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先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暗笑一下,好歹是将脸绷住了,「是,章大人。未知章大人近况可好,与何大人是否夫妻和顺?」
「问这么多干甚么?本差这么聪明漂亮,当然是事事都顺,好到没边了,才不像某些个心肝漆黑漆黑、六腑五脏死烂死烂的小姐,半夜三更的还得去卖那些个淡而无味的豆腐脑。」
我笑眯眯地问:「哎?原来章大人也吃过民妇摊子上的东西?有幸蒙章大人赏光,是小店的无上荣光。」
辛梓像是炸了毛一样大声道:「才没有!顺道而已。」她撇开脸,「我是怕您会饿死街头,让人买来尝尝而已,啧。」
我感慨地道:「到底是社会磨练人,原先多么率直的一个好姑娘,也学会言不由衷了。」
「放屁!您这样年中都不说一次真话、就是说老实话也绝对是因为有甚么算计的大笨蛋也好意思来说我?」
我捂了捂面,「……不,章大人,这个放甚么的就太过了。」
「您心里还骂会娘呢!」
「你先听我说,这有个学名,叫做言语的艺术。用好了就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利器,升职坑人无往而不利……」
你一句、我一句的,辛梓虽然还是没给我好脸色看,却还是细心地将我送到了家才离开。望着丫头大摇大摆地离开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大笑起来。还跟着我用章姓,就知道她还是在意我的。太可爱了,这姑娘真是太可爱了,改天待我事了,得好好的去给她顺一次毛才是,毕竟,当日我的手法确是太粗暴了。
抱歉。
我好不容易的才收住了笑声,直起身来,笑眯眯的伸着懒腰,转身去收拾东西,算算我今天的进帐。
一天黄昏又到了收摊子之时,我一边收东西,一边瞄着自重遇后每天这个时辰都会黑着脸守在附近的辛梓。问她怎么了,却是不说,只会拿话来刺我,然后哼哼唧唧地将我送回家再走。其实我也知道最近贵阳平民区的治安不太好,她大概是担心我了。
「三小姐。」黑耀世出乎意料之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放下手上的东西,向他轻施一礼,「耀世大人。」
黑耀世似乎想说甚么,却见他忽然望向辛梓,「她送你?」
哎?我点下头,「是的,何夫人最近每天都会来送我回去。」
「早上。」
啊哈?
「何夫人。」黑耀世扬声叫辛梓。
辛梓走迎,向他一抱拳,「卑职见过黑大将军。」
「早上。」
「是卑职疏忽了。」辛梓竟然马上就会意这位意简言赅的兄台在说甚么。
黑耀世嗯了一声,向我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连半字都没再多说。
他这是……我微微张开了嘴,最终还是合上,望着黑耀世离开。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相待?
「追上去还来得及。」辛梓走了过来,抱着手臂道。
我笑了笑,摇头,眼眶却有点热,「我喜欢大人,很喜欢,但不是能够将身嫁与的那种。」所以,不能追。
「能够相濡以沫就好了,您倔甚么?大将军会对您很好的,我在京两年也得了大将军不少的帮助,他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辛梓咂了一下嘴巴,「当然啰,也得我自己争气才是,才不全是小姐的功劳。哼。他找了您足足两年,您那心是真黑好不好,铅做的吧。」
「辛梓,」我抬头望着天际的火烧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天真了?」
「随您,您自个儿找苦头吃我还拦着不成。也好,就当是放大将军一条生路,您就找您那没影的真爱去吧。」
我摇头失笑,「前些天跟你说的言语艺术,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啊章大人?」
「艺甚么术?咱没那根筋,您一边去,别教坏咱。」
「……你已经很坏了。」嘴上的刀子简直是利得吹毛断发。
「您教的。」
「冤枉啊大人。」我笑着提起竹篮,跟辛梓结伴回家去。
第二天清晨我刚一打开门,已经等在这儿的辛梓就说又有一姑娘昨夜被歹人在平民区的暗巷中毁了清白,获救后却还是过不了这坎,天没亮就趁人不注意时投井自尽了。辛梓冷着脸,眼下一片青黑,明显是昨夜一宿没睡,连夜追捕犯人了。
我叹一口气。
难得太平。
也罢,日子也就是要过得风风火火的才不算是一潭死水--我努力地安慰着自己的劳碌命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为你好
在辛梓护送我去开摊子的一路上,我皱着眉听她在说案情,知道此事连柴凛都惊动了,几天下来都已经出品了好些个女性防身用的小发明。
我将竹篮子挂在手臂上,手上拿着辛梓给的柴凛牌超辣喷雾,随意地向上抛接把玩了一下,「京衙有对策了没?」
