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我长这么大以来可曾恨过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我恨不得杀了他,这是我第一次真的起了杀人的念头。
“你的头发……啧啧,真是美的令本王惊讶。”琰郡王把玩着我的卷发,眉眼轻佻,邪气横生。
我绷着身体,不可遏止的战栗,头脑一片空白。
皇上要杀我,太子逼迫我,城楼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及现在恐怖。老妖,救我!
我深吸一口气,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的东西还在我的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至少现在还不敢。
于是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决绝的说:“卿仪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琰郡王,想清楚是要我这条命,还是要东西?卿仪贱命一条,不在乎鱼死网破,不知道郡王惜不惜命?”
琰郡王的眼神果然渐渐冷下来,意兴阑珊的甩开我的脸,“美人,真是说出话来就不惹人怜爱了。”
琰郡王复又坐回椅子上,端出王侯的架子冷冷的讥诮:“怎么?本王的身份家世还辱没了你不成?多少人求着本王,本王都不屑一顾,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凭一封信一本账就能扳倒太子,扳倒本王?真是笑话!你可能不知道,本王的祖父可是当朝一品忠勇亲王,当今皇后是本王的亲姑母。淮阴慕容氏是这么容易扳倒的么?你去打听打听昭国谁敢?”
我长舒了一口气,僵直的俯□子捡起被他撕烂的外衣套裹在身上,只要他还有理智就好。
我背对着他娓娓道来:“琰郡王说的极是,郡王是贵族,应该玩过象棋。懂得‘弃卒保军’,那自然也应该明白‘弃军保帅’的道理。淮阴慕容氏是开国功臣,世家大族,自然是撼动不得;太子是天潢贵胄,国之储君,自然也撼动不得。然而百里秦川饿殍遍地,灾民四起,关乎国事,郡王说谁能承担这个罪责呢?”
“你……”琰郡王一时语结,我也点到即止,懒得再和他费口舌,若是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他还不知死活的话,那他真是枉费了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
“你别太得意,别以为本王真拿你没有办法,等东西找到了本王要你好看。”琰郡王阴测测的威胁道。
我低着头无谓的撇了撇嘴,心底冷冷一笑,不是我小看你那手下,我藏的东西还真不相信他能找到。
“王爷,演五回来了。”只听外面一声通报,随即进来一个低着头躬着腰的人,一身的阴气,不是验尸官是谁?
“没想到是他吧?”琰郡王挑衅的看着我,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问题是他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没想到的,我很纳闷。
“洛……洛……公子?你是……你怎么是……”验尸官惊恐的看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
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验尸官观察力敏锐,仅仅一个照面就看到我脖子上的破绽?
你看吧,这才是“没想到”的表情!
“怎么样?找到了?”琰郡王神情不悦的问验尸官,吓的他急忙把目光转回他主子的身上。
我心想,早这样不就好了,你那看死人的目光盯着我着实让我心里发毛。
“属下无能,只找到了这个檀木盒。属下是亲眼看她拿进去的,可是怎么找也没找到。”验尸官急忙辩解,还不忘恨恨的瞪我。
我侧着头白了他一眼,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要偷我的东西,没偷到还能反过来恨我不成?
琰郡王恼羞成怒的一掌打在验尸官的肩头:“废物!”
验尸官飞出了一丈外,顿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琰郡王本来胸有成竹,此刻颜面扫地不说,在我面前变得更加被动。
“是不是在你身上?”琰郡王急红了眼,不由分说的捏起我的脖子没有丝毫怜惜之情,冷冷的逼问。
“我像这么傻的人么?”我淡淡一笑,艰难的说道,心里却异常畅快。
虽然理智上我清楚此刻激怒他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然而看着他惶惶不安的样子我觉得分外的痛快。
或许和疯子相处久了,我也变成疯子了。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琰郡王阴沉着脸,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开始呼吸不上来,视线也渐渐模糊,我竟然以这样窝囊的方式结束穿越之旅?
不甘心,奉德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几万的灾民,上万的军士,幕后的黑手,林林总总,一团乱麻。
作者有话要说:修。。。
、这是老妖?
我渐渐的放弃了挣扎,身子不由的瘫软下来,依稀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懊恼惋惜,就差一步?
