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割的脸颊生疼,拂面而来的雪花让我睁不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修~~~
、心惊肉跳的告白
骏马飞驰,我瑟缩着身子,高声尖叫:“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老妖像没听见一般,拉紧缰绳,向宫外的正阳大街飞奔而去。
我扯着老妖的手臂卖力摇晃,“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一时间我顾不得什么以防万一,千妥万妥的处事原则,最好他没拉紧缰绳,我们俩一起摔下马。对他,长久以来的处处受制,敢怒不敢言,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想让所有人都出来看你,就继续喊。”老妖一只手松开缰绳把我牢牢圈在怀里,双脚一夹马腹,风驰电掣的冲出去。
我扭过头瞪了老妖一眼,“看就看,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马上放我下来,马上……”
老妖挥鞭催马,微微侧首,鼻尖几乎贴在我的脸颊上,低声轻吟,“修养欠佳。”
他似笑非笑样子让我邪火上涌,口不择言的大骂:“关你屁事?你算老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管。”
我再也不和他话藏机锋,精心措辞,虚与委蛇,骂得心里无比畅快,长久以来郁结在心里的一股闷气终于飘散开来,我只是好脾气,不是没脾气。
老妖淡淡一笑,“排行老三,你知道的。”
我一倾身,微微偏过头,和老妖拉开距离,隔空怒瞪,“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我可没心情陪你。”
老妖笑颜仿佛明月,一双明眸宛若秋水,黑夜中闪着狡黠的光,嘴角挑衅的弯着,让我不禁想揍歪那张脸。
老妖忽然眼波流转,分外明澈,一字一顿的说:“你必须陪。”
我恨恨的说:“宇文璟臻,你别欺人太甚。”
说话间一阵风起,扬起白雪纷纷,吹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老妖原本圈着我的手忽然一抬,以长袖挡在我的面前,伏身在我耳际轻声喃喃,“嘘……这样直呼皇子姓名可是大不敬之罪,你可‘千万小心’,‘小心千万’,以防万一。”
“我偏叫,我偏叫,宇文景臻,宇文景臻,宇文景臻……”我就像个泼妇一般,抱着和他撕破脸的决心扯着嗓子大喊,大不了拆伙。
他就是能三言两语挑起我的怒火,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我忽然住口,眼泪夺眶而出,我就是谨小慎微,我就是以防万一,怎么啦?是碍着天要下雨还是碍着娘要嫁人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因此而诟病我?
老妖忽然开怀大笑,狂放激荡的笑声在洌洌寒风中被撕扯的支离破碎,“怎么不叫了?”
我转过脸,以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默不作声。
老妖笑意戛然而止,揽过我轻喝一声,“抓紧了。”
我被他一带,整个人身子歪倒,险些栽到地上去,半悬在马上,眼里只剩一片雪白的巷道。
老妖长臂一揽我又端坐在马上了,“坐好。”
我头晕目眩,心惊肉跳,连刚刚那点小忧伤都瞬时烟消云散。
我侧首回望,巷道小酒馆前的人影渐行渐远,叫骂声不绝于耳,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疯了!居然……居然……当街抢劫?”
老妖把酒坛塞到我怀里,单手圈住我,他胸腔沉沉的吸了口气,自嘲一笑,“洛洛认为呢?”
不知为何,我猛然回想起了老妖在折梅盛宴上说的话,若得一心仪女子,定当亲手折梅,鬓于她的髻上,与她共结连理,不离不弃。
接风宴上,梅林中,老妖立于树下抚梅而笑,亲手插在我髻上的……梅花。
我心头不由的轻颤,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清浅的一叹。
行至洛阳城门口,守城士兵早已关了城门,老妖运气提声。“开门,本皇子有要事出城。”
守城将士在城楼上张望,发现来人确实是位皇子,慌慌张张的跑下来开城门。
守备官刚想盘问,老妖眼一立,冷冷扫视了他一眼,“本皇子的要事还要向大人禀报?”
“下官不敢。”
老妖的面色实在是沉静冷厉的骇人,守备官当真以为出了大事,号令身旁所有兵士开城门,犹是如此还嫌慢,自己亲自上阵。
老妖一夹马肚,从只开了一条一人来宽夹缝中,策马飞身过去。
且不说那开门士兵作何感想,我全身的汗毛孔都乍起来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紧贴在老妖的胸膛上双目紧闭。
老妖是真疯了,当街抢劫,硬闯城门,还险些拉着我连人带马的拍在城门板上。
回望洛阳城,我心有余悸,只能说老妖一般不发疯,发起疯来不一般。
洛阳城郊,老妖飞身跃下马,站在雪地中仰着头对我伸出手来。
我敛下眼眉,避开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径自跳下马,落地时踩了一脚烂泥,身子一趔趄,险些来个狗啃屎,毫无美感可言。
老妖长臂一揽,轻叹一声,“洛洛为何非要如此!”
