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祗王宫中有身份的主子分为六品,从上往上排列分别为:王上为第一阶,王后是第二阶,其他宫的侧妃娘娘是第三阶;在各宫的内外领侍和各殿各处的主事均为第四阶;副主事则为第五阶,最后则是各位主子身边虽无位阶但却有实权的宫女太监统为六阶;其他的茶水洒扫奉夜宫女和守门传话的太监均是无阶无品的。所以,念儿在宫中实则为主子,只是她一般不以主子自居,也就很少有其他宫的宫女见了她行礼打仟的。
如今,她是主别人是仆从,可她反过来去问候人家,让两名守门的太监心中暖和了一下:今日是邪门了,雅昀宫的主事女官素容姑娘刚过了丑时就把上上下下的人都唤了起来,冷兮兮的天气居然就让他们来外面站着,说是一大早就会有人来雅昀宫。
睡得迷迷糊糊的二人从被窝里被管事的的头领太监拎出来到门口守着,说是有人来了的话赶紧报告素容姑娘。
二人在门口站着,通往左右的两条宽阔的道路上连条人影子也看不见,便抱着胳膊打起瞌睡来。可在门外站着寒气就重,不多时又被冷风吹得慌,又开始在附近搓手跺脚地来回走动。
果然,寅时不到,就有人人来了。
听见念儿的话,两人才知原来真是有人来雅昀宫,居然还是正央宫的领侍女官,二人忙站好给念儿躬身:“见过念儿姑娘!姑娘来得不早,我们都等了半天了。”说着,一人领着念儿进了宫门。
念儿心中纳闷,怎得说不早呢,皇上早朝也不过是这个时辰刚刚起床,她是特意早起的,原来雅昀宫的宫人都是彻夜轮值不闭宫门吗?
进到宫内,见各处安静井然,一排宫灯挂在高处照得各处殿堂都是雪亮的。转过一处偏殿,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那守门太监站住脚:“姑娘自己进去吧,雅昀宫的主事素容姑娘就在里边等姑娘。”
念儿抬头,见面前是一处配殿的厢房,有几级台阶,挂着一道丝绒攒花芙蓉绣的厚帘,看样子是主事宫女素容办事问话的地方。
她一挑帘走了进去,脚跟还没站稳,就听耳边响起一句女子的惊呼:“什么人?竟敢不打招呼就擅入静堂?”
呼喊声让念儿赶紧顿住,朝前面定睛观瞧,这是一处小厅,声音是从里间传出来的。她还没说话,有人从里面“刷啦”挑帘而出。
上下左右地仔细看着念儿,素容暗自叹道,这女子装扮得如此严整不张扬,除了头上发簪和若隐若现的领侍宫服的衣领,从外表几乎看不见任何身份的象征。
“正央宫领侍念儿今日到雅昀宫上岗,不知娘娘可交代素容姑娘了?”见素容上上下下打量她却始终一句话不说,念儿只得先开口。
素容忽然挑高眉线,绽开嘴角:“原来是念儿姑娘,素容还以为是宫里哪个不长眼的丫头不经传唤就闯了进来,方才多有冒犯了!”
素容与念儿是同级别,所以也就没什么客气的了。
“贞妃娘娘昨日还同王上说起,今日念儿姑娘若来上岗一定要先到寝殿去亲自侍奉她,方才慰心呢!”素容笑起来,笑容明显掺杂着阴郁,使她那张本来清秀的脸庞显出阴柔的凶残来。
“姑娘跟我来吧?王上再过一会就要起床了!”
随着素容从静堂到了雅昀宫的寝宫正殿,悄然无声地蹑脚到了贞妃寝室外面,素容对着守在隔帘两旁的侍女摆手,“今日都下去吧,娘娘说念儿在这儿就可以了!”
