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相信到疑惑,从疑惑到失望,从失望到伤心,从伤心到痛楚,从痛楚到绝望,从绝望到寂如死灰。。。我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骆尘净眼神的变化。
然后,他就那样目无生机的盯着我,不知是想多看一眼好将我记到心间,还是想看最后一眼以便于以后缅怀。
“刚才有些魂不守舍,竟然忘了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上我了。”好久好久,他幽幽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刚毅绝决的转身,飞跃梢头,转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原来,他回来,是怕我一个人在山里危险,要送我回家的。
这个男人,心里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我的。
可如今。。。好了,他是再也不会惦记了。
他匆匆忙忙的来了,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在这一来一去之间,却将我们的感情抹的是一丝都不剩了。
这次,他是真的可以放心的毫无挂牵的离开七丰了。
眼睛刺痛,似乎又要有滚烫的泪淌出,我伸出手遮住脸,想掩盖那又见肿到无法流出眼泪的眼睛,可一想到骆尘净那绝望的神情,我又无力的将手放下了。
在他面前,我已经没脸了,还盖脸有什么用?
胡夜鸣抖动了一下胳膊,将我的头正好颠到他胸膛的位置,然后抱紧了我,继续往前走。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自己疲惫已极,身体累,心也累。
我无力的瘫软在胡夜鸣的怀里,只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愿醒来面对这伤心的人世。
胡夜鸣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走着,脚下偶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和小石子滚落山路的声音,稀稀落落的在这寂静的西山上响起。
走了大概有一里多地吧,胡夜鸣清咳一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然后他又开始说道:“光说小蛮蛮了,我给你说说我吧。”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动也没动,半认真半走神的任由他的声音自动飘入我的耳朵里。
“我比小蛮蛮还惨哪,我是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说到这儿,他低头看了看我的反应,见我仍没动静,又继续道:“我那未婚妻是只白狐,那身皮毛漂亮极了,比小蛮蛮的还要长还要滑呢。我小时候长的不好看,毛又黄又短,丑的要命。她自然是看不起我的,何况那时候我光知道在山坡上睡觉。她心高气傲,十分的好学,总是爱钻研一些谁也不懂的东西。
有一天吧,我正晒着太阳打盹呢,就看见它一边想事一边溜哒出来了。我们自小就是熟识的,看见了再不情愿也要打个招呼的,看在她是个雌性的份上,我就先说话了。我问它:‘你又想什么呢?’它瞟了我一眼,很不耐烦的说:‘说了你也不懂,今天我在人类的术算书上看见一道题,是说十四个小孩子要分十个苹果,怎么分才最公平,你知道么?’
我那时候除了吃就是睡,哪知道什么是术算啊,不过看它十分发愁的样子,就好心的帮它思考了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这结果还真就让我想出来了。我向它说道:‘这题很简单呀,掐死四个,不正好一人一个么?’我觉得自己算的挺对的,可它一听,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到家就把聘礼给我送回来了。。。”
他努力的在逗我开心,我自然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于是将心底的事往下压了压,哼哼了一两声,算是给胡夜鸣的回应。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胡夜鸣,真是人才啊,从小就看出来了。。。
“它退了婚,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恶的是这个家伙到处宣扬,说我心太狠,以后有孩子了没准一个不顺心,就掐死了。。。传来传去,就传成了我专掐小孩,已经掐死过四个了。那段时间我可威风啦,走到哪都鸡飞狗跳的,小狐狸见着我就逃,雌狐狸看到我就跑。可怜我在飞升之前,连雌性的爪子都没摸到过。”胡夜鸣说的言辞并茂的,想来必定是对那个未婚妻深恶痛绝。
“等修炼有成后,我还专门跑去找它显摆去了,结果,唉,不说也罢。九月鹰飞,草枯狐现,卿本佳人,奈何香消。。。”
明白了,他未婚妻被老鹰叼走了。
即便他的神情有些凄凉,有些惆怅,还诌了几句酸词,不过我可没在他的话中听出伤心来。
以他那小气的性格,不偷着笑,估计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我咧了咧嘴,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说出了两句完整的话结束了他讲了半宿的笑话:“谢谢你逗我开心,你的心意我领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讲吧,我精神还好,听着就是了。”
胡夜鸣停住了脚步,惊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有事要和你说的呢?”