我恨恨的跺了跺脚上的烂泥,负手而立,漾着笑脸若无其事的轻声说道:“少渊何出此言?不过是不凑巧踩了一脚烂泥而已。”
老妖侧目冷觑我一眼,“看你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就是心里憋着坏。”
我寂然一笑,轻叹,“少渊,纵使卿仪心里憋着坏,也从未对人使过坏,人生在世原本就不称意,又怎能少了防人之心呢?”
顺便说一句,说到“不温不火憋着坏”那是您的活招牌,至于“不声不响使着坏”就更没法与您相较了。
“那你今日的防人之心呢?莫非洛洛的防人之心只针对我一人?”老妖冷笑一声,提起地上的酒坛,跃到一棵歪斜而生的枯树上。
我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一时哑口无言,转而嬉皮笑脸的笑道:“这不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日防夜防,防不胜防么!”
老妖撑着枯树干,仰首灌了一口酒,缓缓的侧过头,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这样没心没肺,真恨的我牙根痒痒,灼心蚀骨……”
老妖眸光如水,恹恹的一笑,惋声浅叹:“却又拿你无可奈何……”
我别过头,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鞭挞了一下,猛一抽痛,再也扯不下脸敷衍老妖。
老妖按着酒坛,扬着微醺泛红的脸轻唤,“过来……”
我一怔,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妖,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又仿佛仅仅是一抹轻纱,那种感觉说不清楚。
老妖加重了语气,“过……来。”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老妖目光深沉的凝视着我,平静的说:“洛洛,既然我对你好,你要装作视而不见,那我就直言相告。我宇文璟臻……此生娶妻,非你不可。”
“少渊……那我也直言相告,我无心于此。你和远清,会是我的终生挚友,我愿意为你们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但……”
“但?但不愿付出一点真情是么?”
老妖紧蹙着眉,纤长白皙的手指忽然抵着我的胸口低声喃喃:“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缩了缩身子,默然别过头。
我的心是肉做的,正因为是肉做的,所以怕疼。我不愿再用坚定的友谊去换充满变数的爱情,或许每个承诺许下的时候都是真心的,改变的只是在漫长的未来里难以兑现的无可奈何。何必呢?
把自己拘于这一方一隅,患得患失,豁达不得。
更何况我于你只是个云烟过客,万一哪日烟云雾散,不是徒留烦恼?我不会再做让自己抱撼终身的决定。
老妖了然一笑,没有再步步紧逼,转而淡淡的说道:“宇文景央……有何不同?”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他没什么……”
老妖阖着眼骤然打断我的话,沉声说:“洛洛……莫要再骗我。”
“他……”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他和苏熙,一模一样。”
老妖猛一睁眼,身躯一震,敲击酒坛的手指一缩,半晌后方才低声问:“他……是么?”
我释然淡笑,“不知道。是与不是,已经无关紧要。”
他活着,而且锦衣玉食,如此便够了。
老妖悬坐在树上,半眯着眼,喝着他当街抢来的美酒,再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黑透了。
老妖抱起我在我耳边轻喃,“洛洛,对你,我是不是该换个方式?”
我只有硬着头皮装睡,躺在老妖的怀里一动不动。
唇间传来一阵冰凉湿润的滑腻感觉,我不由的轻颤,老妖所谓的换个方式是指……
我抿了抿嘴,低低的嘤咛了一声,转身蹭到老妖怀里,埋首其中,热气在脸上像水晕一样蔓延开来,久久不散。
老妖,老妖,引为知己良朋,倾尽一生相交不好么?
老妖胸腔发出一声无奈的闷笑,心照不宣没有拆穿我,抱着我翻身上马,徐行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修~~~~
、无名之梅
老妖落寞的样子,我的心不由的抽疼,眼不见为净,索性装起睡来。谁成想,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翌日午时了,我打量了一眼四周,这不是我府上,也不是老妖府上。
“醒了?”
老妖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一哆嗦,昨晚的话还言犹在耳,“换个方式?”
我连忙打量了一下自己,只穿着白色织锦里衣,顿时就拉下脸来,恨恨的瞪着老妖。
我说,那个什么,就算我现在还是包的严严实实的,但您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瓜田李下?老在我闺房晃荡,不怎么合适吧?
老妖斟了杯茶,淡淡的说:“洛洛是想让我找个男的还是女的来服侍你更衣,当真为难我了。”
我一把抓起床头的衣服,反唇相讥,“也是,找个不男不女的最为合适。”
只听闷闷的两声叩击响,老妖冷笑一声,拉着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不男?”
