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眼眸与褐色的眼瞳相撞,两人的眸底皆有着复杂的神色,最后绿色的眼眸黯淡下来,裴嬿伊知道,她已经无法改变蒙面女子的想法,即使她不愿正视这个事实,但褐色眼眸中透露出的杀意是如此的坚定,令她无法忽略……
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如雷的震动声,伴随着碰撞山壁的回音,自她们身后撞了过来……
蒙面女子察觉身后有道掌风逼近,来不及抽出腰后的长刀,只能挥动手里的鞭子,运气将鞭梢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圈,随着嘹亮的爆音,鞭子旋起的气流,正面迎接身后滚来的雄浑鼓声。
碰──
一招发出,顿感周身的气流自两侧涌动,握着软鞭的手腕,像是敲击到重物反弹的力道,蒙面女子立即感受到强烈的酸麻震动。
才想抬眼看清发功之人,却见不远处有一人骑在马上,而自己的坐骑似遭重击,已经当场暴毙倒下。马上之人也在同时舍弃坐骑,自半空中稳当的落在地面上。
身形魁伟的夏晏武,右手腕缠着腰间垂鼓一端的牛筋,两侧牛筋的末端,各有粗大的结,彷似鼓槌。
蒙面女子注意到他手中之物,暗忖适才的鼓音该是他所发,她才暗自心惊眼前存在感如此强烈的男人,就见夏晏武像只发怒的熊,踩着沉而重的脚步,大步朝她奔了过来。
蒙面女子被夏晏武冷冽、凶恶的气势给震慑住,连忙往后退去,接着分神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裴嬿伊一眼,丢了抹不明的仇恨目光,便扬长而去。
夏晏武逼走了伤害裴嬿伊的蒙面女子后,双手大张,及时扶住想站起身,却显然因受伤之故,连站立都显勉强的裴嬿伊。见她全身上下满是可怕伤口,夏晏武一脸怒色,也弄不清楚那快将他胸口炸开的愤怒何来?
“你终于还是来了……”裴嬿伊见来人是夏晏武,朝他投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健壮的手臂,稳稳地揽住她的肩头,还未及开口,裴嬿伊已瘫软在他的怀抱。
“嬿伊……”夏晏武喊了声,看见她淡色的长睫,像蝴蝶在雨中湿了的翅膀,莫名地,他竟感觉心房有些痉挛。
宽大的指节,触碰到那带着温度的泪水,黝黑的深眸里闪过浓浓的歉疚。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声音浓哑暗浊,几不可辨,像是自语。
夜晚,寒风刺骨。
映红的篝火,将夜里的寒意驱走大半,但蜷伏在地上的可人儿,仍然冻得直打哆嗦。
夏晏武以瞪着烫手山芋般的惊惧眼神,看着脸色惨白,露出痛苦的神色,还不断自嫣红唇瓣溢出呻吟的裴嬿伊,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吼!拜托,有谁能出来阻止我再继续管闲事?”夏晏武以手抚额,表情困扰。
本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给裴嬿伊示个警,哪知变成鸡婆的再次为她出手。赶跑那些心狠手辣的蒙面人也就罢了,偏偏裴嬿伊这女人身边的随从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连他的马也受不了疲累弃他而去,害得他必须接下这烫手山芋,带着昏迷不醒的裴嬿伊露宿野外。
虽然在他心中,有个声音不断警告他,不要再干涉裴嬿伊的事,但是叫他眼睁睁的看着伤重的她,落单于此荒原中,这种没道义、没节操、没人性的事,他也做不出来啊!
“唉!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夏晏武抵不住良心谴责,还是鼻子一摸,乖乖的料理裴嬿伊的伤势。
他真是搞不懂,也弄不明白,何以裴嬿伊会落单,她身边原先跟随的两名随从呢?