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他:“你明明会轻功,还会法术,却非要步行下山,还一路讲这么多笑话来调解我的情绪,自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和我说的。”
听完我的分析,胡夜鸣笑了,在这漫天星辰之下,他缓缓向我展开了一个璀璨的笑容,耀眼压过天上的星子。
“聪明,善解人意的聪明!杜月西,我就欣赏你这一点。”这一次的赞叹,却是没有一点点挪揄的成分,完完全全的货真价实。
可惜他笑的再好看,我也没有精力去欣赏了。
山路旁边的树木如同被旋风刮起一般,在我眼中转的飞快。
我的脑袋嗡嗡嗡,连痛带响,闹的没个停歇。
我闭着眼睛,静静的靠在胡夜鸣胸前,休养着生息。
胡夜鸣略一沉吟,似乎有些为难道:“按理说,这事不应该在现在提起,可我又怕过了今晚,会误了你的一生,只好强挤在今晚,和你好好谈一谈了。”
谈一谈。。。
嗯,我们是应该好好谈一谈了。
即便他没找我,等我好一些了,肯定也要找他的。
现在,既然他提了,我还是先听他说吧。
过了一会儿,似乎筹划好了言语,胡夜鸣向我说道:“杜月西,那件事,我先向你道歉,虽是无心之失,我却也不能推托。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没有二话,我自然会娶你为妻,担负起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来。可你也知道,我是仙藉,虽然没有长驻天庭,却终归是有个仙人的名号。而仙凡之间,是不许通婚的。”
他缓缓低下头来,见我安静的听着,又继续说道:“我若想与你成为夫妻,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我与你私自成亲;另一条是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想办法脱了仙藉,还原成仙修;第三条,则是你开始修行。这前两条路,都不太好走。我们私自成亲,虽得暂时相守,可若被上面知道了,我重则会上诛仙台,轻则会打下凡尘,法力尽失,还原成本体。而你,则会被打入轮回,至少要十世苦修方得再生为人。我要想脱了仙藉,这得需要时间,不是三五日就能成的事。十几年有可能,百来年也可能,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若真等个七八十年才脱了仙藉,你恐怕已经不在这世间了。。。我想了又想,若不想负了你,只能让你修行了。等你修行有成寿命延长了,我也脱了仙藉,咱俩都是仙修,就可以成亲了。杜月西,你可愿意放下凡尘,与我修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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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修行?”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没有遇见胡夜鸣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真的有神仙有妖怪。现在,胡夜鸣将这个问题摆到我面前了,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
“修行是不是会活很长时间,你就活了两千多年了是吧?”我想了想,向他问道。
胡夜鸣点点头:“嗯,修行不说可以寿与天齐,但多活上千八百年是没有问题的。”
迷蒙的烟雨湖畔,那柄青油伞下的叹息,穿越了十年的岁月,清晰又悠远的仍在我耳边回响。那双忧郁的眼睛,也仍然时不时的在我梦中闪过。
我岂可辜负了他?
于是,我果断的拒绝道:“我不会修行的,这一世,我必定要是进入轮回的。”
胡夜鸣楞了楞,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坚决的推翻了他这个想法。
“为什么?”
面对他疑惑的提问,我轻轻叹道:“我的下一世,已经和人约好了,我不能失约的。”
胡夜鸣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平静的问道:“是和那位第五雪剑么?”
第五雪剑?
我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骆尘净。
看来,我对这个名字,远远没有对骆尘净这个名字来的熟悉。
既然他问了,我自然不会隐瞒,于是淡淡道:“不是他。”
胡夜鸣瞥了我一眼,扬着眉看着我似笑非笑,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眼睛一闭,不再理他了。
我和骆尘净的关系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到他面前了,还有必要对他遮遮掩掩,藏着掖着么?
这个家伙,看来有时候还不如我精明呢。
胡夜鸣见我不理他了,胳膊不由的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拨弄我一下,可惜他两只胳膊都抱着我呢,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他向四周看了看,也不步行下山了,而是轻轻一跃,纵上树去了。找了个结实的树枝,将我倚在两个粗壮的树杈间,然后他轻轻巧巧的坐在我对面,颇有兴致的看着我。
“哎,说说呀,不是他还能是谁?除了他我不记得你还和别的男人有事呀?”他使劲的戳了戳我的胳膊,看来是好奇的很。
被他折腾的不耐烦了,我斜斜的瞟了他一眼道:“怎么没有了?比他事更大更严重的男人都有。”
这厮还挺自觉,悻悻道:“别说我,说那个和你下辈子有约定的。”
我的身体其实很不舒服,先是失了那么多血,后来和骆尘净的绝决哭泣,又耗了心神,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我已经有些挺不住了。
在这晕头晕脑,又困又乏的时候,我哪还有心思给他讲那些陈年旧事啊。
于是敷衍他道:“也没什么,我娘说让我下辈子还要当她女儿,我答应娘了。”
胡夜鸣这下子没话说了,狐狸眼一闪一闪的,又开始琢磨了。
本着早完事早休息的念头,我强打了精神,将脑中那昏沉四散的想法整理分明,这才开口道:“既然你讲的那么坦诚,那么我也索性和你直说。我的心思倒是和你不谋而合了,若你是个平凡人,咱俩已经到这地步上了,我自然是要嫁你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肯定会和你踏踏实实的和你过一辈子,不再有别的想法。可现在这情况,由不得咱们谈婚论嫁,咱们还是现实点,谈谈怎么善后吧。”
胡夜鸣遥遥望着那隐在夜幕里的峰峦树木,轻轻叹道:“我就是怕出现这个结果,这才要在今晚和你把话说清楚。你有仙骨,也有仙缘,若真是修行了,必有所成。可你的性子,万般都不放在心上,我实在没把握说动你。咱们成不了亲,你又该何去何从呢?难不成为了这一次,就让你孤独一生不成?”
