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随即将目光挪到尧隽身后的人,视线却是已模糊得看不清人脸,“王上,我本是献王府的郡主,全府上下百口被婴弓杀光,只留下我一人入宫为奴。念儿记得,在父王自杀之时曾说,要我一定要到罗茈国去。念儿想,那或者是父王的一个希望或者寄托,因此我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完成这个愿望,我要随尧赢殿下回罗茈,立刻就走!”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后,念儿停顿下来,胸口因费力地说话而起伏着,脸颊簇起两团病色的血色红晕。“二殿下,你可听清,念儿答应了!”
尧赢心中抑制的情感随念儿的话终于放泄出来,胸中交织着酸涩和痛楚、激动与幸福,他急忙上前拉住念儿的手,连连点着头说:“我听清了,念儿要随我去罗茈!”
尧隽将目光从念儿的脸庞上移开,两只按着床边的手缓缓收回到身侧,深潭一般的眸光凝视住身边的弟弟,然后,慢慢地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带她回罗茈吧,我把她交给你了!”
“王上,王上——你们怎么到了落霞轩也不告诉我?”霍佳怡气喘吁吁地跑进门,身后映夏的胳膊弯里有一个小包袱。
“你把东西带来了?”尧隽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是呀,都在这里了,还有王上的东西呢!”霍佳怡回身取过包袱,将上面系着的四角盘花扣解开,递到尧隽面前。
尧隽看都未看地回道:“东西都收起来吧。”
“可是,王上不是要看物证吗?”霍佳怡举着包袱抬高到尧隽的鼻子下面,微微摇着,“都在这里了!”
尧隽回神,眼神晃了一下那个打开的包袱,神情骤然发冷,伸手将那两块玉玦拿了起来,在眼皮底下凝神看了半天,忽然间一扬手狠命掷了出去。
两块玉玦流线一般带着金丝穗子掉落在屋内的桌子上,“叮叮”两声脆响。
“哎呀,那是王上的玉玦!”霍佳怡很是吃惊,见尧隽冷冷地看着她不语,顿时吓得不说话了。
尧赢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远处桌面上的玉玦也很吃惊:“王兄这是做什么?即便气郁,也不能拿父王送你的玉玦撒气!还好是百年的寒冰玉,要不然定被你摔坏了!”说着,他站起来走过去,细看之下又是一惊,“哥哥何时有两块玉玦的?怎么我都不知道?做的真是巧妙,一模一样!”
他取回两块玉玦双手递给尧隽,“我若回去禀告父王,你如此不用心,他会生气的!”
尧隽的眉心逐渐锁成川字,从尧赢手心里取过一块玉玦仔细戴在了身上,然后又把另一块玉玦拿起来递给了床上的念儿:“这块是你的,我也帮你系上!”
说完,他仔仔细细地将另一块墨玉玦系在了念儿下摆衣襟的丝绦上,之后又端详了一会,点点头说道:“念儿一身洁净的嫩罗裙衫,佩戴上墨色玉玦很是雅致!”
看着王兄的举动有些反常,尧赢不解,“怎么,那一块玉玦是念儿的?怎么她的和你的竟然一模一样?”
尧隽回头,答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一块的确是念儿的。”
想起前几日王兄曾经问自己的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尧赢终于有些了悟,怪不得王兄会那么想,原来他知道念儿有一块和他一样的玉玦。
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怕是只有父王能解释清楚。
不过,这些事情尧赢并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念儿的病到底能撑多少天,能不能将她顺利、安全地活着带回罗茈。
灵妃得知念儿要跟随尧赢回罗茈,那件不大不小的宫廷盗窃案就算结束了,她可以说是办得干净利落,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并不象她想看到的,她本欲将念儿处决在王宫里。
不过,听说她也活不了几天了,贞妃没有办到的事情她能办到,这就是为什么她能接替王后掌管后宫,而贞妃吴芷娆只能枯坐在如冷宫一般的雅昀宫里眼巴巴地等着王上临幸。谁能坐得住,谁能抓得牢,谁能看得透,谁就是胜利者。
而她,霍佳怡,怎么会让一个沦落为宫奴的前朝郡主凌驾于自己的头上,不动则已,一击必命中!这就是她霍佳怡的处事之风。
没有了念儿,吴芷娆又因屡次陷害念儿被王上见疑,这样的时候正是她收复失地、巩固地位的好时机。
死一个圆樱怕什么?
