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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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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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摇

这些,唐太守也不在乎了,他郁闷的只是:京城那些了不起的家伙们,只是酒囊饭袋吗?怎么一眨眼就被人家打趴下了?

反过来,京城的元老与干将们,也在埋怨各地的成员,太不中用,当了这么久的地头蛇,好像能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样子,怎么一下就让朝廷控制了?一点儿割据顽抗进逼中央的能耐也没有?

锦城是怎么被控制的,七王爷和谢家知道。而京城是怎么拿下的……云华在营帐中,听到声音。

就好像一个盲人坐在蜂巢内部一个格子里,听到外头格子,不知几重复几重,营营嗡嗡,诸蜂出巢,毒牙咬合、铁翅拍击。爬搔可怕,须臾去尽,蜂巢这里静下来,也不知战蜂们到什么地方去、对付什么样的人。这寂静压得人窒息,骤听远远厉声,似巨象垂死咆哮,偏被压在大罐子里,闷得沉沉的绝望。这怕是要被压服了?忽一下,声音来得近了,明明白白听见是厮杀声。你不一定知道厮杀应该是什么声音。人类的厮杀本来就没有定规,但身为人,你遥遥听见一丝一点儿在耳朵里。出于人类的本能,就知道有人在那里相杀、用各种方式互相厮杀,于是你自己的肌肉也紧张起来,原始的本能让你把自己压缩、再压缩,必要时才可以像一根弹簧似的弹起来。逃跑,或者战斗。

云华不知道自己能逃跑还是战斗。

“无非再死一次。无非再死一次!”她这样宽解自己,“说不定死了又投到更好的身体里呢?再来一次说不定又是更好的人生呢!”

但还是害怕,对于未知、对于毁灭,哪怕毁灭之后有新生,人还是害怕。像女娲造人时把这份畏惧揉进了泥水里,进化千万代,也难以超免。

云华把自己压得紧紧的。侧着耳,听。

厮杀声远了些,又近了,再轻下去,变得含混不清。而后消失了,仍然有细细的爬搔声。不知战蜂在做什么,忽然有欢喜的吼声响起来,是庆贺。有一方赢了。谁呢?帐篷左近的宫人也发出了欢喜的声音。云华想,好了,应该是好了。

她手还按在桌子上,似乎也没用什么力气按在那儿,但却再也抬不起来,好像刚才已经把一部分生命都失落在这里,于是无法离开。

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如果有人肯陪在你身边一起度过,哪怕没有实际出什么力保护你,你也会依恋他,难以离开。如果陪在旁边的不是人,而是一件东西,同样的,你一时也离不开。就好像它会继续给你提供安全感。

雪华所在的帐门子开了,雪宜公主进来,刚才一定也非常紧张过,如今松弛下来,眼角唇边现出细细的纹路,没有笑,这纹路却比一切笑容都令人安心。她对云华说:“走,带你去看个人。”

声音愉悦,笃定这个人必定能让云华愉悦。

云华能站住,想必举步走也没问题,但是手,还粘在桌面上,拒绝接受一切命令,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华髻宫娥上前要扶云华,雪宜公主却亲自走近云华。宫娥便退在一边。雪宜公主按手在云华双手上,袖子擦着云华的袖子,云华清晰闻见她肌肤、发髻与衣袂散发出来的香味,华贵而温暖。她的皮肤细腻,手指用力、而且温暖。她对云华说:“已经过去了。”

云华的手,着雪宜公主从桌上拾了起来。公主没有松手,拉着她,一路出去,道:“英雄回师,你该去见见。”

一路到个高台上。

微凉的风从身边掠过,那土阜方台,阜是自然形成,高约十丈,上头台高两丈,每边约可三十步,没有点灯,可见着对面九十丈远,矗起另一座更巍峨的高台。地势由土阜方台这里往上,到那边成一个和缓的坡顶,距平地已有四十余丈,坡顶以石筑方台、方台上又以土筑圆台,圆台上垒起高台,台墙高耸,如小城墙。天色初暗,夜幕幽濛,而城墙上灯火盛举,若可燎天。

ps:

下章预告:诛母留子

章节速递:……这所有人的后面,是一匹枣骝骏马,马上骑手,深绯战袍,光要甲,暗朱软靴,一柄长剑,似乎是杀得极倦了,剑身垂下去,而不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炫耀的扬起。但这样的垂,仿佛比一切的扬,都更有力量。所有人都对他保持着敬意,他们的胜利有赖于他。他是这场战事的前锋大将军——考虑到皇帝是后方挂帅将军,那么,这位前锋将军,其实就是这场厮杀得以酣畅进行的真正指挥者。

但他不是栋勋将军。

他领着大军一路而来,离土阜小台最近的时候,云华终于认出了他的面孔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诛母留子