念儿眼见两名侍女都应声出去了,里侧传出了低微的声响,应是尧隽和吴芷娆已经醒来。“念儿你进去吧!”素容说着,用力在念儿的腰上推了她一把,念儿身子前倾,脚下不稳,赶紧往前迈出一小步才站住。
那道挡帘被她的身子推开一道缝隙,轻轻摆了摆。
“王上,几时了?”寝室内吴芷娆的声音婉转温存,娇羞中带着呢喃的语音。
“过了寅时,该是起床更衣的时候了。”尧隽的声音清醇、浑厚,带有一种特有的似散漫却又深沉的味道。“王上,今日芷娆亲自为你更衣如何?”吴芷娆软声轻笑,似是在与尧隽调笑。
只听尧隽半嗔半怪地回道:“芷娆莫闹,都是有了身孕之人怎能如此放浪?”
“嗯——”一声很不情愿的婉转应声,吴芷娆道:“御医说过了三个月就没事了,王上还如此不放心,要让芷娆守着王上日日煎熬吗?”
声音字字清晰地传进耳朵,觉得连贞妃的呼吸声都好像是吹在她耳边,念儿站在外面实在有些难受,一时脸热心跳,可又不能就此跑开,只得更加敛神垂目地忍着,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第三十八章柔情演示
尧隽和吴芷娆的耳鬓厮磨结束了,二人都起了床。
吴芷娆真的没有传唤外面侍奉的宫女为尧隽更衣,而是亲自一件件地把亵衣、衬服和朝服为尧隽穿好,她坚持俯下身子把蟠龙扣纽从下摆的衣襟一个个地扣上,直到脖领。
“芷娆今日怎么了?这些侍奉的事情何必劳你亲自来做?若是累坏了你,我岂不是要懊恼死?”尧隽拉起吴芷娆,双手握住她嫩白滑软的手腕,轻声吩咐:“以后莫要如此了,小心身子要紧!”
“隽表哥就让芷娆尽尽心,能这样为表哥更衣芷娆心中十分开心,芷娆愿意为隽表哥做这些,并不觉得辛苦!”吴芷娆被尧隽握住手腕,感觉到尧隽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情谊,她将头也顺势贴在尧隽的手掌上。
抚摸着吴芷娆漆黑闪亮的一头发,尧隽轻声道:“你远离罗茈故土到周祗来陪我,隽是深知其中甘苦的。你放心,隽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绝不食言!”
这是尧隽第一次正式在吴芷娆面前说出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话,吴芷娆听完不禁眼眶潮湿,顷刻就有泪水沿着鼻翼流出来。她用手背轻轻抹掉那滴泪,娇颜尽带着被爱滋润的馨香:“听见隽哥哥这句话,就是为隽哥哥死了也值得!”
尧隽赶忙用一只手捂在她嘴上,嗔怪道:“大早上,好好的,怎么说死呀活呀的,你是我的贞妃,怀着周祗国的王子,大好的前程——好了,我要去早朝了,你乖乖在宫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省的劳动了筋骨!”
说着,尧隽的双臂揽住吴芷娆柔软的腰肢,在她的脸上轻拍了一下,这才迈步出去。掀开帐帘,忽然扭头回来:“我差点忘记,今日是念儿来雅昀宫的第一天,她初来乍到的不熟悉,你凡事多指点,要善待于她,好吗?”
“表哥放心,芷娆明白,念儿是正央宫的领侍,芷娆怎么会为难王上的人呢?”
沉浸在尧隽温柔情谊中的吴芷娆听见最后这句话,立刻就象被人扔进凉水里,一下子就从柔情蜜意中清醒了过来,原来他还特别记得今日是念儿来雅昀宫的日子——那么多的朝政大事,周祗的,罗茈的,霸楚的,各方面的信息都要判断,都要关注,可他居然还记得今日是她第一天来雅昀宫?!
他果然好记性!
拉开第六道帐帘,尧隽踏步出去,忽然感觉不对,侧目一看,发现念儿正在帐帘的一角上端端正正地站着,双腿绷直并拢,垂首拢臂,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目不斜视。
尧隽站住,向着帐帘的一角走了两步:“你——来了?”
