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叹一声,嘴角带出淡淡的笑意,无理取闹也要懂得适可而止,您看,现在不就没法收场了?凌疯子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复又眯起了眼睛。
“说到这独特之处,下官倒是真想起来一桩。”
“那还不快快说来。”
观月有了台阶,终于又坐回了软榻。
宣城静静的坐在一旁赏梅品茶,仿佛争吵没发生过一样,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我端着茶杯轻啜一口,娓娓说道:“这天下洛苑的梅花倒是有些不同,但讲来终究只是个传说,并无实据,恐公主怪罪。”
观月有些不耐烦的说:“本公主恕你无罪。”
我吹了吹清茶,信口胡诌,“很久以前,在昭国有一所书院出了才子名家无数,名噪一时,当时有一位女子心仪锦绣文章诗词歌赋,便女扮男装到书院中读书……”
我就是很恶劣的抄搬家喻户晓的“梁祝”,捡起要点东拉西扯七拼八凑的编了个故事。饶是如此,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
观月一面用手绢拭泪,一面问:“那后来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一起了么?”
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惋惜的说道:“令人叹息至今的是,当祝英台赶到书院时,梁山伯已经病死了,祝英台伤心欲绝,抱着梁山伯的尸体撞梅花树而死,满树的梅花飘落掩埋了二人的尸首。第二年这梅花棵树就生出了一树六瓣的大红梅花。久而久之,书院落寞消失,梅树开满了整座山野。也有传说,六瓣的梅花就是终结连理的梁山伯和祝英台。”
我惆怅的放眼望去,白雪红梅,天下洛苑如诗如画的景致,竟然被我弄的鬼气森森,更别提“化蝶双飞”的唯美意境了。
当下我做了个重要决定,以后直接搬抄经典算了,千万别再把它改的面目全非了,这是对文化和自己的双重不负责任。
观月抽泣着说:“他们那么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宣城公主侧过头去用手帕轻拭眼泪,凌疯子若有所思的望着茶杯出神,似是有所动容。
观月拉起宣城的手, “宣城,我们去找六瓣红梅吧!”
宣城有欲言又止,却也没有拒绝。
我优哉游哉的品着清茶,看着宣城和观月傻呵呵的流转于梅树之下,心里暗笑,这样多好,观月再也不能找我麻烦了不是?
大多吹毛求疵的人都是闲的发慌的,给她找点事做,她就再没精力嫌东嫌西了。
凌疯子终于回过神来,眯着眼笑看着我不住的点头,“我这皇妹是从小娇惯坏了,出了名的任性,洛兄倒是有办法……”
我听得毛骨悚然,他……他别是想把观月这死小孩嫁给我当老婆吧?
且不说我不能娶亲,便是能我也绝不敢要她。我皮不糙,肉也不厚,最重要的是我不是皮痒欠揍。
就在刚才,侍从端着茶水过来,观月突然从树后窜出,冷不防吓了自己一跳,这丫头二话不说上去就甩了人两耳刮子,看那架势,要不是宣城劝住,那倒霉的侍从不被她打的皮开肉绽才怪。
观月捂着胸口,俯身喘息了许久,宣城吓得连忙招了御医过来。
我缩了缩脖子,兴致缺缺的说: “公主金枝玉叶,娇贵一些无可厚非,自然不能不像下官这等寒门出身之人。”
凌疯子压低了声音笑道:“侯爷过谦了,当日在奉德侯爷便是这般深藏不露。”
我品了一口茶,轻笑着敷衍,“殿下见谅,下官职责所在。”
凌疯子心照不宣的一笑,也不再说话,兴致勃勃的开始赏起梅花来。
“侯爷喜欢梅花么?”
凌疯子沉默许久,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不知道他又要唱哪出?
我略一迟疑,似是而非的回答: “花开有期,转瞬即逝,不看岂不可惜?”
凌疯子一转头望着我,又是那个死皮赖脸的坏笑,“哦?可惜?那……折下的无名之梅呢?”
无名之梅?折下的?
我一惊,折梅盛宴上那三束没有金笺署名的梅花,有一束是……凌疯子的?
思及此,我的头皮顿时就麻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凌疯子不仅是疯子,还有断袖之癖?
凌疯子看着我像吃了苍蝇屎的表情甚为满意,眯着笑眼,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修~~~~~
、断袖之癖
在“天下洛苑”的一个下午,我只要一想到凌疯子把代表爱慕的梅花送给了我,还这样直言不讳,就时不时的感到脑后直冒阴风。
一直到把齐国使团这一行大爷送回国邸,我都还在纳闷,凌疯子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干一件匪夷所思不着边际的事?