皇帝亲自立于城墙上,着武弁服,戴十二缝五采落星古象绛纱冠,赤色韎衣,同色裳舄,系朱面素里金龙凤革大带,佩六采绶,持“讨罪安民”玉圭,左有驻军营、右为健锐营,其外配虎枪、神机营,再其外,沿着高台边,是内府护军营,圆台而下,里为步军营,外为内府前锋营,往下,密密列于方台上的,是骁骑营,间配火器营,台下供卫于山坡上,犹有三匝前锋营、护军营。兵甲耀目,仪侍森严,大内十营已全数到齐。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甲兵保卫皇帝了,京城的危机已经解决,战事已经胜利。他还用这么高规格的武事仪卫,是为了炫耀皇家威势。

替他打赢战役的将士,一队队驰骋而来,报告:某处已然平定、某处已然平定。又有直接押着俘虏、战利品的,呈于台下骄傲宣扬:某人犯已受擒,某罪物已搜出。

台下坡原作了个阅兵场,方圆五十余丈,十二队人马一一报完,分立两侧,也不过占了场子的一小半。

更大队的人马还在后头。

便见长襦束革行縢浅履的轻装步兵,持弓弩长矛,矛尖上还染有血,弓手的手因扣弦过多,甚至被自己的弓弦崩裂。

便见长襦褐铠行縢短靴的重装步兵,持大弓利戈,经受了敌人拼死冲击,顶住了,如今一步步还踏得格外铿锵有力,似每步都承载万斤。

便见窄袖襦、齐腰短甲、围裳长裤、足登高口平头靴的骑士。军中的骄子,他们爱护自己坐骑便如同少年爱着自己的姑娘,于战场冲杀便如同男人赌上自己雄性的名义于情场驰骋,没有一个后退。他们的服色最鲜明,朱红短甲,石绿的襦衣,领口袖口以宝蓝丝绦镶边。束带则和战靴一样,是红香牛皮的,束带上总有个青底十花厚绫作的荷包,是军中配发的,原为装伤药和小刀使用,但骑士们却把伤药偷偷丢了,塞进姑娘的绣花帕子。总有几个美丽又痴情的姑娘,每人手里捧着帕子围住一个骑士,骑士选了谁的帕子,那姑娘会受到同伴多大的羡慕!至于刀子。还是要用的,骑士们把它塞进牛皮靴筒里,贴着足踝放。马上使用长兵器。若失了马,则拔刀而战!只有战死的骑士,没有逃跑的骑士。直到马失、刀折、帕子染透了主人伤重的血,他们才会被人抬着下战场!而这里的骑士,刀未折、马未失。荷包更潇潇洒洒拍打在腰间。他们大胜,策马行驶在这里,有资格为自己骄傲。

便见颈甲、臂甲、护手甲俱全,浅履长冠的战车手。他们的作用范围很狭碍,仅限于平地,但经本朝传奇老将余秋山改造。作城战也能发挥惊人作用,竖起两侧车板向前冲,可以削死一街的步兵。放下顶盖按出周遭尖刺,可以顶住两边骑兵,遇墙可以树上云梯、遇沟甚至可以把自己填进去,替后头骑兵步兵铺路,遇坚实阻障时。冲击力也是可怕的。这里的战车轮子与板壁上,岂只是溅着鲜血。简直像涂了一层血漆,显示它们刚立了多大的功。

这所有人的后面,是一匹枣骝骏马,马上骑手,深绯战袍,光要甲,暗朱软靴,一柄长剑,似乎是杀得极倦了,剑身垂下去,而不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炫耀的扬起。但这样的垂,仿佛比一切的扬,都更有力量。所有人都对他保持着敬意,他们的胜利有赖于他。他是这场战事的前锋大将军——考虑到皇帝是后方挂帅将军,那么,这位前锋将军,其实就是这场厮杀得以酣畅进行的真正指挥者。

但他不是栋勋将军。

他领着大军一路而来,离土阜小台最近的时候,云华终于认出了他的面孔:谢云剑。

本该在未城作郎将的谢云剑!分别能有几天,怎么这样陌生,面容……更冷峻而英武。

云华手指收紧,忽意识到若攥痛了公主的手,其罪非小,连忙松开。雪宜公主反手握紧云华的手,云华惶惑的仰头看她,雪宜公主微笑道:“谢大郎奉御旨、建硕功,已任将职。皇帝明封荣册,不日将送抵锦城本宅。请代本宫向谢老先生致意。”

云华回过神,连忙跪下,叩头称谢不迭。雪宜公主瞅着她笑。宫娥扶起了她,雪宜公主轻启唇道:“七弟交给你,我也放心。”

云华此时此刻,才真正成了七王爷的准王妃。

天家给云华的聘礼、给谢云剑的册封,已然准备好,不日即可送抵锦城。

云华到此际,才真正成了七王爷的准王妃。

谢云剑在京城出奇兵,竞全功。这名字刹那间辉耀军坛与政界,并且,很遗憾的,从此时起便与血腥残暴结合了起来。因为他杀的不是异族侵略者,而是京城的官员、部属。

对,唐家是皇帝决意除去的野心逆臣,对皇帝来说,比异族强盗还可恶。可是对本地的官民来说,总是不久前还好好活在身边的人,忽然间流了血,一夜间被杀被俘。其他人难免觳觫,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敢指向皇家,就指向了云剑。

