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天色已晚,四哥自然是要住在这里的,我吩咐燕儿和阿桃帮四哥收拾了间屋子,四哥执意要住的离我近些,就收拾出了我隔壁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待丫环们退下了,四哥关上房门,将手伸入怀中,却是掏出了一大沓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四哥,你这是?我不缺钱的。”我手中还有些钱,何况还有三百亩地,自给自足应该没问题的吧,我不想要四哥的钱。
四哥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叹息道:“你也是爹爹的孩子,自然也应该分得一份家产的,分家那天,你就不知道争一争吗?你看别人,都是豪宅美田,你再看看你,三百亩薄的象纸的地,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怎么过?
种地收粮,栽畦菜蔬,养点鸡鸭。。。如此而已。
我争那么多有什么用?
我饭量不大,一顿不过一碗饭,人又不太胖,三尺床榻足够,住的用的穿的,也不用太华美,能遮寒蔽体就行。。。。
人来世上走一遭,一生不过只围着“吃穿住用”四个字打转,何必生那么多的欲望,把自己弄的那么复杂,活得那么累呢?
四哥爱怜的揉了揉我的头发,似乎认了命般的柔声道:“你这个安静的性子啊。。。从小就这样,总是让人心疼的不行。你不愿理他们,我可不能任由你让别人欺负去了。这些钱,本就应该是你得的,我替你讨来的,一家五千两,一共是十八万两。”
十八万两?竟然有这么多?
也是,爹爹一共有三十七房妻妾,那三十六房一家五千两,可不是十八万两么?
只是,杜家这么有钱么?竟然每一家就能轻轻松松的掏出五千两银子来?
“你不理世事,自然不知道杜家有多富裕,若没个千八百万,能当得起这安宁城首富的称号么?你这还算少的了,那些家只比你多,不会比你少的。”四哥细心的给我解说着杜家的财产情况,向我摆明这钱是我应得的,要我收下。
“四哥,这钱真的是从别人那收来的,不是你自己给我的么?不要骗我,我听实话。”四哥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不是我的东西我绝不会染指,他肯定知道我不会要他的钱,怕是自己掏钱故意这样说,骗我收下的吧。
“你呀,想的真多。四哥是那么傻的人么?他们欺负你,我是一定要帮你找回来的,这钱真是我和他们要的。”四哥将那沓银票替我放进梳妆匣内,顺便用眼扫了一下我的梳妆盒里的首饰,然后哗啦一声,将那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你怎么就这么点首饰了?姨娘留给你的那个海棠花胜呢?还有那攒丝金凤钗呢?那个玳瑁簪呢?那个紫玉项链呢?”
我有过这么多首饰么?
。。。四哥记得可真清楚。
见我默默不语,四哥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我再给你买些吧,就这么点东西,实在是太寒酸了,我的西西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戴得太多,头会很累。”
四哥根本没有理睬我的拒绝,一边将那仅剩的几件首饰帮我装回去,一边说道:“还是得有几件象样的首饰才好,十几岁的女孩子,就应该好好打扮打扮。”
拒绝无效,索性不再拒绝,我抿着嘴,不再出声。
四哥替我收拾完首饰,又打开了我的衣柜,不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衣服也这么几件,还都是半旧的,明儿就做些新的吧。冬天你的手脚爱冷,手炉有没有?被褥这么薄,怎么能过冬呢?女孩子的闺房怎么能不摆点东西呢,太素气了不好,还是挂幅字画吧。。。”
看着帮我四处张罗的四哥,我只觉得胸口微微发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样。
四哥将我的东西统计了一遍后,才念念叨叨的告辞而去。在他眼中,我这点东西,可谓是寒酸到极点了。
从娘亲去世后,四哥就一直将我照顾的很仔细,我足不出户,好多东西都是他帮我买来的,四哥眼光一向独到,他挑选的东西,往往精致至极,名贵至极,可惜再贵再好的东西,我都没怎么珍惜过,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什么值得在乎留恋的。
梳洗罢,我换了睡衣上床睡觉。我的作息一向很规律,早睡早起,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我的心事很少,也极少去思量什么,躺到床上基本上立刻就能入眠,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我睡的正香的时候,却被远远的一阵喧哗声吵醒了,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江一苇那高高的嗓音。
“燕儿,阿桃。。。”我还未曾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闭着眼睛喊两个丫环。
过了好大一会儿,门才被推开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来:“西西有事么,是不是梦魇住了,不要怕,四哥在这里。”