凌疯子彬彬有礼的一拱手,“今日劳烦洛兄了。”
我淡淡一笑,拱手回礼, “殿下客气了,下官份内之事。”
“皇兄,观月乏了,我们进去吧!”观月由两名侍女搀扶着,神色不耐。
凌疯子转头对侍女吩咐,“先行扶公主回去好生休息……”
观月立时努起了嘴,正想反驳,凌疯子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等等再过去看你。”
观月这才展露笑颜,和宣城走进国邸。
她转身时还白了我一眼,我故作没看见,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
反正傻呵呵的在“天下洛苑”跑了一下午的不是我,累的踉踉跄跄的也不是我。
“洛兄,此次凌风出使昭国,事务繁杂,都未曾有机会和洛兄好好叙旧。”
凌疯子堂堂东齐太子,站在国邸门口像胡同儿邻居一样和我天南地北的拉家常?
我一听到“旧”这个字就哭笑不得,还叙旧?大哥,我和你哪来的“旧”?一面之缘,相互报的名字都是假的。
只是想归想,我面上还是春风和煦的笑着,隐隐惋惜,“殿下自当以国事为重,天色已晚,下官先行告退。”
凌疯子点了点头,眯着笑眼问,“洛兄,明日宫宴可否随本太子同去?”
我恭顺的颔首,“全凭殿下做主。”
您都开口了,我还能说本人不待见你,该干嘛干嘛去?
目送凌疯子走进国邸,我一转头瞥见转角处转出一个人,一袭白色织锦华服,外罩着纯黑大裘,老妖。
我连忙低下头,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一骨碌爬进马车。
“洛洛……走的倒是快。”老妖扒着门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拉着门板,从窄缝里看着老妖极力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只不过身体前倾,跨着大步,还扒着人家的门板,险些被夹到手,仪态能好到哪里去?
我故作一惊,连忙顺手的推开了车门,“少渊,也是奉旨办事?”
老妖脸上挂着平和优雅的笑容,手指却捏着门板咯吱作响。
“真巧啊!”
老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跨步上了马车,老妖的表情就是在告诉我,装,接着装。
“宇文景臻,你站住。”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车外传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雪娅来了。
或许是我太过幸灾乐祸,被老妖看了出来,老妖瞪了我一眼,我嘴角的笑意立时僵住,讪讪的低下了头。
雪娅死死的扒着门板探着脑袋,瞪着水盈盈的杏眼,“宇文景臻,本公主现在要去赏洛阳夜灯,你是昭国皇子,帮本公主带路再合适不过。”
我说,这雪娅公主还真是固执的可以,撞了南墙都不知道回头,非要把什么东墙啊西墙啊通通撞个一遍才知道应该往回走。
你要撞墙我也拦不住,问题是这是我的马车,你们能放开我的门板么?我府上可就这一驾马车。
老妖抖了抖衣袖,俯身在雪娅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微微侧首,含情脉脉的对我点了点头,似是在抚慰,雪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双美眸盈满了泪水死死的盯着我,眼看就要哭了。
“原来……原来……传闻都是……都是真的……我恨死你们了。”
雪娅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嘭”的一甩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看的莫名其妙,这男婚女爱也得你情我愿不是?
老妖直接是直接了点,但对你可是坦言相告,又没骗财骗色,你恨老妖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恨我?关我毛事?
老妖若无其事的关上车门,连看都没看雪娅一眼。
“你和她说了什么?”我心下顿感不妙,很可能自己又被算计了。
老妖阖着眼,靠着车板嗓音慵懒,“你和易凌风是‘旧相识’?”
老妖答非所问,我白了他一眼。
雪娅喜欢老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雪娅哭着跑了,老妖那一眼……我恍然大悟。
我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不是对他说你……和我……”
老妖笑而不答,我长叹一口气,阿弥个陀佛的,又一个“断袖”的!要断你们自己断成不成?
“你们……”老妖白皙的手指敲着马车,微微一顿,嘴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奉德认识的,你去锦绣楼时在巷子里见的人,就是易凌风?”
我瞥了瞥嘴,淡淡的说:“要是巷口匆匆一面都能算旧相识,那我和街东容四少家那条叫‘将军’也称得上旧相识了。”
老妖板着脸,却不可抑制的漾着得意的笑,嘴角一扬一缩微微抖动,就像面部抽搐一样。
许久之后老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秦川……”
我随手捞起一本《史志》翻看起来,不再理老妖。
我一到侯府门口跳下马车,连声喊累,匆匆回府,连头都没回一下,脚底像踩上了风火轮一样。所幸的是老妖既没说话也没阻止,扬扬手让车夫驾车回了他的王府。
我轻舒了一口气,踱步回房。
我那名不见经传原本没有匾额小院,赫然写着“卿园”。龙飞凤舞,恢弘大气,不是老妖的字还能是谁的?
“王成,王成,王成……”
王成一路小跑,“侯……侯爷,您找小人?”