念儿早就听见尧隽的声音,知道他要去早朝了,于是赶紧缩在帐帘的一角处,希望他别看见自己才好。可是——他偏偏看见了,而且还走过来与自己说话。
“念儿给王上请安!”无奈中她只好转过脸,屈膝行礼。
“王上怎么还不走?与谁说话呢?”吴芷娆听见尧隽还未出去,赶紧跟了出来,看见念儿正站在寝室最外面一道帐帘的角落。“呦,原来是念儿,刚才王上还提起你,说今日是你到雅昀宫第一天上岗呢,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说着,吴芷娆赶忙又对尧隽妩媚地开腔:“我就说嘛,隽表哥宫里的人都是好的,你瞧念儿当班有多上心,大约不到寅时就来了,是不是?”
念儿点点头,“念儿奉命侍奉贞妃娘娘,不敢轻心大意!”
“如此甚好,你好好在雅昀宫照顾好贞妃吧!”尧隽不再停留,扭头出了寝殿,唤了阮庭方一起去往轩辕殿上早朝。
“王上真的很关心你啊?”目送着尧隽出了寝殿,吴芷娆转过头。
念儿将遮着寝室橡木百花浮雕床的六道帘帐利落的拉开,挽好之后用金钩挂起,寝殿之上视线立刻开阔了许多,从内向外一目了然。
听贞妃问话,念儿忙低头回道:“王上体恤下属仆从,是仁德之君!”
“呵呵,怪不得他喜欢你,原来你这么会说话。”吴芷娆听念儿答话冠冕堂皇、毫无疏漏,顿时有些火起,她忽然抬起一只小指,指上纤长的嵌金点花的护甲尖尖的戳在念儿的红唇上。
唇上一层薄薄的皮肤立刻就被戳开一道血口,血从裂缝中冒出来,顺着唇边留到念儿的口中。
望着念儿毫无表情的脸,吴芷娆的小指护甲慢慢擦着念儿的脸颊摩挲着,从左侧到下颌再到右侧,动作轻缓地似乎是在描摹一幅精致的画卷。“这张脸的确很动人,连血唇都是妖艳的呢。”
念儿不作声,凭吴芷娆继续在她脸上勾画。
“你放心,我不会愚蠢到你刚来雅昀宫上岗就把你除掉,就算是要除掉你,我也不能惹腥味上身,你说是不是?”
“你昨日去王后那里做什么?是不是想让久沫儿和我争宠?老老实实说了,今日我就不为难你了,否则——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王上疼惜你,我可不会!若是成了残花败柳,我相信你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吧?”吴芷娆忽然眼角崩开,狞声问道。
原来,在灵妃霍佳怡的建议之下,念儿昨日果然去了王后的凤仪宫,只是她不是为自己请求王后帮忙,而是为桂娥去的。
一旦她到雅昀宫帮差,贞妃吴芷娆就会让她搬到雅昀宫附近去住,她和桂娥的住处离着正央宫近,但离雅昀宫却很远,上差不方便。
离开自己以后,桂娥更成了无头苍蝇,不知道雅昀宫里的那帮奴才会不会还经常去找她的麻烦。
所以,念儿思虑再三之后去了凤仪宫。
久沫儿病着,半躺在床上听她说完,略显苍白的脸上呈现忧色:“我已听阮庭方说了,你要到雅昀宫帮差,哎——她不是个柔软良善的主子,你凡事多忍让些吧,只求她安安稳稳地生下这胎,这道关就算闯过了。”
念儿点头,她是来请求王后的,此刻倒有些赧颜,张嘴之后又觉得王后病中些须静养,若再因桂娥之事给她添麻烦,也是不好。
见念儿心中有事,久沫儿未等她相求却已率先开口:“本宫知道你担心桂娥那丫头,你放心,我今日就把她调到凤仪宫,升任为副主事,你且放心吧!”