就在我身子越来越轻飘,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有人死死的捏住了我的手臂。
“你不想活了!”老妖的声音,一改平日里的不温不火,迸发着雷霆万钧之怒。
我鼻子一酸,欲哭无泪。这就是所谓的狗屎运,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我苦笑着勉强撑开眼睛,视线里只有一张苍白憔悴完美无缺的脸,“老妖。”
“我在,别怕。”老妖放柔了声音,喑哑微颤,没了往日的从容淡漠。
此刻,老妖嘶哑低沉的声音在我听来,宛如丝绸一般。
我蜷缩在老妖的怀里开始后怕,越回想刚才的情景就越害怕。
扯着老妖衣襟的手不由的轻颤,打从心底里颤抖。喉咙发紧,哽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就像被扯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老妖身体一僵,随即轻柔的抚着我的长发,嘴里低声呢喃:“没事,没事,别怕。”
慕容琰捂着手腕桀桀怪笑,“宇文景臻?原来是你的女人,早知道……”
“你这个混蛋。”封言拔出剑,像一阵黑风闪身到琰郡王身边,狰狞凌厉的杀意,恍若另外一个人。
老妖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语一句:“卿仪,别怕。”
我心一紧,本能的拽住老妖的袖子,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老妖寒着一张脸,轻柔的抚了下我的头,过度恐惧而慌乱的心,突然安定下来。老妖就像一颗定心丸,有让人彻底信任的本事。
老妖缓缓的转身,挥了挥衣袖,“退下。”
琰郡王倨傲的扬着脸冷笑,张狂的不可一世,“哼,学学你主子。本王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本王拔剑,狗奴才,你等着……”
不过就在电光火石间,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这么近距离,瞪着眼睛都没看清楚,简直像鬼魅一样的身手。
借着地牢阴冷昏暗的光线,我只看见老妖背对着我,暗影下的侧脸像一潭深水,透着死寂和杀意。
他手里那柄泛着寒光的剑,顺着剑刃滴滴答答淌着鲜血,寂静中听来清脆诡异。
我头皮立时乍了起来,汗毛孔竖着,天旋地转忍不住惊呼“啊!”
慕容琰倒在一大滩血中,双手被斩断,断臂还捂着胸口,一张一翕,凄厉的哀嚎,双脚死命的蹬地往门口蹭,眼珠像要爆裂一样,缩着脖子惊惧的看着老妖。
血,幽暗的森红,深渊噩梦般的恐惧瞬间从我的眼底蔓延到我的心底。曾经也有个人倒在这一大滩血里,也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怕血,不受控制的怕!
我背后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冰冷刺骨,像有人在背后撕扯我的皮肉。
“临……呵……呵……临……临渊。”慕容琰剧烈的喘息,声嘶力竭,颤抖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
“杀你,脏了‘临渊’,更脏了我的手。”老妖从袖口摸出一块雪色丝绢,轻拭宝剑,淡淡的说了一句,活像个睥睨天下的王者。
“杀……杀……了我。”慕容琰面如死灰,衣衫鲜红,相形之下像个死灵,低声下气,越发悲凉。
“走吧。”老妖把剑插回腰间,侧身挡着慕容琰,帮我裹紧大衣。
老妖看着我,手指一顿,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我双手绞在一起,死死的咬着嘴唇,舌尖感到腥甜,血!我连忙缩了缩舌头。
老妖冰冷的手指掰着我的下巴,低声吼道:“放开。”
接受这件事,淡忘这件事,这不怪你!我凄然一笑,心理医生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既接受不了,也淡忘不了。
不管说什么,我的身体就是不受控制的恐惧鲜血。
老妖手指一用力,我吃疼的松了口,老妖迅速的把手指塞到我的唇边。
许久之后,我才渐渐的平静下来,老妖漂亮纤长的食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抹去唇上的血,低声说:“对不起,我……”
老妖广袖一挥,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无妨。”
我低着头,没有再出声。
慕容琰忽然动了,眼球凸出,剧烈的抽搐,像一滩烂泥一样向我蹭过来,“卿……卿……错……我……”
我心一惊,缩到老妖身后。我原以为老妖是割了破了他的咽喉,原来竟然给了他左右胸各了一剑,刺穿了肺,让他极度痛苦而欲死不能。
慕容琰身体不住的抽搐,遗了一大滩尿液。
慕容琰的惨状让我心惊胆寒,那种最原始的恐惧叫做触目即刻惊心。
此刻的老妖纤尘不染卓然于世,他的“临渊”长虹破日纤巧儒雅,宛若一对谪仙。
我不由的皱了皱眉,尽管慕容琰死有余辜,可老妖的手段何其残忍?
“啊!”慕容琰油尽灯枯,如孤魂野鬼般的凄厉哀鸣。
老妖早已用手把我按在肩头挡住我的视线,我知道老妖又一次对慕容琰拔剑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你的族人开路吧!”老妖说的很平静,但周身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这才是老妖,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不动声色,生杀予夺。
我看着在血泊中扭曲挣扎的慕容琰,别过了头低声说:“给他个痛快吧。”
“卿仪觉得他可怜?还是觉得我残忍?”老妖猛然抬首,双手紧攒着广袖,轻挑着眉,血红的凤眼觑着我。
我的心骤然一疼,他原本平静自持,睿智理性,暗藏在心底的这一抹肃杀的戾气到底是因为我才被引出来的。
有些事情忍着固然疼,但歇斯底里的爆发,最终连同自己也一并毁灭,会更加疼。
“你是个惊才艳绝的旷世之才,名垂史册,流芳百世对你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你不想做完人宇文少渊了么?”我深吸一口气,拉过老妖冰冷刺骨的手。
老妖目光闪烁不定,低声喃喃:“完人……”
我轻点了点头,他大名璟臻,“臻”不就是完美么?