「嗯,刚才章五爷召了人来,说了,决定主动出撃,引蛇出洞。」
「会主动,这很好。犯人的作案对象有甚么共通点的吗?」
「我们这也查过了,受害者多是柳眉、杏眼、鹅蛋脸的弱柳系年轻姑娘,似乎还特别偏好黄毛的。」
……黄毛。我瞥了一眼自己的麻色长发,道:「如果你们找不着人当饵,我可以帮忙的。虽然是年纪比较大,但天黑看不清也是有的。」
「得了吧,您给我一边去别添乱就成。」辛梓翻了个白眼,「不就是黄毛,凛夫人连染发剂都送来了,我亲自去。那个混账可以被您一嗓子给吓跑,肯定不会是甚么厉害角色,」辛梓狠狠地咬了一下牙,「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
我望望她,知她心里难受,便轻拍她的手背,转开话题,「想不到你办案起来,也分析得头头是道,民妇佩服。」
「您外行人一边儿去。」
「……你竟然嫌弃我。」
「您这才知道吗?」
回到摊子上,中午的时候连王雁湖都趁着午膳时间溜出书院来看我,怕是平民区色狼这事闹到连书院都传遍了。我好说好歹的,再三保证有人相送,雁湖才肯回书院去。到下午时,连凛都过来看望我了。
我摸摸鼻子。我不会武,确是让大家担心了,我决定今天晚上就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先去飞翔家里借住一阵子。啊,不,飞翔好像正处于追求姑娘的关键时刻,不去为妙,还是先到五堂兄章泽池家更好。辛梓下午上街巡逻时经过这边,我也跟辛梓说了这个,她很赞成,却要我今晚就过去,因为这几天她要忙工作,没空再管我,要我别让她担心,快点滚。
我笑着应了。
只是大家的想法是很好没错,但天要黑起来将我错看成妙龄少女,我也没法子,不是我的错啊。
事情,总得要解决的,看辛梓愧疚得一张小脸都全皱了。
「嘻嘻嘻,」歹人从后一手臂横扣着我的脖子,一手捂着我的嘴,怪笑着说,「虽然年纪大一点,但更会服侍人吧?娘子?」
「……」原来没有看错了吗。
但就是你总没错的。我将早就预备在袖中的小刀子褪出,狠狠地刺上他的手,他痛苦地叫了一声,手上一松,我便反手扯着他的衣服,脚下一勾,转身用力将他摔在地上。你娘的,黑大将军所授,对付你这种人是绰绰有余。我抽出一堆不知是由何物制成的柴凛牌喷雾朝歹人一通乱喷,看他快要死去的样子,便看准机会,脚下就要对此人的下身用力。
却是冷不防被人向后一拉,一个身影挡到我面前,一脚将那人郏皆对兜那奖呷ォぉせ褂袇绲囊簧粜А�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练家子。
「皇毅?」我望着挡在我身前的葵皇毅。
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脚上也不嫌脏?」
我抽了抽嘴角,脚也缩了回来。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无比呕心,还怎么踢得下去?皇毅瞪了我好几眼,然后走向那倒在地上痛苦叫嚷的人,轻轻松松地将之痛揍成猪头。
「倒是不知道你会武了。」皇毅拍拍手,冷笑一声,讽刺地道。
「……」我不说话,坚决不给他机会再多奚落一次。
随着嘭嘭嘭的脚步声,辛梓那队的贵阳巡捕赶至,皇毅一脸与他无关的样子将猪样犯人移交给巡捕房。我望着他,又抽了一下嘴角。皇毅的脸色自是不变,害得巡捕们以敬畏的目光望着我……真的不是我下手的啊喂……我无力地耸拉下肩头。
「小姐,」等犯人事了,盛装打扮得非常有女人味、染了黄毛的辛梓,抽着鞭子转向我,怒道:「不是让您去五爷家的吗?」
「他非要找上我,我也没办法的啊。」我抽出小手帕使劲地抹着脸和脖子,旁边的皇毅非常配合地给我递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碗水,我就着他的手将帕子沾湿,再擦。
「不要以为一句天生丽质就可以混过去,您又不是蝴蝶姐。您明摆着是故意的,好好的这时辰走甚么暗巷子?」辛梓脸色铁青,将鞭子挥到嚯嚯作响,「您凑甚么热闹?这是您能管的吗?不都跟您说了我会管的吗?」
不,要依常规来,有一阵子都不会抓得着人的,巡捕房就是这样的存在。辛梓的脸怕是早就让人认得了,我也不过是姑且一试,不行的话那就算了。不过总不能给辛梓说这个,她已经是够气的了,于是我将藏在身上的各种小玩意都拿出来,给她看看,安她的心。
「章大人,」我给辛梓敛衽赔礼,「凛夫人来过我的摊子,这些东西都是她给的。你知道,凛夫人所出,万无一失,连红黎深也曾中招,绝对不会有事的。」我想了想,决定给她卖一个笑,讨好。
却是谁知道,辛梓的眼泪竟然就这样直直的掉了下来,还跺了一下脚,「又这样!您又这样!」
「辛、辛梓?」我愣了愣。
「您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从来都不忸怩装羞、已嫁为人妇的辛梓,一把鼻涕一抹眼泪的,像个孩子一样冲我大声叫了出来,整个巷子里里外外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望着我们。