从来处处拔尖的霍佳怡终于如愿以偿地实施了自己的周密计划,从周祗的王宫中赶走了心腹之患。
休养了一夜的念儿喝了御药开的药,感觉精神好了一些,浑身气力也逐渐恢复,慢慢走路并不觉得累,只是走得久些会感觉胸口沉闷,喘不上气。
尧赢让她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念儿心想,自己在周祗王宫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所有珠宝、衣衫、物品等都是王上和娘娘赏赐的,只装几件换洗衣服就好了。
婉心、芷惜那四个丫头听说念儿要走,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的。
“呜呜——姑娘就这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啊?”婉心抓着念儿的胳膊跪在地上不起来。芷惜躲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不肯出来,纨琪则一个劲地在屋里的各处转悠,口中喃喃着要把落下的东西都整理好,只有涵研还算正常,口中叫道:“一个个地哭什么哭啊,真是没出息。姑娘到那边去是做王妃,将来就是做王后,比在这边做小小的掌侍女官强了不止百倍,这是好事!我们应该替姑娘高兴!”
“哼,没心没肺的人才高兴呢!”角落里的芷惜嘟囔了一句。
“我就是高兴,就是高兴怎么了?就是……高兴……呜呜……”涵研嗓门极大地叫嚷着,最后哇哇的哭声比谁都大,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抹着。
“既是高兴,快都别哭了。我都要走了,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你们几个,都好好地给我多露几个笑脸才是!”念儿坐在椅子上,扬着手臂轻摇了几下。
与几个丫头依依惜别之后,尧赢来催念儿赶快出发。
王宫里安排了两顶轿子,出了坦地城则直接从一处小的水运码头登船,中间倒换一次马车,然后可再从潮江码头登船一路畅行至泷海,便到了罗茈国界了。
尧赢昨夜没睡,便是在安排和找寻最佳的路线和最稳妥的行进方式,为保念儿的身体安全,他从王兄那里拿了周治国的地图,掌着灯研究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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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1日每日一醒:
以悦己的精神娱人,以悦人的态度娱己。
另注:今日一更。
结局 中途殒命
一艘高昂着龙头的大船在茫茫的水面上前行,船身长达十几丈,船帆高鼓,烈烈的风将白色的风帆吹出一道浅浅的弧状,彩色的旗帜随着风向在船身周围舞动飘扬。高挂着周祗国标致的一顶金龙绣旗在大船的最高位置插着,让人一望而知这是皇家的船。
尧隽让这艘刚打造好不久的皇家战舰载着尧赢和念儿到罗茈去,这样的安排除了以最高礼仪来欢送自己的王弟——未来罗茈国主的意味之外,另外一层含义便是念儿并非以普通宫女身份与尧赢随行,这样兴师动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念儿的安全和身体状况着想,这艘船上设施齐备,不但有随行御医和护理人员,还隠有十名侍卫,二十几名水手和一队护甲兵。
船行了五六日终于在一处稍显繁华的码头靠了岸,负责此次护送任务的船长正是孟长浪的手下兄弟,名唤屠狼。
念儿的起居仓,尧赢看护着她喝了御医送过来的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屠狼挑帘走进来,向尧赢请示:“二殿下,前面的水路我们的船开不了,二殿下和姑娘就从这个‘上城’码头登岸,岸上有一辆挑着红绳的马车在等你们,那是我们安排的人,二殿下可放心雇佣。我们的皇船转到黔江,然后在潮江码头等你们吧!”
尧赢点头道谢:“好!让屠狼费心。这样吧,让那几名侍卫搬了东西随我们上岸,把东西放到车上去!”
屠狼将船上与尧赢随行的几名侍卫叫了出来,两个包袱和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箱,一盆已经抽出脆嫩叶芽的桃树,这是尧赢特意从尚清宫嘱托人搬出来的。
上了码头,果然看见宽敞的大路上人来人往,一辆崭新的马车,驾辕的是两匹高俊的大马,长长的鬃毛闪着油亮的黄棕色的光芒,这样的马匹在这处并不算十分繁华的码头上极其惹眼。
大路上的人并不多,来往的都是才从码头上来的一些游商。
尧赢扶着念儿走到马车夫近旁,言道:“是屠狼派你来的吗?”
马车夫慌忙从车辕上跳下来,将手中的马鞭放下,又认真地看了看尧赢和念儿,“是王宫里来的贵客吧?”