我似笑非笑看着王成,“王总管,府上没钱请护院么?”
“不是有英爷和封爷么?”
我扯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人呢?本侯一个也没见到。”
王成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的说:“他……他们是侯爷您的贴身护卫,小的,小的不好越权。”
我侧目瞥着王成,您的意思就是说自己的人自己没看好,大晚上的在这里发什么疯是吧?
我指了指背后的匾额,“那这个,总是王总管的职权范围吧?它是自己飞上去的不成?”
王成抬头一看也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用说,这位比我知道的还晚呢!
我看着他的样子更加气愤,清音侯府虽不是什么机密要地,但也不是客栈茶楼不是?
人来客往就暂且算了,这么大块匾额竟然没人看见?老妖您是要开“卿园”连锁店还是吃饱撑的?老妖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推开院门,一挥手, “拆下来烧了。”
王成面露难色,“这……这是殿下的字,侯爷……这……不妥吧?”
我长舒一口气,对王成挥了挥手。
要是真烧了老妖“送”的匾额,我还真不敢肯定他明天会不会把另一块挂到我的床头上去。
老妖自从“十年一觉”解了以后,人就变的不可理喻。
我恨恨的说:“英爷和封爷要是回来了,不准他们支府里的银子。”
王成满口应承,脚底抹油,生怕我再改变主意让他把老妖“送”的匾额劈了当烧火棍。
我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英爷和封言自从老妖解除蛊毒之后怎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光知道在我府上支银子,用人的时候就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莫非要等我被人戳成马蜂窝再出来?
现在洛阳是非常时期,人员复杂,局势纷乱,连巡城的禁卫军都增加了一倍,更不用说国邸被围的如何水泄不通了。
每个达官贵人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看的我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当然,事有两面,他们都不在,也方便我行动。
翌日,又是宫宴。
各国使臣皇亲贵族,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我单刀赴会竟油然而生一种鸿门宴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像剥了皮的软柿子,看起来分外的好“捏”,那种怏怏不安又来了。
几经观察打探我才得知今日的宫宴主题是四国政治联姻,那我来作甚?
凌疯子怡然自得的看着场上的歌舞表演,丝毫不理会我的尴尬。
宣城和观月盛装打扮,眼神空荡荡的,像待价而沽的人偶。因为坐的近,我清楚的看到宣城紧张的双拳紧握,观月一双玉手,冰蓝色的指甲,不安的绞着手帕。
我意兴阑珊的轻啜了一口酒,当真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决定一个女子的一生,她们本人却没有发言权?
凌疯子抖了抖衣摆,缓缓起身颔首施礼娓娓道来:“本太子奉皇命出使贵国,蒙昭皇盛情款待。齐昭两国本为邻里,昭皇与我父皇又为故交,大齐欲与昭国结为姻亲,边邻永好。”
凌疯子话音刚落,北国,月息国也纷纷出列欲结姻亲。
皇上蓦然牵起皇后的手,“众使此言正和朕意,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优雅得宜的一笑,“臣妾无异议,自然是凭皇上做主。”
雍容大度,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面泛微红又如青葱少女一般,莫非她刚刚那一瞬的惊讶是我被灯火晃花了眼?
皇上拉过皇后的手轻拍,一本正经的说:“皇后怎能如此说,你可是朕的皇儿们的母后,若是在寻常人家你便是他们的母亲,婚姻大事怎能不听取你的意思呢?旁人还以为朕在家是独断专行呢!”
皇上的戏语仿佛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在逗小妻子,引来了席间一阵哄笑。
若不是知晓这帝后之间的那些纠葛,我也定会以为这是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
我拿起酒杯默默的抿了一口酒,帝王家!
皇上刚刚的话分明是想让人误以为自己想纳妃子,只是想试探皇后。可怜的观月吓的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却被宣城生生的拉住。
听到联姻的对象是皇子时我发现宣城微微的舒了口气,宣城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入宫为妃对她和观月确实是件可悲的事。
在昭国,儇后和慕容氏动一动,山河都为之颤三颤。大齐?恐怕鞭长莫及了。
皇后脸色微变,转而低首轻声说,“臣妾无状了。”
我轻揉了揉额头,没完没了的奉承寒暄,别装的好像是现在才在琢磨这件事一样成么?
老早前,皇上就频繁召集皇室宗亲,想必就是在商议这件事。时间也不早了,把方案拿出来吧!
我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不经意的看见南宫予澜正好望着我,她面颊微红,眼神迷离,清浅一笑,隔着席向我举杯。
我敛下眼避开她的目光,至真至纯,上善若水,若是她没安排那场狠辣的追杀。
此刻的忆轩让我再提不起秦川时那份呵护之心,尤其是在日前盛传奉德锦绣楼被人一夜灭门,付之一炬。
皇上金口一言,“封齐观月公主为六皇子宇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