老妖寒冰一般阴沉沉的脸缓缓舒展开来,终于轻点了点头。
我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老妖刚刚的样子可怕至极,那是他最恐怖最狰狞的样子。
老妖忽而抬手,正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后怕中的我吓了一跳,迅速的偏开头。
老妖微一蹙眉,板住我的头,伸手过来轻轻的用袖口拂去我额上的冷汗,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知道怕了?”
我讪讪一笑,连忙在额上胡乱抹了一把,心中暗道:“是怕了,怕死了。不是怕慕容琰,是怕大哥你啊!”
我对慕容琰无意而为的“好心”似乎让他受益不多,据说封言也刺了几剑他才毙命。
老妖命人把马车赶到了院中,我就披散着头发急匆匆的钻进了马车,不敢去看血泊中横七竖八的的尸体。
我惊奇的发现,关押我的这处院落竟然可以看见锦绣楼?
原来我就在锦绣街上。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浩大的工程~~~
、心动一瞬
我半靠着马车惊魂甫定,偷偷的瞄老妖一眼,那种忐忑不安的虚浮情绪渐渐的冒出来了。
好果子,肯定没的吃了,现在要是有枪子,我怀疑他会不会给我来一颗。您看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老妖也半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的车板,额前零落的发丝,略微松散的发带,面色疲惫,泛青的胡茬,落拓不羁。
我低下头无意间瞥到老妖红肿的食指,欠他的越来越多,心疼、感激、恐惧无数情绪交杂纠结,无法撇清。
“不想说点儿什么?”老妖清冷如常的声音穿透周遭死一般的寂静,让我心底一颤,我的麻烦来了。
我清了清喉咙,“你都知道的。”
“你想赢到连命都不要了?如此急于摆脱我?”老妖骤然睁开眼睛,目光清明锐利。
我靠紧车板,心虚的说,“我并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卿仪,你可以耍慕容琰,别拿我也当傻子。”老妖双手撑在车板上,探身在我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侧目瞥见他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心浮气躁,暴跳如雷,对吧?老妖会暴跳如雷?
“岂敢,岂敢。”我缩了缩脖子,谄媚的笑着。
心中暗叹,我就是拿自己当傻子也不会拿你当傻子,你二十出头就活脱脱一人精,我在您身上吃的苦头比我这辈子吃的都多。
“你不设计慕容琰,那个废材能抓到你?”老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摇了摇头,广袖一挥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我微叹一口气,手指交错的放在唇边轻声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无计可施了,唯有兵行险招。”
“这险些要了你的命。”老妖手关节泛白,书被他抓的沙沙做响。
我不可否认自己是在铤而走险,但我不能让奉德再哗变一次,再来一次就是浩劫。
老妖把书丢在一旁优雅从容的理着衣袖,“卿仪,你可以算计别人,别人要是被你算计到了那是他技不如人。但你要记住,算计别人就可能会输,输了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你的命很珍贵,世间仅此一条,输了就再没翻盘的机会。”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眼圈开始发红,心底深处的一根弦不经意间被触动了,你的命很珍贵,世间仅此一条!
“别把世人的生死疾苦都放在自己身上,你负担不了。”老妖轻声喟叹,言语那么轻松随意。
我伸手撩开车窗向外望去,一片冰天雪原,茫茫死寂,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拂起我的发丝风中狂舞。
老妖闭着眼,喃喃低语,“碰到叛乱,自己逃命要紧,九死一生,太过冒险。”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老妖从来不说。
冰原北国,咧咧寒风,那一瞬我的心很暖,暖的微微抽疼,像冬日午后旖旎和煦的阳光,仅仅一瞬,烟消云散。
他说的都对,一针见血。
我觉得我改变不了世界至少能改变奉德,而事实证明任何改变都要付出代价。
生死一线的时候我确实后悔了,悔不该冲动,不该自负。
老妖探手过来把车窗关上,冰冷的手撩开我额前的乱发,眸光深沉迷离。我眯着眼看着他,心里酸涩难当。
秦川之行我怎么了?就在一个月前我还信誓旦旦的要在一年内摆脱老妖。而现在不只是我的身份,我的生活,包括我的全部都在沦陷,我……现在正在融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