尧赢点头。
那车夫立刻挑开了车帘,尧赢搀扶着念儿上了马车。车里空间很大,一处软椅上搭着双面绣花的流苏线巾,两侧各有扶手,扶手上都套着戴花边的模套,布置的非常雅致,倒像是专为大家闺阁女子准备的。
尧赢将侍卫们拿的东西一件件的安置好,并亲自将那盆桃花搬进了车厢里,找了个妥当的位置摆放好。
车里坐下尧赢和念儿,四名侍卫便徒步跟在马车两侧。
马儿跑了起来,速度并不快,尧赢特意嘱托不要走窄路,一定要走平坦宽阔的大路。
才行了没一会,尧赢挑起车帘向外看,见跟随着的四名侍卫提气运行跟随在车外比较吃力,便叫停了马车,朝四个人道:“趁着未出这处县城,你们速去选几匹马来。”
四人应声而去。
马车夫将车停在路边的位置等着,这几个人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尧赢下了车,嘱托念儿好生坐着。他正要朝路边的一处店铺去,忽然瞥见一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从对面驶来,马上之人半伏下身子,眨眼就到了马车对面,他狠带马缰,利落地跳下马,
尧赢立刻瞪圆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的来人,竟是虎旗将军久沐漓。
久沐漓身手利落,手脚灵活,满面肃杀地径直来到尧赢面前说道:“王上有命,念儿暂时留在周祗。”
尧赢感到十分意外,明明出发前王兄还谆谆嘱托要一路好好照顾念儿,怎么又派久沐漓来传旨?
“可有圣旨?”尧赢问。
“王上传的口谕,并无圣旨!”
尧赢笑了,“久将军身体顽疾治愈,是一大幸事。不过,将军来此传旨竟没有圣旨,请恕我不能相信!”
“二殿下,王上只说让念儿暂留周祗,并未不准她去罗茈,若二殿下执意不听王上命令,只怕——沐漓就得罪了!”
久沐漓说着,驱马到了马车夫身边,低声命令:“调转马头,随我走!”
马车夫一阵发愣,眼前的人顶盔戴甲,一看就知道是朝廷的武将。
车夫慢吞吞上了车,却被尧赢一伸手挡在了车前,“不能掉头!”
久沐漓和尧赢顿时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僵持局面,马车夫被他们森冷的命令和越来越激化的矛盾弄得不知所措。
四名买马的侍卫终于回来了,尧赢对四人命令道:“久将军无故阻拦我们的行程,麻烦几位留住将军,我们潮江码头再见!”
说完,他直接跳上了马车车辕,扬鞭赶马上路。
四名侍卫认识久沐漓,不过他们的此行任务是保护二殿下和念儿顺利到达罗茈,听了尧赢的命令虽有些疑惑,还是立刻执行!
久沐漓被四名侍卫围住,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
尧隽赶着马车加快了速度,跑出一段路回过头,见身后马蹄纷飞,久沐漓又跟了上来,那四名侍卫不知为何没有擒拿住他?
心下一急,手上的长鞭就甩了起来,马车霎时提高了速度,可马车再快,也跑不过久沐漓的战马。
久沐漓距离马车的速度越来越近,眼看还有一步之遥就追到马车尾部的时候,他从马背上腾身跃起,扑向车顶,然后又迅速跳到了尧赢身边,劈手去抢他手中的马鞭。
尧赢自然打不过久沐漓,可他仍死死抓着鞭子,不肯松手。
争斗之中,久沐漓一个性急,抬脚一用力把尧赢踢下了车。
被横辕上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闹得受了惊吓的马儿一声暴跳,长嘶之后突然疯狂地撒开四蹄奔跑起来,久沐漓在车上拼命地向后拉缰绳,然而,这样一来,却把两匹受了惊的马儿拉偏了方向,蓦头就朝着面前的一条岔路直跑了下去。
这是一条高低不平的土洼路,马车在不停的颠簸之中,车厢的车门已被撞击开。
前面出现了一个高高的斜坡,马儿根本不管路况,“刷”地一下四蹄张开就飞奔了过去,随后,车厢内突然滚出了一个花盆,眨眼就摔到了地面上。
黑色的瓷盆被摔成了几片,花盆里面的土略微潮湿,横倒在地的那颗满枝鲜嫩芽叶的桃花折断了一个大枝杈。
奔跑出数里之后,马儿终于被久沐漓制服,它们也跑得累了。
久沐漓赶紧跳下来,匆忙来到车厢后面:“念儿——”
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却毫无动静,又接连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回应,他赶忙打开车帘向内观看……
念儿的身体横躺在车厢板上,双腿蜷曲,一条手臂搭在扶手上,车厢壁上是一片污色的黑红色,她的发髻有些蓬乱,衣服也皱褶了。
“念儿——”久沐漓惊慌地抱起念儿的身体,发现她的手已冰凉,脸上也是沁凉的,胸口早已没有了心跳。
周祗国献王郡主铁念儿,在从周祗往罗茈的途中殒命。
久沐漓将念儿的尸首带回了周祗都城坦地,而尧赢殿下则将那盆摔破了花盆、残损了花枝的桃花带回了罗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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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2日每日一醒:
所谓命运,就是生命中一系列偶然事件背后的必然性。
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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