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是辛苦,若能得皇储之份,倒也值了。
偏生姜贵妃出事,皇后将二皇子也笼络过来。
以皇后之见,皇上在意二皇子,她挺身而出照管,正是六宫之主的本分,二则说,立储不是二皇子、就是四皇子。两个都养熟了,日后不管哪个登基,她都享受好处。
二皇子为人又与四皇子不同。四皇子心思细密,都藏着,纵有在意,作出一副全未介怀模样,以保护自己。二皇子为人懦弱,却是真懦弱。生母死了,真难受,但是也就这样了。已经发生的,一定是合理的。父皇一定能做出最佳处置的。如果有人真告诉他,就是他父皇杀了他的生母,他痛苦一段时间,也就算了,绝不会为此而去伤害父皇的。
以前姜贵妃对下人要罚要杀,二皇子能劝则劝,劝不住时,就反去劝那被罚被杀的:贵妃也不容易,你就认罚认杀了罢,不要怪贵妃!那挨罚挨杀的就流泪道:二皇子真是好心肠,只可惜……唉!
那声叹息把说不出口的话都掩盖过去。
姜贵妃谋划着跟其他嫔妃、甚至跟皇后斗,二皇子也劝阻,每次都觉得母妃的庄计策真狠真毒,对方会吃亏的。姜贵妃就气得冷笑:我是白养你这崽子了。
也不是白养的。这么乖的儿子,被训斥也就是诺诺而退,当了皇帝之后不知有多让生母开心呢!生母没有了的话,养母也……应该可以吧?反正皇后亲手搞掉的是四皇子生母棠嫔,可不是二皇子的姜贵妃。要论起恩仇来,也是四皇子与她仇隙更深,她竟不如去投资二皇子。
四皇子春江水暖鸭先知,水寒时,也先察知那股凛冽。
再加上皇上对二皇子的态度,仍然把他当诸皇子的哥哥看,宝景侯府婚礼也是派二皇子去传达祝贺,四皇子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
这时候的他,最容易被拉拢。
由他亲口说出鬼魂之事的另一好处是:七王爷真的真的,绝不会再告密了。
他可以告发一个妃嫔,但不能得罪这样一位皇子、未来的皇帝。
由四皇子出头替母报仇,谢家真正高枕无忧矣!
至于真的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说服四皇子,则是云裳的手段了。
云华耳听着红烛芯的噼啪。很小的噼啪声,这样安静,远远有宾客的欢笑传来,益衬得新房中,岁月静好。
已经有人暴怒、有人战栗、有人赴死、有人求仁得仁了。可怜的秉笔太监,他实在是因亲戚的死,恨透了皇后,假意装作是皇后一边人,以便给皇帝的怒火来个火上浇油呢!天子之怒,赤地千里。那场风波要席卷出宫、席卷全京、席卷天下无数人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新房索人犯
风波袭人,云华无法阻止它,只能尽力将它所及范围降到最小,并愿这场风波也过去之后,所有人能安静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已属不易。
烛焰摇摇,云华感觉到了饥饿。
她带了四个陪嫁丫头进余府:乐芸、洛月、明雪、葫芦瓢儿——现已改名为胡芦了。邱妈妈也来了,拖着短短几个月中一发臃肿的身体,痰喘病还是没好,呼哧呼哧的,没法陪着新人坐床,在新房后边屋子里歇息。洛月袖里是藏了些糕点的,抵饿又不粘牙,晓得云华定是饿了,偷偷要从袖子里拿出来给云华吃。
这种时候,夫家的丫头仆妇识相一点,退开一点,装没看见,也就好了啦!未来主母饿晕过去,对她们有什么好处呢?乐得顺水推人情。
但这次宝景侯的几位女眷,却是可恶,像约好了轮着班一个个的来看新媳妇,像监工的,就专看新人有哪里腰挺不直,背歪不歪、会不会偷吃东西、有没有尿急,她们好去当笑话传。
她们就是余老将军的诸位妾室,以及女儿和丫头们。
余夫人看不过去,命她们先去吃饭,让新媳妇有个休息的空档。
洛月就是想借这个空档给云华塞一块点心吃。水么,算了,云华从一早起就禁水了,生怕尿急。真急了,说一声,去马桶上解决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却不知怎么被人刁难、调戏、嘲笑呢!说着是一家人,所以兴奋开心、熟不拘礼,要叫云华说,把自己开心建立在刚入这个家庭的羞涩年轻女孩身上,真真不可取,其他礼节俱可废,为人着想的礼貌与善意才该保留着。
罢也。从阿逝诸位庶母及庶兄弟姊妹身上,云华暂且不期待太多善意了。她自己禁水就好。
洛月掏袖子时,有两个丫头偏偏非在新娘子面前打转。
是侯府中负责在新房帮忙的丫头,不知叫哪个妾室买通的,存了促狭心了,非不叫云华吃。
乐韵以目示意,正同云华的意思,不必此时着急,且忍一忍。洛月悻悻把糕点收起来。
胡芦与明雪礼仪训练不周,跟是跟过来了。不便婚房内侍奉,跟邱妈妈一起窝在后头房间,托着下巴都在发呆。云舟云波云岭等人都进京向云华贺喜。自然叙了一番姐妹情深,送她上了轿,不便跟过来。过来的只有她们几个丫头仆妇们。
“嫁了哎。”胡芦道。
“嫁了哎。”明雪道。
“嫁了哎。”痰喘的邱妈妈也想跟这么一声。
“没想到说嫁还真就嫁了,明明这么小年纪呢!”胡芦瓢心里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姐姐结婚这么好看啊。全锦城没人能这么好看。”明雪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小姐能嫁这么高的门户啊。”邱妈妈是这么想的。
“小姐现在又饿又渴吧?”胡芦担心的问。一早起来,也就是云舟张罗着给云华吃了块糯米点心、嚼了两片草药。说是糯米抗饥、草药生津,但一整天扛下来也差不多了吧。云华娇娇怯怯的,怎么受得了?