种种疑问与不解,如盘根错节的谜,让夏晏武一个头两个大。
翻出随身携带的几瓶伤药,夏晏武瞪着裴嬿伊身上那因破皮而渗出的斑斑血迹,眉头皱得像是打上死结。
“你这个不自量力的笨女人,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竟然妄想学人家寻什么宝?”他语出抱怨,却轻搂着她的身体,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的撩高她印出血迹的肘部与膝部,然后以干净的布,沾着随身携带的饮用水,仔细的替她清理伤口。
看着她因为他的触碰而拧起的眉心,夏晏武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般的沉闷与不悦。
“找什么弯刀啊?莫名其妙,你不是公主吗?为什么要把寻宝的工作揽在身上?你是笨蛋啊?”内心涌起的不舍,让他以责骂掩饰对她的心疼,但是那只擦药粉的手,却是轻柔似水。
在处理到她背后那道渗血的鞭伤时,那双长着硬茧的厚掌顿了顿,指尖停留在她细致白嫩的雪背,温润细腻的触感令他有些心荡神驰,要不是夜里的凉风料峭,吹得几乎半裸的裴嬿伊微微抖颤着身体,只怕夏晏武还真不知如何收敛心神。
懊悔不该趁人之危,夏晏武发挥最大的自律,火速为她上药、包扎妥当,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已然肿胀变形的左手腕。
夏晏武原本就皱死的眉心,这下子双唇都紧抿在一起了。
轻捧着那只肿得像小猪蹄似的左手腕,看着她因为难抑的疼痛,而产生无可抑遏的轻微颤栗,夏晏武也不禁深吸口气。
他很清楚这样的伤势对一个没有武功基础的弱女子,带来什么样尖锐难忍的疼痛,可是为了她好,他别无选择。
轻轻地扳动她的手腕,眉心因为她皱起的小脸而更加绞拧,心疼的感觉随着她溢出唇瓣的呻吟更加明显。
喀啦──
“呜……”
伴随骨头扳回原位的声音,昏迷中的裴嬿伊下意识的痛吟出声,身体禁不住地轻微抽搐。
夏晏武意外兼心疼的看见自她眼角边滑下的一串温热液体,他感觉心烫了似的紧缩。
他将叹息咽进心口,从怀中掏出特制的药膏,细心的涂抹在她的伤处,然后仔细的替她包扎固定。
好不容易将她的伤处处理妥当,夏晏武才想歇口气时,却又瞧见裴嬿伊因为背后的鞭伤,贴在布满沙砾的地上而不舒服的扭动身体,夏晏武看到了,眉头也皱紧了。
他能拿现在的情况怎么办?目前将她安置的地方,已经是他所能觅到最平坦的位置,但是这儿毕竟是荒漠沙砾遍布的区域,再怎么样也无法与舒适平坦的柔软床铺相比,更别说她背后还带伤。
“阿爹……娘……嬿伊好想你们……”失去血色的嫩唇发出呓语,眼角的泪潸潸滑下,发烫的身体与急喘的呼吸,让裴嬿伊觉得浑身不舒服。
“……”无言的凝视,微微触动着深层的情感,让夏晏武的心情更加烦躁与心痛。
是的,是心痛。
看着她自眼角滑下的眼泪,他的心被狠狠揪紧,莫名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裴嬿伊眼角的泪溃决,嘴里不断的哭喊着她的亲人。夏晏武看着叹了口气,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纤细柔软的身体已经被揽进厚实的胸膛里。
“呜呜呜,阿爹……阿爹……”被一双健臂轻搂着,裴嬿伊的双手彷佛有自我意识般,攀上他的脖子,将身体偎靠得更紧,嘴里更是轻喊着思念。
阿爹!?
夏晏武的手僵了僵。
好啊!继上回被当公鸡之后,现在又变阿爹了吗?