我正在系腰带的手一抖,胡乱绑了绑了事,我现在在这个问题上刺激他实在是不智。
我整了整发带从床帏里走了出来,讪笑着,“少渊,那个……我是说太监,太监。”
老妖发青的脸色略微缓和,沉声道: “太监也不行。”
我尴尬的笑了笑,一抬头恰巧看见桌上一大摊东西,极为眼熟。
“那个……那个……好像是我的。”
老妖点了点头。
我顿时涨红了脸,说实话,乍一看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这活脱脱就是“要你命三千”,小飞刀,石灰粉,迷魂药,烟雾弹,每一样都能独挡一面。
我假意咳嗽了两声,若无其事的把桌上的东西重新藏到身上。
老妖拿着一把小飞刀在手里仔细的探究, “你……在怕什么?”
“怕万一啊!”
其实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在奉德被慕容琰绑架时,我就觉得身上应该带点防身之物,于是就有了石灰粉;
在永州建安城外枯林被南宫家杀手追杀时,我又觉得光有石灰粉是不够的,纵然我不会使飞刀,架不住我数量大,总有个把命中吧?于是又有了飞刀;
在洛阳城外官道上碰到英爷时,我又不禁感慨像我这种下九流的招数在英爷面前不耍也罢,逃命才是关键,于是又有了终极武器烟雾弹。
老妖挑着修长的眉峰,凤眸盈水,放下飞刀,轻叹一声:“走吧。”
我瞥了瞥嘴把飞刀插回皮袋中,老妖那声几不可闻的清浅叹息究竟所谓哪般?
你武功卓绝,又有“临渊”傍身,我可是身无二两肉,手无一寸铁,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还是行踪神出鬼没,丝毫不着边际。
我和老妖分道而行,他回了王府,我则坐在马车里直奔户部。出了院门我才知道我留宿的地方叫“卿园”,是老妖在洛阳的一处别院。
卿园?看着老妖龙飞凤舞大气恢弘的手笔,我头上的筋又跳了跳。
马车刚行至户部门口,我刚探出个头,就听一声尖细绵长的“哎……呦……”
我一看宫里又来人了,心顿时颤了三颤,只见那位公公也一脸便秘的表情哭丧道:“我的大人哎,您这是去哪了?皇上正急召大人呢,奴家都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影……”
我见这位公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挤出一个浅笑说道:“公公,皇上还等着呢!”
“是,是……快……快……”
公公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连忙缩回马车里,对车夫一挥手,马车绝尘而去。
“大人,是御书房,御书房。”
我从御书房出来,垂着头,如丧考妣,心里把凌疯子骂了个千百遍。
我和他在秦川不过就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交情非浅,惺惺相惜?他怎么不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呢!
可恨的是老妖他老爹还深信不疑,对我寄予厚望,千叮万嘱,万万不可办砸了这差事。
问题是,您让我做齐国使团的迎宾使节,这砸不砸是我能控制的么?那可是“疯子”,他连您的账都不买,能顺我的心么?
凌疯子眯着眼睛轻声笑,“洛兄,在想什么?皇妹和你说话呢?”
我连忙颔首赔笑,“下官失仪,公主恕罪。”
宣城公主以手帕掩面好意提醒,“洛大人,观月刚刚是问这‘天下洛苑’的梅花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观月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说,“这等梅花比比皆是,怎比我们大齐皇宫的‘雕蓝芙蓉’?”
我轻抿了一口茶,隔着薄薄的纱幔望了一眼,观月公主,一身明艳的紫色华服,头上金灿灿的步摇栩栩如生,摇曳生姿,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宣城公主一袭湖蓝色的素色锦袍,斜插一支玉簪,一串冰蓝色的芙蓉花流苏,简洁大方,清秀可人。
我心里暗叹观月、宣城年纪相仿,言谈举止大相径庭,观月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观月,不可无礼。”凌疯子缓缓开口,不怒自威。
观月公主立时弹起来,委屈的撒娇,“皇兄,这里有什么好的?比我们大齐差远了,不如我们……”
有什么好的?我一听几乎吐血,心下立时明白这绝对是个难伺候的主。
到“天下洛苑”赏梅也不是我安排的,是你们几位皇亲贵胄自己决定的,现在还反过来怪我不成?
再说了都是梅花,能有什么不同之处?梅树也不能开出牡丹来不是?
凌疯子立起微眯的眼睛,沉下脸来,冷声呵斥, “观月……”
“哼……皇兄欺负观月,观月再也不理你了。”观月公主一跺脚,双眸泫然欲泣扭过头去,转身要走。
宣城拉住观月,对她摇了摇头,观月却侧首望着凌疯子,像小孩子在怄气。
凌疯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自斟自饮。
观月本就是在闹脾气,现在凌疯子也不肯服软,场面尴尬了。
我暗叹一声,嘴角带出淡淡的笑意,无理取闹也要懂得适可而止,您看,现在不就没法收场了?凌疯子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复又眯起了眼睛。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