“乐韵姐姐会有办法的。”明雪很乐观。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乐韵佩服无极,几乎敬为神了。
“小姐作新娘子了,没关系的。”邱妈妈最放心。哪个千金小姐嫁人不要熬这一出呢?一定能过去的!毕竟是喜事嘛。就算担心。也是欣喜的担心呀!
她们忽然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
新房里的人也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
而在所有人之前,余夫人就已经警觉。
军营里的人、厮杀过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警觉。
这声音,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武士,穿着踢起人来生疼的结实铁底靴,急促而有秩序的分队奔赴任务所在地,铠甲锁子片彼此摩擦、刀鞘与铠裙摩擦。发出的声音。
没有什么武士能这样、敢这样进入宝景侯府,除非他们奉的是皇命。或者除非,他们已经不在乎皇帝与侯爷。
无论哪种可能,他们已经来了,抗争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所以余夫人镇定的端坐,并吩咐阿逝坐在她身边。
喜宴已残,早走的宾客,都已经走了,不肯走的宾客,暂时走不了了。
栋勋将军率亲随部众踏入大喜宴厅。
余夫人仍然镇定,而且一言不发,目光如炬,直视栋勋将军。
栋勋将军紫缎铜钉金叶甲胄,随从也都全副武装。栋勋将军职责执掌京中三营,必要时亦能调度其余六营协助,三五万人不在话下,亲信营卫也有七百人,此时身边跟随不过十九人,大大的太少了。
他这次带来的其余人,根本没来向余夫人照面,已然自行进入侯府。
但栋勋将军的举止神情还是很庄重、而且敬重,对住余夫人和七王爷。对七王爷是地位要求使然,对余夫人是军旅中发自内心的尊敬。
至于席上其他人,不在他眼里。
他对七王爷行了礼,客客气气,任谁也看不出他跟七王爷曾有并且还将有什么枕间席上的关系。之后再对余夫人行礼,就仿佛学生对先生行礼一般。
余夫人成名在前,战场上对他曾有照应,战场下也曾提点切磋,虽谓师生相称,确有授道解惑之谊。
余夫人也庄严回礼。
栋勋将军神情一整,向余夫人道:“宝景侯夫人恕罪,皇命在身,须请几个人回去问话,这几个人却正好在府上,事态紧急,不容宽暇叙礼了。”
便亮皇命出来,随非落字的圣旨,却是满京并全国行省须通行遵从的信牌,有如御旨亲颁,顿时满厅拜倒。
栋勋将军请信牌在上,对余夫人道:“下官须行公务了。”
余夫人答道:“公务要紧,将军请便。”
栋勋将军便于席上以目示意,亲信于席上登时捉出两人,都是与皇后有关的。显然早就知道要捉谁,手到擒来。那两人原非武人,缩肩垂手、颤栗不已,如鸡落鹰爪,全无反抗之能。
七王爷目不忍视,回过头去。
他已知必有此波动乱,亲目所见,还是不忍心看。
他一辈子都没本事作个枭雄,只能作个安乐王,逼不得已时,顺势而推,牺牲别人来保护自己。但别人的牺牲,他仍然是不忍心看的。
余夫人神色不动,问道:“将军公务是否已完了?”
栋勋将军答道:“没有。还剩几个人没提到。”
余夫人道:“是否要老身协助将军提人?”