浓浓的粗眉挑了下,黝黑眸里蓄着些许不悦,却在看到她脸上淌满的泪花后,搂抱的大掌最后还是将怀里的小女人,当心肝宝贝似的轻捧着,指掌轻梳着她深栗色的微鬈长发,一下又一下的娑抚着,像是想藉此安抚她。
看着她娇艳的脸蛋,翘翘的鼻尖轻抵着他的胸壑,温暖的鼻息喷洒在他胸前,感觉一股温柔的火倏地在胸口燃起。
蓦然,他的心因此狂乱而快速的跳动着──
夏晏武察觉到心音律动的异常,他轻纳口气,试图平复心绪,但怀里的磨人精却非常不识相的用嫩颊在他的胸膛上偎蹭着,瞬间,连胯下的昂藏都雄纠纠气昂昂的立正站好了……
想将这个折腾人的女人放回地下,却在深眸瞥见她恬憨满足的睡容后,夏晏武心中的怜惜之意大生,搂着她肩头的手略紧了紧,抓起一旁的披风,密密实实的往她的后背盖妥。
看着满天的繁星,夏晏武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他是甭睡了。
第四章
不久前的记忆,萦回在脑海里,裴嬿伊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出发离开如月客栈前与尼达的那席话。
“公主,你为什么要邀请陌生人跟我们一道寻找‘大漠魂’?”
那日在听到裴嬿伊开口邀夏晏武同行,还订下五日之约,碍于主从关系,尼达一直忍到时间将近,且费达不在的时候才开口询问。
知晓尼达是怕说话老爱喳呼叫嚷的费达,会随便插话支开话题,她瞅了稳重的尼达一眼,这才说出内心的真正用意。
“我们手上拥有‘大漠魂之匙’的消息,想必已经在这块荒漠上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对于中原人来说,‘大漠魂’不过是柄价值不菲的宝刀,但对我们整个游牧族民而言,却是代表能成为草原之王的精神象征,你说,会对‘大漠魂’有兴趣的人,是中原人比较多,还是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塞外人?”
“但是中原人一向贪得无厌,到时若真的找着了‘大漠魂’,他心生歹念,又该如何?”尼达虽然一向以主子说的话马首是瞻,可是这回裴嬿伊的点子却太大胆,让尼达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他心之所念是另一个更为珍贵的东西。”裴嬿伊虽然跟夏晏武相交不深,可是从他的眼神里,裴嬿伊知道什么才是他最在意的。
“嗯?”尼达一脸不解。
“是若雷石。”
“若……若雷石?那可是我族圣物,公主怎能轻易拿来做交易?”尼达差点忍不住大叫起来,幸好他及时以掌掩口,否则准会引来旁观者的注意。
轻拍尼达的肩,她知晓他的惊吓,毕竟若雷石非俗物,就算她是公主,以若雷石做交易,也难免会惹人非议。
“母妃曾说过,自己的命运若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女人毕生所希冀的,我欣赏强壮勇敢的男人,如果他能帮我找到‘大漠魂’,便足以证明他的能力,若雷石让给他,又有何不可?”她徐缓地说出内心的打算。
“但是公主你未来的身分可是……”尼达忍不住再次提醒。
“我会让他成为我的男人,这样子长老们应该就无话可说了吧?”裴嬿伊很清楚,身为首领顺位继承人,想打若雷石主意必需要付出的代价。
“公主……”尼达不安的喊着,却改变不了裴嬿伊的决定。
后来,尼达为了阻止裴嬿伊的行动,便拉着费达一块儿说服裴嬿伊提早出发前往荒漠。裴嬿伊当然明瞭尼达的意图,却还是坚持苦守多日,仍见不到夏晏武而动摇心意。
裴嬿伊承认自己对夏晏武的心机并不单纯。
在她心中,她要的不单单只是希望他能帮她找到“大漠魂”,另外还有一个计划更需要他来帮忙达成。她默许,若他能完成她此生两大愿望,她会让他知道,得到她裴嬿伊,才是他此生所能找寻的最大宝藏。
而今……这个梦想,真的能实现吗?