我抿了抿唇,「辛梓?」
辛梓不管不顾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伸手去碰她,她也不让,一把挥开。我向刚到现场的五堂兄章泽池用眼神示意,他点了一下头,便粗着嗓子将其他巡捕唤走。我蹲在辛梓的旁边,再次伸手戳她。
「是我不好,对不起。」
「走开啦!」她将我的手拍开。
「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这样做会更快而已。你也想逮到那个畜生的,对不对?我都看见你皱眉了啊。」我温声解释着,「咱们家辛梓英姿飒爽,不是弱柳系,那起无胆匪类不敢对你下手的。我这也不过是试一下而已啊,我长得容易下手,这也不是我的错啊,对不对?别气了,没跟你先说一声,是我不好,对不起。」
「小姐就是个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辛梓一边哭,一边骂。
「是,我是大笨蛋,对不起。我们回家了好不好?」我伸去拉她的衣袖。
辛梓一把将我挥开,却不慎用力过猛,我脚下不稳就要摔倒,辛梓眼明手快地反手将我扶住。我笑眯眯地望向她,「谢谢你。」
辛梓死死地咬住下唇,站起身来,眼泪又啪答啪答地直往下掉,朝我大吼:「您就欺负我去吧!您就喜欢欺负我!您就会欺负我!」
「是,对不起,我会好好反省的,不要气了。」我也站了起来。
「您根本就不会反省的!为我好、为我好,您就知道说为我好,您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思啊!」她一把指着刚到的丈夫何御史,「谁要嫁他这个笨蛋啦!我跑了他不会自己追啊?我是要跟您去碧州的!那种鬼地方您竟然一个人去,您怎么就不想想被留在贵阳的我啊!还有甘草姐姐,分她钱了您就将她丢了,就不想想她是多难过的吗?谁要您的钱了啦!还有青枣姐呢?知道您不见了她孩子都扔下直跑贵阳来问个清楚了!一声不吭地跑掉,您以为您是谁啊?谁让您去捉贼了?那是淫贼啊笨蛋!大笨蛋!您是大笨蛋!你们、你们全都是大笨蛋!」
我楞住,没再说话。
何御史哄着辛梓,将她带走了。
「皇毅,」默言无语地站了好半晌,我低下头,轻声问一直站在旁边的葵皇毅,「我是个大蠢材吗?」
「不是一早就清楚的事了吗。」他放轻了声音,「我送你回去。」
我苦笑着道:「我真是一个很过分的人。」
「不这样做你还想怎样?」
「我是真的不想带她去。」两年前的碧州,连易子而食都出来了,我怎么可能将辛梓带过去。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想我是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真的,太过分了。明明我该清楚知道这是甚么样的感受,可到头来,我却是做了同样的事。我侧身避开皇毅伸过来的手,拿过竹篮,「离十天之期尚有三天,还望葵大人再多等数日。今夜之事,有劳了。」我转身,带上柴凛给的瓶瓶罐罐和小刀子向家里走去。
葵皇毅却是没走,抱着手臂跟在我身后,亦不说话,就这样跟着。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我还是放慢了脚步,跟他并肩而行,他顺手就接过我手上的东西。
我笑了笑,「原来你还真能打的啊?」
「别拿你来跟我比。」
「……」
「我五岁开始学文习武,你?」他冷笑一声,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鄙弃。
「是的,是的,葵大人文武双全,小的比不上。」
「李文显没让你习武?」
「这我倒是真问过的,可老师那天说甚么剑杀十人,笔伐天下,一剑一笔全喀嚓,样子笑眯眯的,很凶残,我就没敢再提这个话题了。」李文显就是有本事用笑容来让人后背发凉。
「自己犯懒就别赖到别人身上去。」
我摸摸鼻子。我是不怎么喜欢动手动脚的没错,背后坑人顺道乘凉才是王道啊。
「自己锁好门窗。」
「嗯。」我点点头,没问他为什么今天会刚好出现。我站在门边,看着皇毅离去的背影,叹一口气。
却是不知道皇毅是不是听见了,只见他脚下一顿,又转了回来,站在门边,抱着手臂,直直的望着我。
「怎么了?」我笑了笑,偏头问道。
「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低头笑了一声,「是,一心向上、为国为民的葵大人,当然不会为了联姻这种小事而道歉。」我的姆指轻轻地擦过手上竹篮的柄,「利用掉可以利用的,然后,爬上去。皇毅,站在顶端的风景,怎么样?」
「不怎样。我不是为了看风景才站上去的,会以为高山远眺就一定能看得见美景的人,太天真了。」
「为了残垣败瓦而站上去,你真的是……」我又是笑了一声,「我可没有这种情操。」我抬头望着天边的月亮,「努力地生活……矣,大概还是偷懒了,但是结果还是没甚么不同,世界就是世界。」王是谁也好,百姓都还是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