我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只见四哥正站在门口,颇为担心的正向着我张望。
“外面在吵什么?江一苇来了么?”我撩开床帏,迷离着双眼向四哥问道。
四哥迟疑了一下,却是迈步进了我的房间:“快躺回去,天气凉了,很容易伤风的。”边说,边走到床边将我按回床上,帮我把被子盖好。
我顺从的躺回被窝里,又追问了一句:“我好象听到外面有江一苇的声音了。”
四哥帮我盖严被子,看我的眼光中柔情四溢,说话的声音也是极轻极轻的:“没事,快睡吧,看你,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
从睡梦中被吵醒,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情,我本就没有太清醒,听了四哥的话,马上闭上了眼睛,继续沉入梦中去了。
梦境中,是无休无止,无边无际,飘来飘去的漫天白纱,那些白纱偶尔飘到我的脸上,柔软绵滑,好象是情人间温柔的亲吻。
四哥的脾气仍如以前一样,雷厉风行,说办就办。第二天一大早,就非拽着我去添置些衣服首饰。
对我来讲,这些东西本就不重要,我是不愿意走那么长的路去买的,可四哥很坚持,不忍拂了四哥的好意,我只得跟他去了。
离秣马村最近的镇子就是七丰镇了,七丰镇是个小镇,自然不比安宁城那么繁华,东西当然也不会太过贵重和精巧。
四哥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仍没选上几件满意的:“先凑合着用吧,等回了安宁,四哥再帮你买些好的吧。”
“不要再买了,这些就够了,这些东西。。。也很漂亮的。”我不愿四哥总为了我破费,我是个不会珍惜的人,多好的东西到我手里,也只能是白白浪费掉的。
四哥亲昵的从我的鼻子尖上拧了一把,哈哈笑道:“我的西西这么漂亮,当然得用最漂亮的首饰才配得上你啊!”
“咣————”店铺门口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倒落在地上的东西,我顺声看去,却看见了骆尘净苍白着脸站在外面,他的脚下,躺着一块被撞倒的招牌。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怔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平静了下来,他在哪又关我什么事?他有他的自由,我管不着。
“骆。。。”我很懂礼貌的想向他打个招呼,毕竟在大堂之上,他曾帮过我,可我的话刚吐出一个字来,骆尘净就略为慌乱的向我做了个揖,一语未发,转身走掉了。
这。。。又是怎么了啊?
我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颇为不解。
“这不是那个师爷么?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和他打招呼,他竟然不理不睬的。”四哥眯着眼看着逐渐远去的骆尘净,话语中也是充满了疑问。
我第一次见到骆尘净时,他坐在大堂上对着我温柔的笑。
第二次见到骆尘净,也是在大堂上,他用厌恶的目光盯着我和四哥牵在一起手。
而刚才,四哥拧我鼻子的亲昵动作,他显然也是看到了。
我自己一个人时没有事,我和四哥两个人在一起时,他就总是很失态。
这人,莫不是受过什么伤,看不得别的男女亲热一些么?
也不太对,我和四哥之间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兄妹之情,这他是知道的。
他这样失态,到底是为了哪般啊?
我想不通了。
想不通的事情,我不会拼了命的去想,有些时候命运很奇怪,你越是想弄明白某件事情,就越是搞不清楚,当你哪天不再想它时,它却会将自己完完整整的摆在你面前,任你看个通透。
既然想不到骆尘净失态的原因,我索性不去想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别人无法触摸到的地方,在那里,放着私密,放着隐情。
有时候,我们没有必要寻根究底,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若事事执着,这样的人生,必定累的很。
买完东西,四哥又带我回了“西楼”,我的家。
经过四哥的摆置安排,我的家立刻摆脱了那种朴素平凡的样子,而是有了一种沉静高贵的味道。
我本就是个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人,既然四哥喜欢,那就由他弄好了。
是陋室也好,是华居也好,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房子之于我,不过是睡觉的地方罢了。
、第 9 章
四哥似乎有事情要去办,他这次来秣马村看我,还是硬挤出了几天的时间,把我安顿好后,四哥才依依不舍的告辞而去了。临行前,他一再申明,等事情办完了,他会尽快赶回来陪我,让我在这段时间内,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我微微颌首,答应了。
四哥离去后,天气就渐渐的冷了起来。
山里的秋天,似乎只是一晃而过,我还没来得及感受秋天的凉爽,树叶就刷刷刷的从树上落下来了,秋天就已经消逝在冷风里了,很快,我迎来了山里的第一个冬天。