甚至有说他是天狼星下世,人命在他眼里,有如草芥,他注定是为完成杀业而来。

栋勋将军不知是不是知道这个后果,所以着意掩敛锋芒。与唐家之决战,整个战局都是他协助皇帝拟定,这过程是绝密,外人不知晓。决战开始,他主掌大内十营中五营各半数力量,一部分护在宫中、一部分护在皇帝行营,唐家力量丧心病狂开始冲击他的地盘时,他迅速合围全歼来犯者,杀的人一点都不在云剑之下,甚至还更多些,但因为是装在口袋里闪电闷杀的,杀的又是严重侵犯帝侧的凶徒,对外头冲击很小。而宫外营外,鹰逐犬奔、满城戒严、长街杀伐之事,都让给云剑做了。云剑便成为众人口中的天狼将军。

皇帝赐给云剑的封号是:康平将军。但民间还是叫他天狼。若干时间后,这个称呼甚至成为他通行的头衔,以至于官方都予以采用,这却都是后话了。

如今,京城中主要气氛是一片喜气洋洋——那是给皇帝贺喜的;一片愤慨——那是领会皇帝意思,责备大逆不道唐家的;一片紧张——因为唐家既倒,反唐的要请赏,亲唐的怕株连,不反不亲的,盯着唐家人被铲除后留下的大批肥缺。钻营着想补上去,利益所驱,一片营营嗡嗡。虽不敢放到明面上,私底里倒把前头两种风潮都盖过。

天家给云华的聘礼,已然准备好,不日即可送抵锦城。裳儿在静尘观中参见了云诗。

张惠妃的灵牌,还供养在寺里。姜贵妃又已辞世,她的儿子二皇子,大约哀痛过甚,染病于宫中休养,贵妃灵柩入寺停灵,二皇子也未能一尽人子礼仪。扶棺前来,如今是皇后娘娘亲自在照顾他,等丧期过后。他大概如四皇子般,便寄在皇后名下。

皇后虽名义上是所有皇子的母亲,但各人毕竟有生母,日常起居也是生母负责,托寄之后。寄母便如生母,生身母亲亦不插手了。能寄给皇后。自然是好事。

唯一的问题在于:姜贵妃是唐家的人。

虽不姓唐,但确然为唐家血脉,是唐家一位德高望重长老的女儿嫁入姜家所生,姜家与唐家关系极好。这次唐家服诛,姜家一系也全部论罪,姜贵妃在“天狼血洗京”一夜中暴毙,二皇子同时染病。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裳儿一身正儿八经道姑打扮,小脸也板得很严肃,于三清像后深深向谢贵人云诗行礼,拂尘摇动间,暗问的是:二皇子将生将死?

——却又来,后宫特用的尼寺中,为何会有三清像并小道姑儿?

却原来佛自西边来,道从本土生,佛从未压过道去,到后来,红花绿叶白莲藕,于百姓心中,无非一家。请和尚来诵经,也请道士来念咒,求佛祖多看顾,也愿神仙常降福,木鱼声外亮起法尺令牌响,寺院旁边建着道观老子像,就好比豆浆佐着油条,胭脂挨着香粉,总归都是疗饥添彩的,每样来一份儿也没坏处。

张惠妃的法事,以尼寺比丘尼为主,道观女冠子也尽一份心力,这都是能与妃嫔宫女们直接相处的,再外头,僧人道士们也在祝祷,听说因为是男人,所以他们的功德做得比女人们做得更有用,不过内外有别,宫人接触不着他们,对谢家来说,他们就一点用也没有。

云诗上香。

佛教也要上香,道教也要上香,南北老百姓饮食上嗜甜嗜咸、嗜米嗜面还有天地之别呢,神佛的口味倒没这么挑剔,多和气,说他们不是一家都没人信。

香烟中云诗给裳儿打了回答:姜贵妃是处理掉的,二皇子则被赐药而得病,生死未卜。

皇帝能将姜氏女拨擢为贵妃,她自然有些好处邀皇帝欢心。但这些年来,她贴娘家实在太近、替娘家做得实在太多,皇帝对她就冷淡了。她只怕被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取而代之,更在宫里宫外使手腕保证自己的地位,恶性循环,帝心更不喜她,她便更加畏惧。这次皇帝假称恶疾病笃,连年迈的皇太后心悬儿子、过于忧忡,也病倒了,姜贵妃一不做二不休,进言娘家,竟不如推一把,让皇帝病笃不治罢了,皇太后虽一向铁腕,病榻上怎顾得上翻盘?跟皇帝最亲近的七王爷在外城,有定海神针之誉的宿臣名将余秋山在外城,栋勋将军自从七王爷那事折了名誉之后,就只会唯唯喏喏,雪宜公主毕竟只是个老姑娘,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ps:

下章预告:借力好抽薪

内容速递:……事实上,皇帝在几个时辰之后,就来了寺中。

胜利的喜悦还在他血脉里燃烧流淌,这时候他特别愿意见见他心爱的女人们。原本为了讨皇帝欢心、表现后宫友爱,纷纷自愿到寺中替张惠妃祈冥福的女人们,又纷纷抢着回宫给皇帝道喜。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借力好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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