栋勋将军道:“多谢侯夫人美意,若须协助时,必定向夫人明言。此刻还不必,下官孩儿们应该能胜任。”
阿逝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他听不懂这些话,就觉得气氛比较凝重了,于是往余夫人身边贴了贴。
他想母亲会知道怎么应对的,需要出力气时,招呼一声,他再往前冲就是了。
七王爷有点羡慕起朱樱来。这种时候,就是像朱樱一样早走比较好,留在这里太尴尬了。可他总觉得云华刚嫁过来,出这种事,虽说为了大家好,不得不发作,但让云华孤单单在谢府中应对,太可怜,他得留下来捱义气。
其实云华新房离他那么远,他留下来有什么用呢?这义气捱得无谓,比不上朱樱那厮,凄楚道:“让她婚礼更美,已经是我极限了,我不能留下来喝她这杯酒。”于是说走就走。
想想朱樱一代尤物,从来相鬼混的都是男人,性取向很正常,不像七王爷般是铁打的断袖份子,突然竟会对个小小女孩子一见乱心,七王爷觉得情字真奇妙,欲之一字,更奇妙,情欲相合,真叫人无从推测。
谢小横当年也是情欲两字中的人物,中年以后改过,如今俨然跳出三界外,有意在孙女与侯府世子成婚、宫中来人相贺之夜,着四皇子捅出实情,一来此夜宫中须预备人与物,皇后等分心分力,最是防料不着,二来也免去皇帝怀疑他是幕后推手——一般人总想着不会在这夜给自己孙女添堵罢?谁知谢小横不是常人。
云华也大局为重,默默受下。
七王爷着实可怜云华。
栋勋其他将士在侯府中恣意搜捕皇后党人,不知有否冒犯新房?
栋勋将军原想留七王爷与侯府一线人情,把对新娘子的冒犯减至最小,谁叫新房中有个要拿的人犯。
这都是钦定的犯人,势必闪电速度一网打尽,不说抄捕胜似抄捕,宁枉不纵,谁敢放过。
那一队将士,便往新房去。
将至房门,却听里头有人脆声问:“敢问是哪位上官前来?”
虽是女子声口,倒一点也不露怯。
将士们知这是宝景侯府、余夫人理的内政,想是哪个女将,不敢怠慢,持礼道:“受皇命,着栋勋将军管辖,来此拿人。栋勋将军已在前堂知会余夫人。”
皇命两字一出,门里门外俱行礼,无甲者俯地、有甲者行军礼,以示恭敬。他整句话说完,但听衣声响、门一动,出来一个平云髻、琵琶襟杏黄底窄镶滚棉坎肩、系条半新天青缠枝莲裙子的侍女,头发抹了香油,脸上搽着时新胭脂,气色还是太枯黄些,比数月前已经好得多,却是胡芦。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床底护花人
云华已知劫难生起,命乐韵去后头照顾邱妈妈与院中一干奴婢,另调一干人,并胡芦过这边来。约略教了胡芦两句话,胡芦已省得,出门应道:“既是皇命,栋勋将军带领,夫人也知会得,这里合当协助上官办皇差。不知拿的是什么人?”
将士们不知她是谁、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待答待不答,仍要进门。门里却听娇柔一声道:“天使可知皇上登基时殷切嘱托?”
所谓天使,须天家新使,方可称此,将士们不过是一层递一层、最下层的执行者,不敢称此,也不敢僭越,忙道自己不是。
里头声音就冷了些:“原来如此。上差或者一时记不起来,妇人是铭刻在心的,皇上登基时,嘱托百官万民,各司其职、各理其政,共振国力,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皆须恭肃。皇上为万民之夫君,奉皇宪临莅,如皇上亲至,所至处自无有回避。上差荣降,妇人却未敢敞门相接,只因自古未闻此理,恐坏内院纲常,须以身相殉,否则违了皇上的教训。”
崔衍登基时,一谢天命、二敬祖宗,三就教诲百官与万民,总叫各司其职,也说了说三纲五常,因为圣人都讲,三者顺,天下冶,三者逆……
啊,我们最好不要三者逆。
总之崔衍就顺便提了提三纲五常,就像一个好女人给蠢闺蜜训话时提一提鞋子和头发,都是基础中的基础。而云华就借了这个来作挡箭牌,拒绝同意将士们擅进闺房。
她一口一个皇上,每个皇上须跪拜一次,将士们有心不理她、闯进来,跪拜要紧,也腾不出腿来闯门。云华又问:“皇上可是降了宝景侯并妇人等一干罪眷了罪?”
这话又问得厉害。将士们只好再跪拜,澄清道是没有。云华藏着一句话,既是没有降宝景侯府的罪,那可不得硬闯了罢?为首的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心中焦躁,怕她说个没完,误了任务时候,等她空一空,插嘴强调:“拿人是皇命公务,夫人请匆耽误!”
云华沉声道:“敢问拿何人?小妇人忝为此院主人。即刻送出,着上差覆命,也慰我等对皇上的忠心。”
将士无奈。且报了人,乃是婢子中的一个,却是皇后家某至交的某亲眷家生心腹之亲侄女,重重瓜蔓,连到这里。当中关系不论,姓名样貌都清楚,要抓回去到案。
竟有这样巧来!便是先前阻拦云华吃糕的那婢女中的一个。
她正为出身有那重关系,自觉是奴婢中的金凤凰了,行事放肆傲慢很多,因受过余夫人责罚。心中不忿,倒是余将军一位小妾,本也是官宦女儿。因慕余将军英姿,甘愿为妾。那婢子慕她是千金小姐,格外奉承,便作了她那边的心腹,今日特谋了新房差使。来难为难为余世