念儿心中感动,久沫儿似是很了解自己,凡事都与她有默契,也许是久沐漓与她说过什么吧。
这样想着,念儿赶忙道谢:“念儿代桂娥谢过王后娘娘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久沫儿的话说得极快,似是根本没经过思考就冲口而出。话说出去,觉得有些失言,连忙讪笑着将话题转到别处去了。
安顿好桂娥,念儿心无牵挂,才安心到雅昀宫上岗了。
听吴芷娆询问,念儿原原本本将事情讲述一遍,吴芷娆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这么说,久沫儿病得不轻?”
“我见王后娘娘一直卧床,想来是身子还虚弱着,不宜活动。”念儿回答。
“哼!”吴芷娆眼眸中满是轻蔑,“一个灵妃病歪歪的,现在王后也如此,还真凑成一对去了!”
第三十九章明里暗里
前朝政务繁多,尧隽早朝之后直接去了文政殿,雅昀宫里的吴芷娆懒散地坐在躺椅上。铺着厚厚绒毛软垫的躺椅被放置在暖阁里,吴芷娆半躺着,身上盖着一床锦缎薄被,屋子里的火升得旺旺的,暖阁里没有别人,只有贞妃和念儿两人。
念儿埋头在一个低矮的窄几旁,手中执一支很细的毛笔正在专心写字。
窄几的左边是堆得高高的一摞整齐的经书,右边是她已经誊写好的纸张。
半日了,吴芷娆什么也没让她做,只说让她将那些经书上的文字誊抄一遍,省的她看着那蚂蚁大小的字迹时间长了眼花缭乱。
念儿不是坐在比肩高的桌案上誊写,而是坐在一张只有膝盖高的茶几旁,而且,为了显示她的虔诚,贞妃娘娘命她必须跪着誊抄,说只有这样才能为她腹中的胎儿祈福。
半日的时间,午膳也没叫她去,茶水也没人端,念儿的膝盖跪在硬硬的地面上早已经生疼、僵硬,手腕也已经酸软无力。
保持着一个姿势要坚持抄写完两本,这样的差事叫人有苦说不出。吴芷娆特意叫人把念儿带到配殿的暖阁,就是因为这个暖阁平常没人进,而且地面没有铺绒毯,是一层木板铺就,木板上还雕着图案。
此刻,吴芷娆心情不错,她拿起念儿誊写过的一张薄薄的纸卷,粗略的看了两眼,“念儿的字写得不错,看来本宫给你找的差事倒真是合适!”
念儿的笔在纸上划着,速度已经慢了许多,尤其是膝盖处传来的麻痛僵死的感觉,一直低垂的脖颈也已酸痛起来,不知道吴芷娆何时会让自己停手。
这个时候,念儿忽然特别希望尧隽能赶快回到雅昀宫,她知道,只要王上一来,自己就解放了。因为吴芷娆在尧隽面前是要装出贤淑温柔的样子的。
暖阁外阳光西斜,淡淡的人影晃了晃,门被打开,凉风灌进来,吹得地面上的晾着的纸轻轻飘起来。双喜闪进门,并未走近,只站在门口低声回禀:“娘娘,阮庭方遣人来传话,王上马上就过来了!”
“好!本宫知道了,这就去正殿!”吴芷娆听闻尧隽要来了,立刻掀开身上的被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她站在念儿对面道:“你也不必写了,赶快歇歇吃些东西,随我到正殿去吧!”
“是!”念儿缓了口气,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砚台上,双手按住了矮几,想要扶着几面站起来,可是腿刚一动就觉得仿佛有千百只钢针扎在了骨头里,麻木僵硬的骨节丝毫不听使唤,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不得已之下,将身子慢慢歪倒在地面,让双腿不再吃力,然后再缓缓地向前伸开,整个下肢因为久跪不能吃力,念儿用手慢慢揉着自己的膝盖和腿,不敢再动。
就这样歪着身子躺在地上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双腿终于有了知觉,念儿这才以手肘拄着地面扶着几面站起来。
双喜吩咐人送到暖阁一些饭菜,样式都是精致的,可明显都是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