景遇得鲜红。这红色的光芒洒在李均身上,使得他的那身新制铁甲,也显得象刚染上了血迹一般。
除了跟随他送纪苏回家的骑士外,没有别人随从。在得到余州传来的紧急军情快报后,他当夜便要起身赶回来,苦苦挽留他没有效果的纪苏,赌气不肯再跟从他回来,但此时李均已同忽雷汗达成双方同盟的协议,有没有纪苏在身边为质,对他来讲也不算很重要了。
因此,他挥别仍气鼓鼓的纪苏时,没有一丝迟疑,只是看到她眼中隐隐约约的雾气,心中微震了一下。也只是微震一下而已,在陷入对墨蓉的那种难以言状的甚至有时是痛苦的情愫之后,对于女子,对于感情,他本能的有种要回避的心理,即便函是发觉自己对墨蓉的依恋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界限之前,他的“恐女”症也让他对女子敬鬼神而远之。
他回避了纪苏的目光,他眼神中的这一抹惊异却落入了纪苏的眼中,纪苏心中立刻翻腾起一阵酸楚。
“他是有意在回避我吗……”呆呆立在那儿,看着李均纵马消逝的背影,纪苏的心随着那身影的远去,而一寸寸慢慢提了起来。对自己的父亲,她似乎也未从如此牵挂过,这个不解风情的男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秋风吹在身上,穹庐草原上的秋风分外寒冷,也许,今夜就要下这一年的初雪吧,本来希望他留下来,等过了年关再一起回余州,同自己在自里呆上几个月,他会不会忘了那个……那个……越人女子呢?他这次回去,会不会是陪墨蓉回越人岭呢?
肩膀上传来一阵温暖,纪苏回头看去,父亲慈祥的双眼闪着老人特有的智慧的光。
“是雄鹰就该在高高的天上飞翔,只有燕雀才在巢边徘徊。”忽雷汗用了一句草原上戎人的谚语,然后微笑着道:“这个人,正象你说的那样,是战神选择的人,他的意念,便是战神的要求,你身为战神的侍者,是无法拒绝的。”
老父温和的声音记纪苏心缓缓放了下来,她回头一笑,将那个狰狞的头盔重新套在头上。这容貌这风姿只是为那个人而存在的,如果那个人看不到,再美又有何意义?
李均赶到银虎城时,便接到消息,孟远迎接凤九天,已经乘船抵达了狂澜城。
这消息让他深为振奋,虽然对凤九天的实际能力,他还有着一些疑虑,但只要凤九天能对余州的治理提出好的建议,他便会轻松许多,俞升虽然精于吏治,但余州对他来说太大了,司马辉军略内政都是人才,但他的眼光又未免看得要短一些,只有曾经向陆翔提出那样庞大方略的凤九天,才能让余州的统治摆脱目前这咱左支右撑的局面吧。
虽然李均在余州的政策颇可以称之为德政了,但也必需承认,这种德政并非李均自己意识到或者说明白如何治理这片久经战火的土地,而是他为了应对政治上出现的危机采取的临时措施。凭借他在战场上练出的对危机的灵敏嗅觉,他一次次在军事上政治上避过危险,取得胜利,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运气,他还可以倚恃多久。
“李统领,你终于回来了!”
赶到城门口来迎接的人,不唯有孟远与凤九天,余州名义上的军政最高长官华宣也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有些惊讶。华宣虽然对他言听计从,虽然安于自己这个名义上主宰的身份,但由于他爱好风雅学问与艺术远胜于战争与权力,对于李均也就远谈不上亲密了。
“州牧大人。”李均行了个礼,然后又转向凤九天,再次行了个礼,热切地伸出手,道:“凤先生,我可终于盼到你来了!”
近两年未见面,凤九天身上仍是那件青灰色的长袍,面容倒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无论是脸上还是身上,都干净了许多,眉宇间的气色也比当年要清爽许多。
“李统领。”他拱手为礼,然后伸手与李均的手轻轻触了一下,便又缩了回去。看起来如果不是为了李均的面子,他绝不肯同李均握手的。
对于他的冷淡,李均不以为意。能否得到尊重,要注意是人的内心而非礼仪。他呵呵笑道:“快走快走,我回来晚了,今夜我请客,请诸位一起去狂澜城最大的酒楼吃一顿,一来是为替凤先生接风,二来为我迟回陪罪。”
众人皆菀尔。说来惭愧,身为和平军这本部与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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