以前在杜府的时候,我几乎足不出户,吃穿住用都有人安排,我似乎没有太注意过岁月的轮换,夏天好象也没有感觉太热,冬天好象也不是太冷。
而现在,少了那些将什么事情都伺候的周周到到的丫环仆妇,我还真是没有往年过的舒心了。
新来的两个丫头是刚从乡间出来的,还什么都不懂,就连暖香,手炉这些我很常用的东西,她们以前都没见过,我不得不一一从头教给她们,告诉她们什么时候点什么香,什么时候烧炭,什么时候手炉抱在怀里温度最合适。
而除了一些琐事让我操心以外,我还得筹划我那剩下的一百多亩地种些什么东西。
虽然有四哥送来的十八万两银子,即便我什么也不干,只坐吃山空就能让我平稳的度过这一生了,可人活着总得找些事情来做,不然人就会闲的伤春悲秋,很容易生出病来。何况任由那些地白白荒着,似乎有些浪费。
屋前屋后,就种上桃树吧,既然四哥喜欢,那就种好了。
至于那些佃户村民们租种的田地,还由他们继续租种,租子嘛,我本来不想收了,可仔细一想,如果我太好说话,势必会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刚开始他们可能因为不收租子对我感恩戴德,可时间长了之后,肯定会将这事看成是理所当然了,如果以后我再有什么要求,可能就要惹的怨声载道了,到时候我是得不了好处,绝对要落个坏人的名声了。
考虑好多,租子照收,只不过不是许三的三成,仍是沿袭了杜府的一成,即使我仍收了他们的租子,可少收了二成,他们仍是欢喜的很,言语过处,对我颇为感激。
我于稼穑之事,知之甚少,并不知道何时耕种是最佳时机,也不知道这种山地种什么粮食好,还有,这种地种粮食,会不会有收成,还是会血本无归。
我一向不是个不懂装懂的人,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会的从不夸耀于人前,不会的也不会遮遮掩掩。种地的事我不懂,就去向三娘和张山请教。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自然知道种什么合适。
张山说地石头太多,种粮食根本就是投入大于收获,还不如种些果树,不过果树回钱很慢,往往两三年、三四年才见到回头钱,而且秣马地方偏僻,结的果子并不一定能卖得出去。只不过我的房子比较靠近山脚,在山坡上都种上树,会阻止山石滑落,住的能安全点。
那就种树吧,反正我不指望着这点钱过日子,能住的安全点最好,何况,果树开花会很漂亮,我就当种了个后花园,又有什么不好呢?
张山和三娘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而且心地很好,从没有暗暗占便宜,偷偷拿东西的坏毛病。张山人又很精明能干,交给他的事情往往干的很利索。我暗暗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决定就将外面的一切事情将给张山打点,就让他当我的“管家”,我且做个甩手掌柜吧。
种地要等到春天才行,天气回暖了,种子幼苗才不会被冻死。
而冬天,却是村民们一年中最为轻闲的时候,我也入乡随俗,准备过个悠悠闲闲的冬天。
可山里的冬天真是冷啊,即便我足不出户,天天窝在闺房里,仍是冻的手脚冰凉。
我本就是个寒冷体质,体温一向不高,即便是夏天,晚上睡觉也得盖着棉被,何况是这呵气成冰的山间冬天。
我不禁冻,就给无所适事的村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
我天天得烧好多的炭来维持室内的温度,而秣马村离城镇太远,去买次炭很是不容易。
于是张山动员了村里闲散的村民,让他们伐木烧炭,由我出钱来购买。
木炭是用木头烧成的,而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我给的钱又不少,于是我们闹了个皆大欢喜,他们能有更多的钱来过个富裕年,而我也不会挨冻受冷了。
外面山风呼呼的刮的很大,不管穿的多厚,我一出去就冻的缩手缩脚,为了不找罪受,我几乎不怎么出屋了,整天在屋子里读读书,作作画,或者做点针线活。
我以为我整个冬天就会在房间里度过呢,可没想到,忽一日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不一会儿功夫就如同棉絮一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把衰草土径,全都掩盖在了雪花之下。山间树木,枝枝上落满了几指厚的雪,白白皑皑,晶晶莹莹,如同白玉雕成,银粉堆就。
见此美景,我不由的动了雅兴,顶着大雪,踏着碎琼乱玉,在山间树下逛了足有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尽兴而回。
白天是遂了心意,可晚上我就为这半天的快乐付出了代价。
我发烧了,烧的脸颊通红,嘴唇干裂,身烫如火。
虽然身体摸上去是滚烫滚烫的,可我裹着两床被子仍是觉得冷,而且是十分的冷,我的身体哆哆嗦嗦抖的好象寒风中的枯叶。
乡下地方也没大夫,不过象伤风发烧这种常见病,三娘他们还是有些土办法的。
三娘熬了一大碗浓浓的姜汤让我喝了,张山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些草药,煎煎让我服了。然后我盖了厚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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