我打断他的话,接口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抢在今晚和我说这话,必是听到我和骆尘净,唔,就是第五雪剑的话了,是不?”
胡夜鸣点点头:“嗯,听到了,不过我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狐族的耳朵很灵的。”
我不是那小气的人,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责怪于他,只是自嘲的挤出了一个苦笑:“别傻了,就是没有你,我和骆尘净也不可能成亲的,他有心事放不下。所以说,你大不必挤在今晚和我说这话,我和骆尘净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的。”
胡夜鸣看了我一眼,闷闷道:“又被你猜中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的?
其实我也有些乱。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超乎意料的多,似乎十年来的麻烦,全都挤在今晚哄然而出,给我来了个出其不意。
胡夜鸣说出来的三条路,全都被堵死了。
我沉吟好久,也觉得事情不太好解决。
若我再迂腐一些,不是寻死就是给胡夜鸣守一辈子活寡了。
若我再开化一些,就会当今晚这事如一阵春风,刮过去就算了,明天一觉醒来,会继续若无其事的生活。
而我,偏偏倒霉的处在这两者之间。
寻死我不干,守一辈子活寡也觉得亏得慌,对此事一笑置之,心里又别扭的很。
嗯,这件事,和我这该死的性子一样,别扭!
左思右想,想到头脑昏昏,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好向胡夜鸣说道:“这事先这样放放吧,放段时间,咱俩都好好想想。你先去修行你的,我若想开了,会让蛮蛮叫你的。”
胡夜鸣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不说话也就罢了,他却是伸手摘下来一片树叶,也不知怎么卷了卷,放到唇边就吱吱唔唔的吹了起来。
山中本就静,虽有虫鸣兽吼,但离我们很远,胡夜鸣吹的这曲子,也就显得格外的清亮。
他吹的曲子我没听过,不过十分好听,调子悠悠扬扬的,很有古风。
我本不想做那牛嚼牡丹之事,可我实在太累了。
和胡夜鸣说话的时候倒还有点精神,现在两人不谈论了,这曲子一起,我的眼睛立刻就睁不开了。
所以,几经恍惚,我很煞风景的在这个美好的调子中睡着了。。。
在树上睡觉,自然不会很安稳,感觉自己睡着了,可还本能的保持着一丝警觉,防备着自己会从树上栽下去。
睡的不舒服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娘亲的怀抱,温暖舒适又安全。
我满足的用脸颊在那胸脯上蹭了蹭,就此安心睡去。
这一觉睡的很甜也很舒服,舒服到我都不想醒来了。
可现实却与这想法截然不同,一双有力的大手硬生生的将我从睡梦中晃醒了。
“杜月西——”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我床前响起,声音极大,震的我脑子嗡嗡的直犯晕。
这么扰人清梦,是谁?
我有些气愤的睁开了眼睛。
待看清眼前的家伙,我却吓了一跳。
眼前这人面肿皮破,嘴歪眼斜,额头上淤青一片,眼眶边还有擦伤的伤口一条。
一看江一苇这悲惨的模样,我就明白了这江一苇是干什么来了。
昨晚他被胡夜鸣踹入了人群里,肯定挨了不少踩踏,现在应该是来找胡夜鸣报仇的。
我急忙向四周扫了一眼,胡夜鸣人影不见。
我不由松了口气,他没在这儿,想来这江一苇也就吼两嗓子就算了,他总不会对我动手吧。
“江——”我刚吐出一个字来,只见江一苇愤怒的向我叫道:“杜月西,你说,你和他到底做了什么?”
啊?
这怒火中烧的样子,不象是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