令人心安却陌生的男人气息,萦绕在她的梦里,她皱了皱鼻子,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某样会刺人的异物,内心的疑问,促使她自沉眠种挣脱,她轻轻地动了下眼皮,然后困倦的睁眸。
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张俊朗又慑人的脸,仅此一瞥,裴嬿伊顿时醒悟,眼前这个背靠大石,双目闭合沉睡,下巴冒出来刺人的胡渣子与她抱在一起的男人,不就是夏晏武吗?
因为还搞不清楚状况,又怕冒然吵醒眼前这孔武有力的男人,裴嬿伊骨碌碌地转着深绿色的眸,因刚醒而暂停运转的脑袋,慢慢地运作起来,她想起昨日的惊险,还有骨头错位被扳正时的疼痛,更想起当她因疼痛而哭得稀里哗啦时,耳边隐约能听到低沉的嗓音——以粗暴的口吻,说着温柔安慰的话语,仿佛在梦里,她依恋着那温柔与强壮的怀抱,甚至还开口喊那人为阿爹……
尴尬的眼神填进眸底,却意外地与男人初醒的深眸撞在一起。
“你……”夏晏武醒来后,看见那双盈盈水眸正带着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绪瞅着他看,本来还暗忖她待会儿会拿什么话质问他搂抱她的举措时,却被她唇边绽出的那抹笑花给怔愣住了。
“是你救我并且帮我包扎的?”裴嬿伊微撑起身体,晃了晃受伤的左手腕。
“嗯。”他看着她,试图忘记她昨晚哭泣喊着亲人的记忆,但画面却清晰的如在眼前。
见他颔首,裴嬿伊唇角抿着笑,冷不防就撑起身体,像只猫儿似的趴伏在他厚实的胸肌上,将诱人的红唇,倏地印在夏晏武的左脸颊。
一股柔软香甜的女人淡香,蓦地闯入夏晏武的鼻端,虽然仅是蜻蜓点水似的轻啄,却在夏晏武的心底掀起了滔天骇浪。
夏晏武瞠大双目,双掌急握住她的肩膀,看着眼前双颊酡红的她,口气带着不悦,“你在做什么?”
净透的脸庞嵌着水汪汪的眸,那深浓的绿水看不见底,粉嫩的唇角漾着一抹微笑,“亲吻在我们族里代表感谢之意,谢谢你出手救我。”
“呃……”因为不知名的困窘令夏晏武鼻息变粗,他听了解释后,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慢慢回复镇定。
毕竟他可是个男人啊!总不能被女人强吻后,还扭扭捏捏的吧?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客气。”夏晏武边说,边以眼神外加行动,与她保持一臂之距,提醒她该站起身,别黏在他身上。
见他拘谨害羞的模样,裴嬿伊抿着嘴,将笑意滚进心坎里,她实在很爱逗着他玩,可是也明白这种恶作剧,断不能让他察觉。
故作无知的站起身,却不小心牵动背后的伤口,她轻蹙眉,腰间立时多了一只大掌,作势扶了她一把,当她低头欲看时,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
“现在你有伤在身,原本跟着的两名随从又不在,你是不是该回你的部落去?”夏晏武才懒得探究刚才裴嬿伊瞅着他的那抹眼神是什么意思?反正他的行为光明磊落,绝对没有趁人之危,吃人豆腐的想法。
“回去?为什么?我这趟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大漠魂’,我怎么能空手回去?”裴嬿伊对于他的疑问不解。
“你现在只有一个人,这样你还想去寻宝?”不说不气,越说火气越大。
深绿色的眸紧瞅着他,眸里闪过一抹慧黠光芒,“既然你都出手救了我,不就意味着你愿意陪我走这一遭?”
“这……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他是不反对帮她找到那柄弯刀,毕竟他的目标也在她手上,只是这趟荒漠之行,就仅凭他们两个人,真的行吗?
“人数多寡不是问题,文的有我,武的靠你,这样就够了。”不是她裴嬿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